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病太歲張方,一看黃天黃恩祥十分地猖狂,真是又氣又恨。他往人群裡踅摸,心想:找誰上去把他收拾了呢?抬頭一看,哎!在人叢之中,站定一人,正手拈鬍鬚微笑著。他一看這人,誰呀?正是北京牛街大清真寺老灑海金元。原來金老劍客也來了,他可沒到飲馬河甘家堡,因為這老頭挺古怪,自己又是清真貴教,跟大家湊合到一塊兒,吃喝不方便。所以老頭從北京到了雲南之後,到昭通府找了個清靜的地方租了間房子就住下了。每天他都上鐵扇寺來溜躂,今天是九月九重陽盛會,老灑海故此也來了。他擠到人叢之中,在這觀陣,所發生的一切,金元全看見了。金老劍客也是大吃一驚。這次的盛會真是前所未有,高人輩出,一個賽似一個。他特別看著童林,掌打李華堂,威震天下。老灑海一挑大拇指,罷了!海川這能耐可長進嘍,乾淨利落,看這樣子,不在我之下。這次黃天黃恩祥擺下梅花樁,在樁上發威,老灑海金元好笑。他笑什麼哪?心說話:黃恩祥你甭美,人哪,太高興了就該倒霉了。別忘了,月滿自虧,人滿了必敗。老灑海正在想的時候,被張方一眼給看見了。張方趕緊分人群來到老灑海面前一躬到地:「哎喲,老劍客,您老一向可好啊?我這兒給您行禮啦。」金元雖然跟他沒有深交,但是對他的印象挺深,說道:「張方,免禮平身吧。」「老劍客您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呆著?大伙都在東面哪,您請到東面得啦。」「不,不,一個人呆著清靜。張方啊,不必客氣,趕緊回去吧。」「哎喲,別個,老人家,您看梅花樁上這位多猖狂。別人呀,還真對付不了他,我看,還非您不可。老人家,您意下如何!」「哈哈!張方,你又跑這鼓搗我來啦。老朽上去能行嗎?」「咳呀,您這是怎麼說來著,就憑他那兩下子,怎麼能敢跟老人家您比哪。您要上去,是手到病除,馬到成功,沒問題,沒問題。」張方說的話不多,金元挺愛聽。鬧了半天,人都愛聽好的。尤其是金元,你別看這麼大歲數了,誰要恭維他幾句,老頭可高興啦。聽張方說完,金元一樂:「好吧,那咱爺們就試試。不過咱把醜話說到前頭,我要被人家打了,你可得把我背回北京。」「您放心,我套輛車把您拉回去。」金元笑笑,沒再說話,手中拿著五斤的鐵條,出了人群,來到梅花樁切近。
金元用鐵條一指:「哎,這位姓黃叫黃恩祥嗎?」黃恩祥在梅花樁上一低頭,一看站著乾巴巴一個老頭,禿腦門子,尖下頦,一對藍眼珠瓦亮,看罷多時不認識;「啊,老朋友,您是哪位?」「嗨,我是從北京來的,在下姓金,我叫金元。」哎喲,黃恩祥聞聽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麼說,您就是老灑海金元啦?」「噯,不錯,正是老朽。」黃恩祥也樂了:「老人家,常言說得好:『既在江邊站,就有望景心』。今天您下了場啦,難道說要與在下比試不成?」「對了,你算猜著了,老朽有這個意思。」「那老劍客您就請吧。」黃恩祥還是來者不拒。就見金元往地下一坐,把腿帶兒解開,鞋襪扒掉,把褲腿往上挽了挽,穆到膝蓋上面。老頭把腰帶子掖了掖,把五斤的鐵條往帶子上一別,先圍著梅花樁轉了兩圈,運了運氣,腳尖點地,噌,躥上梅花樁。
