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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回 眾大臣保本金鑾殿 魯國公巧使少國公 文 / 單田芳

    程咬金離法場來到八寶金殿,李世民看到他覺著腦袋都疼。他跟老程相處多年,對程咬金可以說是瞭如指掌,知道老程有三個特點:第一,膽子大,愛抱打不平。他要認準了的事,拼上命也不在乎。當年他小孤山長葉林劫過皇綱,名震天下;濟南府賈柳樓四十六友結盟,程咬金排行老四,人稱四爺,以後又反山東,走馬取金堤,三斧子定瓦崗,探地穴當上混世魔王大德天子,受眾擁戴當上十八國都盟主,與隋兵開仗,他衝鋒在前,這是一。第二,心腸熱,為朋友不怕掉腦袋。當年他投唐以後,保秦王李世民南征北戰,唐高祖誤信建成、元吉的讒言要殺李世民,程咬金闖金殿質問李淵。第三,臉皮厚,能大能小,能折能彎,不怕丟面子,什麼氣都能受,什麼話都能說。李世民知道他與薛仁貴感情深厚,這次來必是為薛禮保本求情,對這種人怎麼應付呢?皇上先琢磨開了。

    程咬金來到金殿躬身施禮:「臣程咬金參見陛下,願吾皇萬歲萬萬歲。」李世民趕緊說:「愛卿平身,一旁落坐。」「臣謝坐。」老程穩穩當當坐在一邊。「程愛卿,今日上殿不知為著何事?」「萬歲,是這麼回事。臣正在府中閒坐,忽聽街上一陣喧鬧,經打聽說是午門外要殺薛仁貴,臣聞言大吃一驚,以為傳說有訛,我急忙趕奔午門外一看,果見薛仁貴被綁在法場。老臣冒昧,不知薛禮法犯哪條?萬歲因何要將他處斬?臣心中不明,望陛下明示。」李世民口打咳聲:「老愛卿,說起來朕也覺傷心哪,這可真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朕對薛禮的恩德,老愛卿比誰都清楚,薛仁貴可謂富貴已極。誰知他是個偽君子。朕近來想他,宣他進京陪王伴駕,可他進京之後,在成親王府,吃酒帶醉,醉鬧翠雲宮,見朕的御妹翠雲公主容貌出眾,動了淫心,因奸不允,用硯台打死公主,經三法司審理,證據確鑿,現有薛禮供詞在此。老愛卿,你說薛禮該不該殺呀?」皇上又把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又給老程念了供詞。老程聽罷,手持長髯,一陣沉思,然後說道:「陛下,以巨聽來,這供詞可與成親王講的不符啊!」「何處不符?」「陛下,成親王說薛禮見了翠雲公主強行無禮,因奸不允,打死公主,供詞說是吃酒帶醉,打死公主,這出入可太大了。」「噯,老愛卿也糊塗了。像這種埋汰事,薛禮不好意思明講,他承認打死公主也就符合了。」「不,請陛下三思,口供豈能有差錯,必須兩下完全相符才行。再說第三句,『安心謀反』,這可能嗎?薛仁貴在萬馬軍中出生入死,幾次救駕,平定了反叛;班師以後,他安分守己,並無不法,他反叛什麼?如此看來,薛仁貴是含冤受屈,屈打成招,這裡頭另有文章。請陛下開恩,把薛禮赦免了吧!」李世民一聽臉就沉下來了:「老愛卿,國家的法律,難道是當兒戲的嗎?薛仁貴打死翠雲公主,人證、物證、供詞俱在,怎會有錯?你何必為他講情!再說朕對他夠寬大了,按薛仁貴所犯之罪,應該戶滅九族,凌遲處死,朕今只殺薛禮一人,余皆不問,難道還不行嗎?老愛卿,朕知你為人心善,心腸熱,對薛禮有感情,可朕也是沒辦法呀,朕若因私廢公,把國家的法律放於何處?日後再有人違法,怎樣處理?老愛卿不要再說了,你回府休息去吧!」程咬金一聽傻眼了。可他還是厚著臉皮,接著說道:「萬歲,既是薛仁貴確實犯了死罪,您也該寬恕,常言三軍易得,一將難求啊!何況臣並不認為薛禮真有此事。萬歲請想一想,當年西域稱亂。朝綱震動,萬歲御駕親征,出兵不利,是那薛仁貴,屢破強敵,幾次在萬馬叢中救駕,才平定了叛亂,天下太平。若沒有薛仁貴,我們能這樣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嗎?薛仁貴功勞齊天,萬民皆知,若為此小事將他處斬,官吏百姓輿論起來,怎麼解釋呀!您會落個什麼名聲呢?再說如果邊關發生戰事,我和敬德都已年邁,靠何人領兵帶隊?望陛下以社稷為重,把薛仁貴赦免。他要沒幹那事,您是明斷秋毫;他就是幹了那事,也會感恩戴德,加倍報答於您,何況翠雲公主已死,殺了薛禮也無法使她復生,您既痛心御妹,何忍再失良將?求陛下賞老臣個臉,就把薛禮饒恕了吧。」李世民聽到這裡把臉一沉:「老愛卿,朕念你是有功之臣,才耐著性子向你詳加解釋,你怎麼如此絮叨!朕意已決,此事萬難更改,愛卿不必多言,下殿去吧。」

