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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廢帝被逐出宮 文 / 丁中江

    13年11月5日,馮玉祥在北京幹了一樁和兵變一樣驚人的行動,就是「逼宮」,逐溥儀出宮,廢除清帝名號,這也是驚天動地的,一方面他把民國總統曹錕軟禁在延慶樓,一方面又把前清的小皇帝趕出他的皇宮。

    民國13年溥儀19歲,他已不是一個孩子,對於北方軍閥的混亂,此起彼落的情勢已能分析,也知道如何應付。當馮玉祥倒戈入北京,曹錕被因,黃郛出主攝政內閣,溥儀自內務府大臣紹英和榮源處得到報告後,尚能鎮定。因為民國成立以來,軍閥的你來我去,已經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新聞。可是接著又來一個消息,說馮玉祥已把掛著陸軍第十六師番號的紫禁城外守備部隊加以調走和改編,似乎情形是不妙了。當時溥儀和他的家人商量,恐怕馮玉祥要向皇室勒索,因此他便考慮想到外國駐北京的使館中去避一避,只是有一部分王公大臣的政治觸覺很遲鈍,他們認為中華民國和清室簽訂的「優待條件」早為國際所公認,中華民國無權單方面把它廢除。因此,他們的結論是溥儀留在清宮中決無危險,因為有國際承認的優待條件作護符,倘若軍閥們對清室有什麼舉動,外國公使們一定會出面干涉。

    馮玉祥決定要驅逐廢帝出宮,要干和「首都革命」一樣的大事,他當然也怕國際干涉,所以把全權授給鹿鍾麟,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入宮,先造成既成事實,使國際間知道木已成舟,挽救無力。於是,鹿鍾麟便十二萬分火急地派出部分軍隊,嚴密封鎖清宮大小門戶,禁止人們進出,尤其不許外國人出入。鹿鍾麟自己和警察總監張璧,身披甲冑,全副武裝,率領20名手槍隊,衝入故宮。這一行人進入清宮後,一擁而入直往前進,每遇到一個人就大喊一聲「不許動!」把一個個的人「釘」在原場,一直找到了住在清宮內的內務府大臣紹英,鹿鍾麟宣佈了馮玉祥的命令,限「宣統廢帝」20分鐘內立即遷出紫禁城。年老而又膽小的紹英突然見到這樣一批全副武裝,又不講禮的不速之客,真是手足無措,而更無所措手足的,是那個迫遷的命令,實在是晴天霹靂。鹿鍾麟更用威嚇的口吻說:「現在已經在景山上架了大炮,預定在廿分鐘後就要向宮中炮轟了。」然後又從懷裡掏出兩個手榴彈,往桌子上一扔,真把這位內務府大臣紹英,嚇得全身發抖,面如死灰,把頭忙著點個不停,並且答應立即去報告溥儀,但央求放寬一些時間作好準備。鹿鍾麟作好作歹地答應再放寬20分鐘,向著手槍隊宣佈說:「告訴弟兄們,再放寬廿分鐘。」然後嚴厲地向紹英一指,說:「快點去收拾你們的東西,照料你們的皇帝出宮去,識時務才是俊傑呵!」

    當鹿鍾麟率兵入宮迫遷的俄頃,儲秀宮中溥儀正好和「皇后」婉容在閒坐談天,突然之間,紹英、寶熙和榮源三人神色倉惶地跑了進來,來不及行君臣之禮就喊著說:「大事不好了,馮玉祥派鹿鍾麟、張璧帶兵入宮,限令皇上四十分鐘離開皇宮,他們的大炮架在景山,如果到時候不遷離,大炮就要向宮中轟擊了。」

    「皇后」和這些「大臣」都急得沒了主意,侍從們(這時宮中已沒有太監)則三個五個聚在一塊交頭接耳,簡直是大禍臨頭,溥儀一邊嚷著說:「這叫什麼話,這叫什麼話?」一邊讓人掛電話給父親載灃,老師陳寶琛、朱益藩和莊士敦,令他們火速入宮商議。

    他們先後慌慌張張地趕到宮門,莊士敦被馮玉祥士兵擋駕,不許入內,於是載灃、陳寶琛、朱益藩便氣急敗壞地及時趕來參加這個「御前會議」。

    會議毫無結果,只決定了一點,叫陳寶琛跑出宮外找莊士敦,去外國公使團尋求支持,要他們出面主持公道。陳寶琛出去不久,40分鐘限期已到,鹿鍾麟的兵士已經嘩噪起來,君臣們相對毫無善策應付,這時鹿鍾麟已在宮門外準備了五部汽車,溥儀夫婦和紹英等無可奈何,只好收拾細軟先逃命要緊。君臣們狼狽地走出宮外,鹿鍾麟上了第一部汽車,溥儀坐第二部,婉容和文繡坐第三部,張璧坐第四部,紹英等坐第五部,五部汽車旁站著20個手槍隊的士兵,浩浩蕩蕩地駛去德勝門內,什剎海北河沿的「醇親王府」。

    在醇王府前,溥儀下了車,十六年一場夢,如今回到了自己的老家,他真是百感交集。這時候,鹿鍾麟跑上去和這位皇帝握手,並且問他說:「你今後是皇帝呢?還是平民呢?」溥儀在這樣的情況下,很爽朗地答覆說:「我今後只願意當個平民。」張璧也走過去和溥儀握手,一再聲明警察一定對溥儀保護,並且還輕鬆地說:「現在你既然已經變成平民了,說不定將來還可以競選大總統呢。」

    話分兩頭,陳寶琛、朱益藩出宮後就找到了莊士敦,商量如何「勤王」。當然,只有唯一的一條路,就是尋求國際干涉,於是莊士敦就到了荷蘭公使館,找著荷蘭公使歐登科,他是當時北京外交團領袖。歐登科聯合了英國公使瑪克兌、日本公使芳澤謙吉,一同到北京臨時政府外交部,提出抗議,並要求保證溥儀的人身安全,這種行動也只是表面文章而已。

    13年11月8日北京國務院通電云:

    「慨自晚清遜位,共和告成,五族人民,鹹歸平等。曩年優待條件之訂,原所以酬謝遜清,然今時勢所趨,隱患潛伏,對此情形之政象,竟有不得不量予修正,以卒其德者。誠以北京為政治策源之地,而宮禁又適居都會中心,今名為共和,而首都中心之區,不能樹立國旗,依然仍用帝號,中外觀國之流,靡不引為笑柄。且聞溥儀秉性聰明,平居恆言願為民國一公民,不願為禁宮一廢帝;蓋其感於新世潮流,時慼慼焉以己身之地位為虞。近自財庫空虛,支應不繼,竭蹶之痛,益傷其心。故當百政刷新之會,得兩方同意,以從事於優待條件之修正。自移居後海後,並願由軍警妥密保護。從茲五族一體,階級盡除,共和基礎,固如磬石。而在溥儀方面,既得自由向學之機,復甦作繭自縛之困,異日造就既深,亦得以公民資格,宣勤民國;用意之深,人所共喻,緬維藎慮,定荷贊同。至於清室財物,業經奉令由國務院聘請公正耆紳,會同清室近支人員,共組一委員會,將所有物件,分別公私,妥善處置。其應歸公有者,擬一一編號,分存於國立圖書館、博物館中,俾垂久遠,而昭大信,並以表彰遜清之遺惠於無窮。恐遠道傳聞,有違事實,特電布聞,敬祈照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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