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回 救英主徐方入水牢 戰惡道英雄雙遭擒 文 / 單田芳
在鳴鳳山總轄大寨主赤髮龍神馮奎章的宴會上,徐方見到了燕王,他腦袋一熱,就想衝上去,雖然被張紹山止住了,但是,人有失手,馬有漏蹄,徐方這一舉動還是被人發覺了。
再說眾人聞知是龍雲鳳把燕王背來的,無不舉手稱讚,爭相慶賀,龍雲風也不客氣,來者不拒,舉杯痛飲。原來這龍雲鳳是甘肅龍家寨的人,自幼習武,練就滿身絕藝,要講這飛簷走壁,偷盜竊取,是樣樣都行。張天傑發現她是個人才,這才把她收為門下,又傳授新的武藝,龍雲鳳更了不得了,拿這一次把燕王給背出來,就是顯露了手段,也叫一鳴驚人。因此,張天傑面上帶笑,心裡頭很高興啊,一看大伙都捧他這徒弟,他覺著這老師臉上更光彩了。
有人又提議:「馮寨主,既然把燕王給背到這來了,又如何發落呢?你打算幹什麼呢?」馮奎章滿面賠笑:「諸位呀,這可太有用了。在座的沒有外人,不妨直言。我把朱棣抓住,有三個打算。第一,可以向朝廷討價還價,我若把燕王給他,朝廷給我什麼好處,給我幾個省,多少軍隊,我不是可以獨立為王嗎?第二,我把燕王送回揚州,燕王給我什麼好處?給我幾省的地盤?這買賣不也做的值得嗎?第三,把他送給元人,元人又能給我什麼好處。顯而易見,現在朱棣是香餑餑,有他什麼都有。因此本寨主不打算要他的性命,今天我高興,這才給大家說明此事呀!」
旁邊的張九誠說話了:「寨主爺,本帥有一事不明,當面領教。」「張大哥你有話就請說吧!」「據我所知,燕王手下雄兵數十萬,戰將上千員,田再鏢、常茂、於皋等等都雲集麾下,倘若他們得知消息,打上山來,你如何對敵?」「張大帥,你問的太有道理了,我告訴你個底,他們不知道是便宜,要知道了,膽敢來我這鳴鳳山,我叫他有來無回。為什麼敢說這麼大的話?光憑我們鳴鳳山是不行的,這還坐著二位呢!這一僧一道就是我的靠山,眾位請看!」馮奎章一指張天傑:「這位就是火龍祖張天傑,當年保過大元帝國,官拜護國軍師之職,在元人那裡他是說一句算一句,只要張道爺一句話,能調動萬馬千軍,況且中原內地,也有張道爺地下軍五萬餘人,我們怕什麼?這位師父,就是冷然長老,他交遊甚廣,只要長老發話,是一呼百諾,馬上就會有無數的高人前來相助。眾位就放心吧。哈哈哈哈!」
張紹山就是代表徐方、朱永傑提問題的,他眼珠一轉,把酒杯放下:「寨主爺,這真是可喜可賀的事。方纔你說的太有道理了,這天下是人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不是一人一姓之天下,難道說就該他老朱家坐,就不該老李家、老王家坐嗎?沒那個道理,說你老馮家坐也是一樣,我是擁護。不過,寨主爺我再問件事,這個是燕王嗎?」「這還假得了嗎?」「為什麼不說話呢?」「是這麼回事,我給他用了藥了,因此他昏迷不醒,你想聽他說幾句話?那好,來人!給他服解藥。」
龍雲鳳站起來了,往兜裡一伸手,拽出個白玉瓶,從裡面倒出幾粒丹藥,把這幾粒藥交給個嘍囉兵,嘍囉過來,弄來碗白開水,讓人幫忙,把燕王的嘴撬開,把這丹藥給灌進去了。片刻之後,就只見燕王肚子裡頭咕嚕嚕響了一會兒,燕王哼了一聲睜開雙眼:「嗯,好睡!好睡!」徐方聽得真真切切。王爺,你還好睡呢!你快睜開眼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啊!
