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三俠除五寇,闖過頭道風險,萬沒有料到從樹後又跳出一人,還是個年邁的老嫗。此人形同骷髏,端肩駝背,滿臉皺褶,肉片耳朵,大眼皮,兩隻綠豆眼閃著凶光,手提八叉剁骨棒,身穿肥大的青袍,白髮披肩,活似一個鬼無常。
童林喝道:「你也是劍山的打手不成?」
「嘿嘿,嘿嘿!」老妖婆一陣獰笑,令人毛骨悚然,「你是什麼人?竟敢在老身面前信口雌黃!」
童林哼了一聲:「我是什麼人,與你何干!」
老妖婆一跳多高,五官扭曲,大吼道:「你不說我也猜出八九,從衣著打扮和說話上看,你就是泥腿子童林吧?」
知明俠石昆飛身跳到老妖婆面前,用竹竿煙袋指著她的鼻子說:
「汝倚老賣狂,殊屬可恨,我們哪有工夫跟你鬥舌,接掌!」
話落掌到,直扣對方心門。老妖婆說了聲「來得好!」就好像幽靈似的,飄落在石昆身後,左手一抬,八叉剁骨棒朝石老俠後腦擊去。「-啷!」金鐵交鳴,光明俠明燈的大寶劍把剁骨棒崩了出去。老妖婆順勢一哈腰,棒走下盤,猛掃明燈的雙腿。石昆揮左掌直扣老妖婆的耳門。但見黑影一晃,老妖婆已縱身跳上樹梢,隨之傳出一陣令人發-的冷笑:
「老東西,倆打一個算什麼本領?最好你們三個都上來,看祖奶奶怕也不怕!」
「二位仁兄後退!」童林腳尖點地,騰身而起,秋風落葉掃已到妖婆哽咽。老妖婆將身一縱,從童林頭上掠過,輕飄飄落在地上,她剛想說兩句賣狂的話,「著!」童林的寶劍又到了。頭一招麻姑祝壽,第二招白猿偷桃,第三招魁星提鬥,第四招霹靂狂風,劍光閃爍,如金蛇亂舞,劍術之精,神鬼難測。童林五花劍的招數乃是受八卦太極術士張洪鈞的真傳,爐火純青。突然,一聲慘嗥,童林的寶劍已刺穿老妖婆的胸膛,-啷啷鐵棒落地,老妖婆的身子晃了兩晃,嘴角淌下一縷鮮血。她強打精神,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你,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童林冷笑道:「叫你死個明白。我正是童林!」
「啊?果然是你……」老妖婆兩眼一翻,仰面倒地。童林拔出寶劍,一股鮮血又冒了出來。老妖婆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童林等仨人把六具屍體塞到山縫之中,用亂石堵嚴,又把地上的血跡揩淨,這才翻過黑風嶺,繼續前進。
書中代言,被童林殺死的那個老妖婆,名叫西川神煞二魔頭鮑春蓮,她和高柏年都是英王手下的鷹犬,是八大護法的第七位和第八位。鮑春蓮跟隨高柏年在黑風嶺放哨,結果死在童林劍下。
且說童林仨人,為把耽擱的時間補上,腳下加緊,向南疾行,三更天左右,就來到筆架山了。筆架山離劍山僅十五里,東西橫貫,險峻陡峭,是劍山北面的天然屏障。從遠處看三座山頭並列,當中的山高,兩邊的山略低,真好像一個大筆架,怪石橫生,樹木文雜,幾乎無路可行。三俠在山腳下稍事休息,每人喝了幾口人參鹿茸湯,隨後整衣登山。為避免發生黑風嶺那樣的事情,他們格外小心謹慎,六隻眼睛搜索著四面八方,結果弄了個一場虛驚,空山寂寂,並無劍山的爪牙。三位大俠沒敢在此停留,迅速下了筆架山,繼續南行。
四更剛過,他們已來到劍山北坡的百丈崖。哥仨來到山根之下,翹首仰望,見百丈崖高聳入雲,峭壁陡立,就像一面上觸天下觸地的大牆擋住去路。光明俠搖搖頭說:
「好險峻的地方!慢說是人,就是鳥也不容易飛上去呀!」
童林找了塊棲身之地,把兩位老俠領去。原來這是個天然形成的石洞,更確切地說是一道天然石縫,洞口不大,裡邊倒很寬綽,足能容下十幾個人。光明俠從山腳下揀了不少干樹枝抱進洞內,把火點燃,一為照亮,二為取暖。哥三個圍著火堆席地而坐,火光照得仨人滿面通紅。知明俠石昆道:
「天已破曉,咱們只得睡在洞裡了。你們二位先睡,我到外邊放哨去!」
