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回 夏侯商元球打綵燈 勝英遭陷二次受審 文 / 單田芳
萬丈桃花浪小帥韓秀,在戰船上大戰崑崙俠勝英,倆人打了五六十個回合,沒分輸贏。韓秀就打算用暗器取勝,他虛晃一招,跳出圈外,從背後拽出三隻月牙鏢,喊了一聲「著」,這一招是乾淨利落,一揚手,三隻月牙鏢同時發出來了,可不是奔一個地方打,頭只鏢,打勝英的咽喉;二隻鏢,打勝英的胸口;三隻鏢,奔勝英的腦門。這就是綠林人所說的,迎門三不過,一手三暗器。就看韓秀在暗器方面確實下過苦功。
單說勝英,一看小帥韓秀,刀招不亂突然敗下去了,勝英就明白了,韓秀要耍花招,肯定要扔暗器。因此,就做了準備了,勝英壓刀追是假的,兩隻眼睛盯住韓秀的一舉一動,就看韓秀一側膀子,冷不防一轉身,三道寒光撲奔自己。勝三爺的眼睛有多快,他這一輩子沒幹別的,淨研究刀和鏢法了,要不怎麼叫神鏢將呢?不但會打鏢,還要防備人家的暗器,勝英定睛一看,三隻鏢奔自己的不同地方來了,一隻打腦門,一隻打咽喉,一隻打胸口。如果勝英往旁邊一閃身,這三隻鏢全打不上,勝英沒那麼做,想來個特殊的。再看勝三爺,左手一揚,接面門這只鏢;掌中刀,往旁邊一掃,打這邊這只鏢;最使人吃驚的,勝英一甩臉,用牙咬中間這只鏢,就見勝英一轉身,喊聲:
「來得好。」「啪啪啪」左手接住一隻鏢;右手打落一隻鏢;嘴裡頭叼住一隻月牙鏢。人們定睛一看,止不住的喝彩:「好哇」小帥韓秀不由得一愣,勝英可比我高得多呀,這回我可開了眼啦!
韓秀那是個明白人,因此,把雙刀收住,沖勝英一抱拳:「老明公,我領教了,我贊成您是名副其實的神鏢將,在下不如。我這叫聖人面前賣字畫,關老爺面前耍大刀,我這是白給。」勝英把這三隻月牙鏢,揀起來,又還給了韓秀。韓秀一想,既然我不如人家勝英,這個仗就結束吧,讓他們過去,也就算了,還是那句話,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震八方林士佩一看,兩方面又要和解。他就提起心來了,林士佩招手喚小船,把他送到中央大船之上,他一晃三挺分水狼牙镩:
「大寨主,果然鏢法精湛,勝老明公也是名不虛傳,在下我要領教、領教。」韓秀回頭一看是林士佩,心中大大的不悅。心說,這人臉皮有多厚呀,叫孟金龍打敗了,就應當在旁邊老老實實歇一會兒,沒想到,二次登場。但是,韓秀是個忠厚的君子,當著勝英的面,不好意思訓斥林士佩,只好倒提雙刀,回歸本隊。
單說林士佩,來到勝英的面前,一抱拳:
「老明公一向可好,林某有禮了。」勝英一瞅是林士佩,心說,這小子最不是東西,一肚子彎彎道。勝三爺以禮相還:
「林寨主,打算與老朽比試不成?」
「是!哈哈,勝老明公,蓮花峪,南北英雄會之事你還沒忘記吧?那時候,林某使用的雙劍,跟老明公動手,被你反背一刀,把我的雙劍擊落在地,我真感謝你手下留情啊!但是,你也不能開脫我蓮花峪毀滅的責任。就因為你這一刀,砍散了我的蓮花峪,使林某沒有立足之地,多虧韓秀大寨主開恩,這才將我兄妹收留,光陰似箭,一年半過去了。老明公今天又來到蓮花湖,咱倆相遇,看見沒有,我就為了您才丟劍學镩,我這傢伙就是給您打的,我又練了一年哪!就想在老明公台前領教。老俠客,來吧。你看看我二次學的武藝如何?請您多加指點。」林士佩說得多好聽,其實這話裡面帶著刺。意思是,你害的我家破人亡,我為的你,二次學的武藝,今天我棄劍學镩,就是為了報仇。這是中心的意思,但是,他沒這麼說,轉個彎,說得挺婉轉。勝英何等聰明?能聽不出來嗎?
