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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巴黎的晚餐 文 / 約翰·加德納

    任何一個不是混飯吃的特工,離開大本營都有自己特殊的後備力量,比如,一張在柏林的銀行存款單,在羅馬的暗藏武器,在馬德里的堅固的盒子裡藏著一些空白護照。詹姆斯-邦德的後備力量就是在巴黎的一幢秘密房屋,或者說,是一處不大的公寓,這是屬於好朋友的,但一接到通知,他們就什麼也不問自動離開。這套公寓在一座大樓的四層,這樓坐落在戈歇河河岸的聖米歇爾大道旁的樓群裡。

    傍晚剛過六點鐘,他們就到了,這段旅程對邦德的心境而言幾乎太順利了。一路上都是教練駕駛這架齊斯納,邦德注意到,一進入法國,他就使飛行高度固定在一個水平,而巴黎的空中交通管制中心則一直不斷地呼叫他,提醒他按照分配的位置飛行。會面地點已經選擇好了,是在雷恩西面的一塊荒涼的地方。他們繞著這個地方轉了15分鐘,逐漸降低高度,直到駕駛員確信他的聯絡人已經到了,才停下來。

    邦德心想,他從前肯定幹過這種事,只是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在什麼情況下干的。也許穆雷和這個人一起幹過什麼交易——走私,甚至是和那些小伙子有關的狡猾生意,在愛爾蘭共和國,小伙子指的就是那些青年無政府主義者。無論他從前幹過什麼,這一次幹得就像時鐘一樣準確。空中交通管制中心又一次呼叫了,對他們降低了高度表示焦慮。駕駛員等了大約四分鐘,他轉動著引擎,讓它發出嘟嘟的響聲,這時他已做好降落的準備。然後他開始發出無線電呼救信號,確定了降落方向,使飛機偏離航線大約10英里,這樣航空當局就要花費更長的時間才能找到他們。

    「我們落地以後,你必須在大約五分鐘之內離開,」他沖邦德喊道。他關閉了發動機,然後又突然喊道:「對顧客要講點兒現實主義嘛。」他咧開嘴笑了。

    他們在一塊略微平坦的,滿目荒涼的農田上空盤旋了五六英里,然後降落,朝著一叢樹木和一條筆直的道路滑行,道路兩旁是成行的白楊樹。在樹木附近停著一輛用舊了的老式大眾牌汽車,從路上幾乎看不到它。齊斯納的引擎剛剛停下來,一個和邦德穿著同樣的白色工作服的人影突然從樹叢裡閃了出來,朝他們走過來。

    「走吧!上帝與你同在,」駕駛員說道,這時他已經開始向外爬了。

    邦德幫助文比下到地面上,脫掉了套頭工作服,看著那個剛過來的男人。邦德的替身只是點點頭,衝著大眾汽車揚了揚頭。他把鑰匙交給他,告訴他地圖在車裡。邦德拉著艾比的手,大步走了。在汽車裡,他們最後看了這兩個英勇無畏的飛行員一眼。他們把整流罩的蓋於卸下來,胡亂地擺弄著發動機。這時大眾汽車已經上了公路,向巴黎駛去。邦德沒有說話,他先讓自己適應一下這輛汽車。

    「嗨,年輕的太太。你是怎麼回來的,還有為什麼呀?」

    在那架飛機上不可能進行任何詳細的談話,現在他對艾比戲劇性的出現感到懷疑,儘管這已經得到諾曼-穆雷的祝福。

    「那個和藹的警察認為這樣肯定會讓你感到驚喜,親愛的詹姆斯。」

    「是的,但是,你在吉肯尼是怎麼回事兒?」

    「他沒告訴你嗎?」

    「誰呀?」

    「視察員,穆雷。」

    「一個字兒都沒說。出了什麼事兒?」

    「在旅館?」

    「啊,我說的當然不是你大膽地從德國逃跑的事,艾比。」他帶著幾分粗魯地回答。

    「我醒了。」她說,彷彿這就能解釋一切似的。

    「醒了又怎麼了?」

    「時間還早,相當早,你不在了,詹姆斯。」

    「繼續說。」

    「我感到害怕。我下了床,到走廊裡。那裡一個人也沒有,於是我就向樓梯走去。你正在樓下大廳裡打電話。我聽到了你的聲音,然後就有人從走廊的另一頭走過來。我非常難為情。」

    「難為情?」

    「我只穿了……只穿了一點兒……」她比劃著當時穿的是什麼衣服。「從這兒往上,什麼都沒穿。哎,那兒有個碗櫥,不,是個存放清潔用具的壁櫥。」

    邦德點點頭,她繼續說下去:「我藏起來了。裡面很黑,很不好受。我藏了很長時間。我聽到其他人的聲音,他們在走廊走過去。等到沒聲音了,我才出來。你已經失蹤了。」

    他又點點頭。這可能是真的,她是很令人信服的。

    「我穿上了衣服,」她說,朝他很快而且很不舒服地看了一眼。「然後來了幾個警察,我把事情對他們講了。他們用汽車裡的無線電通了話,告訴我已經接到命令。然後他們就帶我到了機場。詹姆斯,我沒有衣服了,只有我身上穿的,還有我的挎包。」

