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姑侄鬥法 文 / 孫自荺
她遇到了強勁的對手——侄兒李隆基。鬥智鬥勇,你進我退。幾次交鋒,各有勝負,從而譜寫出歷史的精彩篇章。
譙王重福系中宗與偏妃所生,甚是聰慧,因而受到韋氏的虐待和嫉恨,動輒得咎,幾次遭貶,至貶為均州司馬。歷次大赦,十惡者都可赦免,惟他不在赦免之列。他忿忿不平上疏中宗皇上:
「兒聞功同賞異,則使臣疑;罪均刑殊,則百姓有怒。今事罪無重,皆赦除之,偏擯棄赤子,兒實不解,倘蒙一睹聖顏,雖沒九泉,實為萬足。重投遇荒,赤所甘心。」
聲聲泣血,句句揪心,有讀之者,無不為之泣下。然而疏奏卻被韋氏扣下,中宗皇上哪裡知道?
韋氏被誅後,睿宗派專人帶上書信和物資到均州慰問,又把他提升為刺史。他心中稍覺安慰。但轉而一想,本該是自己的帝位,被人奪去,不覺心頭火起,憤怒異常。
恰在這時,收到鄭暗送來的太平公主的密信。
他知道姑母在朝廷中的份量,中宗、睿宗能登上帝位全是她的支持。她不僅精明強悍,而且有一批人,一些宰相都出自她的門下。她在長安城跺跺腳,神州大地都要抖動。只要有她的支持,這皇帝是當穩了。
第二天,重福扮成商人模樣,騎一匹快馬,晝夜兼程,趕到長安太平公主的南山山莊。
經過一番密謀,決定去洛陽起事。
可就在起事的頭一天出了意外。
太平公主想到即將告別長安,告別她的曲江池邊的山莊,心中有許多依戀。她要與崔-,與她那些面首們作最後一次遊樂。
當月上柳梢頭時,曲江池邊的涼亭裡已擺好一桌豐盛的酒席。
太平公主拉著崔-先入席,另有五、六個男女作陪。
按太平公主的安排,重福不宜露面,今夜的玩樂自然沒有他的份。但這重福正是年輕貪玩的年齡,又因長期被貶在外,日子過得很是清苦,今日見到這般享受,不覺怦然心動,悄悄溜到近處看看。這不看則已,當他看到席間有一年輕美貌無比的姑娘時,他頓時按捺不住,便不由自主地走進了涼亭。
太平公主見他進來,狠狠地看他兩眼,但他假裝沒看見。她也不便制止。崔-見進來個英俊男子,先是一驚,後來認清了他是譙王重福,又不覺一喜,忙走下座位向譙王一揖到地說:
「能在這裡見到譙王殿下,實在萬幸。」
「彼此彼此。」重福說著便自動入席,與那年輕女子挨鄰而坐。
「三姑娘,快起來見過譙玉殿下。」崔-又指著那姑娘對譙王說,「這是在下的三女兒,名珠兒。」
珠兒一雙滴溜轉的大眼睛對重福上下一掃,眼前不覺一亮,心想,今生有這般標緻的男子陪伴,也不在一世。
重福坐在珠兒身旁,一陣異香撲面而來,甜甜的,潤潤的,令人心醉神迷;她的臉龐,圓圓的嫩嫩的,真想過去咬一口;她那微凸的胸脯,柔軟的腰肢,恨不得過去緊緊摟抱在一起……
太平公主見重福一雙眼睛直勾勾望著崔-的三姑娘,心中頓生一種不樣之感,如此貪戀女色的人能幹出什麼大事?