「林寨主,既然願跟勝某動手,老朽奉陪了。」老英雄一晃紫金刀要大戰林士佩。
書中代言:他倆是沒打,真要動上手,勝英今天可要吃虧。這林士佩不是好惹的,二十七八歲,正在壯年,而且為了報仇,下了苦功了,咱甭說別的,就拿這條兵刃來說吧,六十二斤半;勝英手中的刀呢,才二十斤零四兩,相比之下林士佩就佔了上風了,從力量上來說,勝英就輸了三成。可兩個人剛一拉架勢,突然就看水一翻花,「嘩」從水裡冒出一人,這人把上半身露出來了,抖丹田喊喝:
「呔!三伯父,你把這小子交給我,孟金龍來也。」林士佩一看是孟金龍來了,嚇得「媽呀」一聲,大镩落地。心說,今天有鬼了,孟金龍被我們抓住,用火燒了,他怎麼又活了呢?他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不但他糊塗,勝英也糊塗了。
原來孟金龍沒死,還沒等用火燒呢,就被一個高人給搭救了。高人是誰?咱等會兒再提。單說孟金龍,一搭船幫,右腿一跳,上了戰台。晃三稜紫金摩雲杵,直奔林士佩,林士佩是見硬就收呀,撿起狼牙镩,抹身就跑,乾脆不敢照面。勝英過去把孟金龍攔住
「孩呀,你怎麼死裡逃生的?」
「三大爺,我讓人給救了!」
「誰把你給救了?」
「就是他!」孟金龍用手往水面上一指,勝英搭涼棚觀瞧,就見水面上來了一個人。這人有多特殊呀,腳下駕著一條小船,這船特別小,頂多能容兩個人,船頭翹翹著,沒有水手,用不著別人擺船,這人兩腿叉著,運用氣功,催著這小船往前走,是乘風破浪,其快如飛。一瞅這位這腦袋,簡直是出了號了,好似頭號大流鬥,珵明刷亮;小臉不大,鬥雞眉、小黃眼、鷹鉤鼻子、薄嘴片,一副山羊鬍須,隨風飄擺;身穿著一身破爛衣服,腰裡繫著麻繩,挽著褲腿兒,光著腳丫。老頭這手裡拿著一根籐條,兩眼如同明燈。勝英一看大喜,來的是誰呀?正是自己的大師兄震三山挾五嶽、趕浪無絲鬼見愁,大頭劍客夏侯商元。不但勝英高興,各位老少英雄,一看夏侯老劍客來了,也是樂得手舞足蹈哇!
