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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回 金頭虎摔死梅花鹿 小方朔勇鬥金錢豹 文 / 單田芳

    神鏢將勝英勝子川,率領老少英雄八十四人,到蓮花峪赴南北英雄會,他的目的就是要捉拿採花賊高雙青,清理門規,給死難者報仇雪恨。哪知道一進蓮花峪,鑽刀山,過槍林,遇上了很多驚險的事情。勝英以及老少英雄毫不畏懼,昂首挺胸,過了一道道的險關。就連震八方林士佩、黑面閻羅丘瑞、玉面閻羅丘玉,全都挑大拇指稱讚。

    咱們簡短捷說,勝英領人剛到了第三道寨門,就見從裡邊走出嘍兵的小頭目。這傢伙長得五短身材,滿臉橫絲肉,絹帕罩頭,光著膀子,腰繫板帶,蹲襠滾褲,蹬著雙灑鞋,在手裡托著個黑漆方盤,在方盤上放著三杯酒,另外還放著塊方肉,這塊牛肉沒有二斤也差不多少,四四方方煮得是八成熟,在肉上插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刀,可能這塊牛肉是剛出鍋,還騰騰冒著熱氣。

    這小頭目來到林士佩和勝英面前,單腿跪下:「報,報大寨主,按我們蓮花峪的規矩,貴客來了,必須敬酒三杯,吃肉一方。小人奉命在此,給崑崙俠敬酒、敬肉。」大夥一聽全站住了,你看我,我看你無不驚訝。

    就見林士佩臉上掠過一絲笑意:「哈哈哈,勝老明公,您看見沒有,我們蓮花峪的弟兄,對您是何等的敬佩。要說這個規矩,在我們蓮花峪可實行多年了。但是,上山的客人,就沒有一個敬酒、敬肉的。您真是獨一無二,這可是我們全山一千一百多人的心意呀。老明公,您就別客氣了,請來用酒、用肉。」

    「啊?」勝英二眸子一轉,心中暗想,這是給我的下馬威呀,這是試試我的膽量如何,我要不吃,就算栽到這了。還怎麼赴英雄會?明知是個當,我也得把它喝下去,明知有害也得把肉嚥下去!就見勝英,毫不猶豫,把頭杯酒拿起來:「大寨主,代我感謝全山的弟兄,勝某無德,不敢先喝,這杯酒我敬天。」說了個敬天,他把頭杯酒「唰」往空中一甩。勝英又把第二杯酒拿起來了:

    「林寨主,第二杯酒我也不敢喝,離地三尺有神仙,這杯我要敬地。」「嘩」他把第二杯潑在地上了。最後他又把第三杯酒拿起來,一仰脖「咕嚕」喝下去了。那位說,勝英有點二虎吧,酒裡萬一要有毒可怎麼辦?這條命不就交代了嗎?其實不然,勝英的經驗相當豐富,方纔那兩杯酒,他說敬天敬地,實則是試驗試驗酒中有毒沒有。如果有毒,他往空中一潑,酒見空氣就冒火,落地就冒煙。勝英一看,都是正常的酒,裡面沒毒。故此,他才放心大膽地把酒喝了。林士佩看得很清楚,暗挑大拇指稱讚高!勝英可真不好對付哇!嘴上說得是冠冕堂皇,暗地之中,進行測驗,人家臉也露了,酒也喝了,還落個平安無事。看來薑還是老的辣呀。勝英把酒喝完了,把酒杯往盤上一放。那個嘍囉兵站起來,把尖刀握在手中。啪,就剁下一塊肉來,這塊肉有三兩多重,用刀尖一插把肉挑起,雙手扶刀把往前一送:

    「三爺,我代表全山的弟兄,向您敬肉了,請張嘴。」

    這一招可厲害,你說吃不吃,一張嘴,他手腕子一使勁,撲嗤一下命沒了。不吃吧,栽了。

    勝三爺一笑:「朋友,勝某領情,我可不恭了。」說著勝英到背雙手,把脖子往前一伸,嘴就張開了。就見這個嘍兵小頭目雙手握刀,往裡一送這塊肉,把賈明、黃三太、楊香武、李昱、張七、歐陽德等眾人嚇得是手腳冰涼,賈明趕緊把母狗眼閉上了。心說:「哎喲,完了,我三大爺完了,非遭毒手不可。」也別說小弟兄們擔心,就連鐵牌道人諸葛山真、紅蓮羅漢弼昆、一粒灑金錢胡景春、入地崑崙丘連也都替勝英擔心。大家瞪眼看著,但見這塊肉送到嘴裡了,刀尖進嘴足有一寸來長的時候,勝英抓准這個機會,上牙一碰下牙「咯蹦」,就把刀尖給咬住了。渾身一較力氣,使達摩老祖易筋經的功夫,「卡吧」一聲把刀尖咬斷了,勝英舌頭一翻個兒,肉進了嗓子眼,把刀尖給吐出來了。