崔-滿心高興地望著重福,他可是個皇子,前途無可限量,他看上自己的女兒,也算是她的福分。怪不得今天她吵著要來曲江池玩哩,原來有段因緣。故而他對重福把一雙眼睛貪婪地落在自己女兒身上的有失體面的表現,也不在意。
酒過三巡後太平公主宣佈今晚遊樂開始,她拉上崔-及其他幾個男寵上了遊船,慢慢劃向湖心。其餘飲酒也好,下棋也罷,悉聽尊便。
太平公主待船划到湖心,打鬧一陣後又聽划拳行令之聲。有輸者,就將他拋入水中,然後再拉上來。只聽撲通撲通聲不停地傳到涼亭中來,但涼亭中的重福與崔三小姐正談得起勁,全沒把池中的遊戲放在心上。兩人越談越熱和,及至崔-他們從池中央回來時,兩人已如膠似漆,再也難以分耳了
崔-下船後,重福把他拉到一邊說:
「我與你女兒已定終身,此事望岳父大人成全。」
崔-驚道:
「吾三女早已許配給張道濟的兒子為妻,再過兩月就要接人了。」
「事已至此,只有望岳丈包含了。」
當晚,重福便領著崔三小姐不辭而別,回均州去享魚水之樂去了。至於造反起事當皇帝的大事,他已忘了個一乾二淨。
第二天,太平公主一切準備就緒,專等重福一齊上路去東都洛陽,可家人來報說,重福已不辭而別,接著又說崔-的三小姐也不見了,分明兩人相約私奔了。崔-氣極,對太平公主說:
「殿下您看您這侄兒,怎麼就幹起拐帶婦女的勾當起來。我那三女兒已嫁人,如何向人家交待?您還依靠他幹大事,這種人能幹什麼大事?」
太平公主起初也很生氣,不過轉而一想,她需要的正是這樣的人當皇帝。李隆基倒精明能幹,你能駕馭得住他嗎?她勸崔-說。
「算了,你也別氣了,等他玩夠了自然會回來。待那時再議。」
崔-本不願意加入太平公主的這次冒險行動,但受她脅迫,不得不參加。重福拐了自己女兒跑了,他大概也就死心了,不再去圖謀皇位了。但願這事就這麼了了,也免得擔驚受怕。於是便整日陪太平公主在曲江邊的山莊裡盡情歡樂。
譙王重福拐帶崔-之女私奔的桃色新聞,很快傳遍了長安城的街頭巷尾,有好事者又畫蛇添足地渲染一番,談論得津津有味。李隆基聽了卻想,重福天遠地遠到太平公主山莊裡來,難道就是為了這個女人?
譙王重福帶著崔三小姐日夜兼程回到均州,他在那裡有當地第一流的府邸,有第一流的享受。奴婢成群,威風八面。今日,又偷得個玉琢般的美人兒回來,加上重福也生得英俊漂亮,真是天造一對,地配一雙,兩相情願,情投意合,每日歡洽無比,早把興兵造反的事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可是朝廷沒有忘記他,一道詔書下來,再貶他去更偏遠的蜀南集州。
這下,他的平靜安樂生活被打亂了。為什麼還要貶?難道與太平公主商議謀反之事洩露了出去?
正在忐忑不安。日夜焦慮之時,突然來了一個人,他就是鄭暗。
鄭暗帶來了好消息:洛陽留守營參軍張靈均已做好起事準備,並議好了詔制:立重福為帝,改元為中元克復,尊睿宗為皇季叔,重茂為皇太弟;鄭暗為左丞相,負責內政外交;張靈均為右丞相,專管武事。下設禮部、戶部、兵部等,均委有任職人員。兵馬也已調齊,萬事俱備,只等譙王駕臨了。洛陽百姓如久旱盼雨,久雨盼晴,盼譙王快去登基。只要一宣佈起事,上下呼應,佔領洛陽,西進陝州,長安如在掌握之中。
一席話說得譙玉喜上眉梢,好像那皇帝的御椅就在面前,一跨步就能坐上。不知不覺間,就沉沒在山呼萬歲的夢幻之中,把風塵僕僕遠道而來的鄭暗涼在了一邊。及至夢醒,方才想到慰問鄭暗一路辛苦,命左右設宴,上賓款待。酒席間,二人又商量一些起事的細節,並決定第二天起程去洛陽。
當晚,重福回到房中,與崔氏談到此事。開始時,崔氏極力反對,認為那是滅九族的勾當,不能幹。後來,架不住重福花言巧語,又是登基後封她為皇后,又是皇親國戚、共享富貴……把她的心思說亂了。她也有了登上皇后御座、接受百官朝賀的感覺了,便說:
「奴家既然跟了殿下,成,望勿做負心人;敗,我無怨無悔。我們相聚雖不長,但已留下了你的血脈,不管今後怎樣,我都會好好看顧你的孩子。殿下,你就放心去吧。」
說得淒淒切切,好不叫人揪心。但事已至此,譙王想悔也來不及了,只有破釜沉舟,硬著頭皮幹下去。
第二天一早起程,路上,譙王提出去長安太平公主處細作商議,鄭暗說時間緊迫,怕萬一走漏風聲,後果不堪設想。於是二人直奔洛陽。其實,鄭暗不願去長安見太平公主是有他的打算的,他早知太平公主非等閒女流,有心計有主張,有能力有膽識,如果叫上她,譙王便會被她挾持,自己豈不大權旁落?到嘴的肥肉分一大半給別人,他不願意。
兩人快馬加鞭,不兩日便到了洛陽。
這時,張靈均已聚有千餘人,號稱萬人。見了譙王,立刻全部跪伏在地,山呼萬歲。譙王好不興奮,他將太平公主在洛陽的府第作大本營。然後,上馬揮劍,率領兵丁,向左、右屯營殺去。他想只要攻下屯營,招降了數萬兵將,就可以正式加冕登基。那時再領兵殺向長安,奪取全國政權。
譙王重福和張靈均領著兵丁一路殺去,攻佔了縣衙、府衙,吏員兵弁紛紛逃竄。洛州長史崔日知、侍御史李邕料他們必去左、右屯營策反,便先行馳入屯營,告誡屯營兵將要心向朝廷,抵禦叛軍,乘此立功,博取富貴。因為有了準備,待譙王兵馬殺至,已營門緊閉。正待攻城時,箭如雨點般射下來,因躲避不及,千餘人馬,半數被殺傷。譙王大驚,下令改攻留守營,也遭到頑強抵抗。正在不知所措時,左右營及留守營兵馬同時殺出,譙王所剩幾百兵丁多數被殺被俘。譙王縱馬逃出城門,但後面追兵緊緊相隨。逃至一巖邊,前無逃路,後有追兵,譙王向天大呼兩聲:「天滅我矣!」縱身跳下巖去,一命嗚乎。
張靈均、鄭暗皆被捉。審訊時,張靈均昂首挺胸,侃侃而談。鄭暗則把如何在太平公主與譙王之間傳書帶信牽線搭橋的經過一一講個詳細。追問太平公主給譙王的書信,因譙王已死,無以對證。鄭暗本想把太平公主參與的情節講了以減輕罪責,誰知宣判與張靈均一同處斬。赴刑那日,張靈均面無懼色,慷慨引頸。而鄭暗則雙腿發抖,癱在地下如一團爛泥。張靈均回首輕蔑地笑道:
「跟你這種不中用的人同謀,不失敗才怪哩!」
譙王失敗的消息傳來,太平公主慶幸自己沒有去洛陽。不過她認為,如果她親自去了洛陽指揮這次起事,絕無失敗之理。譙王缺少主見,鄭暗鼠目寸光,張靈均有勇無謀。這樣一夥人結盟,其結果可想而知。譙王起事失敗死了,手中少了一張對付李隆基了王牌,太平公主甚為可惜。
朝中在議論處理譙王餘黨時,有人提出太平公主與譙王關係密切,譙王叛亂是她一手煽動起來的。但死無對證,那封至關重要的信件也無蹤跡,加之睿宗有意袒護,卻把太平公主奈何不得。
大概又安穩了一個把月,太平公主與崔-及一班面首們在曲江池的山莊裡什麼節目都玩膩了,崔-扭住她說:
「公主殿下,卑職自貶以來,朝夕陪伴左右,盡心盡力,半點差池沒有,難道你忍心我老死在這吏部侍郎的任上嗎?」
太平公主明白,崔-對自己曲意奉承,想盡法子讓自己歡樂,不外乎想從自己這裡撈好處。儘管如此,她還是丟不開他,只要見到他對自己一笑,什麼都可以不計較。她也想過讓他高昇,可高昇意味著高飛,想他終日廝守陪伴就難了;但若不依他,看他那委屈哀怨的眼光心裡就不忍。她向他攤開說:
「你的請求我可以去向皇上說,不過,我把醜話說在前頭,你當了高官要是找借口不來陪我,我可饒不了你!」
「殿下放心,我就是當了宰相,也三天兩頭來府上陪你,說心裡話,我也割捨不了你。」
「一言為定。」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你這個君子,我不相信。」