「這回我們可不怕了,有了靠山了,老劍客來了」。
單說夏侯商元駕著這隻小船、離大船還三丈六尺多遠,就見老頭把大腦袋一晃,往上一提氣「噌噌噌」躥上戰船。勝英趕緊收刀過來,跪在船板上給大師兄行禮:
「師兄,您這是從哪來?」
「勝英啊,趕緊起來吧,在澎湖分手的時候,我不是說過嗎?早晚咱們弟兄還能見面,沒想到這日子不長,咱就見著了。兄弟,哥哥我知道你有災有難,特來助你一臂之力」。勝英大喜,站起身往旁一退。
單說夏侯老劍客,光著兩隻腳,往戰台中間一站,用手指點:
「我說,哪位叫萬丈桃花浪小帥韓秀,誰是蓮花湖總轄大寨主?」韓秀看得清清焚楚,雖然他不知道這老頭是誰,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世外的高人。看他和勝英那個近乎勁,心中就發涼,知道今個是凶多吉少。等夏侯老劍客一喚他的名字,韓秀站起身形,拱手道:
「在下就是韓秀。」
「-,韓寨主,可認識老朽?」
「不認識,請問老人家尊姓大名,仙鄉何處?」
「哈哈,我複姓夏侯,名叫商元,腦袋大為記。」
「你是誰?」
「夏侯商元!」韓秀聞聽是魂飛魄散,心中說話,壞了,夏侯商元這一來,我們在場的人,誰也活不了。但是韓秀一看,夏侯商元,面帶笑容,不像是來拚命的樣子,所以這心才踏實一點,趕緊點手喚小船,親自來到戰船之上,跟老劍客相見。韓秀一躬到地:
「久聞老劍客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尊顏,三生有幸。請問老劍客,莫非要協助勝老明公,與我蓮花湖為仇作對不成?」夏侯商元一擺手:
「非也。寨主,您想錯了,老朽年過五十,經驗豐富,我這個人,不願和任何人結仇作對。寨主哇,我決不是幫兵助陣的。但是,你們兩家發生的事情,我也不能袖手不管。如果我要揪住某件事不完,今天我就得跟你算一筆總賬!我徒弟就是孟金龍,就這傻孩子,天真爛漫,呆頭呆腦,你們不應該用巧計把他抓住,還要用火把他燒死。要不是老朽我趕得及時,焉有他的命在?我知道這主意是林士佩、韓殿奎出的,我就應當跟他算賬。但是,我沒說嗎,我不願和別人結怨,反正,我這孩子也沒損傷,也沒死。韓寨主哇,如果,我要向你求個情,讓你給我個面子,把眾人都放了,我想,你不會拒絕,可這話要傳出去,對你臉上也不好看。怎麼辦呢?今天,我獻一招絕技,給你們倆家和解,如果你要看著好,你就答應我的要求,把戰船閃開,讓勝英、蕭傑等出蓮花湖。如果你認為我這個絕技不怎麼樣,你可以拒絕,你們接著打,老朽決不參與。」
嘿!韓秀萬沒想到,夏侯商元這人平易近人,一點沒有老俠客的架子。而且,說出話來是公平合理,韓秀趕緊躬身施禮。
「老俠客,但不知您要獻一種什麼絕技?」
「哈哈哈,韓寨主你回頭看。」韓秀回頭一看,夏侯商元指的是自己那隻大船飛龍舟。飛龍舟正中央有桿子,這桿子高下有四丈八,刷的是紅油漆,珵明刷亮,燈籠桿子頂上用錫鑲的寶頂,轉圈掛著四盞彩蓮燈,白天不點,晚上把燈升起來,非常好看。
老頭指著其中的一盞燈:
「韓寨主,你看見其中的一盞燈了沒有,夠高的吧?」
「老人家,夠高的。」
「好。」夏侯商元在破兜裡拿出一個鐵球,這大鐵球刷亮,也不知使用多少年了,用手一晃,裡面,「嘩鈴、嘩鈴」直響。夏侯商元把鐵球在手上托了托:
「韓寨主,我最喜歡練鐵球,今個我把鐵球吞到肚子裡,然後利用氣功把它噴出來,我要球打彩蓮燈,要把燈擊落,那就該你們兩家和解,大伙哈哈一笑,就算完事。我這球要是打空了,那就是說,老天不讓你們兩家和解,你們就接著打,我該走,走我的,你看如何?」
「啊」韓秀聞此言,大吃一驚。心說:這老頭是不是大言欺人哪?這麼重的鐵球吞進去,還用氣把它噴出來,能打出四五丈高,並且把彩蓮燈擊落,這簡直是聞所未聞,聽江湖上的人常說,有幾種特殊的功夫,有往外噴暗器的。但是,只能噴一丈多遠,而且也不是這種大鐵球,那得有多大的氣功啊,有打水箭的,也沒見噴鐵球的,韓秀抱看好奇之心,微微一笑:
「老人家,好了,今天不但我要開開眼,我們在場的眾人都想開開眼,老人家,你就請吧。」
再看夏侯商無,一轉身來到勝英的面前:
「兄弟,剛才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師兄,我全聽見了。」
「好,既然我這球要擊中彩蓮燈,你呢,也就不必計較啦,恩恩怨怨化為烏有。你帶你這些人回鏢局,保鏢掙飯吃,不要跟韓寨主結仇作對,你看如何?」
「師兄,小弟遵命就是。」
「唉,這才是我的好師弟呢。」
再看夏侯商元,把這大鐵球舉起來,轉了一圈,為的是讓在場的眾人全看清楚,讓大家眼睜睜瞅著,把這球含到嘴裡,這球也大了點,把老頭的嘴給撐圓了,就見夏侯商元把大腦袋一晃,雙手往後一背:用氣往下一壓,這球就下去了。就見夏侯商元這脖子大了三圈,緊接著又縮小了,在胸口這鼓了一個包。但是,這是拿氣拖著。
大家全定睛觀看,屏息凝神。單說夏侯商元,點手喚小船,就來到韓秀這隻船上。咱可得說明白了,剛才講這事,是在中央的戰船上,離著韓秀這隻船挺遠,能噴得上嗎?那趕上大炮了,根本是做不到的。所以,他得上韓秀坐著的這隻船。到了旗桿的下面,一揚頭,對準上面的彩蓮燈,大伙全瞅著,就見夏侯老劍客搖了搖頭,晃晃肩膀,雙手一捂胸口,腦筋蹦出有多高哇。把嘴一張,「砰」一道寒光,鐵球騰空而起,正打在東面的彩蓮燈上。這彩蓮燈可不是紙糊的,是玻璃的。在清朝康熙年間,已經有玻璃問世了,不過呢,玻璃造價昂貴,一般人用不起呀,韓秀身為六十四寨總轄大寨主,講排場,講闊氣、買點玻璃,不至於花不起,所以這彩蓮燈是用八塊玻璃鑲成的。大鐵球正好打中彩蓮燈,耳輪中就聽「嘩」燈碎蠟滅,球往下一落,夏侯商元伸手接住,揣於懷內是仰面大笑。
「哈哈,韓寨主,這是老天讓你們兩家和解。」蓮花湖的水面上靜得像沒人似的,怎沒反應呢?都傻了,呆了一會,暴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高,實在是高,我們算開了眼了。」韓秀一見是吃驚非小,滿臉都是汗。心說,就這大腦袋誰惹得起呀,要是想要別人的性命,不用別的招,就這大鐵球就行,「崩」的一聲,腦袋就碎了。林士佩一看躲到了邊上,怕夏侯商元和自己算總賬,連韓殿奎都說自己肚子疼,找廁所,擠進嘍囉兵的隊伍,他也溜之乎也。
韓秀把汗擦了擦:
「老劍客,衝著您,這事完了。」
「好哇,若寨主爺賞臉,把隊伍撤了吧。」韓秀把令字旗往空中一指,搖了三搖,晃了三晃:
「收兵!」蓮花湖的水兵全部撤離,湖面上就剩下勝英一夥。大家趕緊過來,見過老劍客夏侯商元,謝他解圍之恩。夏侯商元拉著勝英的手長歎一聲:
「師弟呀,想當初我就跟你說了,你人是不錯,命挺苦哇。這一生之中多災多難,蓮花湖就是其中之一,將來在人生的道路上,還說不上要遇到多少坎坷,師弟呀,你要好自為之才是。」