說罷轉身去了。童林和明燈也不客氣,往石壁上一靠閉目養神,由於一夜的疲勞,很快就睡著了。童林睡了一覺,急忙出洞外替換石昆。石昆回洞後,又給火堆加了些乾柴,然後倒頭便睡。
單表童林,背靠石壁,面對太陽,又避風又暖和,一面放哨,一面沉思起來:都為我入劍山提心吊膽,難道說我真會遇上不幸?也不知劍州有什麼變化,年大人他們正做什麼?忽而他又想起在京的二老和胞弟一家,他們是多麼盼望我早點回家呀!童林長長歎了口氣,暗下決心,待大破劍山之後,就向雍親王辭職,這碗飯是高低不吃了。他正在思前想後,光明俠明燈來了。
「海川!該換班了,你再抓緊時間多睡一會兒吧。」
童林點頭稱謝,看看天氣,日頭已經向西轉了。
就這樣,三俠交替放哨,輪流休息,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三俠都養足了精神,又飽飽地吃了一頓。童林笑著對二位老俠說:
「小弟有個要求,不知當講不當講?」
二俠一怔,互相看了一眼說:「海川!有話你就說吧。」
童林道:「小弟打算一個人進劍山,把你們二位留在這兒聽信兒,二位願意否?」
「啊?」知明俠不悅。
「海川!你怎麼又改變主意了?難道不信任我們?」
童林忙解釋說:「小弟決沒有這個意思。二位請想,我們三個人都進劍山,一旦發生意外,就被人家一鍋端了,無論如何咱們也得留點後手哇!送信兒也好,搬兵也好,沒人怎麼能行?我看你們二位就別爭了,還是我一個人進山方便,不然還得互相照顧,分散精力。」
二位老俠客一想也對,論功夫我們比不了童林,論身份也沒有童林高,跟著去也是累贅。知明俠石昆道:
「這樣也好,我們就留到這兒。那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童林掐著手指頭計算一下:「明天破曉之前我一定回來,只能提前不能拖延。倘若我沒按時回來,那就是出了事了,請二位不必再等,立刻返回褚家渡,轉告褚大哥知道,再拜託二位去一趟劍州,向年欽差稟報經過。」二老聞聽心頭沉重,頻頻搖頭不語。童林輕鬆一笑,接著說:「請二位老人家放心!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我還死不了,也不見得就發生意外。」
「但願如此。」知明俠說。
「就剩你一個人了,可千萬留心哪!不要貪功,能成則成,不成還有下回,務必按時返回才是。」
光明俠也叮囑了再三。看看時間不早了,童林這才告別起身,把棉袍的底襟別到腰帶子上,袖面高挽,手抓山籐攀登而上。他快似猿猴,噌噌噌,不多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二老俠讚歎不已,只好回到洞中耐心等待,心裡暗替童林祝福,求老天保佑他安安全全地回來。
再說童林,一口氣攀上百丈崖,回頭一望,黑洞洞不見底。他稍微喘了一口氣,順坡而下,一邊走一邊分辨方向,尋覓路徑。但見眼前燈火跳躍,忽明忽暗,不用問那就是劍山的心腹地帶。他又走了好一陣,地勢逐漸平坦,山路寬闊縱橫,就知道快接近叛匪了。恰在這時,一陣馬蹄聲響由遠而近,童林急忙躲在樹後,探頭窺視,只見紅燈開道,來了一支馬隊,看人數約有二十多號,前後都挑著氣死風燈,燈光照出很遠。就聽有個人說:
「諸位都精神著點,仔細看看周圍,誰也不准偷懶!」
另一個說:「頭!您放心,咱哥們不是那號人,就是神仙也逃不過咱這雙眼睛。」
「少他娘的扯淡。要出了事你我一個也活不成。走,到那邊看看去!」
不多時馬隊就不見了。童林從樹後轉出來,繼續前行,二更剛起,已經來到大寨。他翻過兩丈多寬的護牆溝,將背貼到石牆上,聽了聽牆上無人,將身一縱跳上一丈八尺高的牆頭。他趴到牆上仔細察看,見不遠處有一所宅院,院裡邊燈光明亮,不知是何所在,決定去探視一番。他不敢大意,先用投石問路法,聽了聽下邊都是實地,並無哨兵巡邏,雙腿一飄落在塵埃,然後一弓腰就奔那所宅院下去了,等來到近前一看,這所宅院十分講究:黑油漆的大門,天鼓響的門洞,七級青石台階,門前有兩溜拴馬石樁,石砌的圍牆,高可過丈,門外挑著一對大紅燈籠,在夜風中搖曳著。
