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 豫讓漆身刺無恤 吳起殺妻為求將 文 / 余邵魚
第八十九回豫讓漆身刺無恤吳起殺妻為求將
殆至三更,荀氏寨內,軍卒爭起喧嘩,及天明水浸營壘,荀瑤忙令諸將巡檢閘板,卻是韓虎、魏駒堤決河水,灌浸荀寨。
荀瑤急令諸將登舟。須臾,波濤洶湧,軍糧器械俱沒,韓、魏之兵各乘舟殺入西北大寨。城中聞知,趙無恤令大開四門,各乘小舟殺出,三家之兵圍荀瑤大寨。荀氏兵雖有舡支,亦無器械,被殺被溺而死者無數。荀瑤召集兄弟宗族,欲奔人秦,韓虎拒住去路。苟霄、豫讓步戰韓虎,救出荀瑤,走不數里,趙浣、趙藉追及夾攻,生擒荀瑤,趙寅囚智伯,歸見無恤,遂將荀氏掃地盡除,與韓、魏三分其地,謂之「三晉」。無恤數智伯之罪,斬首號令,將其頭漆為溺器。
豫讓匿在山中,聞智伯已死,頭為溺器,涕泗交流,乃更姓名,詐為囚徒,暗入無恤廁中,無恤如廁,豫讓欲刺之,卻被無恤左右捉住,乃知是豫讓也!無恤曰:「子人吾宮,行此反意何也?」豫讓曰:「吾來行刺,為智伯報仇!」左右欲殺之,無恤止曰:「智伯無後,豫讓為之報仇,真義士也!」遂令放之。豫讓歸家,思報君仇而不得,其妻勸之不從,拂袖而出,欲再人無恤之家無由,乃漆身為癩,吞炭為啞,削髮去眉為乞於市,讓之友,認見,留於家中,勸曰:「以子之才而投趙氏,必然見用,而報仇之舉垂手可得,何必如此,以毀形體乎?」豫讓謝曰:「吾若臣事趙氏而謀之是二心也!吾所以為此,而欲與智伯報仇者,正將愧後世之為人臣而懷二心者也!
子何教我行二心之事耶?「遂復乞於城南,忽見一簇人馬相擁,百姓皆言趙公出狩已歸。讓暗喜曰:」此吾報仇之日也!「遂伏於橋板下,時無恤行至橋側,其馬懼而後退,無恤策之,亦不進前。張孟談曰:」臣聞良馬不陷其主,想橋下必有奸細!「
無恤忙令搜之,左右即將豫讓搜出。無恤怒曰:「子先事范中行,范氏死而子忍恥偷生,反事智伯,不為范氏報仇,今何為智伯報仇之深耶?」讓曰:「昔范氏以平常之恩待臣,故臣止報平常之義,及事荀氏,智伯待臣如國士,故臣當以國士報之也!」無恤歎曰:「子為智伯,名已成矣!吾則赦子亦已足矣!今日必難赦子!」令豫讓自盡。讓曰:「今日臣不敢偷生,但請君衣與臣擊之以寓報仇之意可乎?」無恤義其言,即脫下錦袍與豫讓,拔劍在手,怒目視袍,三躍而斫之曰:「吾今可以報智伯矣!」遂伏劍而死。胡曾先生《詠史詩》云:豫讓酬恩歲已深,高名不朽到如今,年年橋上行人過,誰有當時國士心。
無恤見豫讓自刎,心甚悲之,令厚葬其屍而還。軍士提起所斫之袍,皆有血跡,呈與無恤。無恤大驚。即日染病,將死,謂其子趙藉曰:「宜乘此時,約韓、魏而滅晉祀,奪其位。若遲疑數年,則趙氏之祀難保矣!」言罷而死。趙藉再拜受命,收葬父喪,即以所囑之言告韓虎,韓虎告知魏駒曰:「篡晉之事,宜付小兒輩所處,吾儕合守晉臣之節,以避惡名。」遂約在本年春花朝令節,請晉侯游於綠野,埋伏甲土刺殺之,共奪晉位。張孟談課曰:「晉乃周室至親,今欲奪位,必交通鄰國,方免諸侯征伐之患。」趙藉曰:「鄰國征伐,則連四卿之兵相為救護,則天下諸侯誰敢不服!」三子大喜,遂修書往齊,見田和通謀。
卻說田和,世主齊國,威厚施於民,民皆親附,齊康公亦甚畏之,及得三晉之書大悅。便欲回書,約議篡弒,從弟田居思諫曰:「齊與魯近,聞吾奪齊,必興兵伐我,不如假奏齊侯,言昔日齊與吳戰於艾陵,損兵折將,皆因魯國助吳,今吳滅魯,孤可興兵報怨,再回三晉書,約兵伐魯,先服其志,然後篡位,方免征伐之患。」田和大喜,即依計回書。次日,具伐魯之表,奏知齊康公。即令田和率兵伐魯,下大夫管廷岳諫曰:「田和專政,素得民心,今若更委大兵征伐,必然生變於外。」康公躊躇不決。田和左手仗劍,右手扯住廷岳曰:「吾乃傾心為國,匹夫謂吾生變,試問舉朝文武,吾二人誰為生變?」群臣各個面如菜色,俱曰:「相國忠義,人所共知!」田和又扯廷岳出朝,問百姓曰:「吾二人誰忠誰佞?」百姓皆曰:「相國忠義,人所共知!」田和遂斬廷岳之首,入朝號令,曰:「再有諫勿伐魯者梟首!」滿朝皆懼,康公但曰:「相國請卜日出兵,寡人實無疑意!」田和幸幸而出,康公掩淚退入後宮。