黃天黃恩祥在東北角,金元在西南角。嘿,兩個人這個好看哪。腳尖踩著梅花樁的樁子頭,兩臂伸著,不住地搖晃,因為站不穩當,不來回移動,就掉下來了,就跟如今那踩鋼絲繩差不多少。兩個人晃來晃去,圍著梅花樁直轉圈。只聽得哧哧哧哧,冷不丁往一塊兒一蹦,就來了個面對面。黃恩祥來了個先發制人,左掌一晃金元的面門,右手使了個單掌開碑:「金老劍客,我可得罪了。」「啪!」就是一掌。金元往下一縮脖子,掌走空了。他把雙掌在底下一併,使了個推窗望月,奔黃恩祥前胸便打。黃恩祥往後一退,噌!跳到另一棵樁上,這就叫一個回合。圍著梅花樁,哧哧哧哧,又轉開了。轉去轉來,兩人又往跟前一湊,老灑海不等他動手,自己先動手了,把掌一晃,直劈黃恩祥的面門。黃恩祥用左手往外一架,正手掌奔金元的軟肋。金元往旁邊一閃身,滴溜,躲在另一棵樁子上,這是第二個回合。哧哧哧哧,又轉開了。咱們簡短捷說,轉兩圈往一塊兒一碰,啪啪,打幾掌,接著又轉。就這麼樣鬥到二十六個回合。黃恩祥一慌,心中暗想:這老灑海金元不好惹呀,快似猿猴,急如閃電,怎麼打也打不著,不由地心中起急。而金元有金元的想法:這二十幾個回合,他是要試試黃恩祥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蹦過來打兩招,蹦過去打兩招。通過這二十幾個照面,金元一看,嗯,黃恩祥也就這兩下子,沒什麼新鮮的招數,他把心就放下了。等兩個人再往一塊兒一湊,老灑海就使出絕藝,上面使了個蓋頂三掌,黃恩樣往上一撩,上了當了。手在上面,底下來了個大敞門,把脖腔下面全交給金元了。就見老劍客使了個陰陽童子腿,這一招不易使用。就見他左腳一蹦,右腿抬起來直奔黃恩祥的小肚子。黃恩祥躲閃不及,啪!這一腳就把他蹬出去了。這可不是在平地,這是在梅花樁上,而且兩人還在中問。黃恩祥往後一退,一腳蹬空,從樁上掉下來。咱們前文書說了,地下淨尖刀,一尺半長的尖刀,尖都朝上,那半截埋在地裡。黃恩祥一屁股坐在尖刀上,噗!一下子,就給扎透了。他往旁邊一滾,旁邊還是刀子,正從軟肋上扎進去了。就見這傢伙翻了兩翻,死於非命,全場的人一看,無不驚駭。一方面讚賞金元的本領高,另方面一看黃恩樣死得太慘了。
鐵扇寺的人也是一陣大亂,濟源、濟慈高誦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唉呀,黃老俠客死得太慘了!」「南無南無……」這二人念起了金剛經,意思可能是替黃天黃恩祥超度。然後命令小和尚過去,把死屍從刀子上起下來,用門板抬回鐵肩寺,然後再進行處理。
黃恩祥這一死,可疼壞了海外三怪的頭一怪——神棒無敵攪皤桃公孫越。公孫越大叫一聲,翻身栽倒,頓時人事不省。過來一幫人,把他扶起來,扒拉前胸,捶打後背,趴到耳根呼喚:老劍客醒醒,老劍客醒醒。這麼呼喚,也沒把公孫越叫過來,因為這傢伙氣性太大了。濟源、濟慈掏出最好的靈丹妙藥,讓人給公孫越灌下去,然後扶到旁邊的椅子上,讓他慢慢甦醒。
按下公孫越在這慢慢甦醒暫不說,單表鐵肩寺的人群之中,站起三個大和尚,「阿彌陀佛,老匹夫金元,你可忒手狠心毒,貧憎與你豈能善罷甘休!」這三個和尚走出人群,他們仨一商議,先派出一個來。就見這位一邊走一邊扒襪子,一邊走一邊脫鞋,把褲腿往上一挽,露出尺半長的大腳丫子。那大腳指頭跟烤地瓜差不多少。就見這位身高一丈掛零,膀闊三停,面似鑌鐵。一張大麻子臉,兩個大扇風耳朵,耳墜著金環,看年紀也有七十歲掛零。飛身形跳上梅花樁,直奔老劍客金元。金元一看認得。誰呀?四川青樓山蟬骨寺的三僧,上來這個,叫笑面如來燃燈佛了空,是這三僧的第三位。想當初,在蟠桃會,他們曾經相遇過。老灑海金元把他打過。這小子一口氣,苦學苦練三十餘年,今天想要藉機報仇。再說了空,來到梅花樁上用手一指:「金元還認識貧僧嗎?」「哈哈哈,扒了皮也認得你的骨頭,你不就是那了空嗎?」「正是。金元哪,三十一年前,咱們在山西萬里的白樹林蟠桃大會之上,曾經比過武。