    勝三爺還笑了:「咳呀,肉倒挺好吃,可惜這骨頭沒剔淨!」「啪」他用力往外一噴,刀尖正好打在石壁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眾人一見是無不驚訝。林士佩倒退了兩步:「啊!」瞠目結舌,呆呆發愣,心中暗想,這勝英可真不好惹呀,鬧了半天,他還會達摩老祖易筋經的功夫,牙比鋼鐵還硬,沖這一手就看出來了,我的功夫不如勝英。勝三爺把刀尖吐出後哈哈大笑,邁大步往裡就走。

    賈明把眼睜開:「哎,沒事呀,照這樣給我送點肉該多好啊!」楊香武偷著掐了他一把,「少廢話,裝什麼英雄,快走。」眾人跟著勝英和鐵牌道人繼續往裡走,這才來到中央大廳。眾人一看蓮花峪可真氣派,正廳是十五間,全打通了,房間高大敞亮。不過,今天的英雄會不在屋裡舉行,所以,大廳暫時先不用,在大廳的兩旁還有東西兩溜廂房。林士佩請來的人在東廂房落座,勝英的人坐到西廂房裡。中間是院子,這院佔地足有兩畝地大小,全用白沙子鋪地,又平坦、又光潔。勝英往對面一看,東廂房裡坐滿了人,正在高談闊論。有和尚,有老道,也有俗家,黑、白、丑、俊,老的,少的,什麼模樣的都有。一個個腆胸疊肚,指手畫腳。林士佩帶著丘氏弟兄,陪勝英說了會兒話,然後告辭。嘍囉兵把屋子收拾乾淨了,摘掉門窗,又在房前擺了幾條桌案,鋪上白檯布,擺好茶壺茶碗及各種點心。

    勝英居中而坐,上垂首是鐵牌道人諸葛山真,下垂首就是神刀李剛,緊挨著他的是紅蓮羅漢弼昆,一粒灑金錢胡景春和入地崑崙丘連。小弟兄分別在後邊就座,趟子手、夥計們全都站在兩旁。賈明腆著肚子,翹著腳,仔細打量對面的賊人。看樣子足有五六百人,廊簷下還插著各式各樣的大旗,往旗上一瞅,都是五湖、三台、八大名山的旗號。哪五湖?就是蓮花湖、黑水湖、巢湖、太湖、澎湖。三台就是肖金台、肖玉台和肖鳳台。八大名山就是泰山、華山、嵩山、衡山、崑崙山、九華山、黃山。一桿旗下有一夥人,毫無疑問這都是被請來助陣的人。賈明往蓮花湖的大旗下一看,坐著二十多人,當中坐著一個老者,這老頭大約六十歲左右,上中等個頭。面如三秋古月,鬢髮花白,頭上戴著黃緞子鴨尾巾,頂梁門上安著一塊美玉。穿一身元青色的短靠,外披灰色英雄氅,勒著十字袢,板帶-腰,左肋下佩帶一口五金折鐵寶刀,斜挎鏢囊。這老者的眼皮挺大,不仔細看好像閉著眼睛似的,瞳孔放光,好不威風。只見他一手扶刀把,一手撚鬚髯往這邊觀看。在這老者的背後,坐著四個年輕人,-!這四條大漢,好像四大天王,一個個五大三粗,膀大腰圓,好像沒毛的大山熊!一個黑臉、一個白臉、一個紅臉、一個金臉,看年歲都在二十左右。在他們的身旁,放著金、銀、銅、鐵八隻大錘,那錘頭都有西瓜大小,隨便拿出一隻來,秤一秤都有百十斤掛零。再看這四位,圓睜怪眼,腆胸疊肚,沖十三省總鏢局的人直翻眼。在他們的後面,還有十幾名壯漢,咱就不一一細表了。