燕王睜開眼睛,往左右瞅瞅:「嗯,哎!這是怎麼回事,這什麼地方?」很多的人他都沒見過,瞅瞅屋頂棚,又瞅瞅門口,不由得-呆呆發愣。
這時候張天傑瞪著大三角眼,來到朱棣面前:「無量天尊。王駕,你是不是覺得有點納悶兒,還認識貧道嗎?」哭面佛這老傢伙也過來了:「阿彌陀佛。朱棣,可認得貧僧?」這兩嗓子把燕王給驚醒了。朱棣抬頭一看,是他們兩個,都明白了。這才知道身在異地,是出了事了,燕王低頭不語。哭面佛用手指了指:「朱棣,貧僧本應該手起掌落,把你腦袋瓜子打碎了,給我徒兒韓寶報仇雪恨,無奈,事關大局,貧僧得忍耐一下,你記住,你要不聽我們的話,膽敢對抗,我叫你粉身碎骨。」
燕王到了現在的情況下,什麼也不說了,把頭一低一語皆無。兩旁的人連敲桌子帶敲板凳:「說話!要不老實,要他的命!」不管眾人怎麼叫罵,燕王就是不說話。徐方和朱森暗挑大指稱讚:「燕王真有點骨頭。」越是這樣越招人憐憫,我們得設法救他呀,徐方心裡著急,兩個掌心都冒出汗來了。
馮奎章一擺手讓眾人歸座:「諸位,他現在頭腦還沒太清醒,來人!把他押到水室牢!」「喳!是!」馮雲龍領人把燕王給架走了,徐方就聽了「水室牢」三個字,心想這水室牢在哪,他搞不清楚,從時間的判斷上,在大廳後面不太遠。時間不大,馮雲龍回來了,向他爹說了幾句話,那意思說是押完了,要他爹放心,然後往後一站。
大伙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徐方是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呀,他那腦子早飛了,飛到大廳的後面去了。他盼著天快黑,好跟朱森一起下手,把燕王背走。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了。張紹山屬於山上的貴客,就住到跨院,他帶來的人也住到跨院。馮奎章親自陪他到這裡,又坐了一會兒,這才起身告辭。張紹山令僕人到院裡查看,見沒有外人,把門戶封緊二次回來。徐方這才長出了口氣,跟朱永傑脫去外面的衣服,露出本來的面貌。徐方往椅子上一坐,把小腦袋一撲稜:「哎!急死我也!」朱森也急得直攥拳頭。張紹山就問:「你們都看見、聽見了嗎?」「當然了!」「那你們打算怎麼辦呢?」「少莊主,咱沒外人,乾脆照實說得了,今天晚上我們倆動手做活,要把燕王救出鳴鳳山!」「依我之見,不要魯莽做事,是不是咱們暫且忍耐一時,先回桃花溝,你們二位回揚州府,稟報大帥,調動萬馬千軍,那時再打也不晚哪,就你們兩個人,全身是鐵能捻幾顆釘子。」「遠水不解近渴,調軍隊那得多長時間,那我們可等不了,不過你放心,我們對救人有一點經驗,量不至於出大事。」張紹山頻頻點頭:「但願如此,請二位多加謹慎哪!假若出事,不要以我為念,我也豁出去了,為了恩公,我願意把腦袋獻出來,你們二位放心。」
徐方和朱森商議,現在動手為時過早,咱們先歇會兒,養養神,讓張紹山派人在外邊巡風放哨。他倆誰也沒躺下,每人搬了把椅子,往上面一坐,運運元功。這倆人就像佛似的,眼睛一閉,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手心腳心朝上,呼吸均勻,在這養神。
張紹山可坐不住,領著幾個人,坐在院裡頭,哪怕有點風吹草動他也激靈一下。看了看天空,大概到了定更天了,又等了一會兒,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張紹山轉身想叫他們倆,就見徐方和朱森從屋裡出來了:「少莊主,時辰已到,我們兩個可要告辭了,咱們回到桃花溝見,果真要捅了婁子,你拿你的主意,就不要管我們了!」張紹山說:「你們放心吧!我都做了最壞的打算,有事我豁出命去了!」徐方、朱森兩個週身上下緊襯利落,各把兵刃背在身後,抖身上房,一眨眼,蹤跡不見。