突然,巡邏的步兵出現了。為首的那人懷抱大令,手提鬼頭刀,後邊跟著六個彪形大漢,兩個端著弓箭,兩個握著鳥槍,另外兩個則手提大鑼,身背信炮。他們邁著整齊的腳步,從東向西而來,先圍著這所宅院轉了兩圈,可能沒發現什麼差錯,就往西邊下去了。
童林又等了一會兒,見周圍一切安靜,一縱身跳到大門前,藉著燈光觀看:大門上掛著一塊橫匾,黑地金字,上寫「齋園」二字。童林想了想,猜不出這是什麼意思。他一哈腰轉到南牆下,見左右無人,縱身跳上石牆,左胳膊挎住牆頭,長身往裡觀看。但見正房五間,東西廂房各有三間,青石鋪的甬路,兩邊全是石砌的花池子,雖然是冬季,仍有耐寒的花朵開放著。正房裡燈光明亮,但毫無聲音,就好像空房似的。
童林仍用投石問路法,見無埋伏,遂飄身而下,躡足潛蹤摸到窗外,用舌尖舔破窗戶紙,睜一眼閉一眼往裡觀看。原來這是明三暗五的房子,正廳三間,左右各有一間耳房。童林看的正是東套間,屋中陳設很簡單,一張木床,一張八仙桌,兩把太師椅,一架書櫃,上邊架著許多書籍,靠窗戶有張茶几,上邊擺著香蠟,茶几前坐著一個人,正閉目打坐。此人散發披肩,黃綾子勒頭,身穿絳紫色八卦仙衣,眼皮低垂,雙腮下墜,一部花白鬍鬚飄胸前,看樣子他正在專心致志地練習達摩打坐功。童林覺著此人眼熟,仔細一看,喲!這不是雲台劍客燕普嗎?童林心情一陣激動,熱血沸騰,覺著臉上有點發燒,暗想道:燕普是劍山的軍師,英王手下四大台柱之一,不把他幹掉,是極其不利的。童林知道,從這種人嘴裡什麼也得不到,既然遇上了,這就叫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童林想罷,輕輕溜進屋門,然後走進東套間,左手撩起門簾,右手劍已出鞘,一道閃電刺進燕普的後心。童林心花怒放,無比欣慰,可奇怪的是燕普仍穩坐不動,連一點反應也沒有。他急忙拔出寶劍,結果傷口裡淌出來的不是血,而是一股刺人鼻孔的黃煙。童林暗道不好,再想捂鼻子已經來不及了。只覺眼前發黑,腦袋發沉,一頭栽倒,失去了知覺。
知明俠一覺醒來,天已放亮,急忙挺身站起到洞外觀看,忽然沙石滾落,抬頭一看,原來是光明俠從石崖上下來了。一見面就對石昆說:
「天到這般時候,童賢弟還沒有影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怕什麼,有什麼,難道他真的遭到了不幸?」
老哥倆急得抓耳撓腮,眼看天一會兒比一會兒亮,童林還沒回來。二老俠心想應該馬上回去送信兒。二老俠迅速離開百丈崖,順著原路翻過筆架山和黑風嶺,一直回到渡口。石昆衝著蘆葦塘擊了三掌,就見唰唰蘆葦晃動,褚鳳巢跳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四條大漢。
他一見面就問:「童俠容呢?他怎麼沒回來?」
石昆歎口氣說:「回去再說吧!」
褚鳳巢心頭一沉,就知道情況不妙。三俠默默無言,上小船回到褚家渡,回屋後二俠把經過說了一遍。褚鳳巢沉重地歎了口氣:
「這全是意料之中的事,勸他不聽,咱有啥法!」
石昆道:「我倆這就起身去劍州送信兒,倘若童林回來,你叫他去劍州找我們。」
褚鳳巢慘淡一笑:「我勸你們就別抱這種希望了,最好我也跟你們去一趟。」
石昆道:「不行,你不能離開,萬一海川回來呢?即便他不回來,你還有你的事,你把船和人都準備好,到時候協助官府搭救童林。」
石昆和明燈草草用了點飯,拾掇好東西離開褚家渡,直奔劍州。書說扼要,不到兩個時辰他們就來到劍州西門了。這兒把守得非常嚴緊,沒有腰牌是不能隨便出入的。二老俠向值班的官員說明來意,這個官員還不太相信,盤根問底沒完沒了。偏巧劉俊巡邏遇上了這件事。劉俊早就認識他們,急忙跑過去打招呼,又跟那個官員說了幾句,那官員這才把他們放進城。