「那立下字據如何?」
「算了算了,你憑良心就是。明天,我就進宮去說。」
「殿下,我還有個好友陸象先也望公主代為引薦。」
「就是你,還不知說不說得好呢,怎麼又多一個?」
「陸象先言高行潔,如能入朝,必孚眾望。他是我的好友,必是您的心腹。」
太平公主點頭表示同意。
次日,太平公主入朝。她很久沒上朝了,睿宗見了分外親切。太平公主便把推薦崔-、陸象先為相的事講了。
睿宗說:「陸象先人品高潔,素有聲望,可以入相;只是那崔-行為太齷齪,任妻淫佚,縱女私奔,恐難孚人望。」
太平公主說:「妻女之事與他何干?只不過管教不嚴而已。再說,這類小節,聖賢皇帝都難避免。對他,又何必如此苛刻?」
睿宗仍面有難色,沉默不語。
太平公主便帶著哭泣的聲音說道:
「妹妹這幾個月來,從未有什麼事相求,沒想到這點小事兄皇都不給面子,叫我今後在朝廷上怎麼見人?」
睿宗心最軟,一見眼淚便六神無主,忙點頭答應。
太平公主這才破涕為笑,向兄皇一再表示感謝。
這時,朝廷設宰相七人,由太平公主舉薦的就有竇懷貞、肖至忠等五人。雖然,第一、二把手由李隆基的人宋-、姚崇擔任,但人多勢眾,太平公主的勢力又重新張揚起來。
這還不算,過了兩天,太平公主又在朝堂上設了座位,隔著一張紫紗,與大臣們共議朝政。
這又招致了李隆基的不滿,姑侄二人常常在朝堂上唇槍舌劍,爭論不休,鬧得睿宗的頭都大了。
這天,又演了一場使睿宗十分難堪的戲。
太陽剛剛露頭,含元殿已是一派緊張,一隊隊盔甲整齊。手執戈矛的殿前衛士在值日金吾的帶領下,從兩側走向含元殿兩廊,只聽一片鐵器撞擊聲有節奏地傳過來,又盪開去,長長的兩列衛隊,把莊嚴肅穩的朝堂氣氛渲染得濃濃的。
接著,響過三通鼓,一位手執拂塵,身著朱衣的太監從一側走出,向立於丹風門外的文武百官大聲宣道:
「時辰已到,文武百官上殿嘍!」
一聲喊後,文武官員從左右兩廊按品級進入大殿,齊齊整整排列在殿堂兩旁。
五通鼓響,由遠及近傳來一派悅耳的笙蕭鼓樂之聲,宮娥綵女擁著睿宗、太平公主、李隆基進了大殿。睿宗居中,太平公主、李隆基分左右坐在朝堂之上,只是太平公主座前有一道紫色的屏幕遮著,惟其如此,更顯出其神秘和特殊。
接著,由太監內給事中高力士查點朝班官員名單,向睿宗跪奏:
「應到官員已到齊。」
朝儀開始了。
今天的議題有兩個:一個是羽林軍在清除韋黨中立有大功,因而一些兵將居功自傲,發生多起如葛福順大鬧醉仙樓,毀樓毆民的嚴重事件,大臣奏請將羽林軍調出京城,赴外地駐紮;第二個議題是罷斜封官以正綱紀,清除官場弊病。
這兩個議題都是傾向於李隆基的宋-、姚崇兩位宰相提出的,當然出自李隆基的意思。
照說,像這樣用意很好的議題是應該順利通過並立即付諸實施的,然而卻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煩。
首先是睿宗不表態。他知道太平公主與李隆基之間矛盾根深,特別是太平公主難侍候。只要聽說是李隆基贊成的事,再好,她也能說得一無是處;凡是李隆基反對的事,再孬,她也有本事把它說得一抹溜光。睿宗想先讓她發表意見,免得在朝堂上爭得不可開交。他問:
「御妹對這兩個議題有何見解?」
她不點頭也不搖頭更不開腔。
連問兩三次都這樣。
後來,當姚崇出班把這兩樁事的重要性詳細奏明,希望立即頒詔執行時,太平公主便說了:
「羽林軍是拱衛京師的長城,隨便調出去,京畿要地交給誰來保衛?斜封官本是前中宗皇上御批的,也有它可取之處。中宗皇兄駕崩以後,難道他以前制定的制度都該取消嗎?」