徐方、朱森轉過大廳,直奔後山,雖然他們不知道水室牢在哪,這完全靠的是經驗,找來找去,離大廳後邊不到二里地,他們發現有個院落,這院也不小,四外有圍牆,門上掛著氣死風燈,門戶關閉,外頭有巡邏的,圍著院子不斷轉圈,看這意思是戒備森嚴。徐方眼尖,一看裡頭一排約有五間房,門小窗戶小,而且那窗戶特別高,外面帶鐵條,這麼一看,就知是監押人的地方。徐方想,是不是這裡?跟朱森兩人判斷了多時,認為差不多了。他又看了看巡風下夜的、守門的加在一起不超過十個人,這太好對付了。為了不被人發覺,朱森從百寶囊中取出一塊門路飛蝗石,往那黑地方一扔,「咕嚕,咕嚕!」門口這兩位當時就聽見了:「誰?什麼聲音!」兩個人一前一後就奔飛蝗石去了。徐方用手一拉朱森,倆人飛身越牆,跳進院子。到了院裡,蹲在牆角下聽著,就聽那倆人說話:「什麼也沒有,哪刮一塊石頭,嚇人一跳。換班的怎麼還不來?」仍然在大門外面溜。兩人一看,所幸沒被發現,心中非常高興。
朱永傑在旁邊給放風,徐方做活,三縱兩縱,就到了石房的門前。徐方一看,上邊有大鎖,這種鎖叫象鼻子大鎖,約有三斤多重,用鐵錘砸三兩下也砸不下來,但徐方對這個他不怕,當初他老師教過他。他從百寶囊中伸手掏出根鹿筋繩,在嘴裡面一濕,迅速地挽了個套,順這鎖頭眼塞進去了,三晃兩晃掛在千斤上了,徐方指頭兒一使勁,「咯崩」,大鎖脫落。他把鎖輕輕放在地上,慢慢地把門推開,裡面黢黑,徐方不敢掌燈,閉住呼吸反手把門帶好,進到裡頭,用腳-,底下是平的,身子往地下一蹲,攏目光往裡觀瞧,一看這是外屋,裡面點著燈,因為燈亮太小,所以看不清,就見那石地之上修了個凹窯,凹窯裡頭有油燈,比那綠豆大不多少,光亮微弱,看不清。呆了一會兒,他看石門通到裡頭,聽了聽有水聲,徐方一轉身,奔裡頭來了,裡面空蕩蕩,他這才看清,底下是個大池子,是活水,泉眼水出來,從那邊流出去。再往裡頭觀瞧,有樁橛,樁橛上正綁定一人。徐方仔細一看正是燕王,你看他們對燕王還挺優待,下邊還準備了把椅子,捆著是捆著,可是在一把椅子上坐著。正像馮奎章他們說的那樣,不準備叫燕王死,留著他,準備拿他去交換什麼條件。徐方心情緊張,鼻子一酸,好些沒有哭出來。他壓低了聲音:「王駕!王駕!」叫了兩聲沒有言語,再叫「殿下」還沒有言語。徐方納悶兒,是不是藥勁又犯了,聽說是給灌了什麼迷昏藥了。背不住押出來時又給灌上啦!哎呀!現在先別說話了,救出去再說。想到這,徐方拿著鴛鴦棒在水裡劃拉劃拉,他恐伯裡頭有埋伏,再遇上滾輪刀、轉輪索,這不麻煩了嗎?他一劃拉,沒事,這才把兵刃交在單手,下了水。這水也就齊腰那麼深,-著水幾步來到燕王面前,一看燕王的頭髮吊在環子上,雙手倒捆在椅子上,他伸手把頭髮給解開,把繩子解開,一轉身讓燕王趴在他身上,此刻的燕王就像死人似的,你怎麼擺弄怎麼是。徐方心裡著急,哎呀!這要滑下去可怎麼辦?所以他一隻手盡量擾著燕王的腰,那隻手還得提著兵刃-著水到了石階這,費了挺大的勁才上來,順著原道推開門,來到天井當院。朱森一看,往前緊走幾步:「怎麼樣?」「成功了,背出來了。」「哎呀,真把我急死了,快走!」兩人飛身上了房,奔後山就下來了。
徐方他們順著山彎小路,一口氣能出來五里地,眼前是一片森林,到密林停身站住,回頭看沒有人跟著,證明沒被人發覺,他們兩人輕輕地把燕王放在地上,捶打前胸,摩挲後背,「王駕千歲!王駕千歲!我們兩個來了,你睜睜眼!」