    書中代言:中間那老頭是誰?這是代表蓮花湖來的,十二寨的老寨主之一,寶刀手韓殿奎。此人武功蓋世,能耐非常大,一口寶刀威震五湖三台、八大名山。他不但刀法高,拳腳也精通。這老頭就有一個毛病,性驕氣傲,目中無人。他早就聽說過勝英的名氣,但是他非常不服氣,總想找個機會,會一會勝手崑崙俠,來一個寶刀對寶刀,看看誰高誰低。可是機會難得。這次林士佩設擺南北英雄會,頭一份請帖就下到蓮花湖。蓮花湖八八六十四寨的總寨主,是萬丈桃花浪小帥韓秀。這個韓秀才二十四歲,執掌蓮花湖的大權,共管著十二座老寨,六十四座大寨,水旱兩路人馬不下三萬多人。韓秀乃是人中之傑,名氣很大。寶刀手韓殿奎是他三叔,韓秀接著請帖那天,正好韓殿奎在場,正陪著韓秀說話。一見請帖,韓秀就一皺眉。為什麼?出於他的本意不打算派人赴會。為了一個高雙青何必如此興師動眾。他對林士佩的做法很不贊成。哪知正中韓殿奎的心思,他在旁邊一個勁地勸韓秀:

    「賢侄,咱們跟蓮花峪的關係很好,林士佩又是你盟兄,咱們可不能拒絕呀!你要不方便,就派我去吧,咱們去了不伸手。只為開開眼界,瞅瞅形勢,看看十三省總鏢局的那些人都有什麼本領,做到心中有數,對咱們蓮花湖也有好處,你說是嗎?」他是叔叔,跟韓秀這麼一說,韓秀有點情面難卻,只得同意了。他對三叔說:「去倒可以,千萬別惹事,咱們蓮花湖的人不准參戰,切不可與勝英等發生衝突。」

    韓殿奎滿口應承。別看他嘴上服從,心裡可不是那麼想的。他帶著自己的幾個侄兒,韓忠、韓孝、韓勇、韓猛,金、銀、銅、鐵八大錘。又帶上蓮花湖水寨的十二橫,全都是武藝高超之輩。起身趕奔蓮花峪。

    一路無話,來到蓮花峪後,受到林士佩的熱情款待。因為震八方林士佩知道,蓮花峪雖大,比起人家蓮花湖來,只不過十分之一呀。因此韓殿奎一來就被待如上賓,圍前圍後非常慇勤。韓殿奎一高興向林士佩吹噓說:「士佩呀,你這麼做太對了。咱們就是要鬥一鬥上三門,以及老匹夫勝英。就是要鬥一鬥十三省總鏢局!勝英一夥眼裡簡直沒人啦。這回讓他們知道知道五湖、三台人也不是好惹的!」他又說:「孩子你別怕,我臨來的時候,小帥韓秀交待過,讓我全權做主。假如你們鬥不了勝英,還有我哪,我惹不起,還有我們蓮花湖,你就放手幹吧!」他這幾句話不要緊,可助長了林士佩的氣焰。林士佩一想我有蓮花湖做後盾,有小帥韓秀的支持,眼前又有金、銀、銅、鐵八大錘和寶刀將韓殿奎幫忙,我還有什麼可怕的!故此林士佩才這麼猖狂。

    咱們閒言少敘,賈明接著往下看,有七星山的賊寇,萬丈波濤島的、斷魂嶺的、崑崙山的、黑水湖的,就不必一一細表了。

    這時候黑面閻羅丘瑞,來到勝英桌子旁:「老明公,時候到了,現在要開席,吃完了好商量大事。」

    勝英笑道:「不必了,多謝丘寨主的美意,老朽心急如焚,我打算先處理了高雙青,然後吃酒也不遲。」

    丘瑞冷笑一聲:

    「好吧!那我請示請示我們大寨主吧。大寨主,勝老明公說先不吃飯,他要高雙青。」

    林士佩就坐在勝英對面,聽得清清楚楚,就見他站起來沖勝英一拱手:「老明公,你不是要高雙青嗎?這好辦,他就在這。來人哪,把高雙青押上來。」就見八名刀斧手一個個手提鬼頭刀,身披大紅衣,從後院架出一個人來。連拖帶拉,跟拽死狗差不多。大家一看這人正是玉面豺狼高雙青。就見他髮髻披散,脖子上戴著鐵鏈,兩手反捆,真是狼狽不堪。八名劊子手把他拉到院中央,把頭一按,請示林士佩該怎麼辦。林士佩一笑,擺手叫劊子手先退下:「勝老明公,您看看,他是不是您要的人。」

