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此人躺下後,白潔便急切問道:「朋友,你是從哪兒來的?」「雲南昆明府。」「雲南,挺遠的。貴姓?」「免貴姓李。」「噢,叫什麼名?」「嗯……」這人猶豫了一下,「嗯,我叫李大,因為我排行最大,就叫這名兒。」「那你是幹什麼的?」「普通百姓。」「那誰把你打成這樣子?」「仇人。」「仇人?他們是幹什麼的?為什麼打你?」「恩公,你不必細問了。總之,我得罪了仇人,被他們暗下毒手,將我打傷。恩公,你放心!我看出你的意思來了,你對我有懷疑。本來嗎,花花世界,無奇不有,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腦門子上沒貼著條兒,沒粘著字,怎麼能說我是好人呢?可是,恩公你放心,上有青天,下有地,當中有良心,我是真正的好人。嘴不應心,我必遭惡報!恩公,等將來我一五一十對你細說。」白潔一聽,你說這,還怎麼往下問呢?人家一再保證,以良心擔保。白少爺點頭:「好好好!我沒別的意思,你別多心。你就住在我家好好養傷,多咱養好多咱說。」說完,走到上房,跟母親講:「娘啊,也不知為什麼,我怎麼看這人是個好人。長得五官端正,給人的印像特別善良。娘啊,您就放心吧!」老太太一看兒這樣,也沒逼他,就暗中支持,就這樣,又買魚,又買肉,又給熬母雞湯。這人恢復得挺快,不到一個月,傷痊癒了。好啦!白潔大喜,心說:我也能救一條人命,這算做了一件好事啦!被救這人對白潔感恩戴德。通過這一個月的生活,這人發現:白家娘兒倆生活,始終沒見這老太太,現在能下地了,得給老太太問個安。「恩公哪,我打算見見老伯母,你看如何?」「好哇,歡迎歡迎!我跟我娘打個招呼。」白潔跑到上房跟娘一說,老太太也挺高興,說:「兒啊,等下晌的吧!娘得準備點菜,招待招待這個人。」白潔挺高興,跑到菜市上買了菜,鮮魚活蝦買了回來,老太太親手操作,等到下晌,酒菜都準備好了。被救這個人洗了把臉,收拾了一下衣服。說被救這人有衣裳嗎?有,他腰裡纏著個包,帶著隨身衣服,換了一套褲褂,乾乾淨淨,由白潔陪著來到上房。老太太正在屋等著呢。相見之後,被救這人跪倒在地:「伯母在上,本難人不死,皆貴母所賜,請上受我一拜!」規規矩矩磕了四個頭。老太太不忍呢,趕緊讓白潔把這人扶起,說了幾句客套話,三人入席。老太太憑著經驗,在桌前仔細把這人打量了一番,再看他身高六尺掛零,肩寬腰厚,黑燦燦的面皮,稍稍有些短短的胡茬,濃眉大眼,五官端正。看這外表不是壞人。老太太也是有意的,邊吃邊閒談:「聽白潔說你是雲南昆明的,家裡有些什麼人?」「唉,老婆孩子一共是四口人。」「噢,那你依靠什麼生活著?」「伯母哪,因我父身邊頗有積蓄,現在就花老本。我呢,有時候做點買賣,有時候教幾個徒弟,也能維持生活。」「噢,那我再問你,你因何得罪什麼人?因何把你打成這個樣子?因何從昆明來到這江蘇?」「這個……唉,伯母,這話說起來就長了,恕小侄不能原原本本跟您講。什麼原因?這裡面關係重大,等將來把事情理出頭緒,您自然清楚了。」老太太一聽,他話講得含糊不清,難免心中不悅,席面上就沉靜了片刻。但這人擎杯在手:「伯母,請您放心!我還是那句話,我是絕對的好人,恩公救我沒救錯!我是犯法的不做,反胃的不吃,我是奉公守法的良民,早晚您會瞭解我的。總之一句話,我得罪了仇人,有苦難言。我追殺仇人,追到了貴寶地。現在我還得去抓他,不抓到他,事情就弄不清楚。請您老人家放心!」「噢,那老身就不便再問了」。
還別說,這人說話顯得特別誠實,問不出什麼毛病來。吃完了飯,這人就回去休息。反正白潔娘兒倆就知道這人姓李,別的什麼都不知道。白潔這人老實,就認為姓李的這人兒挺好,就是不知道他的來歷,每當想起這事兒,就覺得堵心。這事兒拋出去談別的,倆人很意氣相投,很談得來,尤其談到武功這方面,這人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說得有很有據,把白潔聽得都入迷了。打這往後,這人就住下了,經常白天在家呆著,晚上出去。有幾回白潔晚上找他有事,屋裡空無一人,刀也沒在。白潔心裡合計:上哪兒去了呢?有時看他白天回來了,就睡大覺,晚上就出去,這事不斷。白詰問他上哪去了,他說找仇人去了,什麼仇人他也不說。白潔一合計:聽天由命吧!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家。