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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報醫入獄起沉痾 文 / 佚名

    話說雷知府回到衙內,坐了大堂,便將那三個女子帶上,跪在一邊。雷公問道:「昨夜是你三人伴宿的麼?」三個女子齊說道:「正是。」雷公道:「既是你三人伴宿,必知被殺情由,從直招來,免受刑法。」那女子道:「民女系本城東門內袁秀才之女,因父親早喪,母胥氏止生民女一人,乳名鴻裝,年方十七,父親在日,憑媒許配本城張元吉為妻,尚未過門。前日民女偶在門首閒玩,不意遇見米家公子,他看見民女有幾分姿色,就著鮑成仁到民女家內與母親說:『米公子喪偶,要娶你女兒做填房。』我母親回他有了婆家,那鮑成仁就說了許多狠話去了。過了兩日,昨晚帶領了三十多人,強將民女搶進府中,破了民女身體,一時就睡著了,不知是何人殺死。況初進相府,不知內裡深淺,求太老爺可問他二人便知情由。」雷公聽了袁氏之言,點頭歎道:「做出這樣無法無天的事來,所以如此。自古道:殺人者,非良人也;被殺者,亦非良人也。」便叫過那兩個女子,問道:「他是初入相府,不知深淺,你二人在相府多日,知道府中的深淺,家中有甚人暴凶?公子與甚人有仇?是甚麼人殺的?你們從直說來。」兩個女子說道:「妾們是米大爺新買來的,卻不知情由,求太老爺作主。」那雷公大怒,喝道:「胡說,公子既與你們同宿,怎推不知道?」正欲用刑拷問,忽見一人拿著紅布包袱,大踏步走進儀門,高聲叫道:「不要冤枉無辜之人,若問殺人的事,尋俺盡知道。」門役便向前喝住。知府坐在堂上聽得殺人情由有人知道,其人突然而來,必有原故。便叫衙役把那漢子帶上來。那衙役領命,叫道:「漢子休走。」趕上前一把扯住,說道:「太爺叫你進去。」那人道:「不要扯,俺自進去。」便走到堂前,放下包袱,跪下說道:「小人見太爺磕頭。」雷公見那人生得異象、氣概不同,便問道:「你姓甚名誰?那裡人氏,怎麼知道殺人的情由?你細細說來,本府重重賞你些,切不可誣說有仇之人。」那人道:「小人系山東人氏,姓馬名俊,那殺人的凶人小人到不知道,到曉得那四顆首級的下落。」雷公道:「首級今在何處?」馬俊便將包袱打開,抖了一下,那首級就骨碌碌的滾在地下。雷公見了又驚又喜,喜的是有了兇手,驚的是世上那有這樣膽大之人。便想道:「首級怎麼在他包袱之內?必定是他殺的。」眾衙役嚇得面如土色。雷公問道:「這首級從何而來?」馬俊道:「實不相瞞,小人久聞米斌儀倚仗父勢,強佔良家妻女,奪人田地,俱是鮑成仁撮合;知縣貪財屈害無辜,小人恨在心頭,所以殺了劣宦贓官,與萬民除害。因見太老爺正直無私,清如水,明如鏡,小人怎敢移害太爺?自古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特來投到。」雷公聽了,想道:「禁城之內殺了知縣還猶可,單怕米相作對,幸喜有了兇手。」便叫米府的家人知縣的家丁識認首級,知縣的家丁認了知縣和夫人的首級,用布包了,領回收殮。那鮑成仁的妻子亦認了首級去了,單單不見那米斌儀的首級。米府的家人稟道:「縣主和夫人、鮑成仁的首級俱有,單不見了公子的首級。」雷公便問道:「米公子的首級到那裡去了?」馬俊道:「小人送了個朋友,故此不在。」雷公想道:這又奇了,那有人頭送人之理?便問道:「送了那個朋友?姓甚名誰?」馬俊道:「此人頗有名望,小人從山東到此,住在他家三天,這個人卻是個大夫,名叫羅輝庵,因昨晚飲酒之時,羅大夫談及醫道的話,他歎氣道:『我若醫好了此人,何愁沒有萬金相謝?』小人問道:『俺聞哥哥真乃華陀重生,疑難病症不知醫好了多少,怎麼今日作難起來?況有萬金相謝,何不用心醫治?』羅大夫就回小人道:『群藥俱已齊備,止少引子,要生人的腦子,在火上炙了開碎,放在藥內,合成丸藥,服下即愈。』小人就允承在身上,晚上殺了米公子,把頭送與羅大夫為引子去了。太爺若是不信,可著公差把羅大夫叫來便知明白。」雷公大怒,說道:「好個大夫,怎麼要起生人腦為引?其情可惡?」隨標了一根朱簽,寫了幾個紅字,差兩名快役,飛奔出了府門,要拿羅輝庵。公差奉了太爺之命,出了府門,齊奔羅大夫家來。行不上半里之路,恰恰的撞著了那乘轎子。此時羅大夫的轎抬如飛對面而來,公差攔住說道:「不要走,我們請他呢?」那轎夫說道:「且慢且慢,我們清早出門抬到此刻,肚中已是飢餓,讓我們吃些東西到尊府來罷。」公差喝道:「誰請他看病?俺們奉本府太爺的嚴命,特來拿他的。」便把羅大夫扯下轎來,羅輝庵說道:「莫要拿錯了,我羅輝庵並不犯法,太爺拿我則甚?」公差道:「一些不錯。」就把那根朱簽與他看:「速拿羅輝庵當堂回話,火速火速。」羅輝庵看畢,呆了一會,說道:「列位公差,太爺拿我為何?你們可知道麼?」公差道:「我們不知,你做的事還要問人?如今太爺坐在堂上立等,快走快走。」兩個公差把個羅大夫平空挽了就走。這才是好好轎中坐,平空降禍來。那些轎夫抬了空轎,回家報信不言。