    勝英點點頭:「不錯,就是他。」小弟兄們一見淫賊眼都紅了,各拉兵刃,恨不得蹦過去把高雙青宰了。但是沒有勝英的話誰也不敢。

    林士佩一笑:「老明公,這個高雙青我留他沒用,對這種人我恨之入骨,宰他就好像宰一條狗。按理說我現在就應該把他交給您,讓您老人家清理門戶。不過在沒交給您以前呢,我看咱們大家還得先吃酒,等吃飽喝足了再殺高雙青。不知老明公意下如何?」還沒等勝英說話,林士佩就吩咐劊子手說:「來人,帶下去。」結果又把高雙青帶下去了。

    勝英一見大大的不悅:「林寨主,難道說你拿勝某我取笑不成?」

    林士佩說:「非也,方纔我跟眾位弟兄商議過,大家都知道您是神鏢將勝手崑崙俠,非常羨慕。弟兄們一致要求,想在這次英雄會上留個紀念,你我雙方都要獻點小技,尤其是您老讓我們大伙開開眼,這才叫名副其實的南北英雄會。然後我再把高雙青交給您,不知老明公可願意否?」

    勝英一聽心裡明白,這叫故意出難題。心說林士佩呀林士佩,這次我們上山,就為高雙青,儘管你橫加阻撓,我是不把淫賊除掉,決不罷手。你有什麼能耐,你就往外抖摟好了,之後我看你還說什麼?於是勝英一笑說:「可以,可以,既然林寨主提出來了,老朽理當照辦,我也想開開眼,一睹五湖三台八大名山各位英雄的絕技。」

    「痛快,痛快,來,酒宴擺下。」嘍囉兵一陣忙活,給兩方的人端酒上菜。一時之間排列杯盤,眾人開懷暢飲,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就見林士佩在桌上拿起一面三角小紅旗,搖了三搖,晃了三晃,就見一夥嘍囉,從後院推出一隻大籠子來,但見,這籠子足有一間房子大小,籠子下邊有轱轆,「吱吱」「吱吱」直響,一直推到院子當中。眾人定睛往籠子裡一看,原來裡頭關著一頭鹿,不過這可不是一般的鹿,是一頭雄性八叉梅花鹿。嘿!那好看勁就甭提了,身上斑斑點點,四隻白蹄,一頭比一般戰馬小不了多少。不過,這種鹿的鹿角比寶劍還鋒利。就見這頭鹿在裡頭滴溜溜來回直轉,一瞅兩旁這麼多人,它有點發毛,眼睛都紅了。

    勝英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問林士佩:「大寨主,這是何意?」

    「哈哈哈,老明公,方纔我不是說了嗎,在酒席宴前,咱們都要獻點小技。這梅花鹿就是其中之一。老明公,這頭梅花鹿是我們山上馴出來的。此鹿非常靈敏,力量也過人,我打算請十三省總鏢局的弟兄,哪一個敢進籠子把鹿馴服。要有馴服者,我們要敬酒三杯,以示祝賀,請一位吧!」

    「對,十三省總鏢局派人吧,哪一個敢進籠子!」「嘩……」群賊鼓掌起哄,嗷嗷怪叫,其實這都是人家安排好的。

    書中代言:您可別小看了這頭鹿哇,素日經過嚴格訓練,它比老虎都厲害吶!

    再說勝英看罷多時,問兩旁:

    「你們哪一個願去馴鹿?」

    「我去!」「噌」從身後躥出一個人來,勝英一看說話的這位,正是東路總鏢頭陸德廣。他跟勝英學過武藝,拳腳精通,善使大洪拳和螳螂十六式。勝三爺點點頭:「德廣,千萬要多加小心,能勝則勝,不能勝就換旁人。」