反正我看這人不錯,不見得我能沾上什麼事。另一方面,白潔的武功始終沒耽誤,自從救了這人,他不上虎匠了,天天在家練武,前院地方小,他上後院練去,仍然是一絲不苟。單說這一天,白潔到後院,把場子打掃乾淨,收拾利落,開始練拳。正練到得意之處,這姓李的睡不著覺,也上後院來溜躂,一聽白潔呼哧呼哧直喘,呼通呼通直響,他進了這院,靠在牆上在這看著。白潔一看大哥來了,也沒見外,自己練自己的,等一會兒練完了,一收招,喘了喘氣,邁步來到這人跟前:「大哥,你怎麼沒睡?」「天熱,我睡不著,知道你在這兒練武,我來看看。」「哥哥,你看我練的這兩下子怎麼樣?」「哈哈,這叫我怎麼說呢?」白潔一聽,這話裡有話哪!「哥哥,你有什麼就說什麼唄!你比我歲數大,你看我哪有不對,你多加指點唄。你是個行家。」「恩公,你要叫我說瞎話,我就捧你幾句,既然處得不錯,就說實話,你練的這東西不怎麼樣!」白潔臉一紅,覺得自己沒少下功夫這麼折騰,鬧了半天還不怎麼樣的,不愛聽,還有點不服氣,但表面上還不能帶出來。「唉,啊……是……是不怎麼樣的!」這人看出來了:「恩公,你別不愛聽,確實不怎麼樣。這不怪你,因為什麼呢?你沒有經過名師指點。只有老師高,才能出名徒。你想想,你過去交的那些人儘是打把勢的、賣藝的、串場子的、走江湖的,這些人會有什麼真功夫?無非是掙錢餬口,練點花架子,糊弄外行人,他們決不是什麼成名的人,你跟他們學,能學出什麼東西來?你看你剛才練的這趟拳,一點也不歸路,這都是花架子,准看不準用,真要到戰場上,弄不好還許把命搭上。」
白潔聽了沒言語,似乎呢,還不大信服。這姓李的一笑:「恩公,你是不是有點不服氣兒?你看我給你練練。」「那好哇!」隨後,這姓李的把袖兒一挽,往當院一站,沉住氣,走行門,邁過步,練了一趟拳。啪啪啪,這一練完了不要緊,把白潔看傻了,唉呀,這姓李的可真有兩下子,比我強得太多了!「大哥,你這麼好的功夫,你可不應該……」「怎麼?」「你得教給我呀!我要早知道你功夫這麼大,我早跟你學了。」「哈哈,現在學也不晚!本來我還有事要辦,為了補報你的救命之恩,我把別的事兒壓壓,我先教給你能耐。兄弟,我看這麼辦吧,說練,明天咱就開始,你就跟我學,你看怎麼樣?」「唉,好啦!」白潔一聽這話,把別的全忘了,興沖沖就睡了一覺,等到第二天來到後院,姓李的就教給他能耐。根本從頭做起,怎麼定式,怎麼抬腿,怎麼伸手,教了他一套五祖點穴拳。這趟拳腳自從白潔學會了之後,能耐長了一大塊,跟原來可不一樣了。這姓李的不光教給他拳腳,還傳授他槍法,在這十八般兵器當中,惟獨傳授他大槍。在傳授以前,姓李的跟他講:「恩公哪,槍為兵器之中的賊,刀為兵器之中的帥,錘為兵器中的膽,雙鉤為兵器之中的眼。這玩兒都有講究,不是胡練的。就拿這槍來說,槍扎一條線,刀砍一大片。人人都使槍,它普遍,但是它最難學,它是兵器中的賊,你想想吧,講究的是出神入化,神鬼莫測。要練到登峰造極,談何容易呀!我們家就練槍,我對槍就非常喜愛,下過幾年功夫,練好了嗎?不敢說練好,總而言之,一般來說還交待得過去。這回我教你大槍,你要牢牢記住!」「唉,好嘲!」白潔準備了兩條槍,姓李的一條,他一條。人家怎麼教,他怎麼學。人家一練這槍呀,白潔更傻了,從來沒見過。就見人家前把一翻,金雞亂點頭,往回一返槍,撲稜一下,怪蟒翻身,練起來,雨打蓮花,風雨不透。白潔鼓掌喝彩:「大哥,鬧了半天,你的槍法這麼多哇!這我可得學到手!」「賢弟呀,話又說回來了,你沒有以前的基本功,就想單獨練槍,你也練不了,好在你有以前的基本功。來,我教給你。」
李大教給他三八二十四式五虎斷門槍,教完說:「我教給你這趟槍,為什麼叫五虎斷門槍?共有五家,頭一家,你太熟悉了,就是三國時候的呂布呂奉先,人家使槍,那堪稱一絕呀,因為他使的槍確有獨到之處,人家研究了不少精華,流傳到後世。這第二家,就是老高家,白馬銀絲高士己,那槍上有研究。再下來第三家,老楊家,你聽說有個楊景的嗎?就是百姓之中流傳的楊六郎,這個槍法出眾,人家還親手寫過《槍譜》,可惜失傳了。據我父親講,咱們這個槍法裡也有老楊家的招數。還有一個最露臉的老羅家,隋唐年間的羅成嘍,那槍法是一絕呀,咱們這個槍法中,筋骨主要是老羅家的。第五家,老岳家,精忠大帥岳鵬舉,人家使槍也堪稱一絕,也著有《槍譜》,可惜咱們手邊沒有。咱把這五家的槍法化到一塊兒,就叫五虎斷門槍。在我父親手上,重新加以研究,把五大家的精華加到一塊兒,才研究出二十四式。咱們跟人家古代的名家相比,人家是馬上的槍術,頂盔貫甲,騎馬打槍,衝鋒陷陣,講究快和急。咱們現在是在步下,不騎馬,所以練槍就比較難,因此,咱這槍也比那種槍尺寸短得多,那多是丈八大檢,咱這沒有,最多的也就是八尺槍,咱們練的這是七尺二的,這就夠可以的了。不管長短,槍是最吃功夫的了。往後,你可要好好下功夫學。」