劉俊問道:「二位老伯,你們這是從哪來?怎知我們在劍州?」
石昆道:「孩子,你就不用問了。我們這是從劍山回來。你老師他……他……」
劉俊腦袋嗡了一聲:「你們看見我師父了?」
明燈道:「何止看見!我們還一同去探過劍山呢。走吧,見著年大人再說吧!」
劉俊知道不妙,也不敢再問了,不多時把兩位老俠客帶進公館,先叫他們在廂廳等候,然後一溜煙去見年羹堯。
此刻,天靈俠王鳳陪著年大人談話,正為童林的事擔心。張方、夏九齡、司馬良、洪玉爾各位小弟兄全在坐。劉俊進屋一說,年羹堯趕快吩咐:
「請,快把二位請到這兒來!」
劉俊轉身退出,時間不長就把石昆和明燈領來了。經過劉俊的介紹,二老俠急忙給年大人見禮。年羹堯以禮相還,命人看座。
王鳳笑道:「沒有梧桐樹,引不了鳳凰來。還得說海川人緣好,無論到什麼地方,也有幫忙的。」
石昆道:「各位閒言少敘,海川出事了!」
「啊!」廳房好像炸了鍋,眾人全都站起來了!「海川怎麼了?」「我師父現在何處?」「你們倒是快說呀!」年大人把臉一沉,眾人才不敢亂問了。石昆歎口氣,就把前後經過,詳細地講了一遍。
年羹堯的臉刷一下變了色,一把抓住石昆,急切地問道:
「你說,海川能有危險嗎?」石昆搖搖頭沒說話,年羹堯又問明燈:「老俠客!你說呢?海川真會出事嗎?」
明燈張了張嘴,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牛兒小子哭叫道:
「完了,完了!我師兄活不了了……」
夏九齡、司馬良也掩面大哭起來。天靈俠王鳳深感內疚,悔不該放童林去探劍山,真是追悔莫及,想到這兒心似油烹,不住地敲打腦袋:「我真該死,我真該死!」剎那間,哭的哭,叫的叫,廳堂裡亂作一團。
病太歲張方突然尖著嗓子喊道:「我童師叔武藝高強,經驗豐富,是輕易出事的嗎?杭州擂沒事,鬧太湖沒事,亮鏢會沒事,金鳳山沒事,九月九重陽會上還是沒事,怎麼在劍山就能出事呢?他一定是有別的事情,把身子拖住了,不信你們等著看,我師叔必是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才回來見咱們。」
張方一看大伙都被他白話住了,又接著說:
「好嘛!人家在劍山建功立業,你們在家嗥喪,這像話嗎,嗯?」
張方說完,往椅子上一坐,顯得悠閒輕鬆,毫不介意。
書中代言,別看張方這麼說別人,其實他心裡也沒有底兒,只是安慰眾人而已。幸虧有這麼個人,不然就更亂套了。
天靈俠王鳳說:「張方說的倒是近乎情理。不過這僅是揣測,你我大家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應該想辦法把海川的情況打聽清楚才好。」
知明俠石昆道:「王老俠所言極是,坐等絕不是上策,還要從積極方面入手。」
年羹堯雙眉緊鎖,沉重地說:「二位所言正合我意。我看現在就派兵攻打劍山,把海川救回來。」
張方晃著夾扁腦袋說:「不可,不可!」
「為什麼?」年羹堯盯著張方問。
張方說:「比如我師叔被人家拿住了,像他那樣重要的人物,英王是不會馬上殺他的。這是因為:一是勸降,一是從他嘴裡要口供。咱們一派兵攻打劍山,就等於是催命符,人家不想殺也得殺了。所以說咱們得沉住氣,決不能意氣用事。」
天靈俠說:「既然派兵不妥,咱們就去幾個人好了,從暗中下手,把海川救出來。」
石昆說:「離此五十里有座勝家莊,莊主叫勝裕勝陶然,綽號談笑龍君,此人文武全才,是川西著名的隱士,在這一方也是有名的紳商大戶,家裡光漁船就養著三四百隻,水手兩三千人。勝家莊與劍山相距十里,就在岷江東岸。在勝家莊東北,還有一座段家莊,莊主叫段燈段洪亮,人稱神槍震八方,手下也有漁船數百隻,水手上千名,論勢力與勝家莊不差上下。劍山,勝家莊,段家莊成鼎足之勢,相互利用又相互戒備,但表面上似乎還很親近。據我所知,英王富昌曾多次收買勝裕入伙,都被勝裕婉言謝絕了。英王雖然心懷不滿,可又不敢得罪勝裕;勝裕呢,也不敢得罪劍山,逢年過節,婚喪嫁娶大事小情,雙方都有串換。」
