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丫鬟洩漏脫災危 文 / 佚名
話說鳳小姐要刺常讓,常讓乃是個文曲星臨凡,後來還中魁元,他原非本心宿娼,況且常公為官清正,止生一子,焉能遭此劫數?鳳小姐起念時,早已驚動了神聖,暗中護佑。當下鳳小姐手執剪刀,上搭板刺常讓,常讓在醉夢中猶如有人將他半邊身子推翻下來的一般,「撲通」一聲滾了下來,把個鳳小姐碰了一跤,剪刀拋在地下半邊。常讓睜眼看時,是一個女子跌在搭板之上,有剪刀一把,嚇得魂都掉了。只見那女子爬將起來,伸手便拿剪刀去,常讓忙跪在樓板上磕頭,說道:「小生一時酒醉,不知怎樣誤入深閨,乞求娘子饒了小生罷。」那鳳小姐終是個女流,不曾經過,嚇得魂不附體,況又沒有刺死他,也戰戰兢兢,跪下道:「小女是含冤負屈之人,無奈在此處求君饒我,還要求救我難中之人。」常讓定了神,想道:我同張、李二人飲酒之時,是在張兄姐姐家廳上,如何到這樓上?又見衣服脫去,到底是官家公子,有些才學,便站起來道:「我問你,那張世宏是甚麼人?我同他好好在廳上飲酒,如何就把我灌醉?我怎樣到這臥房來的?你因何拿刀刺我?你須要從直說明,若支吾,定然要稟官究治。」
鳳小姐見常公子不是自願來的,忙起身含淚說道:「請君子且坐下,待難女奉告。」常讓先是嚇慌了,不曾看明白,即轉身在燈光之下把鳳小姐一看,見他生得如花似玉,體態端莊,非是娼家之人,只得坐下。鳳小姐問道:「君子是被何人騙哄來的?」常讓見問得有因,便把古玩店遇見的事說了一遍,小姐知道是媽兒與李四等設的計,小姐又說道:「君子,你說是張三姐姐家麼?那不是的,此乃揚州有名的樂春園,園內有個老虔婆,萬惡多端,那張三、李四是他院內的牽頭,還有個姓莫的,叫莫上天,我是他拐來賣與院內的。」常讓聽了如此言,動了他的書氣,說道:「可惡可惡,這兩個狗頭好生無禮,焉敢這等放肆?與我兄長兄短的,〔明〕日定要送官處治。你既是院中女子,為何行刺於我?」小姐哭道:「難女非院內之人,是被奸徒拐賣來的,冤情無限,聞得公子是本郡太守姚公令甥,只求公子對姚公一言方便,便可救出難中人出陷人坑,報這冤仇,使我父母得見他如忘恩。」常公子聽了,問道:「你父母姓甚名誰?今居何處?怎生被拐?可說明白,小生自然相救,拿這般狗頭,替你洩恨。」小姐忍淚說道:「難女系河南開封府人氏,父親姓鳳名竹,曾做過太常寺正卿。因避米府之害,欲奔襄陽投叔父鳳林,半途遇盜衝散,被莫上天拐我到此,媽兒苦苦逼我,難女抵死不從,今日媽兒說是吏部大堂常老爺公子,難女假認其實,要刺君子,然後自縊,那時令母舅自然拿這媽兒人等正法,借報此仇。不意被君子識破,望乞海涵,若肯相救,恩當重報。」
公子聽了,正合爭春園一段事情,前月又會過鳳林,便起身說道:「如此說來,小姐莫非系孫佩賢弟之婦鳳棲霞麼?」小姐見問,吃驚說道:「君子怎認得孫佩?怎麼又知難女小名?」公子驚喜道:「四處找尋弟婦,杳無音信,豈知身陷於此。今日會面,真天幸也。」就將在杭州結拜,馬俊大鬧開封府,殺米賊之事,細細說了一遍。「如今令叔殺了王二府,那馬俊同周龍、周順往開封府去救孫賢弟,都上鐵球山去。明日待小生稟過母舅,拿這賊洩恨。」小姐在難中遇著不識面的大伯,好生歡喜,又把他受苦的情由告訴一遍。公子穿了大衣,小姐穿上衫兒,二人坐到天明。公子道:「小生臨行之時,非是小生放肆,小姐須要假作留情的模樣,若是尊了禮,恐被他們識破,走漏消息,別生變動,反為不美。」小姐道:「難女知道。」慌忙梳了頭,洗了面,換了衫裙。媽兒領幾個丫鬟來叩門,公子起身開門,媽兒見鳳小姐面上有喜色,又梳了一個好頭,穿了一件好衣服,媽兒心中甚喜,便笑道:「今夜不睡殺,何起得這早呢?」公子道:「因昨日不曾與母舅言明,出來一天一夜,恐其望我,故此要早些回去,說明了,午後再來,少不得重重帶禮來相送。」