    程咬金沒料到皇上會這樣答覆他。他本來就是個火性子,心裡有啥說啥,脾氣上來,誰也不怕,他已在薛仁貴和文武百官面前誇下海口,如今弄個大花臉,面子上也覺下不來。程咬金眼珠一瞪,提高了嗓門:「萬歲,要這麼說,臣這個本算白保了,您是不願更改了!」「對,決無更改。」「哎呀萬歲,怪不得人們都說聖意難測,伴君如伴虎呀!薛仁貴功高望重,數次救駕,您就忍心殺他?這且不講。拿老臣來說,我也曾多次救您,您想想我是怎麼斧劈老君堂把您救出?又怎麼在萬馬營中把您救出?這些事情您為何全然不念?今天老臣保本,就這一回,您為啥不能給我個面子呢?如今您這麼固執,我已在眾臣面前說了大話,這可叫我怎樣見人!」李世民又好氣又好笑,這程咬金可真是啥話都能說呀!他不想和他多說,便向龍椅上一靠,閉目養神。程咬金一看不行,又來一套。他上前兩步,湊到龍書案前:「陛下,我今天給薛禮保本,又想起了往事一樁。」「什麼事?」「陛下可還記得當年您受建成、元吉的陷害?高祖皇帝偏聽偏信,認為您做下非禮之事,將您綁在午門,要開刀問斬。眾臣求情一概不准。那時我程咬金不顧個人生死,怒闖金殿,與高祖辯理,才保下了您的性命,萬歲,您說今天不是這事的重演嗎?您為啥就不能准我這個本,非要駁我的面子不可呢?」李世民聞聽此言忍無可忍,也厲聲說道:「程咬金,今日事不比往日事,薛禮一案朕曾親到現場查看,並無差錯,此事不能更改。」「萬歲,你敢說三個不饒!」李世民一聽這是什麼話:「慢說三個,就說三百個又有何妨,不饒,不饒,就是不饒。」「哇呀呀,氣死我也。李世民哪李世民,你真是個寡情少意的東西,保你何用,我程咬金和你拼了。」說著話往上一闖,就要抓皇上。殿上衛士一擁而上,扭住了程咬金的雙臂,只等皇上二聲令下,就把他金瓜擊頂,程咬金還掙扎著喊叫:「你們要幹什麼,快快鬆手。」李世民怒火難耐,真想把他就地處死,但又一想,事情不可過分了,殺一個薛仁貴都這麼麻煩,處死程咬金再引起朝臣不滿,就不好辦了。他把火又壓了壓:「程愛卿,雖然你如此無理,犯下欺君之罪,但朕念你有功於社稷,不加懲罰,下殿去吧。來呀,送魯國公下殿。」「遵旨!」說是送,實是轟出去了,武士們推推揉揉,把老程趕到殿外。