    「視察員穆雷沒有告訴你要發生什麼事嗎?」

    「他說,待在愛爾蘭對我來說是個危險。他說我應該和你一起走,但是,要給你一個驚喜。他挺有幽默感。他是個很會開玩笑的人,這個視察員。」

    「是啊,非常滑稽可笑。是個大活寶。」

    他依然不知道是否應該相信她。在目前的情況下,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他必須和她在一起,但是,盡量對她封鎖消息,又不能引起她的懷疑。

    他們到了他的秘密公寓,邦德在A11號高速公路的一個服務區事先打了電話。大電冰箱裡放著食物,兩瓶釀製年代很久的克魯格酒,雙人床上鋪著乾淨的被褥,沒有字條,也沒有留言。還是老樣子。簡短地打個電話,通知他到達的時間,可能停留的日期,這樣他的朋友們就會在他來之前離開。他不問他們到哪兒去,他們也不來問他。丈夫是情報局的老人兒,但是,他們從來不談彼此的工作。在八年的時間裡,這種慣例很少改變。一切都毫無變化地準備好了,這一次,儘管通知得很倉促,也沒有例外。

    「詹姆斯,多漂亮的一套小公寓啊!」艾比真誠地流露出熱情。「這都是你的嗎?」

    「我到了巴黎,我的朋友離開的時候,這就是我的。」他來到大房間的寫字檯前,打開上面的抽屜,去掉偽裝的夾層。在下面他經常保存著大約1000法郎的現金。

    「你看,這兒還有牛排呢。」艾比正在仔細觀察廚房。「我給你做飯吃吧?」

    「等一會兒。」邦德看著全鋼的勞力士手錶。他可能要花多半個鐘頭,還要趕順了,才能趕到和安-萊莉約好的會面地點。「謝天謝地,巴黎有些商店要到很晚才關門。艾比,你把你需要的必備的衣服開個單子,把尺寸寫上。」

    「我們上商店買東西啊?」她跳了起來,就像小孩子盼望著外出去美餐似的。

    「我去商店買東西,」他非常嚴肅地說。

    「噢。但是,詹姆斯,有些東西你不能買。個人用品……」

    「你只管開單子,艾比。有位太太去買女人用品。」

    「什麼太太?」她發怒了。要麼艾比-海瑞提吉是個絕妙的演員,要麼她是個十分妒忌的女人。邦德敢發誓,她是個十分妒忌的女人,因為她的兩頰都變得緋紅了,眼睛充滿了淚水。

    她輕輕跺了一下腳,說道:「你去會別的女人?」

    「我們很長時間沒見面了,艾比。」

    「這跟這件事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你一直是和我在一起的。我們是情人。可你剛到法國……」

    「別說了。是的,我是去會另一個女人。但是,我見她完全是為了公事。」

    「呀,我知道。是很開心的公事。」

    「不是這麼回事。好了,別鬧了,艾比。聽我的話。」他知道和她說話就彷彿和孩子說話一樣。「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我必須去。我帶著你的單子。你絕對不要開門,也絕對不要接電話。直到我回來再開門。我用一種特殊的方法敲門,就像這樣。」他示範了一下:三下又快又輕的,停頓一下,再敲三下,停頓一下,然後用力敲兩下。「記住了嗎?」

    「記住了。」她有點兒悶悶不樂地說。

    「試一遍。」

    她輕輕聳了聳肩,重複了一遍敲門的步驟。

    「好。那麼,電話。你不要接電話,除非電話響三次,沒聲音了,然後再響三次。」

    這些密碼就像情人的暗號一樣簡單,但是,它們同樣容易記憶。邦德又演示了一遍,然後讓她拿著筆和紙坐在桌子旁邊,他自己在房間各處把百葉窗和窗簾關上。他關完了的時候,她把寫好了的單子拿起來。

    「你要走多長時間?」她用非常輕細的聲音問道。

    「順利的話,大約兩個小時。不會太長。」

    她直挺挺地站起來。「兩個小時,如果你和她上床了,回來我能聞出那是別的女人的氣味。你要準時回來,詹姆斯。兩個小時以後,晚飯就做好了,擺在桌子上。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夫人,」他帶著迷人的微笑說,「你不要忘了門和電話的事。聽見了嗎?」