咱倆無冤無仇,貧僧被你一掌打得口吐鮮血。為了你,我一口氣隱居在四川青樓山,三十一年我沒露面啦。二五更的功夫,勤學苦練,這才練就了金砂掌。老匹夫,來來來,咱倆再比一比,我叫你知道知道貧僧的厲害。」「啪」地一掌,奔金元就打。老灑海往後一退,沒還手。了空往前緊跟了幾步,這叫雞蹬步,啪啪啪,就到老灑海面前。啪,又一掌,金元滴溜一轉身,又躲開了。大和尚得寸進尺,跳起來又一掌,金元往左一拐,他又打空了。了空不解其意,把眼珠一瞪:「金元,你因何不還手?」老劍客手捋鬚髯一樂:「了空啊,方纔你不是說,三十年前咱倆在山西蟠桃盛會,我一失手打了你一巴掌,把你打得口吐鮮血。我覺得很對不起你,所以讓你這頭一掌。這第二掌,這次是九月九重陽盛會,這是大喜的日子,咱們應當樂樂呵呵的。為了慶祝這個喜慶的吉日,我讓你第二掌。」「彌陀佛,那麼第三掌怎麼解釋?」「哈哈哈哈,要說起這第三掌嘛,我覺著你離死差不遠啦,臨死以前,我給你留個紀念,讓你這第三掌。」「咳,老匹夫休要大言欺人,接掌!」了空跳起來就是一掌,這回金元可不讓步了。就見老劍客把身形往下一塌,二臂齊搖,接架相還,跟了空戰在一處。童林大伙在底下看著,童海川一瞅沒問題,金元穩操勝券,了空根本就不行。童林猜得真不假。兩個人動手十五六個照面,就見金老劍客使了個旱地拔蔥,嗖,從了空的頭頂上蹦過去了,正好落到了空背後。大和尚一轉身,正好跟金元來了個面對面,還沒等他還手,就見金老劍客使了個抽梁換柱,這一掌正打在了空小肚子上,啪!這麼大的個了空,二百五十多斤,讓金元這一掌打得腳離梅花樁,身子起了三尺多高,腦瓜朝下,栽下梅花樁,正好碰在尖刀上,「噗」地一聲,把腦瓜瓢給穿漏了,了空七竅流血而亡。眾人一陣驚呼,看這老頭可真夠狠的,一打就是個死的。濟源、濟慈趕緊命人過去,把了空的屍體搶回,用一領涼席把他捲起來,送到鐵扇寺。
剛把他送走,二當家的銀面如來自在佛脫塵,跳上梅花樁,用手一指,哇哇暴叫:「老匹夫,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要給我師弟報仇雪恨。」說到這,往上一闖,劈面就打。金老劍客也讓他三招,銀面如來自在佛不懂是怎麼回事,就問:「老匹夫,因何也讓我三招?」「哈哈哈哈,我說脫塵哪,你怎麼還不知道老爺子我的脾氣哪?我向來是禮貌待人。別看讓了你兄弟三招,對你也是一樣,絕不另眼看待。因為你是三寶門下,出家的和尚,苦修苦練,實在不易啊。看在這個分上,我才讓你頭一招;第二招,咱倆全是一個祖師爺留下來的,別看教門不同,但武術相似,都是武聖人的子孫,沖這一點,我讓你第二招;說這第三招嗎,你跟你兄弟差不多,好像是臨別紀念,在我送你上西天以前,給你再留一招。」「哇呀呀,老匹夫,我叫你信口胡說。」啪!就是一掌。金元等說完了,唰,把臉往下一沉,金老當時就變模樣了,眼球都是紅的,眼眉都立起來了。金元最好鬥了,就跟脫塵戰在一處。交手十六七個回合,老灑海往後一轉,正好躲在脫塵背後,把單掌正好對準他禿腦袋,「啪!」就這一下,把脫塵打了個腦漿迸裂,死屍栽下梅花樁。金元連勝三陣,底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張方比誰看得都歡:「老劍客喲,你可真有兩下子。我猜得不錯吧,今天是非您不可。老劍客再賣點力氣,照這樣打下去,把這些禿驢全給我打光了。」他這一喊,金元精神抖擻。第三個上來了。就是死者的大師兄,金面如來逍遙佛如意和尚。如意哭著就上來了,臉蛋上的肉直蹦,一邊擦眼淚,一邊甩鼻涕:「呵呵呵,師弟喲,你死得太慘了。