    「是。」陸德廣走到籠子近前,把外衣脫掉。林士佩一看這個人,三十多歲,紅撲撲的臉膛,身材魁梧,一瞅就知道是有兩下子,在手中端著一口大刀。

    林士佩忙擺手道:「我說朋友,您是哪位?」

    「東路鏢頭陸德廣是也。」

    「噢,我說老兄,馴鹿可有個規矩,因為這是一種善獸,不能使用武器,你要是拿著刀進去就是贏了也不算數。」

    「哈哈哈,不拿家什能難住誰呀,好。」陸德廣一抖手,「-啷」把刀扔到地上。就見他緊緊腰帶,提提靴子,理了理壯帽,圍著籠子轉了幾圈。發現籠子頂上有個天窗,人要進出都不費勁,不過鹿是出不來的。陸德廣伸胳膊抬腿活動活動筋骨,之後就見他腰身往下一坍,腳尖點地「噌」就躥上了籠子。又從天窗跳進籠子裡邊。還沒等他拉開架子呢,就見這只梅花鹿「唰啦」一轉身,前腿弓、後腿繃,後屁股翹起老高,把腦袋一低,兩隻明晃晃的鹿角朝前,奔陸德廣就頂來了。「呼」一聲快如閃電一般,陸德廣一看不好,忙往旁邊一閃,鹿角頂空。陸德廣一伸手要抓鹿的尾巴,可是鹿尾最短,也最不好抓。還沒等他抓著呢,就見這頭鹿抬起後蹄,照陸德廣就是一蹄子。陸德廣閃身往旁邊一蹦沒踢著。梅花鹿一轉身,又奔他頂來了。就這麼兩下,勝英就看出有點不妙。你看那鹿剛才多溫順,剎那之間變成了凶神。左一頭右一頭,就撞起沒完了。本來籠子裡的地方就不大,不容人施展。陸德廣上躥、下蹦、左閃、右跳,緊躲慢躲結果一個沒注意,被鹿角頂到小腹上,「卡嚓」一聲來了個大透膛。鹿角從小腹紮了進去,梅花鹿往上一抬頭,「卡嚓」一聲把肚皮挑開。陸德廣頓時斃命,眾人看了無不驚駭!

    勝英心疼得一拍桌子:「哎喲,德廣啊!你死得太慘了。」三爺閉上眼睛不忍再看。諸葛山真趕緊誦佛號:「無量天尊,造孽!造孽!」弼昆長老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林士佩和丘瑞、丘玉、韓殿奎以及山上被請來的人可得意洋洋,喜上眉梢了,輕鬆愉快地喝了杯酒,在這瞅熱鬧。

    這時候有幾個嘍囉兵登上籠頂,用兩丈多長的鉤桿子,把陸德廣的衣服鉤住,從天窗把死屍拽出來,然後送到勝英面前。勝英趕緊讓賈明、楊香武用一件英雄氅把屍首包裹起來,暫放在後院,待英雄會結束後再做處理。十三省總鏢局的人個個心情沉重,感覺到出師不利。

    林士佩冷笑道:「勝老明公,你看這事弄的,本來是件好事,卻得了這麼個結局!您看這頭鹿是馴還是不馴?要是不馴的話,就把它拉下去算了。」林士佩的話可夠損的,勝英要說不馴了,那就是認輸了。誰心裡不明白,勝英沒理他,問兩旁:

    「哪個去馴鹿?」

    言還未盡,金頭虎賈明站起來了:「三大爺,我去。」

    勝英一看,遲疑了一下,心說賈明你太不知道好歹了,憑你的武藝怎麼能馴得了這頭鹿呢。倘若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怎對得起你爹鑽雲太保賈斌久哇。忙把賈明喚到眼前,拍拍他的肩膀:

    「孩呀,你有把握嗎?」

    「三大爺您放心吧,明兒我這兩下子您還不清楚嗎?恨天無把,恨地無環,天下無敵的將軍。斗人我都不怕,何況是頭小鹿,您就瞧好吧!我一定得給陸大哥報仇!」說著話邁開羅圈腿,直奔籠子走去。

    五湖三台八大名山的賊人一看,「嘩」全樂了,樂什麼呢?樂賈明這副模樣,四尺多高,三尺多寬,沒脖子,光一個肉球蹲在脖子上,挺大的草包肚子溜圓,羅圈腿,彎胳膊、餅子臉、母狗眼,大眼皮,小鷹鉤鼻子,蛤蟆嘴。再往臉上一瞅大麻子、小麻子、五福捧壽的麻子、麻子摞麻子、麻子套麻子,簡直麻子都安了家了!頭髮又黃又短,實在沒辦法梳了個沖天杵小辮,紮著五彩的頭繩,上頭還墜著兩個大銅錢「嘩啦」、「嘩啦」直響,身後背著鑌鐵杵。在人前一站,真像癩蛤蟆成了精。您想大伙能不樂嘛。

    這一樂不要緊賈明可有點掛不住了:「樂什麼?少見多怪!你們看我模樣不怎麼的呀,比你們強得多。我叫你們知道知道金頭虎的厲害。」

    有個賊問道:

    「喂,醜鬼,你是誰呀?請先報報號,讓我們清楚清楚。」

    賈明把草包肚子一腆:「要問我乃是黑驢村賈家屯的人,我爹叫消息大王賈斌久,明清八義排行第七。我的老恩師就是那位老和尚,紅蓮羅漢弼昆長老,我三大爺是神鏢將勝手崑崙俠勝英。往下問,我就是恨天無把、恨地無環的無敵大將軍賈明是也!」

    「嘩!」大伙又是一陣大笑,心說:這醜鬼口氣可不小哇。

    再看賈明,靠近籠子,剛想上去,林士佩說話了:「賈明,方纔我可說過,使用兵器可不行,你必須把鐵杵放下,身上寸鐵不准帶,若動用兵器就是贏了的話,也不算英雄好漢。」

    「林士佩,你放心,別看我背著,我也不使,你要不放心,咱就撂下。」賈明把鐵杵摘下來,一轉身交給楊香武:「瘦雞,給我背著。」楊香武點頭接過。

    再看賈明,緊了緊腰中的帶子,提了提靴子,晃晃小辮,先圍著籠子轉了幾圈,蹦三蹦,也沒蹦上去。因為他不會高來高去的功夫。「哎,我說,給我拿梯子來!」大夥一聽「嘩」又樂了。就這能耐還想鬥鹿啊?林士佩忙派人找來一架大梯子,豎到籠子上。賈明這才攀梯而上,他來到天窗近前,心裡想得挺好,要扒著籠子往四下看看,哪知他剛往下一看,正好這鹿一仰臉,來個面對面。可能這鹿也看出賈明長得難看來了,一瞪眼,一齜牙,把賈明嚇得手一軟,一哆嗦,「啪」掉下去了。正好摔到梅花鹿眼前。梅花鹿往後退了幾步,眼珠子一瞪,把頭一低,「呼」就撲上來了。賈明說了聲不好,趕緊使了個就地十八滾,咕轆轆,往旁邊一滾,結果鹿角頂空。賈明剛從地下站起來,鹿又撲上來了,賈明一看不好,一哈腰從旁邊閃過,一人一鹿就戰在一處。

    且說勝英把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他真擔心賈明的安危。只有楊香武心裡有底,對身邊的黃三太說:「您就把心放下,誰死這小子也死不了。你看他沒羞沒臊的那個勁兒,他呀福大、命大、造化大,決不會出事。」黃三太點了點頭,知道賈明詭計多端,估計不會出差。

    咱們再說賈明,把拳頭掄開了,「蹦蹦蹦」揍了鹿背三拳,把他的手震得好疼,也沒揍動。賈明心裡說話,這鹿怎麼這麼硬?可夠結實的。他哪知道這頭鹿是銅頭鐵背,你想砸腦袋或砸身上根本就砸不動。後來賈明眼珠一轉有了主意,什麼主意?因為這頭鹿是頭公鹿,挺大的腎囊,心想我會金鐘罩鐵布衫,不怕刀槍。可有幾個部位我得防範,一是眼睛,二是肚臍,三是肛門,四是陰襠,這玩意要是被人抓住可就要了我的命了。動物跟人不是一樣嗎?就是不會說話,休看它是銅頭鐵背,大概這幾個部位你也怕動,今天明大爺我就給你點厲害瞧瞧。這時這頭鹿怪叫一聲又撲上來了。賈明往下一哈腰,從鹿的前腿當中鑽過去了,就見賈明把兩隻手伸出來「啊」一聲把鹿的腎囊牢牢抓住,賈明丹田較力,有多大勁使多大勁。

    「咳,小鹿,你給我趴下吧!嘿!」真叫賈明找對地方了。這頭鹿再厲害,可也受不了哇。把梅花鹿疼得慘叫幾聲,蹦起多高,想把賈明甩開,結果怎麼甩賈明也不鬆手,最後「卡嚓」一聲他把鹿的腎囊給拽下來了,梅花鹿「嗷」一聲躺到地下就不動了。賈明得理不讓人,往上一躥,左手抓住鹿角,右手抓住鹿腿,舉過頭頂,「啪,啪,啪」又連摔三下,把鹿摔死。兩旁眾人一看,這小子真有絕活,楊香武帶頭鼓掌:「賈明你真行,你真是好樣的!」把金頭虎美的,把小辮晃得嘩啷啷直響,又把草包肚子一腆,高聲喊喝:

    「來呀!快給我弄上去。」嘍囉兵過來把梯子順上去,他才爬出籠子,回歸本隊。

    來到勝英面前他咧嘴一笑:「三大爺,您看明兒這兩下子怎麼樣?」

    勝英心說,這孩子壞透了,但又稱讚他的靈巧。拍著賈明的頭頂說:「好孩子,有出息,回座休息去吧!」

    「是。」賈明往人群裡一坐,美得小母狗眼一翻簡直都沒仁了。

    且說林士佩,命人把籠子抬走,真是氣滿胸膛啊!要叫別人勝了梅花鹿還有情可原,怎麼偏叫這醜鬼佔了便宜。他把小旗拿起來來回一擺,又布下第二陣。眾人上眼觀瞧,就見嘍囉兵一陣忙亂,在院裡擺下一圈鐵柵欄牆。方圓能有十五丈,高下也有兩丈多,鐵條的粗細正像鴨卵,用鐵絲把接頭擰牢,旁邊還有個鐵柵欄門,能提起來還能放下。一切都備完了,就聽後院一陣響動,有幾十名大漢推進個大籠子來,籠子的門正好對著鐵柵欄的門,有個嘍囉兵把籠子的門提起,從裡邊「噌」躥出一隻動物,被關進鐵柵欄之內,之後嘍兵把鐵籠子推走。

    眾人往柵欄裡頭一瞅,哎喲,原來是一頭金錢豹。這豹就像牛犢子似的,歡蹦亂跳,不住地吼叫,書中代言:金錢豹是兇猛的野獸,身子靈活,它能上樹又能登山,性情殘忍力量又大。但見金錢豹張著火盆大嘴,耷拉著大尾巴在裡邊滴溜溜亂轉。兩隻眼睛閃著凶光。

    林士佩一看都安排好了,心中暗想,決不能讓賈明撿了便宜,不把這醜鬼整死,遲早是個禍害!想到這他心生一計,拱手道:

    「勝老明公,這是一頭金錢豹,也是我們蓮花峪馴養的。我打算在這頭豹子身上,試驗十三省總鏢局各位好漢的武功。方纔我發現少俠客賈明出手不俗,十分叫人佩服。他既能鬥得了梅花鹿,能不能再鬥一鬥金錢豹啊?他要把豹斗了,我們蓮花峪的人一定心服口服。」

    賈明在旁邊一聽,心說林士佩這小子算跟我幹上了。我呀才不去呢!露一回臉就得了,何必找麻煩。他假裝沒聽見,連眼皮也沒撩。

    楊香武在旁邊一捅他:

    「唉,我說人家叫你的名吶,你不是無敵大將軍嗎?快下場露兩手吧。」

    賈明冷笑道:「我說瘦雞,最好你先去斗豹,你去完了我督後陣好不好?」

    「廢話!我去了就回不來了,準得被豹子吃了!」

    他倆正在鬥口,「噌」從身旁站出一位年輕的英雄:「三叔,我去試試。」勝英轉臉一看,說話的非是別人,正是雙刀將王義成。這王義成是大哥屠燦的九徒弟,小伙子精明強幹,這一次奉師之命前來幫兵助陣。年輕人都有一股衝勁,因為他家離著山不遠,他從小常上山打獵,徒手斗豹,空手捉狼,很有經驗,故此他心裡有底。王義成心裡一想,今天是南北英雄會,各山、各島、各鏢局的人都在座,正是人前顯勝的好機會。要說伸手打人我心裡沒底,要打豹子我是不費吹灰之力呀。他還想在這次英雄會上露一露臉,回去好向老師傅交待。不然的話,來到這蓮花峪有什麼用啊!這就是他的心思,所以主義成挺身而出要鬥金錢豹。

