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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常公子邀友遊湖 文 / 佚名

    話說郝鸞與常、柳二生送了吳公,回進城中,他們三人朝夕不離。雖然吳公吩咐郝鸞,叫常家娶親,一時那裡來得及?府中大小事俱是郝鸞掌管。史通與劉棟常來頑耍,雖然郝鸞與常、柳二人厭他,那史通單要來鬧他。一日,柳緒道:「老伯去了有半月有餘,府中事體俱已料理明白,許久不曾與郝兄暢飲,小弟意欲盡量一飲,怎奈史通惹厭不過,如之奈何?」常讓道:「郝兄到此三月有餘,尚未游過西湖,明日小弟作東,請郝兄到西湖湖心亭玩賞,一者避那厭物,二者盡我們的情興,豈不美哉。」柳緒笑道:「妙極,妙極。」郝鸞道:「蒙二位賢弟雅愛,愚兄怎敢不遵命?明日賢弟先在湖心亭等我,我隨後而來,那厭物才不知道。」三人正在言談之間,忽見家人稟道:「史相公來了。」郝鸞聽了此言,心內一愁,道:「這厭物又來討厭了。」柳緒、常讓卻往後走,說道:「我二人且避他一會,今日會他不打緊,恐明日跟我又要纏擾。」家人道:「不是史相公,是那開飯店的陳爺。」郝鸞道:「快請他進來。」對常、柳二人說道:「這個姓陳的很有些義氣,明日可約他同游西湖。」這陳雷因那日見郝鸞武藝精通,是個豪傑,屢屢要見郝鸞。因吳公在府,不敢引見,暗地裡相會了幾次。今見吳公遠征海寇,故此前來相望。郝鸞便著人請他。那陳雷走進廳來,常、柳二生見他生得兇猛,就吃了一驚。陳雷說道:「小弟連日少來問候長兄,望乞恕罪。」郝鸞道:「賢弟駕臨,愚兄不曾迎接,賢弟亦要恕罪。」陳雷見常、柳二生,便問郝鸞道:「此二位是誰?」郝鸞道:「這位是愚兄的表妹丈,姓常名讓,乃是吏部右侍郎常老伯的公子;此位姓柳名緒,乃兵部左侍郎柳老伯的公子。」陳雷道:「原來是兩位公子,小弟失敬了。」二人見禮,禮畢坐下,獻茶已罷,郝鸞道:「明日常、柳二位賢弟請我遊玩西湖,賢弟可得空閒,同去遊玩如何?」陳雷道:「小弟乃山野愚夫,怎能陪得二位公子?」常、柳二人道:「陳兄乃當世的英雄,小弟們乃書儒之輩,郝兄每稱陳兄義氣,使小弟正欲投啟相請,今幸駕臨,真乃天賜奇逢。」陳雷道:「既二位公子不棄鄙陋,小弟領教便了。」郝鸞吩咐家人辦酒,四人暢飲,直飲至黃昏方散。

    次日,常讓叫了船隻,著人悄悄的請柳緒、陳雷,逕自登舟,先到湖心亭來,叫店家準備酒席,等候郝鸞不提。再說郝鸞,在家料理了些家務,然後與夫人言明,帶了兩個書僮,出了城門,雇了一隻小船,竟往湖心亭而來。約有巳牌時候,只見那些遊人在兩岸上下來往,又見那遊湖船在湖內飄蕩,也有笙歌細樂,也有吟詩作賦。郝鸞想道:人稱杭州西湖乃天下第一勝景,果然名不虛傳。正想之間,忽見對面搖了來一隻小船,中艙內坐著一人,面前擺著數盤餚饌,一壺酒,一隻碗,獨自斟飲。郝鸞定睛將那人一看,吃了一驚。你看這人生得怎生模樣打扮:

    相貌希奇,眉中長帶殺氣;胸藏俠義,腹中單愛英雄;鼠眼金光閃爍,行黑暗如同白晝;鶴膝猿背,騰身快似風輪。濟困扶危,所仗者雞鳴狗盜;誅奸險惡,不讓那攝政專諸。獨坐艙中如虎踞,獰眉猙目似凶神,只因奸黨迷真性,降下台垣地藏星。