    程咬金滿腹怨氣,渾身栗抖,跌跌撞撞,來到法場。百官圍上來詢問,程咬金把上殿的經過說了一遍:「看來皇上主意已定,不願更改,薛仁貴是危險哪。」眾人一聽,齊聲發問:「魯國公,我們能看著薛仁貴被屈斬嗎?您快想個辦法吧。」中年將領秦懷玉、羅通、尉遲寶林等人更是著急,有的叫四伯父,有的叫四叔,「您老快說,我們應該怎麼辦。」程咬金情急智生,使起了激將法:「問我怎麼辦,我鬍子都白了,路都走不好了,不能上馬打仗,皇上也不重用我了,我能有什麼法子?可你們這些人,一個個正在壯年,能征慣戰,官也不小,都身居要職,難道是一堆飯桶?就拿你秦懷玉來說吧,秦懷玉,你爹是秦瓊不是?」「四叔,您這是怎麼了?」「我問什麼你說什麼,你爹是秦瓊不?」「是啊。」「拿你爹來說,那是什麼樣的英雄?黃瞟馬馬踏黃河兩岸,熟銅鑭鑭打山東六府,鏨金槍威鎮天下無敵手,孝母似專諸,交友賽孟嘗,染面鬧鄧州,倒反走潼關,為朋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看看你,被皇上招了駙馬,就知道享福,你爹那些美德你咋一點沒有繼承?你跟薛仁貴磕頭結盟那會兒是怎麼說的?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患難與共,禍福同嘗,現在怎麼樣?薛仁貴有難了,你在一旁袖手旁觀,對得起神前那炷香嗎!」程咬金一席話,說得秦懷玉面紅耳赤、青筋繃起,「四叔您說吧,叫我咋干我咋干!」「真的?」「真的。」「好,現在你就上殿求情,當著皇上,把你們老秦家的功勞都擺一擺,他要不聽,豁出官職不做,也要為薛禮保本,怎麼樣,你敢去嗎?」「我敢,我現在就去。」「行啊,你去要保不下本,羅通再去。我說羅通,你小子也做好準備。你爹不是常勝將軍羅成嗎?他為大唐江山可說是立下血汗戰功,你也豁上掃北王不幹,上殿保本。還有寶林、寶慶你們這些人,都作好準備,一個一個接著來,怎麼樣?」眾將齊聲說道:「聽從魯國公吩咐,我們都準備好了。」程咬金這一番話很有煽動性,一下子就把這些功臣宿將的勁頭鼓起來了,個個擰眉瞪眼,準備上殿。

    單表東床駙馬秦懷玉,鼓起十足的勁頭,大踏步來到八寶金殿。殿頭官往裡一啟奏,唐天子就明白了八成,肯定是程咬金攛掇他來的。李世民壓了壓火氣,吩咐一聲:「宣!」秦懷玉端帶撩袍,跪倒龍書案前:「吾皇萬歲,萬萬歲。兒臣秦懷玉有本啟奏聖駕。」「免禮平身,站起來回話。」「謝萬歲。」「懷玉,你來見孤王,要奏何事?」「萬歲,臣為薛禮保本來了。」「-,秦懷玉,薛禮犯下不赦之罪,朕已當眾宣佈,爾等已經知道,現在去而復返,是何道理?難道說受了別人的煽動不成?」秦懷玉平時循規蹈矩,聞聽此言嚇得直哆嗦,心想皇上真行,一下就猜對了,可是既然來了也不能不講啊。他李著膽子,躬身施禮:「吾皇息怒,兒臣有下情回稟,您宣佈處死薛禮,兒臣也已知曉,但到法場祭奠時、聽薛禮一說,與案情大有出入,兒臣認為薛禮是被屈打成招,其中必有隱情。求萬歲天恩,容期緩限,另作調查,再為審理,審清問明之後,再殺也不為遲。」「不必了。此案業已審問明白,並無任何紕漏,你下殿去吧。」把秦懷玉給頂回去了。秦懷玉心想:這不行啊,我見了程四叔怎麼交待?他那嘴我可惹不起呀。「萬歲,您既是要殺薛禮,這麼辦行不行,我父在日,曾為大唐東征西戰,削平群雄,立下不世之功,蒙陛下龍恩浩蕩,我秦家位居顯職。臣情願交還官印,回家為民,以我秦門之功,補薛禮一時之過,只求赦兔薛仁貴不死,陛下以為如何?」李世民一聽,嘴都氣歪了:「哈哈,你們這些宿將都躺到功勞簿上了,張口救駕有功,閉口為社稷有勞,秦懷玉,朕且問你,倘若你父無功,朕為何加封他兵馬大元帥,世襲護國公之職?你爹下世,為什麼把他金鼎玉葬?朕又怎能招你為東床駙馬?況且秦家薛家原為兩回事,怎能以秦家之功補薛禮之過?你講這話也太不通情理了!朕念你一念之差說出此話,也可能有人從中煽惑,指示你上殿這麼說,不要忘記,你可是朕的駙馬呀!你下殿去吧,再要強調奪理,休怪朕不念你我之情。」秦懷玉一時語塞,無言答對,只得退出金殿。

