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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回 鍾太保力勝三陣 臭豆腐戲耍老賊 文 / 單田芳

    柳春達在台上口出狂言,指名道姓要徐良、白芸瑞和他比武。這下氣壞了日月飛行小太保鍾林。

    鍾林這時正站在徐良和白芸瑞身後,聽柳春達這麼一叫喚,往前一挪步:「二位,你們聽這小子有多狂!我去教訓教訓他!」芸瑞說:「鍾大哥,你可要多加小心。」「我知道。」鍾林說著,扛著大棍分人群向前一擠,就來到了擂台之下,直起身子仰起臉,仔細打量。前面說過,這擂台很高,跟城牆似的,又沒梯子。從這擂台的建築上看,上得了台上不了台,就是對比武人的考驗:你要比武,首先就要有飛身上台的高招兒。要說鍾林的武藝是不含糊,但這麼高的檯子他可上不去。不過鍾林自有他的辦法。他打量了一會兒,從百寶囊裡面掏出飛爪百鏈索,這飛爪的鐵鏈有一丈八尺多長,加上他的身子和胳膊,仍然還差不少。於是他又掏出備用的粗絨繩來,接到飛爪的鏈子上,拽了拽很牢,然後向後倒退幾步,往台上一抖手,「嗖!」飛爪正扣在台邊上,接著兩手倒著繩子和鏈子,嘩啦,嘩啦,——,攀繩而上。到了台上,把飛爪和鏈子又揣在百寶囊裡,將大棍在手中一橫,高聲斷喝:「呔!姓柳的!少要猖狂,某家到了!」

    柳春達一看,上來個小伙子,身高八尺掛零,細腰-臂,面似黃姜,立劍眉,大豹子眼,鼓鼻樑,方海口,頭戴青緞六稜抽口硬狀巾,頂梁門倒拉三尖茨菰葉,鬢插英雄球;身穿青緞子綁身靠襖,衲領、衲袖、衲邊、衲扣,排口金花上繡萬字不到頭,腰煞一掌寬的絲鸞大帶,騎馬扎蹲襠滾褲,登著一雙青緞抓地虎快靴,外披青緞英雄氅,白護領,白護袖;他手中的大棍總有鴨卵粗細,眼角眉梢帶著一股殺氣,身前身後是有百步的威風。柳春達看罷不認識,但知道這不是徐良和白芸瑞。他一皺眉把嘴一撇:「哼,小伙子,你是誰?」

    鍾林一笑:「某祖居湖南,我父乃飛叉太保大帥鍾雄,在大宋天子駕下居官;我乃四品帶刀御前護衛、日月飛行小太保鍾林!」「哦——鍾雄的兒子,哈!哈……鍾林啊,我要的是白眉大俠徐良、玉面小達摩白芸瑞,可沒有叫你啊!若說你,名聲還小著點,某家根本就沒聽說過,宴菜席沒有你這份菜,你提不到話下!你又何必仨鼻子眼多出這一口氣,半截腰插進這條腿來呢?年輕人,你從哪來回哪去,姓柳的不跟你交手,我要是把你打了,人說是欺負小孩兒,贏了也不光彩。趕快逃命去吧!」鍾林也是條紅臉漢子,讓柳春達當眾這一番譏諷,臉上有點掛不住了。他冷笑了一聲:「嘿,嘿,柳春達你少發狂!你說我上不了宴菜席,我看你也和我差不了多少,也是個無名之輩。我鍾林還沒聽說過有你這一號人呢,咱們兩個比武正合適,無名人對無名輩,瘸驢拉破磨,誰也不會恥笑。你剛才說叫徐良和白芸瑞同你比武,這簡直是笑話。人家那麼高的身份,跟你打完了,人家得晦氣一個月,吃飯都得嘔吐,後悔半輩子。要同人家比武,你那不是癲蛤蟆想吃天鵝肉,想瞎了眼了嗎?」

    「嘟!」柳春達一聽,這小子的嘴可真夠損的,把我貶得一錢不值,不由得火往上撞,「哇哇」一陣大叫:「既然你不聽某家的良言相勸,看來你是活膩了,今天讓你知道知道我柳某的厲害!」說著把掌一立就要下手。

    鍾林往後退了兩步:「等一等,姓柳的,我且問你:咱們兩個是比試拳腳,還是比試兵刃?二者任你挑選。」柳春達一聽,心想:比兵刃我怕你?便回答道:「姓鍾的,當然是比兵刃來得快當,你稍候片刻!」柳春達說罷返回後台,從兵器架上伸手拽出一件兵刃:長把紫金瓜。這是混鐵製成的,就像一個大南瓜,下面安著一個長把子,足有五十斤重。