啊呀,姓李的這麼一講,白潔頓開茅塞,哎呀,長了不少經驗。「好啦,哥哥您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學,決不辜負您的希望!」這兩個人-上把子就開始學開了。四十幾天的光陰,白潔把能耐學到身上了。啪一練這五虎斷門槍,要說怎麼精,怎麼奧妙,他談不到,可路子全學會了。姓李的真高興啊,頻頻點頭:「恩公,你真聰明!學這麼快的主從來沒有,當初我還下了半年工夫哪!你千萬要記住這個路子。記住:熟能生巧。不管我在你跟前不在你跟前,二五更的工夫可不能耽誤了!學會了還不行,還得到外面去闖蕩,見見世面,見見高人,跟人家交交手,實際用上那麼幾次,這槍就學成了,現在只能說是開端。」「唉,我記住了。」「但是,」姓李的又說,「恩公哪,我有個要求你要牢記!」「什麼事,您說吧!」「我教給你這趟五虎斷門槍,為什麼呢?報恩哪,只是為了報恩!你學會了這套槍是為了健身。在一定的情況下,實在不可了,不使這套槍命也保不住了,你才能使用,輕易的時候你不能隨便用。我這個要求你能答應嗎?」「能!」「哎,再者,你自己會了就得了,不要傳給別人。可不是我保守,我不打算讓別人知道,更不許你在大庭廣眾之下練這套槍!你明白嗎?」「我明白!」白潔以為,你說不是保守,還是保守,怕我這一練,叫行家給學去了。那我能練嗎?!我哥哥這人真多心。實則不然,這姓李的不樂意他當著眾人練,有另一番隱情,這一練很可能引來飛災橫禍,怕白潔害怕,但這話沒說。叮嚀再三,白潔記住。打這以後他繼續練。
十幾天過去了,忽然有一天,姓李的一拍肩說:「恩公哪,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我一晃到貴府一百多天了,打擾得夠嗆!我於心不忍啊!現在,我有點急事兒,我要辭行了。」「哦,你要走?」「嗯。」「那你要上哪兒去?」「我要回雲南去。另外你是知道的,我來尋找仇人來了;不把仇人抓住,我這事解釋不清。現在仇人未獲,又離家日久,我掛念我一雙兒女,打算回家看看,然後還要尋拿仇人!」「那哥哥你這一走,咱們什麼時候能見面呢?」「哎呀,這可不好說呀,何年何月現在很難估計。不過呢,我經常在外轉悠,可能哪,過幾天還回來,也許幾年就見不著了!總而言之,你對我的恩情,我是銘刻心腑,早晚有一天,我把事辦完了,帶著妻子、孩子,一定來看望伯母和腎弟,咱們得好好處一處。」
白潔是個熱心腸的人,一聽眼淚都掉下來了,擦著眼淚到上房跟娘說:「娘,我救的這個哥哥,人家要走啦!」「啊?他上哪兒去?」「人家想孩子,要回雲南。」
老太太心裡熱乎乎的。你看這三人處了一百多天,三個月來覺得這人確實不錯,也不能就這麼走哇!老太太拿出錢來,讓白潔買了點魚、肉,回來又做了幾樣菜,算給這姓李的餞行。三個人坐到一塊兒,一個個長吁短歎。這姓李的就說:「伯母,請您保重貴體。我走之後,請您和我恩公好好度日,將來我必定報恩!我希望咱們見面的那一天,伯母的身子特別硬實,那我就高興啦!」「哎,托福、托福吧!但願如此。」老太太說著直擦眼淚,告訴那姓李的:「回到昆明哪,見著我那侄兒媳婦,給我問好,歡迎你們早點來蘇州串門!」「唉,我全都記住了。」
吃完了飯,這姓李的把嘴擦擦,回到屋裡,把那小包歸整歸整,刀掛上。這日頭就往西偏了。
白潔送哇,送出蘇州五六里地去,難捨難分。姓李的就跟他說:「兄弟,回去吧!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呀!你把我送到哪兒呀?兩山到不了一塊兒。兩人能見著。千萬保重,別耽誤了功夫,啊?希望我見著你的時候,你的功夫比現在還有進展!」「哥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不荒廢時日!希望你早去早回,咱們兄弟早日見面!」就這樣灑淚而別。
欲知白潔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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