    程咬金一看秦懷玉沒精打采的樣子,就失望了。「懷玉,怎麼樣了?」「四叔,我拙嘴笨腮,滿肚子話說不出口,讓皇上一頓訓斥,給攆出來了。我並不怕丟官,可皇上就是不允哪。」「去一邊吧,沒用的東西。羅通,該你的啦。」羅通答應一聲,趕奔八寶金殿。

    別看羅通掛過二路元帥,也立過不少功勞,但跟皇上一說,還是一點門都沒有。書不重敘,尉遲寶林、尉遲寶慶等等都被頂了回來,保本一概不准。程咬金與眾人商議,保本不行,我們就護定法場,反正不能叫殺薛仁貴,這樣的大將要被屈斬,往上說對

    不起江山社稷,往下說對不起黎民百姓。程咬金問大家:「你們同意殺薛仁貴嗎?」「不同意。」「那好、咱現在說清楚,我們大伙心要齊,皇上傳什麼命令都不能接,有我老程守定法場,誰要敢來開刀,我就先用斧子把他的腦袋劃拉下來,你們誰要不聽我的,也休怪我老程的大斧子不認人!」「魯國公您放心吧,我們都聽您的,」

    李世民在金殿坐等處斬薛仁貴,連催三次不聽追魂炮響。為啥呢?監斬官李道宗被老程的斧子隊看著,其餘官員俱不奉旨,皇上成了光桿兒,命令無人執行。李世民派內侍到外面查看,不一會兒回奏:「啟奏陛下,眾大臣對殺薛仁貴都不服氣,無人奉旨,京城百姓擁到午朝門,面露不滿之色,口出不遜之言,情況有點不妙,請旨定奪。」李世民一聽稟報也沒法了,只得傳旨,宣魯國公上殿。

    程咬金晃晃悠悠來到金殿,參見已畢,坐在一旁,悠閒自得,一語不發。唐天子問道:「程愛卿,寡人的旨意,無人執行,難道說你要聚眾謀反,推翻朕的江山不成?」「哎呀萬歲,您這話可說

    錯了。您不問自己,為何反來問我老程?如果您的旨意正確,何人敢抗旨不遵?如果您的旨意不對,又怎能怪百官不執行?萬歲,咱這麼辦,以老臣之見,此事應從緩處理,把真情實況全部搞清,如果薛仁貴真是該殺,再明確公佈罪狀,即使薛禮無怨,也使百官心服,還可免去百姓公憤。如果這樣草草從事,倘若案情有假,人死不能復生,到那時萬歲後悔也就晚了。如果萬歲能開這個恩,臣等就感激不盡了。」「好吧,宣百官上殿。」

    旨意傳出,文武百官列隊來到金殿。皇上一問,眾口一詞,與程咬金說的一樣。李世民這個人挺自信,心想,我親自看過的案件,決無差錯,既是你們求情,我就順水推舟,不過是晚幾天再殺,也免得把事弄僵。他當眾宣佈:「依眾卿所奏,將薛禮緩刑一個月,暫押天牢,審清之後,再作處理。」「謝萬歲。」

    薛仁貴被押入天牢,緊張的事情得以和緩。當天晚上,秦懷玉、羅通等人都來到魯國公府,程咬金招呼大家坐定,羅通問道:「四伯父,我薛大哥雖然暫時緩刑,可光陰似箭,這一個月眨眼就過去了呀,下一步咱們應該咋辦呢?」「別急,咱們議一議,這叫走一步說一步吧,有這一個月就不愁下一個月。你們看著沒有,現在敢在皇上面前說話的就我一個,你們都幫不上忙,可一隻巴掌拍不響啊,咱得利用這一個月時間,趕緊搬請救兵。」「搬請誰呢?」「我已經想好了,非得搬請四路救兵不行,要沒有他們,薛仁貴還真夠戧。」