「多謝師兄。」
夏侯商元對勝英說完了,又把孟金龍叫過來了:
「孩子」
「師傅!」
「今後你跟著勝英,要好好聽話,跟弟兄們和睦相處,不准你想歪歪點子,不許你驕傲無人,如有違犯,勝英就能代替為師,要你的性命。」
「師傅,我不敢,我聽我三伯父的。」
「好孩子。既然這樣,各位,老朽告辭了。」夏侯商元說到這,飛身跳上小船,只見船頭一掉頭,眨眼間消失在晨霧之中。現在天亮了,人們手搭涼棚目送老劍客遠去,心裡頭酸甜苦辣,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勝三爺停了片刻,突然想起來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人家韓秀都撤兵了,咱還在這幹什麼?跟蕭三爺,於鳳恆一商議,說咱們得走,大家同意,掉轉船頭,這才離開清江湖口。天近中午,船隻靠岸,夥計們把東西全都搬上岸來,開始換車。大家說說笑笑,來到了南京水西門外十三省總鏢局。
於鳳恆一家暫時無地方去,就住在鏢局的後院,蕭傑想兒子蕭銀龍也不願回去,就住在東院。這也好,每天弟兄們團聚,老的一夥,小的一夥,談笑風生,別提有多高興。本來這場風波才過去,剛想過兩天的太平日子,可壞了。這一天的早晨,勝英吃罷早飯,正跟蕭傑、鐵牌道人諸葛山真、紅蓮羅漢弼昆長老,神刀李剛等眾人閒談的時候,就聽鏢局外頭馬掛鑾鈴聲響:「吁,踏踏踏,吁。」「就這兒,就這兒。」從馬上跳下不少人,為首的是一個總兵官。
就見這總兵戴著寶石頂子,四開氣兒的袍子,挎著寶劍,怒氣沖沖,進到了鏢局子,見人就問:「這是十三省總鏢局嗎?」
「啊,不錯,正是。」
「勝英在哪兒呢?」
「正在後院。」
「叫他出來!」一瞅這位比橫的還橫。有人給勝三爺送信,勝英不明白怎麼回事,我跟官府素來不打交道,今天這夥人來為什麼,趕緊帶人出來迎接。看見這個總兵,勝英覺得好像見過他,一核計想起來,這不水西門的陳總兵嗎。三爺想到這,躬身施禮:
「鬧了半天是總兵大老爺,你不是陳總兵嗎?」
「不錯,是我。哈哈,勝英啊,對不起你跟我委屈一趟。來呀,把他鎖上。」不容分說,把鎖鏈搭在勝英的肩頭,三爺就是一愣:
「大人,我勝某身犯何律,法犯哪條,因何將我繩捆鎖帶。」
「勝英你別跟我說,我是奉命而來,趕緊和我去見欽差,我不知道你犯什麼罪了,我就知道奉命抓人。來呀,帶走!」把勝英這一拉不要緊,就激怒了老少英雄。
金頭虎賈明,把沖天杵小辮一晃:
「站住!你小子吃了熊心,嚥了豹子膽了,竟敢到十三省總鏢局抓我三伯父,我跟你們拼了。」賈明上去「-」就是一腦袋,正好撞在這總兵的肚子上。這總兵吃喝還不錯,肚子裡的油還不少,因此,這「將軍肚」還挺鼓,叫賈明這一腦袋撞的仰面朝天,咕咚就倒在櫃檯下面了。孟金龍往上縱,把陳總兵抓住:
「我摔死你。」就舉過頭頂,黃三太、楊香武、歐陽德、紅旗李昱、鳳凰張七,大家往上一闖,把這些當兵的全給抓住了。勝英一看,嚇得顏色更變,三爺高聲喊喝:
「三太、香武,你們還不給我住手。金龍呀,快把大人放下,你們要再不聽,我就一頭碰死。」勝英一發話,誰敢不聽啊。小弟兄們強壓怒氣各收刀、劍,孟金龍這才把陳總兵放下,再看這陳總兵,嚇得汗珠子都流下來了,上牙直打下牙。心說,媽呀,這哪是鏢局子,這分明是閻羅殿,這幫人真惹不起,勝英趕緊過來,給總兵賠禮:
「大人,都怪我手下這幫孩子們年幼無知,多有得罪,請大老爺原諒。」陳總兵心裡說話,在這我什麼也不說,我要一說我就得吃眼前虧。勝英啊,咱們一會再算賬,想到這,冷笑一聲:
「好吧,三爺,這算我吃虧長了見識啦。我也知道幾位令高徒不是好惹的,不過,就是把我摔死,你這官司也完不了。能不能跟我走一趟啊,如果貴高徒都不同意,我就走了,這官司就甭打了。」
勝英急忙擺手:「陳總兵,言之差矣,別人有一告,我有一訴,我犯法的不做,犯歹的不吃,即便到了官府,我又有什麼可怕的呢?總兵大人來捕我,我豈能拒捕毆差,我跟你去就是。」
「唉,這還算明白,走。」推推擁擁,把勝英推出十三省總鏢局。
勝英走後,老少英雄們不放心哪。鐵牌道人諸葛山真,趕緊調兵遣將,讓小弟兄,老弟兄分成兩撥,在後面探聽消息。但是,諸葛山真是個明白人,告訴大伙,只能聽消息,不能惹事,哪一個惹事,給十三省總鏢局帶來麻煩,我是一定不饒。在鏢局裡頭,除了勝英,就是鐵牌道人說了算,大伙不敢不聽。
按下大伙探聽消息不說,單說勝英。陳總兵把勝英一直帶到南京按察司,等進了衙門,讓勝英在門口等著,陳總兵到裡頭送信去了。等了好長的時間陳總兵才回來:
「三爺,來吧。」勝英剛一出來,「卡吧、卡吧」把手銬、腳鐐砸上了,人心似鐵假似鐵,官法如爐真如爐哇,多麼大的英雄到了這種場合,也得膽戰心驚。
勝英戴上刑具,心裡一翻呀,心說,我勝英快六十歲的人啦,我惹著誰了,礙著誰了,為什麼這惡運總是離不開我呢?他突然想起夏侯商元老劍客說的話,說我這一生是多災多難哪,這不又來了嗎,還不知道又攤了什麼官司了。勝三爺正在思索的時候,軍兵推推擁擁,把他推上了大堂。三爺閃目往堂上一看,嚇了一跳,按察使衙門最大的官,就是王熙、王大人。前者,在捉拿三鼠的時候,勝英見過王熙,這位大人挺好,兩袖清風,平易近人,通情達理。由於有了他的袒護,勝英少受了不少的罪。他還以為是王熙呢,等來到大堂上一看,王熙在旁邊垂手侍立,氣色也不好看。往正坐上看,高供著皇王聖旨、點著一支紅蠟,一炷西藏大香,在桌案的後面,高背椅上坐立一人,這位太神氣了,頭上戴著大帽子,真珊瑚的頂子,三眼大花翎,三根孔雀翎,飄於腦後。頂梁門安著一顆算盤珠子大小的避海珠,人一動彈,這顆珠子放出七色的光芒。就見他身穿八團龍的杏黃色馬褂,挽著馬蹄袖,兩扇征裙分離左右,脖項下掛著一串朝珠。往臉上看,大臉盤子,高顴骨,長的豐滿,一對眼睛顯得格外有神,稍微有點斷梁黑胡。看年紀,不超過四十歲,左手大拇指上戴著翡翠的戒指、右手的食指上戴著鑽石手鎦,桌子上放著鼻煙壺、茶壺、茶碗。再往他身後觀瞧,站著幾名清兵,一個個挎著綠褲子彎刀,怒目橫眉,盯著勝英。在堂口,站著一百二十名站堂軍,一個個盔明甲亮,相對而立。官銜牌、官銜燈,各種刑具擺了半院子。勝英可沒見過這個人,心說,看他的穿衣打扮,瞅他這個風度,這官可小不了,不然的話,王大人那是三品正堂,在旁邊垂手站立,可見,這個人身份有多高。
勝英邁步剛上大堂,就聽兩旁吆喝,「跪下、跪下,罪犯到,跪下。」勝英趕緊跪倒,王熙瞅瞅勝英,小心翼翼,來到那個人面前,躬身施禮。
「王爺,這就是勝英。」
「哼!」那位理著小黑胡,翻著眼皮瞅瞅勝三爺:
「你叫什麼名字?」
「小老兒勝英,勝子川。」
「你是什麼職業呢?」
「十三省總鏢局的鏢師,靠保鏢為生。」
「哪裡的原籍呀?」
「直隸茂州、古城村,勝家寨。」
「嘿嘿嘿嘿,勝英,知道我是誰嗎?」
「小人不知。」