    郝鸞見那人生得奇形怪狀,滿面殺氣,兩眼如紫靛;那人亦看郝鸞生得面如重棗,兩道濃眉,肩楂背闊。他見郝鸞看他,那人也目不轉睛看郝鸞,不覺兩船早已擦過。郝鸞因見那人生得異相,便叫稍公:「與我把船搖回去。」稍公不敢不回,只得把船搖回,奔湖岸而來。郝鸞意欲趕上那人細看一番,問其住居姓名,不意那人依舊回來,只見那位站在船頭之上,郝鸞亦出艙站在外面,兩來之船,對面一擦而過,離了半里之地。郝鸞道:「稍公,我不回岸了,還到湖心亭去。」稍公道:「方纔行到半湖之中,相公又叫搖回來;這會又要搖到湖心亭去,豈不是耍殺我了。」郝鸞道:「你不要埋怨我,多與你幾分銀子就是了。」稍公道:「既是相公多賞我些銀子,再轉幾次,我也不敢言語。」便將船又搖往湖心亭而來。郝鸞抬頭一看,只見那船遠遠又搖來。郝鸞想道:那船上的漢子生得如此異相,必是英雄之士,他見我趕來看他,他亦如此看我,其中必有原故。猛想起司馬傲的柬帖,便點頭道:是了,是了,司馬先生曾言過的,若要救孫佩,必得奇異之人方能救得出來,叫我離了開封,奔浙而來。虞字卻不是口天?我如今已在母舅府中安身,前已應過:「舟中巧會異奇人」是後首一句,今日卻在船上遇著一個奇人,莫非就是此人?正想之間,那船早已當面。只聽得那船上的稍公叫道:「進祿官,你往那裡去?」原來跟郝鸞的兩個書僮一個叫進祿,一個叫爵祿。進祿聽有人叫他,就抬起頭來一看,笑道:「我說是誰?原來是張叔叔。我同大爺往湖心亭去呢。」說罷依舊兩船擦過。郝鸞便問進祿道:「那個船家你認得他麼?」進祿道:「小人認得他,他上年曾在府中過的。」郝鸞道:「那站在船頭上的,你可認得他麼?」進祿道:「小人認不得他。」郝鸞也就罷了,坐在船頭,想起心事:那鮑剛不知去向,孫佩又不得知他好歹如何。正想之間,也到了湖心亭,郝鸞只得上岸。那常讓、柳緒、陳雷等得心焦,見郝鸞到來,起身迎接,說道:「小弟們等了兄多時了,因何此時才來?」郝鸞道:「有事羈身,故而來遲。」四人上了亭子來坐下,觀看湖中景致。小二擺上酒餚,四人暢飲不提。

    再說郝鸞在舟中見過那人,乃是本城人氏,姓馬名俊,字子昌,綽號叫「電光目」,因他身輕會跳,世人又叫他「玉蛺蝶」。自幼父母雙亡,雖然遺下些薄產,怎當他結交好漢,不覺一貧如洗。忽一日,來了一個道人,對馬俊說道:「貧道此來傳你法術,偷盜大戶人家不義之財,一來與壯士權為度日;二來見貧困之家,可周濟他些銀錢,也是些好事,不知壯士可能允否?」馬俊想了一會,道:我不免權且依他,看他有何法傳我。便說道:「蒙老師指示,敢不從命。」那道者在馬俊耳邊說了一會,馬俊心靈一一記在心中,拜謝道人,道人竟自去了。馬俊得了這個方法,當夜就試驗,一些也不費力。後來將盜來的銀錢周濟貧人,人都念他是個好漢。今日無事,雇了一隻小船,到湖心來遊玩,方才見了郝鸞心內想道:「這杭州城裡也不知見過了多少好漢,不曾見這紅面的好漢,此人決非杭州之人,定是他鄉的好漢,適才他兩眼看我,似有相憐之意,恨不曾與他交言,我且走上去與他談談,看他出言若何。又想道:且住,這稍公既認得他書僮,必認得他主人。便問:「船家,方纔那只船上的小使你認得他麼?」船家道:「小人認得他,他是吳經略府上的書僮。」馬俊道:「那個吳府?」船家道:「就是前月奉旨征剿海寇的老爺府中。」馬俊道:「那紅臉人是府中甚人?」船家道:「他是吳老爺的外甥。」馬俊道:「你可曉得他姓名?」船家道:「我曉得,此人大有名望,他父親做過值殿將軍,今已父母雙亡。他揮金如土,家業被他敗盡。他姓郝,名鸞,字跨鳳,世人稱他為孟嘗君,乃此真洛陽人,膂力有千斤,拳棒槍棍,件件皆通,本城不知有多少會拳的好漢,俱到吳府中請教他,他連一人也不中意。」馬俊想道:是呀,常聽朋友說,洛陽郝鸞是個好漢,今日相逢,果然是個好漢。我若是日裡會他,恐他不知我的本事,不免今晚三更時候前去會他,他才曉得我馬俊是個有手段之人。主意已定,船已到岸,馬俊把了船錢,竟自上岸去了,不言。

    再說史通,因劉棟到巳時之後還不見來,史通坐在家中納悶不過,便自己一人走出門來。到得街坊,一頭走,一頭想道:這幾天不曾鬧得他們,今日不免走走。一直來到柳緒門首,也不問門公,竟自走進,書房冷冷清清,並無一人,只得出來,問門公:「你家相公往那裡去了?」門公回道:「今早常相公著人請去。」史通想道:此人定在常讓家裡。便跑到常家門首,問門公道:「柳相公可曾來?」門公道:「柳相公不曾來。」史通不信,走到書房花廳,四處找尋,並無一個人影。想道:定在吳府。出了大門,竟又到吳府來。來到吳府門首,也不問門公,竟自走進花園,東張西望,亦無一個人影。心內想道:他們不在常相公家,不知在此處往那裡去了?便走進書房看看古物,玩玩園中的花卉,坐在書房裡面亂想。時值初秋天氣,涼風拂面,不覺一陣睏倦起來,不知不覺的就在床上懨懨的睡著去了。

    卻說吳府內老爺出征去了,夫人又值午睡,小姐在窗下刺繡。小姐身旁有一貼身服役丫鬟,名叫秋香,來至園中,見一帶巾的書生酣睡,伏車便道:「今日問知我的常姑爺到西湖上去遊玩,怎麼此時還睡在此?難道不曾去麼?」復又一看,一些不差。想道:我的姑娘過門,定然把我陪送過去,此常姑爺生得人物風流,我秋香若得姑爺收為側室,便快活一世。今日園內無人,我不免進去以言挑他,看他,若倘有天緣之分,也未可知。只因秋香動了一點邪念,豈知錯內生出禍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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