    程咬金向大家說了他的想法。頭一位搬請軍師徐懋功。徐軍師辦法多,在皇上面前說話也有份量,但因河南遭災,他奉旨去賑濟災民,調查民情,不在京都。二一位搬請老元帥尉遲恭。因為燕雲十六州出了叛匪,老元帥奉旨平叛,到燕北巡邊,也不在京城。第三撥兒搬請太原府周青等八位總兵。周青等人與薛仁貴是生死之交,現都手握兵權,鎮守邊關,讓他們帶兵進京,文的不行,就來兵諫。第四處投書山西絳州府龍門縣,通知平西王的兩位夫人,讓她們進京告御狀。眾人點頭贊同,當即修好四封書信,派出四路快馬,十萬火急,分送各地,暫且不表。

    回頭來再說程咬金眾人。有人問道:「四叔,我們雖然派出人馬,四處搬兵救援,可萬水千山,又各有重任在身,非一朝一夕能以還京,這還是緩不濟急呀,一月之期,轉瞬即過,我們還要有個萬全之策才是呀。」「這個事我已想妥了。我想,薛仁貴是個鋼鐵硬漢,現在遭受不白之冤,倘若他思想不開,或在天牢遭人暗算,我們都將前功盡棄。你們都在這裡,應該輪流著到天牢送飯,陪伴你薛大哥。話是開心鎖,讓他放開心,我們另謀良策。」秦懷玉噌就站起來了:「四叔,我是頭一個,包下來三天,再換別人。」羅通接著說:「我是第二個,也包三天。」大伙爭先恐後,程咬金作了一一安排。

    第二天,秦懷玉帶著好酒好菜、金瘡鐵善散,趕奔天牢。來到天牢大街一看,只見羽林軍站滿街頭,此處禁止通行。秦懷玉納悶兒,派人詢問,回報成親王奉旨把守天牢,不准探監,連道路也不准通行。秦懷玉心想:沒聽說聖上有這道旨意,咋出了這事?我得問個明白。經軍兵通報,他來到天牢門口,只見李道宗在門口坐著。施禮已畢,李道宗問道:「懷玉呀,你來幹什麼?」「我給薛仁貴送飯來了。」「噯,薛禮雖身入天牢,但監中並不缺吃喝,你不是多此一舉嗎?況且他又是重犯,皇上傳旨嚴禁他與外人接觸,你不必去了。」秦懷玉挺恨皇上,又無他法,只得悻悻而回。他離開天牢,直奔魯國公府。

    今天程府仍是賓客滿座,眾人心裡都不踏實,只見秦懷玉面帶愁容,步入大廳。眾人一見,紛紛詢問,秦懷玉就把到天牢送飯的事向大家講說一遍。大夥兒一陣吵嚷。程咬金問道:「懷玉,你見到聖旨了嗎?」「沒見著。」「大家別吵,我覺著這裡邊有鬼。薛仁貴被誣陷,我總想著與李道宗有關係,說不定他這又是假傳聖旨。他不讓我們探監送飯,是想讓薛大哥病死、餓死。」「四伯父,我們咋辦呢?」「叫我再想一想啊。」

    眾人正在束手無策,只見院中一陣吵嚷,卿卿喳喳,過來一幫小孩兒,原來是秦懷王之子秦英、羅通之子羅章,還有程咬金、尉遲恭、馬三保等人的孫子,都是一些少國公,大大小小十三個孩子。老程一見,計上心來:「你們這些小傢伙幹啥去,都給我過來。」「程爺爺,您好哇。」「好好。你們這是要幹啥去呀?」「程爺爺,我們十三個特別要好,互相請客吃飯,今天該在您家吃飯了。」「那太好了。孩子們,我問你們點事,你們知道平西王薛仁貴嗎?」小孩兒們都愣了:「程爺爺,我們知道。那是國家的忠臣,我們的伯父。」「說得對。你們可知道,你薛大伯父,現在幹什麼?」「不知道。」「唉,他要掉腦袋啦。孩子們,你薛大伯父是國家的忠臣,沒有他,就沒有咱們唐朝的江山社稷,沒有大唐朝,你們還能當少國公,吃好的,喝好的,玩得這麼高興嗎?」