「老朽跟勝裕乃是多年的老朋友,又是親叔伯師兄弟,這些事都是勝裕告訴我的。我的意思是,大人派幾個人跟我去趟勝家莊,求勝裕進劍山打探海川的消息,不知此法可行否?」
年羹堯聞聽,喜上眉梢,連稱「好主意!好辦法!」可他又有點顧慮,說:
「倘若莊主不肯出頭如何是好?」
石昆說:「也有這種可能。不過事在人為,就看咱們下的工夫夠不夠了。」
眾人也認為這是個好辦法。張方說:
「事不宜遲,咱們連夜就起身吧!」
石昆道:「明日一早起身,中午就到。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就是了。」
經過商議,年羹堯決定由知明俠石昆、光明俠明燈、穿雲白玉虎劉俊、病太歲張方、左臂花刀洪玉爾五個人去辦這件事。為表示對勝裕的尊重,年大人還給勝裕寫了封親筆信。
第二天破曉,二老三小就起身了。為方便起見,他們騎了五匹馬,帶著不少禮品,一路上他們兼程前進,馬不停蹄,中午時分就來到勝家莊了。
張方放眼一看,-,好大的一所集鎮,外有石土圍牆,東西有柵擱門,外邊還有兩丈多寬的護莊河,方圓足有十里,柵擱門有莊了把守,對往來的行人盤查得很緊。
石昆五人來到東鎮口,甩蹬下馬。洪玉爾把馬匹接過。石老俠走上吊橋,來到莊丁面前拱手道:
「各位辛苦!」
莊丁們一看,莊外來了五匹馬,乘馬的人都佩帶著武器,老的威風,少的精神,就知道來歷不俗,忙還禮道:
「老爺子別客氣,您老想進鎮子嗎?」
「我們要拜望一個人。」
「不知是哪一位,姓甚名誰?」
石昆道:「就是本莊的莊主,談笑龍君勝裕。」
「噢?您和我家莊主是什麼關係?尊姓大名?」
「老朽石昆石家傑是也,與你家莊主乃是師兄弟,煩各位代為通稟。」
莊丁道:「原來是石老俠客,失敬,失敬!容小人前去通稟。」
老少五位等了約有頓飯的工夫,有兩個年輕人接出來了。上首這人身材修長,猿臂蜂腰,黃白面皮,五官英俊,一條大辮垂在腦後,身穿藍布棉袍,白襪青鞋,乾淨瀟灑。下首那個年青人,個頭略低一些,面皮微紅,濃眉大眼,新剃的頭皮,一條又粗又黑的大辮在脖子上盤著,身穿青布棉袍,綠褲子,打著魚鱗裹腿,足蹬千層底大灑鞋,左臉蛋上有個很深的酒窩,顯得又英俊又嫵媚。倆小伙都在二十歲上下,身後還跟著一群莊客。
石昆一看認識,那個高個的是勝裕的掌門大弟子,過山猴凌元;另一個是勝裕的獨生子賽石猴勝秀。一別三年,兩個孩子都變成大人了。
凌元和勝秀一見石昆,忙跪倒施禮:「小侄給盟叔叩頭了!」
「快起來!快起來!」小弟兄站起之後,石昆問道:
「勝秀,你爹在家嗎?」
「在!在!他聽說您來了,高興得不得了,正叫人拾掇房間恭候著呢!」
凌元往石昆身後一指:「這四位是誰?您給介紹一下吧。」
石昆點點頭,彼此做了介紹。凌元叫莊客把馬匹接過,然後陪著五位走進勝家莊,穿過十字街,又往前走了一程,來到勝裕的家門。
但見門樓高聳,門外有石獅一對,上馬石六對,龍盤松十棵。大門左右還有一副對聯,上聯寫:「閒人免進賢人進」;下聯配:「盜者莫來道者來。」門洞上還掛著一塊橫匾,黑地金字,上寫「慈善傳家」四個大字。
石昆一行剛到門口,就聽門洞裡有人哈哈大笑,聲似巨鐘,回音繞耳。隨著笑聲,在眾人面前出現一人,高大魁梧,滿面紅光,兩道蒼眉斜插入鬢,獅鼻闊口,兩耳垂肩,一對銅鈴眼炯炯放光,花白鬍鬚飄灑胸前,外披大紅緞子斗篷,內穿藍布褲褂,白襪子,福字履,皂絛勒腰,往眼前一站,高人一頭,-人一臂,就好似一尊石塔。
石昆笑道:「老哥哥一向可好?小弟石昆有禮了。」說罷倒身要拜。
「賢弟不可!免了,免了!」勝裕雙手相攙,往裡相讓。