「那就讓你明白、明白,我乃是萬歲親封,神力王是也!」勝英一聽,哎喲!鬧了半天就是名揚四海的神力王達摩蘇。
要提起神力王來,在北京要跺一腳,城樓子亂顫,在皇上面前說一不二。他是當今皇上康熙的親叔叔。達摩蘇生在盛京就是現在的瀋陽。自幼學得弓馬純熟,武藝精通。在清兵進關的時候,前步正印先鋒官,打闖王、滅張獻忠、追趕明朝後人、統一半個中國,都是這達摩蘇立的功勞。胯下馬,踏遍山海關。掌中一口大刀,攪翻長江和黃河。因此,當今皇上加封他神力王,御賜黃馬褂,又加封他,一條九曲彎彎棍,有先斬後奏之權。
在北京,王宮大臣、五府六部、九卿四相、八大臣、四大軍機,包括三宮六院的娘娘都算上,哪個不怕神力王?勝英的耳朵早就灌滿了。沒想到,神力王離開了北京,到了南京,居然要審訊自己,究竟我犯了什麼官司了?這案子一定很嚴重,要不然神力王能過問嗎?勝英這心可真害了怕,聽罷此話,往上叩頭:
「原來是王駕千千歲,小人不知,罪該萬死。」
「嘿嘿,好吧,勝英啊,你死也要死個明白,讓你心服口服。我問你,皇上的壽誕之日,你進宮幹什麼去了?」勝英一聽,往上叩頭:
「王爺明鑒,我也不知皇上哪天是壽誕之日,我也沒進過北京,怎麼能進皇宮呢?我一直就在總鏢局呆著。」
「胡說,你要沒進皇宮,為什麼單找你頭上了呢,我告訴你,皇上丟了百寶蓮花萬壽燈。盜燈之人就是你,經過本王的調查,千真萬確,一點都不假,快把寶燈交出來,你把燈藏在哪了?」勝英這腦袋嗡了一聲,三爺想啊,我這命太苦了,盡給我栽贓。前者秦尤三鼠入皇宮,偷走三寶,臨走留下我的名姓,現在什麼人把寶燈盜走了,又給我栽贓,這回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啊。三爺往前跪爬幾步,磕頭帶響:
「王爺明鑒,小人冤枉,我沒偷寶燈,叫我往哪裡去找?」就見神力王一拍桌子「啪」:
「勝英,膽大的刁民,在這個地方,竟敢嘴硬,我也沒工夫跟你生閒氣了,來人哪。」
「喳!」
「把勝英推到院裡去,削首砍頭。」一句話,不用判刑,也不用等聖旨,神力王就有權處決,劊子手身披大紅,懷抱鬼頭刀,把勝英推到院裡,就要開刀問斬。勝三爺一想,我死得多糊塗,這神力王也太蠻橫了,你得允許我講話呀。一不調查,二不審明,這就糊里糊塗的把我殺了,這叫官大壓死人哪。
眼看勝三爺要掉腦袋,南京按察使王熙王大人,實在看不下去了,鼓了鼓勁,壯了壯膽子,喊了一嗓子:「刀下留人,王駕千歲不可!」這一句話把神力王激怒了,他臉往下一沉:
「王熙,你想幹什麼?」
「回王駕千歲的話,勝英久在南京,對於他,卑職很瞭解。這個人素日奉公守法,而且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做了不少的好事。前者,太倉三鼠進皇宮盜走三寶,臨走留下反詩四句,給勝英栽贓,經過卑職的調查,替勝英洗清了冤枉。果然,他沒做犯歹之事。我想今天這事,也與勝英無關,望王駕千歲高抬貴手,讓勝英說明原委。」王熙的話還沒說完呢,神力王一腳就把桌子給踢翻了,「嘩」就見他豁然站起,用手指著王熙的鼻子。
「嘿嘿,我說王大人,你跟勝英的關係不錯呀,竟敢在本王面前,公開袒護於他,給他擔保,說他是好人,言外之意,本王我是胡來了,我委屈了勝英,我是個糊塗官唄。膽大的王熙,你是活膩味了。來人,把他帽子摘了,推到外面一塊砍!」有人把王熙袍服扒掉,帽子摘了,繩捆二背,推到院裡去了。