    小孩兒們一聽更愣了:「怎麼,我薛大伯父要掉人頭?」「是啊,他是為好人所害,現在押到天牢,一個月以後,皇上就要他這條命了。你們說怎麼辦?」還沒等小孩兒們說呢,駙馬秦懷玉不耐煩了:「四叔,他們懂得什麼呢?你跟他們講這些道理,不是白費時間嗎?」「我跟他們講,這有我的道理,將來你就清楚了。你們在這也沒事,把孩子們留下,都退出去吧。」

    大夥兒也不明白程咬金這葫蘆裡裝的什麼酒,眾人搖頭歎氣,紛紛退出程府。程咬金繼續對這些孩子們說:「我再跟你們說點事。成親王李道宗,你們聽說過沒有?」「聽說過呀,他是當今萬歲的皇叔,一國的太上皇。」「說得對。這個李道宗,可太不是東西了。現在他領著人,把天牢斷字獄的大門給堵上了。為什麼要堵門呢?不讓咱們這些人探監,也不讓給你薛大伯父送飯,想把你薛大伯父活活地渴死、餓死。你說這個人壞不壞。」「真是太壞了。」「是啊。我為什麼要跟你們說呢?你們都是名門之後,將門的虎子,將來長大成人,還要給國家出力報效,像你們爹爹、祖父那樣,指揮軍隊,為國效勞。別看你們現在小,也得鍛煉鍛煉,明白明白什麼是忠臣,哪個叫奸臣。我叫你們幹點事,你們敢幹嗎?」「敢!程爺爺您說吧,叫我們幹什麼?」這十三隻小老虎,捋胳膊挽袖子,一個個爭先恐後,老程心中暗喜。「孩子們,你們要想方設法,把李道宗攆跑。你們講道理他肯定不聽,那就用武力對付他。把他打得渾身是傷,留著一口氣,往後他再也不敢冒壞水,這就算行啦。你們敢幹不敢幹?」「敢幹!打!」小孩子懂什麼?程咬金大喜:「孩子們,我讓你們打可不白打,記住啊,打他一拳,我給十兩銀子,踢他一腳,我給紋銀二十兩,揪一根鬍子,我給紋銀一兩,你們心裡都記個數,回來咱算一筆總賬,到我這兒來領銀子,怎麼樣?」「行啊。」老程又說:「你們十來個孩子,得找個首領,咱們暫時就叫他兵馬大元帥,大伙都得聽他的。還得找個先鋒官,你們怎麼研究,我就不管啦。不過你們千萬要記住,第一,別把李道宗打死,誰要打死,誰負責任。第二,不管何時何地,你們可不准說是我給出的主意,知道嗎?」「知道了。」「你們商量去吧。」

    十三家少國公來到後園,涼亭成了議事大廳。經過一陣商議,大家一致推選秦英當首領。秦英為人正直,在這群孩子中威信高,辦法也多。秦英把胸脯一挺,朗聲說道:「好吧!既然諸位台愛,讓我當元帥,我現在就升帳!」他往石頭礅子上一坐,小臉往下一沉,十二人分立兩廂,垂手聽令。秦英想了一想:「眾將官!」「有!」「今天趕奔天牢斷字獄,去教訓成親王李道宗。你們必須按令行事,我讓你們打,你們就打,讓你們住手就住手,讓你們跑就跑,如有抗令不遵者,殺無赦。」「遵令。」「第二,咱們這十三個人,力量比較單薄,每人回府挑選兩個身強體壯的家人,一不准帶刀,二不准帶槍,但是每個人的懷中,要帶一條短棍,不要讓外人看著,讓他們作為軍兵,到時候參戰,今日已時三刻,在天牢斷字獄西路口醬油房門前聚齊,不得有誤。」「得令。」眾人散去,各自回府準備。

    已時三刻,十三家少國公各帶兩名彪形大漢,來到指定地點。秦英一點,沒一個遲到,心中大喜,招呼眾人來到這胡同口,讓大家隱藏一邊:「你們聽我的命令,讓上再上,不讓上都不准動。」「我們知道了。」