徐方和朱永傑一邊喊一邊搖晃,他們仔細一看,兩個人全傻眼了。原來此人並非燕王,只是長相和衣服有點像。這可把徐方給氣壞了,一把抓住這人的前胸,高聲吆喝:「呔!你他媽的是誰?你跑到這裡冒名頂替來了。燕王在哪裡?你說!」朱森把寶劍一晃,劍眉倒豎,虎目圓翻,也上來吆喝:「你是誰?說!燕王千歲在哪?」把這位嚇得牙齒打戰,體如篩糠:「二位饒命!我是山上的一個普通嘍囉兵,寨主爺讓我穿著這身衣服,把我押到水牢裡了,說事成之後,給我重賞,我也不敢不聽呀?我也不知道燕王在哪!二位饒命!」
徐方明白了,這是鳴鳳山大寨主赤髮龍神馮奎章耍的陰謀,要釣我們上鉤,這說明我們來山寨的行動已經被人家發現了,我和朱森已暴露了目標,虎口不能久留,必須馬上離開此地。朱森也明白眼下的處境。他們把嘍囉兵推倒在地,提兵刃就要往外走。
他倆剛一轉身,就聽見四面八方銅鑼響亮,伏兵四起,燈球火把,亮子油松,一齊點燃:「不要叫走了徐方,不要走了朱永傑,殺呀!」陣陣喊聲,驚天動地,可把兩個人嚇壞了。定神一看,正前方兩盞大燈,左右一分,閃出幾個人來。上垂首正是火龍祖張天傑,下垂首,正是哭面佛冷然,正中央就是鳴鳳山上的大寨主赤髮龍神馮奎章。馮奎章的背後,站著他那四個兒子。張九誠、龍雲鳳等等都來了。
徐方脖子直冒涼氣,就知道今日要有一場血戰。回頭跟朱森說:「你看著了嗎?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咱倆就得豁出一頭去。」「對!就得這樣辦!」徐方這個人從來就是肉爛嘴不爛的,晃著鑌鐵雙棒,往前一縱,跳到張天傑的面前,把小棒槌子一擺:「張天傑!可認識某家!」張天傑三角眼一轉,從裡面放出兩道寒光,擺拂塵甩大叉,往前緊走了一步:「徐方!扒了你的皮,我認得你的骨頭,你小子真有能耐,膽大包天,竟敢化裝改扮,混進鳴鳳山,我早就看出你來了!你頭上的帽子緊往下壓,襖領子緊往上拽,你以為這樣子就可以蒙蔽著我嗎?可你就忘了,人是活的,你一舉一動,早看在我貧道的眼裡。我才變了這個戲法,把真燕王藏起來了,叫你救出個假燕王,連我這點小計你都難以識破,還有何能耐敢救燕王?貧道已在此恭候多時,今天你們就別想走了。」
徐方聽到這真是又羞又惱:「好啊,張天傑,你這個妖道,說人話不辦人事,吃人飯不拉人屎,屢次三番跟我們為仇作對,今天是有你沒我,有我沒你,休走!著棒!」說著話,徐方把鑌鐵雙棒往一起一併,蹦起來就是一傢伙。張天傑並不慌張,他跟徐方動手不下十次,徐方有什麼能耐他心裡都有數。張天傑稍微往旁邊一閃身,徐方的雙捧走空。張天傑把拂塵插到領子後邊,一伸手拽出七星喪門劍,跟徐方戰在一起,不過十個回合,徐方就累得鼻窪鬢角熱汗直淌,雙棒也顯得拙笨了,又勉強支持了五六個回合,就見張天傑手腕子一翻,使了一招撥草尋蛇,「嚓」!寶劍貼耳撩腮,奔徐方就是一下,徐方當下一縮頭,這一招叫做鎖項藏頭式。光躲這一劍了,沒注意張天傑下面的腿。張天傑使了個劍裡夾腿,這叫陰陽偏踹,正蹬在徐方屁股上。徐方站立不穩,摔了個大趴虎。還沒等他起來,馮雲龍、馮雲虎往前一縱,「不要動!」一隻腳踩住他的腦袋,一隻腳踩住他的腰,把徐方生擒活拿。
朱永傑看在眼裡,急在心上,不由得火往上撞,晃三皇寶劍直奔張天傑。張天傑剛要伸手,哭面佛冷然從旁邊過來了:「阿彌陀佛!張道爺,打仗也得換換班呀,你在旁邊休息片刻,把這個東西交於貧僧。」說著話就過來了,一晃掌中鑌鐵連環鏟,大戰朱永傑。他們兩個前些天還動過手,朱永傑深知,這個大和尚,武藝高強,今天是特殊情況,逼到這裡了,明知道不是人家的對手,也得玩兒命。二人大戰三十來個回合,朱永傑一個沒注意,三皇寶劍正碰在連環鏟上,喀嚓一聲,把寶劍震飛了。朱永傑說聲不好,剛一轉身,大和尚鏟走下盤,奔朱森雙腿就削來了,朱森使了個旱地拔蔥,往上一縱,大鏟走空。朱永傑的雙腳剛一落地,和尚的腿又到了,這一腳踹得乾淨利索,正踹在朱森腿肚子上了,「啪!咕咚!」摔倒在地,嘍囉兵往上一闖,把朱森也給抓住了。
