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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回 法台上呂祖勸妖狐 半虛空真人斗道法 文 / 醉月山人

    詩曰:

    狐媚神能廣,神仙法術高。

    欲知誰勝負,邪者自難逃。

    話說呂祖大搖大擺,慢慢的走至法台之前,用目觀看,只見眾妖狐一個個變化打扮的:

    眉如翠月,肌若凝脂,齒如瓠犀,手似柔夷。臉襯桃花片,鬢堆金鳳絲;秋波淡淡妖嬈態,春筍纖纖嬌媚姿。說甚麼漢苑王嬙,說甚麼吳宮西施,柳腰微擺鳴金危蓮步輕移動玉肢。月裡嫦娥堪比賽,九天仙子亦如斯。戎裝巧樣藏殺氣,無怪凡情為若癡。

    此時呂祖來至台前,妖狐也忙抬頭而望,只見呂祖爺仙風道骨,儒雅斯文,暗裡藏著威嚴可畏:

    戴一頂,九梁巾,繡帶垂,掐金線,燦生輝。太極圖,居正位,蜀地錦,鑲四圍,緊扣著那無煩惱的頭髮,兩鬢漆黑。穿一件,赭黃袍,繡立水,八吉祥,藏水內;織金片,龍鳳飛,八卦文,陰陽配。這件袍,外道邪魔不敢披。系一條,水火絛,細絲累,蝴蝶鈕,鴛鴦穗;真苧麻,綿而翠;淘洗過,天河水;織女編,繞來回,一條線無頭尾,仿蛇皮白與黑,為的是,虛攏著無拘束的身兒,不往緊裡勒。橫擔著一口劍號蛾眉,鞘兒窄,藏鋒銳,斬妖魔,驚神鬼;在塵凡,還誅盡了丁血斑痕似湘妃淚,又在那老君爐內還煉過幾回。足蹬著靴一對,方是頭,圓是尾,步青雲,絕塵穢,朝玉帝,隨班隊,赴王母,蟠桃會,不似那化雙鳧的雲鞋任性兒飛。面龐兒也不瘦,也不肥,如古月,有光輝;襯三山,眼與眉,鼻如膽,耳有垂,唇上須,掩著嘴,頦下的長髯墨錠兒黑。八仙中,呂祖雖然不是領袖,較比那七位神仙還時道當為。

    呂祖與妖狐彼此看罷,玉面狐已被大仙正氣所逼,倒退了幾步,方望著台上說道:「仙真不必勞動,仍祈請允我等在此伺候便了。」於是呂祖吩咐蒼頭,叫派人在台下擺上座位,眾妖一齊歸坐。呂祖也將桌椅令人移在法台之前,方在座位坐定,遂拈鬚對眾妖言道:「適發小詔,深幸不違。今山人有幾句良言,欲對爾等陳其顛末。不知你等肯聽否?」

    玉面狐道:「既蒙仙真見詔,有甚麼吩咐,請說便了。」呂祖道:「夫玄門、截教雖非同類,實屬一理。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變化三清,本乎一氣相傳至道。俟後又經歷劫數至今。你我之根基雖有人畜之別,你我之功業無毫髮之分。莫不本乎人心,合乎天理,以慈悲為修行之正務;以殺害為參悟之戒端。你等素具性靈,久慕人道,禮星拜斗,食露吸風,並非一朝一夕的功夫,脫出皮毛之丑,得化人身之尊。倘能倍加奮勉,何愁身入仙區。乃無故動狂蕩之邪心,與周信嘲風弄月;破殘害之殺戒,將延壽粉骨碎身;毀天尊之寶卷,撕諸聖之金容。應犯天誅,罪在不赦。山人姑念爾等潛修不易,倘一旦身遭天譴,盡棄前功,深為可惜。故發牒文一道,特詔爾等前來。果能痛改惡愆,尚還不晚。如若心為不然,我山人的道術,諒爾亦所素曉。斷不能容留寬恕!」