    秦英把眾人安排已定,便把斗逢一抖,拿著兩本書,邁著方步,哼著小曲,悠閒自得,向天牢斷字獄走來。只見街頭上一隊隊軍兵,持槍拿刀,來回巡邏。天牢前旗旛招展,李道宗手捋長髯,閉目養神。秦英一直走去,被軍兵擋住了去路:「小孩,別走了,這裡禁止通行。」秦英故作驚訝:「往日我都從這裡走,今天怎麼啦?我得唸書去呀!」「幹啥也不行,你繞道走吧。」秦英明知故問:「以前我都走這趟大街,今天為啥不叫過了?」「這是皇王聖旨,知道嗎?要是抗旨不遵,得掉腦袋,快走吧。」「是這麼回事呀,那我問問,你們這裡誰是頭兒?」「成親王李道宗。」「噢,原來是我太皇老爺,那我可得過去見見禮才是。」「你是什麼人?」「我是駙馬秦懷玉之子,名叫秦英。」「哎喲,原來是少國公,恕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您可別見怪。」「我不怪你們。煩你給我報個信兒,就說秦英要給他老人家問安。」「行行,你等一會兒」。軍兵急轉身送信兒去了。

    成親王李道宗正在想心事。這個人陰險毒辣,現在薛仁貴雖然被押在天牢,他怕再出變故,與他不利,更怕夜長夢多,有人查出真象,因此他假傳聖旨,把守天牢,想把薛仁貴餓死、困死,那才萬事大吉。李道宗正在盤算,軍兵過來稟報:「王爺,那邊來個小孩兒,自稱是駙馬秦懷玉之子,名叫秦英,要給您老人家問安,不知您見與不見?」成親王一想,秦英和自己真有點親戚關係。他平時和東床駙馬秦懷玉面和心不和,特別為了薛仁貴這個事,兩家更是不愉快,不過這孩子也還通情達禮,還懂得過來給我問問安。要不讓他過來,與情理上交待不下去。又一想,我對這孩子好點,駙馬可能對我也錯不了,在孩子身上聯繫聯繫感情。「讓他到我的面前來。」「是!」報事的轉身到外邊去了。

    「少國公,王爺批准啦,讓你到面前回話。」「好吧。」秦英把帽子正了正,斗篷抖了抖,邁著小步,穩穩當當地來到李道宗面前,小腿一彎,跪倒在地。「太皇老爺在上,小孫孫給太皇老爺問安了。」說著話趴地下就磕頭。李道宗瞇縫著眼睛,捋著白胡,看了看:「孩兒啦,免禮平身。過來我看看。」「是。」秦英站在他面前。李道宗一看,這孩子長得真好,看這樣子長大了是個幹才。他紅臉膛,圓胖臉,眉分八彩,目若朗星,準頭端正,四字闊口,一口的小白牙,兩個元寶耳朵,頭上戴著束髮金冠,身披大紅緞的斗篷,內穿箭袖,腰裡繫著五色絲鸞帶,腳上登著一雙小快靴,腋下還夾著兩本書。「嗯,行。這孩子還夠個人樣子。」

    「兒啦,你要見本王,為了何事?」「回太皇老爺的話,我去唸書,天天打這兒路過,今兒個我一看這怎麼回事?那麼多的軍隊。我一打聽,聽說您老人家在這兒。您想,您是我太皇老爺,我能不給您來施禮嗎?」「喔,行行行,這孩子有出息。既然如此,上學去吧。」「噯,太皇老爺,我有一事不明,想跟您打聽打聽。」「什麼事你就說吧。」「您不在王府裡享福,跑到這兒風吹日曬的,幹什麼呢?」「孩子,你不懂啊,我這是奉了皇王聖旨,在這兒值公,我有公事。」「什麼公事?」「唉,這天牢斷字獄,裡邊押著一個重要的犯人,本王在這兒看守犯人。」「是嗎?誰在裡邊押著哩?」

    李道宗一聽,這孩子還挺貧,你看看,追根問到底,還得答覆他。「秦英,這裡邊押的這個人叫薛仁貴。」「薛仁貴?哎呀,太皇老爺,這個人我可聽說過,那是國家的忠臣,平西域十二年,為國家立下血汗戰功,怎麼把他押起來啦?」「孩子,你小小的年紀,懂得什麼。他現在犯了死罪了,非押不可。不但押,過些日子,還要叫他掉腦袋。不必多說,上學去吧。」

    秦英心裡說話:上學呀?我還沒打你呢。小孩兒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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