不多時走進待客廳,分賓主落座。凌元笑著對勝裕說:
「師父!這四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光明俠明燈明照遠,這位是少俠客穿雲白玉虎劉俊,這位是小俠客左臂花刀洪玉爾,這位是……」
還沒等他介紹呢,張方把話接過去了:「我姓張名方,人稱病太歲。我爹就是風流大俠張子美,我老師乃六合一氣真靈子、面壁百年不老翁、八十一門總門長歐陽修,我師叔就是鼎鼎大名的震八方紫面崑崙俠童林童海川。」
勝裕一聽,這位說話可真夠囉嗦的,不過聽說他是歐陽修的弟子,倒也有幾分尊重,遂客氣了一番,命人獻茶。茶罷擱盞,勝裕問石昆:
「你我弟兄一別三載,音信不通。今日弟突然光臨,又來了各位英雄,想必是有事吧?」
石老俠歎道:「弟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來是煩哥哥一件大事。」
「-,不知何事煩我?」
石昆從懷中取出年大人的親筆書信,雙手獻上。勝裕把信看完,沉吟不語。
石昆道:「海川是我的好朋友,又是萬歲欽封的三品隨行官,還是咱武林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生死未卜。敢煩哥哥幫忙,打探一下童林的消息。不知哥哥意下如何?」
勝裕不悅道:「賢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小弟錯在何處?」
勝裕道:「我與童林一不沾親,二不帶故,甚至連面也未見過,他有無危險與我何干?這不是出師無名嗎?再說,我乃平民百姓,就知道奉公守法,完糧納稅,過安生的日子,豈能參與這種大事?要不是你在欽差大人面前推薦我,年大人怎麼又寫信又派人來此?往返徒勞,耽誤時日,難道不是你的責任嗎?」
「這……」石老俠喘著粗氣說,「師兄,我可是一片好心哪!滿以為你能幫忙,我才領人來的。誰知你不肯出頭呢!」
勝裕道:「誰來我家作客我都歡迎,惟獨這樣的事情,我萬萬不能從命。」
光明俠插言道:「在下久聞勝莊主大名,閣下一生行俠仗義,扶困濟危,為朋友兩肋插刀。念海川與你我具是武林同道的分上,請莊主還是幫忙才是。」
勝裕不答,只是笑著搖搖頭。石昆把大話說了,眼下撞了南牆,真是騎虎難下,他粗脖子紅臉地說:
「師兄!只當我求你了,就此一回,下不為例如何?」
勝裕裝作沒聽見,對凌元和勝秀說:「天氣不早,趕快給眾位準備飯菜,讓人家吃完了趕路。」
二小答應一聲轉身要走,病太歲張方站起來了,晃著夾扁頭對勝裕說:
「老莊主!別從門縫看人,我們可不是混飯來的。」
勝裕一聽張方話中帶刺,忙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張方冷笑不語,勝裕又不解地問:「你笑什麼?」
張方道:「我笑石老俠客有眼無珠,不懂香臭,不識好歹,不辨真假,他當著我們把你捧上了天,把你描繪得神乎其神,故此年大人才在百忙之中給你寫了親筆信,我們才奔波數里來到你家,結果卻白來了一趟。聽了你方纔這段談話,真叫人笑掉大牙。明明你沒有那種能耐,你卻說跟童林毫無關係;明明你不敢去劍山,你卻說願過安生的日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勸你還是把談笑龍君四個字摳去,換成貪生怕死或是麻木不仁……」
「你敢污辱老朽?」
「不是污辱,是事實!」
「難道你認為老朽是好欺負的?大放肆了!」
廳堂裡的空氣驟然緊張起來,大有一觸即發之勢。眾人瞠目結舌,不知如何是好。
要知勝裕到底是否出山,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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