    玉面狐聽罷,雖覺無言可答,但聽到甚麼非類,又甚麼脫去皮毛咧,分明是詈他們為畜牲,不覺羞惡之心便難按納。於是,杏眼含嗔,雙蛾緊皺,用手往桌案上一拍,對著呂祖嬌音吒叱的說道:「呂純陽你且住口!你說的這些話,未免過覺刻薄。你既用牒文將我等詔來,就應用善言解合。作甚麼講根柢,兜我們的短?揚人之惡,並不隱言。當著我這些同氣連枝的眾姊妹,竟用這些大言鋪派羞辱於我。你想想,這些話叫人聽的上聽不上?我今日要受了你的這口氣,我這玉面仙姑的名兒誰還當個甚麼!你未從褒貶我,你也把自己行藏想想,再說別人。你的出身,原是黌門一秀士,赴科場,名落孫山。既讀孔孟之書,就不該棄儒入道。大概因著學問淺薄,不敢再奔功名。然既歸了道教,應該行些正事,誰知你仍然品行污濁:岳陽樓貪杯濫醉戲牡丹,破了真元,那時你也是犯了天譴,險些兒作不成神仙。幸爾漢鍾離給你出了個壞主意,打下了成胎的嬰兒,化為烏有,方保住你的性命。難道說你這不是傷害人命,破了殺戒嗎?洛陽修橋,觀音大士變化美女,在採蓮船上歌唱,言『有以金、銀、財寶打中者,願以身歸之。』這原是為的蔡狀元力孤,工程浩大,故此菩薩設法攢湊財帛,資助魯班以成功效。你一知道,便陡起邪心,便去把菩薩調戲,以致菩薩一見,飄然遐舉。游黃龍寺,你又賣弄法術,無故飛劍去斬黃龍。身列仙班,雖說應該下界度人,但你不是賣墨,便是貨藥。又用瓦罐貯錢,令凡人看著雖小,到底投之不滿。難道你這不是幻術惑人,嗔癡不斷嗎?你的這生平履歷,我看著酒、色、財、氣,般般都有。你還是大羅神仙,尚且如此。我雖行的錯誤,與你並不相干。你說仙姑是邪魔外道,護著你那無用的門徒,你焉知仙姑也不是好惹的呢!」

    這妖狐說的一片言詞雖屬荒唐,亦有毫釐實事,但他將實事說的截頭去尾,倒彷彿呂祖真是如此是的。豈知呂祖有慧劍三:一斷煩惱,二斷色慾,三斷貪嗔。焉有神仙如呂祖而煩惱、色慾、貪嗔不盡斷絕之理?凡玉面狐說的戲牡丹之事,與洛陽橋打採蓮船,俱是齊東野人之語,無可考較之言。至於飛劍斬黃龍,更是偽撰妄言,虛無縹緲。不過妖狐覺著對答不來呂祖之話,故杜撰出這等幻異之說,以誣呂祖。那知神仙已是火氣消除殆盡,方證無上妙果,再若能有可原諒之處,總是涵養著,不妄動嗔怒之氣。所以呂祖聽罷這些無影響的話語,仍然不動聲色,只是拈髯微笑。暗想:「妖狐真是嘴巧、竟敢與我開這一番議論。似此無稽之談,倒不必與他分辯。我仍把正教、邪教,分析明白,叫他自己斟酌。若能悔過醒悟,就便兩免嗔癡。」又對著妖狐說道:「玉面狐,你造作謠言,山人也不與你計較。我勸你改過收心,棄邪歸正,皆是善意。你果能蠲免了那瓷情縱慾之心,消除了那肆惡逞兇之性,改了截教中之匪氣,順了我存心見性、為善行慈玄門中的道理,自然日後修到了天狐地位。」

    這玉面狐聽到此處,又不待呂祖說完,便將身站起,說是:「好個純陽子呂洞賓,你倒不必繞著彎兒倚你們是玄門正教,暗諷我們是截教旁門,來拿這話壓人。你也不必繞舌,錯了念頭。你既說仙姑是旁門,索性與你分個勝負,咱們見個高低,看看截教、玄門誰強誰弱便了。」說罷扭項回頭說:「眾妹,你們看這野道實在欺人太甚!咱大眾一齊動手,看他有何能為?」