金元,你往哪裡走!」金面如來真比那倆師弟厲害,跟金元老劍客打到四十多個回合未分輸贏。金元一看,有主意了。打著打著冷不丁一轉身,頭朝前腳朝後,使了個倒踢紫金冠。這一腳正蹬在如意和尚襠裡頭,人武藝再高,也架不住這一手。金元腿上有踢紫柏木樁的本領,對一抱粗的硬木,一腳就能踢折,何況他的肉襠。叭!一下,尿泡子就給蹬裂了。如意和尚「喲」地一聲,大頭朝下從梅花樁上掉下去了,正摔到尖刀之上,頓時斃命。金元連勝四陣,老灑海一想:差不多了,見好咱就得收。常言說:出頭的椽子先爛。到了一定的時候就得功成名退,不然的話,就得出差錯。金元想到這兒,轉身跳下梅花樁。
老頭兒剛走了兩三步,就聽背後有人高聲喊喝:「金元,給我站住,老匹夫,有種你別走!」金元一愣,誰這麼大口氣?老爺子轉回身觀瞧,就見後面追來個出家和尚。金元就一愣,什麼原因?這個和尚與眾不同,小個兒長得不高,橫寬,這一張大臉出了號啦,眼角往下耷拉著。再看眼淚,一對一對,唰唰!往下掉,眼睛都是紅的。那位說,他跟死者什麼關係,哭得這麼慘呢?死那仨和尚和他沒關係。他為什麼哭呢?原來這位和尚老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斷。因此,大家給他送個外號叫三哭羅漢。什麼意思?誰也架不住他哭三聲。他哭一聲,你魂飛魄散;哭兩聲,渾身發軟;哭第三聲,你就地身亡。這和尚就有這麼大能耐。出家在華山修羅剎。金元可認得他,想當初在山西蟠桃盛會上——也是八十一門英雄盛會,三哭和尚大顯身手,就在台上連哭了九聲,哭死了三位老劍客。蓋世無雙老劍客邱壁影就是叫他哭死的。誰一見他,都毛髮倒豎。老劍客一瞅,喲,他還活著。這這這……可怎麼辦?他公開指我名姓叫我的號,我要不和他伸手,當時就算栽了。和他伸手。我可不如他的本領。老劍客鼻子尖就有點冒汗了。就見三哭和尚來到近前,連哭帶笑:「呵呵呵,金元哪,你太狠啦,你幹什麼接二連三打死四條人命?這幾個人剛才我算了一下:八十四的、八十六的、九十一的、七十九的,加到一塊兒就四百來歲,讓你一頓巴掌全給消在這兒了。未曾作事你就沒想想後果嗎?再者一說,我們都是三室弟子,佛門的門徒,你未曾打他們,沒想想貧僧我答應不答應。金元,我也不是嚇唬你,現在也到了你的末日。來吧,跟我上梅花樁吧。說著話,三哭和尚飛身跳上梅花樁,點首喚金元。老劍客實在被逼得沒辦法了,大丈夫寧死陣前,不死陣後,我能叫你把我嚇住嗎?」金元想到這,兩腳點地,擰身跳上梅花樁,道:「我說三哭和尚,久聞你的大名,我也看過你的武藝,心服口服。既然你指名點姓,非叫金某奉陪,老朽只好奉陪,你請吧。」兩個人各不相讓,互相晃掌,就戰在一處。啪啪啪,三個照面,三哭和尚把自己的能耐拿出來了。他把大嘴一咧,「哦呵呵呵……」金元就覺著腦袋嗡地一下,眼前金燈亂冒,頭重腳輕,幾乎摔倒在梅花樁下。哎喲,這是怎麼個茬呢?他這一哭,怎麼身子就不得勁,勉強應戰,打到第二個回合,就見三哭和尚兩手一抖摟,「哦呵呵呵……」就這第二下,金元在梅花樁上,栽兩栽,搖兩搖,好險沒摔下去。金元老劍客仗著有能耐,舌尖一頂上牙膛,把氣血往下一壓,沒摔倒。剛站穩當,三哭和尚第三聲出來了,比鬼叫還難聽。就見那大嘴一張,舌頭吐出老長,「哦呵呵呵呵……」金元老將說聲「不好!」翻身摔下梅花樁。
欲知金元死活,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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