    再說那公差拿了羅先生,來到府門,公差繳了朱簽,雷公吩咐道:「帶他進來。」羅輝庵當堂跪下,知府喝道:「你可知罪麼?」羅輝庵稟道:「小的遵法守理,並無毫釐過犯,小的不知罪。」知府說道:「好個遵法守理的人,本府且不問你,你可認得那下面的那個人麼?」羅先生看了馬俊兩眼,說道:「小的從未曾與他相會過。」馬俊道:「羅大夫,昨日蒙你的情愛,那話兒早已承奉到府了。」羅先生聽了勃然大怒,道:「我姓羅的從不曾與你相會,你怎麼在太爺堂上胡言亂語?說甚麼那話兒不那話兒?」馬俊道:「但為人要拿出良心來,不要這等胡賴,俺馬俊到此之日,蒙你厚情,你醫治那位官宦,賺他萬金包醫。俺在你家過了些時,蒙你盛情,故此殺了米公子,將首級送為引子合丸藥,怎麼推作不認得俺呢?」雷公喝問道:「你到不如認來此事,免得本府動刑。」羅先生聽得馬俊說甚麼首級送他,他心內不得明白,說道:「求太老爺恩賞,小的明白甚麼?公子甚麼首級?小的實系不知。」雷公大怒,喝道:「你與馬俊作的事情,反問本府,本府若不說明,你反說本府屈用刑法。」知府道:「你為醫個官宦的病症,要活人的腦子為引,如今這馬俊殺了孫知縣夫婦及鮑成仁並米相爺的公子,將首級送與你為引,可是真的麼?」羅先生聽了此言,只嚇得冷汗直流,便叫道:「太老爺,這是馬俊坑害小的,況馬俊與小的並不識面。那本草書上那有用生人腦子的理?況且首級又不在小的家中,皆是無贓無證的冤枉事,求太老爺作主。」雷公平日為官清正,不忍將無辜加刑,聽了羅輝庵的口詞卻說得清清白白,便問馬俊道:「你說羅輝庵要生人腦子為引,這是無憑無據,律上寫得明白,無憑不拷賊。」馬俊道:「太爺若要憑據,首級現在他家廳上左首小香幾上一個藥箱內,太爺若不信,可著公差到羅輝庵家內去搜,若有米公子首級,羅大夫問罪,若無首級,小的冤害無辜,情願加等問罪。」雷知府道:「說得有理。」隨限差了四名馬快,飛奔羅家搜尋,果在藥箱之內尋出首級,不知可是米公子的首級。雷公叫米府家人領回首級,入斂收棺不言。

    且說知府對羅輝庵說道:「如今首級現在你家搜出,這還是冤害你,還不是冤害你麼?」此時將個羅先生嚇得有口難分,有舌難辨,只跪在地下磕頭道:「藥書上從沒有要生人腦子為引之理,還求太老爺作主。」雷公大怒道:「本府那裡管藥書不藥書,城中有多少人家,單單冤害你不成?我想道不夾不招,左右與我夾起來。」兩邊衙役如狼似虎,把羅先生拖倒在地,扯住鞋襪,不由分說,竟是一夾棍。羅先生死去還魂,說道:「真真冤枉。」雷公見他不招,叫衙役敲。羅先生受刑不住,只得招道:「這個人果然與小的往來,在小的家內住了三天,要首級為引俱是有的。」雷公見羅輝庵招了,鬆了夾棍,叫他上了刑具。雷公見馬俊是重犯,責了三十板,上了刑具,押送縣監收禁。袁氏女子與那兩個妾婦無事發回娘家,不提。

    且說羅家著人料理衙門,用了多少錢鈔,鋪了監,禁子人役將羅先生、馬俊收入監牢,知府當堂做了詳文,通詳上司,米府寫了書札,著人進京報信,不提。

    再說羅先生與馬俊下了監,正是無巧不成書,只因府監火燒,將此人犯多收入縣監,無一處不滿,只有東號沒有多人,因孫佩身染牢瘟,別人染疫俱好,只有孫佩不得出汗未癒,所以不把犯人同號。此時羅先生等下監,雖然得了羅家錢鈔,卻一時騰不出空號,只是收與孫佩同號。當時馬俊進了,並無一人,只有左邊草鋪上睡著一個人,年紀約有二十,垢面蓬頭,哼聲不止。馬俊便問獄卒道:「這是甚麼人犯?所犯何事?因何獨自一人在此?」獄卒見是黑夜飛越殺人,不得不答應,便說道:「此人是本城甚有名望人家,只因兇徒打死人命,把他拿住,牛代羊災,他姓孫名佩,字玉環。」馬俊聽得是孫佩,心中暗喜,此乃天隨人願。便問道:「為何哼聲不止?」獄卒道:「他惹了獄氣有病。」馬俊道:「總是你們不好,這有病之人也該與他些茶湯調理,自然好了。」羅家著人送了酒餚進監,羅先生那裡吃得下去?只得哼聲不絕,罵不離口,馬俊只當不知。羅家家人把些酒食與了獄卒禁子吃了,回家。天色將晚,馬俊把刑具上的鎖便用瞭解鎖法,霎時刑具俱開,獄卒看見,大嘴呆了半會,正要上前拿他,馬俊搖手笑道:「你們休得撒野,若不多事,俺卻不累你們;若是放肆,俺就去也。」言畢,走出階下,忍著腿疼,一縱而上,走在屋上,忽然不見。那些禁子獄卒嚇得魂不附體,驚倒在地。不知馬俊到那裡去了,來與不來,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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