    且說這些眾狐本是野性不退的妖魔,見呂祖這樣說話,早就不懷好意。今聽玉面狐吩咐,便齊抖精神,要鬧個武不善作。你看一個個緊了緊頭上罩的彈花帕,搓拳捋袖,直奔法台。玉面狐更是心中冒火,一縱身形,先來至呂祖法坐之前,踢翻桌案,又往西北上一指,口中唸唸有詞,登時之間起了一陣狂風,塵沙亂滾,煙霧迷漫,滿院裡乒乒乓乓,真是刮的昏昏黑黑,怒號跳叫,亞似撼天關、搖地軸,指望把真仙眼目迷遮住了,好上前動手。

    那知呂祖見妖精如此無理,便一揮手拔出寶劍,按在手中,向乾天一指,叱曰:「風伯等神,速將此風止息。」那風須臾之間就停住了。這些妖精起了妖風之後,便用遁法騰空,站在雲端之上,暗暗的看著呂祖。只見風雖利害,法台並未折倒,呂祖亦仍在那裡穩坐。又見他用寶劍一指,風便息了。玉面狐已知破了他的法術,不覺臉上一羞,倍加惱怒,遂大聲嚷道:「呂洞賓,你敢到空中與仙姑比拚,方算你是仙人領袖。」

    呂祖見妖精甚是不知進退,手持鋒刃在空中討戰。呂祖一想:「這等潑魔,若不與他個利害,終難降伏了事。」於是將身一動,足下便生了幾朵金光燦爛的蓮花,捧著化身忽忽悠悠,往上而起五彩祥光,來到空中,仍湊合在一處,猶如履平地一般。堪堪離著玉面狐切近,一回手由背上亮出峨眉寶劍,用劍一指,言道:「我把你不知死活的畜類,實實可惱。有心將爾等一劍揮為兩段,又怕污吾寶劍。」

    此時玉面狐見呂祖來至近前亮出寶劍,以為是要廝殺,也聽不見呂祖說的話是甚麼,便把手中的兵刃迎著呂祖砍來。呂祖連忙用寶劍架住,說道:「山人若與爾等動手相拼,大失仙家雅道。」言罷,用手中峨眉劍向著眾狐一擲,頃刻間變出無數的峨眉,如劍林一般,將眾狐一齊圍裹。這些眾狐俱恐寶劍傷著,各以兵刃遮架,鬧的空中叮噹亂響。惟有玉面狐冷笑說道:「眾妹不必驚恐,此乃凡間劍客之火,不足為奇。待我用術破他便了。」說罷,運動丹田的三昧真火,向四面噴去,飛劍俱不能近,此乃火能克金之故。又連噴了幾口,凡變化的眾劍,反俱都熔化,只剩了一把峨眉劍的本體,此又是真金不怕火煉之故。

    呂祖一見,忙把峨眉劍取在手內,剛要另想別的法術降他,只見玉面狐趁著那野火燒廣之勢,又把櫻桃小口一張,吐出那月下煉成的一粒金丹,隨著那三昧真火,一齊噴去,要傷呂祖。這丹乃是妖精煉成的真寶,雖說仙人不懼,也得真的留神。呂祖用慧目一觀,只見一片火內裹著有大如明珠一塊寶玉,內含著無限光芒,滴溜溜又似風車輪一般迴環旋轉。呂祖乃唐朝進士,又修成神仙之體,豈有不諳卦理生剋之術?知道陰氣多,陽氣少,陽衰陰盛,惟水乃能克火。但凡間之水恐難敵妖精的真火。想罷,說:「有了,我何不將銀漢天河之水取來一用?」於是念動真言。仙家法術果然奇妙,展眼之間,半空中波浪滔天,竟把那些狐火妖丹俱都撲滅。

    玉面狐見破了他們的丹火,欲想再以法術相較恐怕不能取勝,只得又吩咐道:「眾妹不必著忙。料這野道也無計奈何咱們。何不將咱的防身法施展出來,再敵這野道?」眾狐聽罷,各放出腥臊之氣,把呂祖圍住。凡仙家最怕沾染不正之氣,呂祖覺著妖邪放出惡氣,連忙回身躲避。

    眾狐見呂祖遠避,覺著正合其意,遂趁便離了雲端,一齊都回了磋砑洞內。呂祖見眾妖已去,並不追趕,惟恐邪氣沖了身體。忙用天河水沐浴了,然後將水又送回銀漢之內,方按落雲頭。來至周宅法台之上,就便坐下。

    不知以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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