王熙撲通一跪,挨著勝英,勝三爺一看,不由得搖頭歎息,低低的聲音:
「大人,您這是何苦哇,我死了就算了,您還一塊陪我挨刀子,我於心何忍!」王熙長歎一聲,搖搖腦袋。
「勝英,別往下說了,人生有處,死有地,該著咱們倆一塊死,如果有陰曹地府的話,咱們在陰間也做個好朋友吧。」刀斧手舉刀剛要殺,可了不得了,就聽這院子大門,「匡,嘩」兩扇門全倒了,從外面闖進一人。
書中代言:闖進來的是誰呀?正是傻小子孟金龍。原來鐵牌道人諸葛山真,把他們老少英雄分成兩撥,來探聽消息,不讓他們惹事,這老的還聽話,年輕的可就不行。黃三太、楊香武、歐陽德、李昱、張七,蕭銀龍、於蘭。孟金龍、賈明他們是一組,小哥幾個就在院外聽著,神力王的聲音特別洪亮,說的話,喊的聲,他們聽的是真真切切。後來一聽說裡邊要開刀,把賈明急得直蹦,因為他個小看不著,他就讓孟金龍抱著他看。孟金龍個大,一翹腳能看到院裡,他把賈明抱到懷裡,往上一舉、賈明手扒牆頭,往裡一看,「哎喲」完了,一瞅三伯父,還有個官,被綁到院裡了,兩旁邊有不少身著紅衣服,抱著鬼頭刀的人,這就要掉腦袋,賈明可不幹了,他不敢往裡闖,他使喚傻小子:
「金龍啊,你小子有沒有良心,三伯父眼看要掉腦袋了,你還不進去解救。」
「那老道說了,不讓惹事。」
「你聽他的幹什麼,你得聽我的,趕緊把大門砸開,衝進去,我告訴你,看見當中那官沒?」
「看見了。」
「就是中間坐的大官,進去就把他摔死,摔完了,三伯父就有救了,不然的話,今個好不了。」
「好了。」孟金龍頭腦有多簡單,一腳就把大門給踢開了。「嚎」的一嗓子,撲進來,直奔神力王。這還了得,神力王是皇上的叔叔,那是神仙的眼珠動不得,哪知遇上這麼個活寶。清兵往上一闖:「幹什麼的,站住。」過來一攔金龍。傻英雄把大胳臂一掄:「去你媽的。」「嘩啦」這一下子就撥拉倒了十二個。就好像虎入狼群一般,誰也攔擋不住。
孟金龍一個箭步,躥到神力王面前,把大手一揚:
「兔崽子,我讓你殺我三伯父,我摔死你。」神力王大怒。
「反了、反了,你是什麼人?」
「我是肉人。」這不廢話嗎,神力王火往上撞。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孟金龍,咱爹叫孟凱。」神力王一聽,這個氣呀,混到一塊了,看來這小子是個混蛋哪。他一看清兵攔不住他,神力王也急了,他是馬上的大將,他能在乎這個嗎?就見神力王把素珠摘了,迅速脫掉黃馬褂,往前一縱,就抓孟金龍。幹什麼?他要跟孟金龍摔一交,這神力王摔跤可佔了一絕呀,再看他一伸手,把孟金龍肩頭抓住了,冷不丁左手一掏襠,身子一背,來一個倒背口子「啪」這一下把孟金龍摔的,在屋裡摔到院裡去了。
孟金龍長這麼大,沒吃這麼大的虧,他嗷的一聲,從地上站起來:
「你他媽的會摔跤。」往上一撲,直奔神力王,神力王一閃身,傻小子撲空了,再看達摩蘇一伸手,把孟金龍後領子抓住了,使了個倒背德格樂,「啪」一個絆子,又把孟金龍摔了一個滾。孟金龍見硬的就跑,登登就跑出去了,見到賈明,給他腦袋上來一巴掌:
「就他娘的怨你,不願你我能摔兩跟頭嗎,三伯父沒救著,我摔兩跟頭。」
「哎喲,大小子,你太笨了,你什麼都不是呀,我給你出個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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