    勝英點頭,囑咐他多加小心,王義成這才下場。他圍著鐵柵欄轉了幾圈,問林士佩:「林寨主,斗金錢豹使用兵刃可以不?」

    林士佩說:「當然可以了,因為它和梅花鹿不同,梅花鹿是善獸,它是猛獸。」

    「好。」王義成聽罷,活動了一下四肢,腳尖點地縱身跳到裡面,「嗆啷」拽出雪亮的鋼刀,往下一塌腰拉開架式。金錢豹一瞅有人來了,瞪著眼睛貓著腰,尾巴往上一豎,虎視眈眈盯著來人。王義成閉氣凝神,也盯著金錢豹。一獸一人在裡面是轉來轉去,王義成看準時機舉刀就砍。哪知金錢豹十分靈活,「唰啦」往旁邊一閃,雙刀走空。金錢豹往上一撲,張大大嘴向王義成的肩頭咬來。王義成閃身上步,用單刀往外一掃,金錢豹轉身躲過,它把尾巴攪起來,「啪」就是一尾巴,豹尾硬似鋼鞭,正抽在王義成腰上,把他疼得一咧嘴「登登登」往前搶了幾步。這只豹子吼叫一聲,張開大嘴又奔王義成衝來。王義成急忙使了個就地十八滾,因這下躲得不太利索,被金錢豹的左爪抓在肩頭上:「嗤啦」把王義成的衣服抓壞,還把皮肉給撕下三條來。把王義成疼得一哆嗦,左手刀落了地。打仗就怕這個,方寸一亂是非吃虧不可。尤其這頭金錢豹動作太快,刻不容緩。還沒容王義成緩過氣來呢,豹又撲過來了,義成躲閃不及被金錢豹一口咬到腦袋上,就聽「卡嚓」一聲半個腦袋不見了。可憐王義成才二十三歲的小伙子,就這樣慘死在豹口之下。書中代言:這隻金錢豹已經二天沒吃東西了,咬下腦袋之後,又把王義成的衣服撕開,飽餐了一頓。這個慘勁兒真是目不忍睹。勝英以袖掩面,眼淚掉了下來,心中刀絞一般,覺得對不起大哥屠燦。他難過多時,就想親自下場。只見小方朔歐陽德站起來說:

    「老人家,殺雞焉用宰牛刀,有事弟子負其勞。待吾下場斗金錢豹!」

    勝英點頭,小方朔歐陽德這才下場,他這一露面,「嘩」肖金台的人又都樂了。心說十三省總鏢局怎麼淨出怪人?歐陽德長得倒不錯,五尺多高的身材,細腰-背,可是這身穿戴太怪了。現在是六月的天氣,驕陽似火,可是歐陽德頭上還戴著羊皮帽,身穿老羊祖宗大皮襖,毛朝外。下身還穿著羊皮套褲,腳上蹬著大氈窩,腰裡繫著帶子,手裡拿著銅桿大煙袋,酒糟鼻子往上翻著,鼻樑上還帶著沒片的眼鏡,您說這都是什麼打扮哪?腰帶上掛著火鏡、花鏡、火石和煙袋荷包,「叮哨」直響,堪稱世上的「怪人」。

    書中代言:歐陽德可不是好惹的,在《彭公案》書中他是堂堂的怪俠,叱吒風雲,無人不曉。現在他還年輕,歐陽德是江蘇省清江府上海縣人。他父親是二賊魔歐陽天祐,他的伯父是大賊魔歐陽天佐,在江湖上提起大賊魔和二賊魔誰敢惹呀,歐陽德自幼跟父親和伯父學的武藝,後來又拜勝英為師,跟勝三爺走南闖北,經驗豐富。歐陽德與賈明相似,練的是金鐘罩鐵布衫的功夫。整身童男,要運上氣是善避刀槍,不然的話他敢下場嗎?只見他墊步擰腰躥到鐵柵欄裡面,把煙袋一晃,拉開了架式。再說金錢豹,吃了一個人覺著還沒解餓,睜著血紅閃亮的眼睛盯著歐陽德。心說話這是什麼怪物?比我還難看,稍停片刻,就見它張牙舞爪猛撲過來,歐陽德說了聲:「來得好。」忙閃身躲到一旁,金錢豹連撲了幾次,都落了空。一獸一人展開了激烈的搏鬥。十幾個照面之後,歐陽德把大煙袋別在腰上,一把抓住豹脖子,一抬腿把金錢豹騎在跨下。掄起拳頭「啪啪啪」像雨點似的打開了。不過歐陽德不是亂打,他知道打在別的部位沒用,專打金錢豹的耳門和雙眼。十幾拳下去,就見金錢豹二目流血,嗷嗷慘叫,把眼睛給打瞎了。歐陽德又把尾巴抓住,雙臂用力往空中一舉,「啪」摔在地上,連摔三下把金錢豹摔死了,替王義成報了仇。歐陽德摔死金錢豹後,把王義成的屍體抱起來,跳出鐵柵欄,回歸本隊。眾人齊聲喝彩,為歐陽德祝賀。

    勝英道:「快把屍體包裹好,抬到後院,等英雄會結束後再做處理。」

    林士佩一看敗了兩陣,覺著臉上無光,忙命人把鐵柵欄撤掉。這時林士佩甩掉英雄氅,按了按壯帽,擎雙劍要會鬥神鏢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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