次日,田和即以從弟田會為先鋒,田居思為副將,自率大兵五萬,殺奔汶水下寨,打戰書人魯。時,魯穆公最敬賢土,拜公儀休為相,以孔極為師,洩柳、申祥為友,文事雖修,武備未足。一聞齊兵來伐,朝中大駭。子思曰:「重祿之下,必有英雄,明公何不降詔,令有能退齊者,加官垂祿。」穆公依言,即下詔宣問未訖,階下一人應命,願引兵出敵。眾視之,乃衛國人氏,曾參弟子,姓吳名起,官為中軍大夫。穆公即拜起為帥,孟孫能副之,與兵三萬拒齊。次日,吳起升帳召集兵將,卒有不赴點者一萬餘人,吳起將欲盡誅,又恐生變,乃具表奏穆公。穆公大怒,問諸將何為不聽約束?諸將曰:「吳起乃齊之女婿,必與齊相通,某等所以不願立吳起。」穆公聞之,亦有疑心。吳起聞之,恐奪其將印,即斬妻首級,以獻穆公,示無他意。穆公慘然不樂曰:「將軍為魯足矣!何必割愛?」
遂令起復舊職。
次日昇帳,號令將卒,無一違逆,即鼓舞三軍,殺至汶水下寨。時,田和兵威甚振,聞魯兵遠勞,我兵屯久,不可緩也!田會大悅,引兵鼓噪,殺奔魯寨。吳起之兵,安營未畢,而田會殺至,各個驚慌無措。吳起曰:「齊人欺我疲苦,以逸攻勞,吾何怯焉?」遂自披掛殺出。吳起居中,孟孫能副之,三將戰不數合,吳起大喊一聲,斬卻田會,齊兵披靡,退回本寨。
田和見初戰不利,又損一弟,堅守不戰,遣使追三將救兵。吳起親自巡營,撫愛將卒,軍中鼓舞,鹹願爭先,日夜攻打,齊兵恐懼不出。吳起謂孟孫能曰:「田和連日不出,必待救兵至,我當分兩寨,以備相救。」
不數日,魏斯果引兵殺至,田和延人告曰:「吳起用兵如神,日望將軍救至,今韓起之兵不起,而公獨來何也?」斯曰:「恐三家俱出,國中生變,所以韓、趙守國,而我兵獨來!」
和曰:「願公速定出敵之策!」斯曰:「明日分兵夾攻,以觀其勢,再設計破之!」田和依言。次日,與魏斯各引兵挑戰。
吳起令孟孫能敵齊兵,自敵晉兵,四馬斗不十合,吳起詐敗,魏斯追上五里,吳起賣一破綻,將魏斯打落馬下,被部將救回。
吳起正追間,回見孟孫能被齊兵困住,起即殺人齊陣,救出孟孫能,左馳右突,齊兵望風而散,魏斯收軍回寨,嘔血不止,諸將救治方痊。斯問謀士李克曰:「吳起甚勇,何計可破?」
李克曰:「吳起不待有勇,且用兵如孫武,破之甚難!臣設一反間計,教吳起反魯而降。」斯曰:「然!」次日,李克制謠言一首,將百斤黃金遣人密送與魯國百姓,令傳誦不絕,受其金者,果教童子誦於城市。謠曰:恨吳起,忍殺妻,不為魯,反為齊。
近臣將此言奏聞穆公。穆公曰:「吳起殺妻求將,豈肯反魯助齊?」公儀休曰:「吳起昔事曾參,母死而不奔喪,故曾參絕之。今仕魯,殺妻求將,豈不忍背魯乎?臣聞率兵初至汶水,連敗齊師,今延歲月,未聞報表,助齊之事,或者有之?」
公曰:「然則若何?」儀休曰:「臣請持節往鑒吳起虛實,待其謀反,臣必制用,方免後患。」穆公許之。儀休即持節至汶水,吳起延人軍中。休曰:「主上以將軍久戰,不決勝負,故遣休來評議!」起驚曰:「齊、魏之兵,連戰連敗,正欲來日大戰,以決興亡,何謂不決勝負?」即令諸將披掛出敵。儀休恐其與齊交通,連連阻之。
自是,吳起被制,每欲出兵而不得,李克聞儀休鑒制吳起,乃乘夜潛入其寨,說起曰:「吾聞良鳥擇木,賢臣擇主,以將軍抱負,赤心為魯,魯公反生見疑,將軍能保全功乎?將軍若棄魯歸魏,則萬鍾不日可致,何必屈身於昏暗之國哉?」起曰:「君言誠是!」遂從李克奔歸魏寨。魏斯出迎,遇如故友,即以大將之權付之。次日,吳起操練魏兵,將攻公儀休。儀休歎曰:「匹夫果然反魯歸齊!」
言未訖,人報魏兵攻寨。儀休恐懼,令孟孫能堅守營壘,自走入魯見穆公,告知穆公曰:「然則若何?」休曰:「田和此來,只為艾陵之戰,今奉幣謝罪,必然退兵。」魯公即以金帛數車與儀休,儀休棄寨投見田和曰:「寡君以齊魯舊好之邦,不敢務較功利,今備微禮,乞尋舊盟。」和曰:「自今以後,魯不得再助他國以侵齊界,吾始與盟,不然則不必議!」儀休曰:「願從公命。」於是,田和設宴請魏斯相議和好。次日,收拾班師。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