群賊回到聚義廳,重新坐好,令人掌起燈球火把,大廳裡頭照如白晝,他們跟赤髮龍神馮奎章咬了咬耳朵,商量了一陣,然後傳話:「把徐方、朱永傑推上來!」這回徐方和朱永傑可受了罪啦,讓人家拳打腳踢扇嘴巴。兩個人緊閉牙關,一聲不吭,推到大廳正中,二人昂首挺胸背著手往這一站,心裡說,你們愛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赤髮龍神馮奎章,把桌子一拍:「你叫徐方嗎?」「正是你徐爺爺!」「你叫朱森?」「正是某家。」「哈哈哈哈!你們的膽量可真不小,竟敢進我的鳴鳳山來救朱棣,哼!把你們的膽掏出來曬乾了比那倭瓜還會大。今天就給你們來個開膛摘膽,瞅瞅你們的膽子究竟有多大。刀斧手!」「在!」「把這兩個推到外頭去開膛摘膽!」
嘍囉兵往上一闖,把兩個人推下去了。靠著門口有兩根明柱,左邊一個右邊一個,兩人被捆在柱子上。有兩個小頭目,每人手裡拿著個盆子,是接血的,往二人面前一放,緊跟著拿過一個皮兜子,把這皮兜子打開。徐方睜眼睛一看,皮兜子裡的家什真全,小刀子、小剪子、小鉤子、小抓子、鐵鉗子,應有盡有。就見這兩個小頭目,捋胳臂挽袖子,從裡面把匕首刀和一把鉤子拿出來,在皮子上來回擦了幾下:「請寨主爺驗刑。」馮奎章點了點頭:「不必驗刑,馬上動手!」「是!」徐方和朱森聽到這一句話,把眼一閉,在這等死。准知道沒救了,因為來時燕王手下那些人都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地方又人生地不熟,誰會來救啊!看來今天是準死無疑了。
徐方正在傷感,忽聽有人大叫一聲:「休傷二位英雄,我在這兒哩!」徐方、朱森一愣,這是誰呀?聽聲音還挺熱,大廳裡亂了。說話者非是旁人,正是桃花溝桃花寨的少莊主張紹山。
張紹山為什麼挺身而出呢?有兩個原因:一是自己的爹爹被人家救了,那是恩人,我不能知恩不報;二是這二位是隨我來的,現在犯案了,看來馮奎章決不會饒恕於我,與其晚動手還不如早動手。因此他甩掉大氅,拉出單刀,用刀一指「馮奎章!你先別動手,有賬你跟我算,這兩個人是我帶來的,我應當負全責。」馮奎章一看:「行!張紹山!少莊主,人心隔肚皮,做事兩不知呀!我覺得咱們兩家有連山之好,我跟你爹的交情還算不錯,把你待為上賓,哪知道你胳臂肘往外拐,掉炮往裡揍,把奸細給我帶到山裡來了。我不是怕你,為什麼這麼半天沒找你算賬呢?我給你留下退身的途徑,把他們處理完了,只要你認個錯,我就把你放了,沒想到你比他們還橫呀!真是個英雄,既然你不仁,就許本寨主不義!來人啦!把他給我拿下!」
言還沒了,他大兒子馮雲龍應聲而出:「把他交給我吧!」這傢伙從兵刃架上拽出一支苗子槍來,把大槍一顫直奔張紹山。兩個人就戰在一處。徐方和朱森一見,心裡暗暗著急,心想少莊主你好糊塗,你怎麼不利用這個機會趕緊逃走呢?回去給你爹爹送個信兒,給我們家裡人送個信兒呢?咋能都搭上呢?但是他們光著急沒有辦法。兩個人動手也就十來個回合,張紹山武藝雖強,但比馮雲龍還有差距,步子一亂,被馮雲龍一槍扎到手腕子上,單刀落地,他剛轉身要走,馮雲龍後把一壓前把一翻,「噗」這一槍直透後心,可歎張紹山命喪聚義廳,鮮血淌了一地。馮雲龍把槍撤出來,在他死屍身上把槍尖的血擦了擦,吩咐一聲,把張紹山帶來的人全部拿下。主人一死,僕人也跟著倒霉,隨張紹山來的人一個也沒跑了,都被押進了死牢。馮奎章傳令,把死屍扔到山溝,等處理完這兩個東西之後,再找張紹山的爹算賬。
這場風波過去了,馮奎章二次下令,要摘徐方、朱森的膽。小頭目剛要動手,事情又有了變化。就聽天井當院有人喊了一聲:「刀下留情,不許動手!」兩個小頭目一聽,心想這事怎麼這麼多呢?都不敢動手了。連張天傑和哭面佛也是一愣,心說我們內部之中,這是誰?