丫鬟捧上面水,二人洗了面,與媽兒同下樓,來到廳上,張、李、莫三人坐下,三人齊說道:「恭喜恭喜,非是小弟們放肆騙兄到此,只為霞娘生得天姿國色,卻尋不出一位風流俊俏之人。昨日見兄容貌端莊,故爾托熟,請兄進院,多有得罪。」又對鳳小姐說道:「我三人為霞娘費盡心機,才得請常兄來此,霞娘要著實請請我們。」公子與小姐二人恨不得吃他肉遂得稱心,只得答應道:「小生自有重謝。」丫鬟擺上早膳,公子對媽兒坐下一桌,媽兒坐在橫頭,張、李、莫三人另坐一桌。用完早膳,公子對媽兒說道:「小生在此,多多有擾,又承霞娘留意,因昨日無心至此,未曾帶得禮物,等小生回去稟過母舅,在此多玩幾天,何惜千金之費。」媽兒道:「只是得罪公子,老身還要求相公求太爺出一張告示來掛在門前,禁止光棍騷擾,感之不盡。」公子道:「這個容易,在我身上。」就起身對鳳小姐說道:「小生少陪,一刻就來。」小姐無奈,只得起身,老著面皮說道:「有慢相公,求速些來此,免得妾身懸望。」公子點頭,又與張三等作別,說道:「小生暫別,午後即來。」便帶書僮走出,小姐相送出來,不好叮嚀,心如箭刺,不覺淚下。公子看見,知是小姐不便囑咐,故此流下淚來,便對小姐說道:「你今不必如此,小生決不失信,即刻就來。」小姐點點頭,到了二門口,便住了腳。張、李、莫三人同媽兒送出大門,齊說:「有慢,望公子屈駕早臨。」公子拱手道:「暫別。」逕自去了。
媽兒道:「霞娘接了客,又會留情。」叫道:「我兒,一夜勞碌,且到樓上歇息去。」小姐也不答應,上樓去了。張三、李四坐在椅上,歡喜道:「罷了罷了,這幾天把雙鞋子跑壞了,快些拿酒來,我們吃個太平宴兒罷。」莫上天道:「酒是小事,叫媽媽快些取銀子兌罷。」張三道:「吃了酒再講,多少日子到拖了,何在乎吃酒的時候?」媽兒道:「張相公說得是,當初老身說的話,難道少兌一厘米毫?」李四道:「媽媽說得大方,自然兌的,不用你催。媽兒,叫你丫頭到廚房備了酒席。」不一時,擺在廳上,四人坐下飲酒。媽兒道:「昨日蒙三位相公替老身做了這樁事情,今日霞娘送常相公出去,看他那樣留情,公子必要來的。非是老身不肯就兌,因我身上還缺百金,公子來必有二百金帶來,那時一齊湊數交代。」張三道:「媽媽,你莫把常相公當口好食,況且他是公子,又是本府太爺的外甥,他在客邊,那有多少銀子到此使用?當初只要他來破了霞娘身子,另外好替你尋個好友,哄他幾日,打發他動身。」李四道:「他就是官府的公子,哄他到此場上,也不怕他不出錢。」他四人吃著說著,好不興頭。只見傍邊一個斟酒的丫鬟叫做喜兒,只有十三四歲,他便皺眉頭插上一嘴道:「大家且莫要這等歡喜,只怕下午就有禍來。」張三睜著眼大喝道:「你這個少打該死的,有何禍事來尋著我們?」喜兒回道:「張相公你且不要罵我,片刻時辰就應了,這個八百兩還是不成,只怕還要問罪呢。」李四見他說話蹊蹺,便叫他:「喜兒,張相公吃了酒了,不要理他,你有話且告訴我,我把錢與你買花戴。」那喜兒道:「我昨夜在霞娘樓上宿的。」就把公子與小姐之話說了一遍,只嚇得他四人魂飛魄散,縮頭呆腦,那班粉頭媽子,嚇得龜尿直流,大家望著翻眼。媽兒道:「罷了,罷了,老身活活的死在他三人身上了,怎的好?怎的好?」李四道:「事已如此,卻是難處的禍事。」又想道:「我有一計,好歹和他撞個金鐘兒。」便向媽兒耳邊說道:「你去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倘若哄得動身,還有一樣兒作為,又脫了這難。」媽兒道:「倘若不依,怎樣好?」李四道:「不依麼,瞞他捲起鑼鼓,另尋別處去。」媽兒吩咐粉頭收拾行李等件,又叫丫頭們到房內收拾物件,他便起身往後樓去。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