太平公主說得振振有辭,實際上全有另外的打算:羽林軍是李隆基的心腹部隊,近來軍紀不好,京城百姓頗有怨言,對李隆基的威信造成影響,他要調羽林軍出京城加以整頓,是為了保持自己的威信,加強部隊素質建設,這當然不能同意;斜封官之事因太平公主自始至終參與,從中撈到不少好處,又培植了個人勢力,取消了於她不利,當然要反對。
是非不辨的睿宗覺得太平公主說得也有理,正準備表示同意時,宋-立即出班跪奏道:
「啟奏陛下……」
「慢!」宋-還沒說完一句,太平公主就制止了他:「宋承相,你為當朝宰相向皇上奏事,應該衣冠整齊,你看你,帽子也不戴正……」
她這一說,滿堂文武吃吃發笑,宋-羞得滿面通紅,慌忙去整冠。
李隆基氣得直咬牙,忽地站起來,走下殿堂親自向皇上陳述,舉出十個理由應該把羽林軍外調,將斜封官制度廢除,「以穩定社會,健全官職任用制度。」
太平公主在紫紗帳後,對李隆基一一反駁,舉出二十個理由,說明羽林軍不能外調,斜封官制不宜取消,「只有這樣京城安全才有保障,祖宗制度才能繼續。」
睿宗也不知該怎麼說好,有時明知太平公主胡攬蠻纏,也只有隨她。
最後草草宣佈:
「下次再議。」
「散朝!」
下朝以後,李隆基精疲力盡,睡了半天悶覺後叫書僮磨墨備紙,他提起筆來,寫好一張「辭讓表章,」請求改立長兄成器為太子。寫好後,斟酌再三,覺得文字、語氣都無破綻了,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好像肩上卸下了千斤重負,身子頓時輕鬆了許多。
李隆基辦事乾脆,寫好辭呈,便換了衣帽去見父皇,當面呈交。
他快步走出東宮,回頭看看,無可奈何地說了句:「當初我就不該搬進來。」
他手拿辭呈急匆匆向父皇的寢宮走去,走到宮門,內給事中高力士接住他:
「殿下有事要見皇上?」
「是,向皇上遞一份辭呈。」
「什麼辭呈?」
「這太子當得艱難,心力交瘁,力不勝任,不如乾脆辭了的好。」
「啊……皇上剛剛才睡著,可否將辭呈交奴才代交?」
「當然可以,那就麻煩公公了。」李隆基說罷,回頭便走。好像他已經不再是太子,無官一身輕了。
第二天,他藉故有病,沒有上朝。
下午,宰相宋-派人送來一張請帖,請他去赴晚宴。
李隆基正想散散心,便準時赴約,騎馬來到宋-府上。因為發了請帖,他以為是個大規模的宴會,結果一看,連他總共才四個人:主人宋-,還有姚崇、高力士和他。
見了高力士,他就問:
「我那辭呈你交了嗎?」
宋-岔開話頭說:
「別談這個,揀些高興的說。」
「那我先說個高興的,」姚崇說,「我今天從太平公主門前經過,看她府上張燈結綵,好不熱鬧,一打聽,原來說是祝賀成器立為太子。還說,太平公主原先想方設法、費盡心機要立成器為太子都未成功,卻立了李隆基,誰知道李隆基膽小無能,自己讓出來了……」
李隆基聽了也不生氣,反而笑道:
「說我膽小無能便膽小無能,又有什麼?好在皇上批准了,就是我的幸運。」
宋-說:「看來此事並不使殿下高興,再換個題目。」說罷,從抽屜裡取出一紙奏章雙手遞給李隆基。
李隆基一看,原來是前天宋-、姚崇寫的奏章,但見在醒目處御批了四個大字:「照準施行。」
李隆基高興得站了起來,將一大杯酒一飲而盡,感激萬分地說:
「父皇呀,父皇,請受兒一拜!」
說罷,向父皇居住的皇宮方向跪拜再三,忍不住淚流滿面。
「只是,」李隆基情緒稍平靜後說道,「只是我的辭呈已交,姚丞相剛才說皇上已改立長兄成器了……」
「哈哈哈哈……」一陣大笑後,高力士從懷中取出那張辭呈,雙手捧還給李隆基。他們三人幾乎同時說:
「請殿下寬恕,是我們騙了您。」
李隆基也不冒火,他從高力士手中接過辭呈,湊近燭火,頃刻間,便化成一股青煙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