徐方閃二目往院中觀瞧,就見院裡頭來十多個人,紅燈開道,來到當院,兩行紅燈左右一分,正中央閃出一位老者。只見他身高九尺掛零,細腰梁寬肩膀,頭上戴著杏黃色鴨圍巾,黃綢子勒頭,正中央安著一塊無暇的美玉,身上穿蕪青色短靠,勒著十字袢,大帶煞腰,在胸前挽了個貓耳朵,長短穗子在下面搭拉著。往下身看,騎馬叉蹲襠滾褲,蹬一雙抓地虎四喜快靴,外面披著銀灰色英雄大氅,白護領,白水袖,飄帶不系敞胸露懷,老者的腰間掛著把龍泉寶劍。往臉上觀看,長的是四方大臉,面如晚霞,兩道白眼眉眉分兩鬢,兩鬢白如霜雪,五官端正,二目如電。說話聲音雖然蒼老,但是帶著銅聲。這老者穩穩當當往裡一走,就見寨主馮奎章趕緊站起來了:「師父!您怎麼來了!」說著話他從桌子後邊轉過來,躬身施禮。「師父,這麼晚了,把您還驚動起來了!」
老者一邊答言一邊進了大廳,一隻手持著白鬍鬚,兩隻眼睛往左右看看,先瞅瞅張天傑,又看看哭面佛,把屋裡人打量完了,眼睛就落到明柱上,打量著徐方和朱永傑,好半天他沒回答。馮雲龍、馮雲虎、馮雲彪、馮雲漢也過來了。「師爺!這麼晚了您還到前面來了?趕緊請坐。」「罷了!」老頭子真有個派頭,穩穩當當往正中央的虎皮高交椅上一坐,馮奎章規規矩矩地站在旁邊:「來人!給我老師獻茶。」嘍囉兵把茶水給擺出來了,老頭兒一擺手沒有喝。「奎章!」「徒兒在!」「今天晚上怎麼這麼熱鬧?我聽見前山跟開了鍋似的,難道有戰事?」「恩師有所非知,這塊兒確實發生點事,剛打完了仗,大概打攪了您的好覺!」「也不是,這些日子我就睡不著黨啊!我且問你,外面綁著那個人是誰?」「是兩個奸細,那個小個的叫徐方,那個大個叫朱永傑!」「他們是幹什麼的?」「是燕王朱棣手下的將官,為了解救燕王進了鳴鳳山,被咱們抓住,打算把他們開膛摘膽。」「原來如此!奎章啊,為師我有一肚子活,想對你說,就因為你太忙了,始終沒抽出這工夫來,現在我還想說,但是半夜三更的,你這麼忙,咱們還得換個時間。」「是是是!我願聽老師的教誨。」「既然如此,能聽師父的話嗎?」「能!您吩咐吧!」「要能聽我的話,趕緊傳令,把這姓朱的和姓徐的給我放了,交給為師處理。」
馮奎章一聽,當時就愣了:「這這……」「怎麼,你敢不聽嗎?」「不不,嚇死徒兒也不敢。來人哪,把他們兩個人給我放了,交給我老師處理。殺剮存留,都由我老師決定。」
此正是:
莫道山寨淨賊首,
也有好心行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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