    她揚起頭,兩手放在背後,踮起腳尖,把臉頰轉向他。

    「我不能正正規規地吻你一下嗎?」

    「等你準時趕回來吃晚飯的時候再說。」

    他點點頭,吻了她的臉頰,放開她,走下四層石砌的樓梯來到大街上。在巴黎,他經常不乘電梯。在這些舊的公寓群,電梯十有八九是壞的。

    他乘出租車到了伊瓦裡德斯,然後又走回到凱道賽,穿過塞納河,朝著圖依勒裡斯花園的方向走去。當他確信後面沒有拖著尾巴時,邦德才又打了一輛「的」,他吩咐出租車開回到聖米歇爾大道。

    安-萊莉正坐在他指名要去的一家熱鬧的小咖啡店的角落裡,那裡距艾比正在做飯的那套公寓只有十分鐘步行的路程。邦德徑直走向吧檯,要了一杯白蘭地,坐在小機靈對面的桌子旁。看來他們沒有被人監視,但是,他說話聲音很低。

    「好了嗎?」

    「你要的一切東西都帶來了。在公文包裡。就在你右腳旁邊,它是安全的。在X光機下面什麼都顯不出來,但是,我要把東西卸出來,全裝到你的衣箱裡。」

    邦德點了點頭。「總部那邊的事情怎樣了?」

    「亂哄哄。有點恐慌忙亂的樣子。到現在為止,M已經在辦公室裡關了三天了。他就像一個四面受敵的將軍。據小道消息說,他就睡在那裡,他們把許多裝滿微縮膠卷的柳條箱拿給他。中心電腦已經對別人關閉了,總參謀長一直和他待在一起。莫尼彭尼也一直沒有出來。我想她可能正抱著獵槍橫躺在他的門口呢。」

    「那些傢伙們,」他喃喃說。「哎,親愛的,我求你幫點兒忙。」他把艾比的單子遞過去。「向南走一個街區,在拐角上有一家超級市場。你盡量幫忙吧,喔?」

    「用我自己的錢?」

    「你先墊上。等我回去咱們再清賬。」

    小機靈看了看單子,笑了。「她的趣味是……」她剛要說。

    「矯揉造作,」邦德很快插進來說。

    「我將盡最大努力,因為我自己是個樸實單純的姑娘。」

    「那就是勝利。我要請喝你一杯。哦,帶個便宜的箱子來,好嗎?」

    「又是矯揉造作的東西,又是便宜的東西?」

    安-萊莉離開了咖啡店,她的臀部搖搖擺擺,甚至有點輕浮的樣子。邦德心裡暗自記住了,一旦這件事情結束,一旦回到倫敦,就請她吃一頓。只用了半個小時,她就慌慌張張地回來了。

    「出租車在外面等著我呢。如果我趕快抓緊時間,我就能趕上法國航空公司飛到希思羅機場的最後一班班機。箱子在出租車裡面。你要不要搭車走?」

    邦德已經站起來了,隨著她向門口走去。他告訴她過一兩個街區就讓他下車。她對著他的嘴用力吻了一番,在他帶著公文包和衣箱離開的時候,悄悄耳語道:「祝你好運。」

    他又向來的方向走了40分鐘,坐了地鐵,步行,乘了一段出租車,然後才回到那套公寓,此時離艾比規定的時間還差10分鐘。艾比懷疑地對他聞了一陣,但是只能聞到白蘭地的氣味,於是慢慢緩和下來——尤其是當他把衣箱遞給她,並讓她打開的時候。在她檢查小機靈買的東西時,歡樂的激動又一次讓她喘不過氣來。這時邦德也查看了自己的衣服,這些衣服總是為他收在臥室的一個壁櫥裡。地上還有一個空箱,這樣,待一會兒,閒著的時候,他就可以把衣服和公文提包裡的東西裝進去。

    「五分鐘之內晚飯就好了,」艾比在廚房哼著歌子。

    「我必須打個電話,我就來。」

    他用臥室裡的分機給設在奧利機場的國泰航空公司打了電話。是的,要兩張明天飛往香港的頭等艙的機票。他們肯定會為他們預留用包德曼的名字訂的機票。他報出了Amex信用卡的號碼。

    「謝謝,包德曼先生,沒問題。請在10:15到服務台取票。祝您旅途愉快。」

    他望著公文包裡面,看看小機靈是不是把那個竄改護照用的小橡皮圖章忘了。突然一陣慌亂襲上心頭。

    「艾比!」他喊道。「艾比,你必須帶著你的護照,帶了嗎?」

    「當然了。我從來都不會離開護照旅行的。」

    他回到了起居室。桌子上擺滿了兩個人的豐盛晚餐。

    「你是個很勤快的姑娘,艾比。」

    「是啊。我們是要到什麼地方去嗎?」

    「明天早晨之前還不走。今天夜晚在巴黎吃一頓浪漫的晚餐。」

    「好。但是,明天早晨我們到哪兒去?」

    「明天,」他靜靜地說,「我們起程到神秘的東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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