    柳春達二次來到前台,這時鍾林也已經把外衣脫掉。兩個人各持兵器,圍著擂台一轉個兒,「——……」,四眼相視,緊盯著對方。台下的老百姓屏氣凝神,伸著脖子看二人誰勝誰負。單說柳春達轉來轉去,選好了步眼,認為有機可乘,掄起傢伙摟頭便砸:「著!」嗚——紫金瓜帶著風,直奔鍾林的頂梁門砸去。小太保留心觀看,一瞅這小子下手了,心說:我不躲,看看你小子究竟有多大勁兒。想到這兒,騎馬蹲襠式站好,雙手攥住大棍,使了個舉火燒天式,橫著一架:「開!」兩件兵器碰到一處,只聽「啪啦啦」一聲響,把柳春達的紫金瓜撞起有四尺多高!把他人也震得雙臂酸痛,身子一晃,登登地倒退了六七步;鍾林也感到膀臂發麻、虎口酸疼,知道這小子有把子力氣,不過自己還比他強得多。再說柳春達,身子一仄歪,勉強站穩之後,「哇哇」暴叫:「好哇——看瓜!」用「攔腰鎖玉帶」,橫著又是一下:鍾林使了個「懷中抱琵琶」,往外一磕:「開!」只聽「啪——」兩件兵刃一碰,火星迸散,離擂台近的人耳膜都震得嗡嗡直響。再看柳春達順勢瓜隨人轉,身隨瓜轉,「嗚」地一聲,奔鍾林的後腰砸;鍾林趕緊使了個「犀牛望月」,雙手掄棍往後招架:「開!」「啪」一聲又給崩出去了。兩個人這一動手,一對三下,全是硬實的,叮噹直響,是真正的力戰,誰的力氣頂不住,誰就得趴下。這三下子把柳春達震得鼻子眼都冒熱氣,眼冒金花。但是當著眾多的老百姓,他不肯認輸,回轉身來剛想再進攻,沒料到鍾林手這麼快,來了個轉守為攻,雙手攥住大棍的一頭用力一掄,「嗚——」奔柳春達打過來。柳春達一看不好,躲閃不及,只好硬著頭皮,橫紫金瓜招架。只聽「啪」一聲,這下樂子就出來了:柳春達本來沒有鍾林的力氣大,剛才那三下就已經把他累得筋疲力盡,哪裡還經得這一砸呀!他胳膊一酸,腿一軟,「撲通」就坐在台上。不過他兩隻胳膊照樣舉著,到底把鍾林的棍子給架住了。鍾林的棍子也沒有抽出來,就在紫金瓜上壓著。鍾林暗笑:好小子,怎麼樣?趴下了吧?看你服不服!想到這兒,鍾林雙腕攢勁兒,厲聲斷喝:「呔!柳春達你認輸不認輸?若是服輸認罪,我就放你一條性命;若要嘴硬,可就對你不起了!」可柳春達這傢伙,爹死哭媽,是個硬漢。他不是對手,嘴裡還不服,衝著鍾林一陣冷笑:「嘿嘿,鍾林,我服誰也不能服你!你算個什麼東西,無名小輩,仗著你年輕有把子力氣,爺沒注意才吃了點虧。我就是死了也不服!」「好!」鍾林劍眉倒豎,虎目圓睜,雙手用力,把大棍往下一摁:「看你服不服,哎——」柳春達本來就支持不住,鍾林這麼用力一壓,他哪能受得住?他強努著勁兒往上架著,臉紅脖子粗,眼珠子往外鼓,嗓子眼冒熱氣,直覺得兩肋發脹,兩眼一黑「哎喲」一聲,「撲通」就躺在台上,小肚子一鼓「噗!」一口鮮血噴出來,噴出有六尺多高,濺得滿檯子都是。鍾林把大棍掂量掂量,有心把他砸死,又一想:但能容忍且容忍,何必非要他的命呢?想到這裡,撤步收棍,用手一指:「柳春達,這是你吹牛的下場。——噯,蓮花觀的出來幾個人,把你們的膿包給我抬下去,換個硬實的出來!」

    郭長達在上場門這兒往外一看,呀!徒侄在大口吐血!他不敢怠慢,叫小老道們出去,把柳春達抬回,廟中調治休息。

    柳春達剛抬回來,群賊當中有一個人,嗷一聲大叫:「好哇——總門長,我去收拾這姓鍾的!」說著「噌!」飛身躥上前台,雙手捧著鬼頭刀,「-」一刀,朝著鍾林就砍。鍾林橫棍一招架:「開!」卡啦啦把他的鬼頭刀磕開,一翻手又把刀壓住,閃目觀瞧,原來是個矬胖子。這傢伙看樣子四十來歲,身高不過六尺,橫粗卻有三尺,短胳膊大粗腿,短脖頸,腦門上生有巴掌大一塊黃癬,眉毛向上連著頭髮,滿腦袋黃頭髮捲著,同獅子狗差不多。他穿一身古銅色的短靠,打著半截魚鱗裹腿,登一雙開口的灑鞋,手擎一把頭號的鬼頭刀。鍾林冷笑一聲:「我說你也太不仗義了,因何不報名就動手,暗下傢伙呀?」

    這傢伙噹啷一聲把刀抽回,使了個「夜戰八方藏刀」:「鍾林,要問我名和姓,我乃河南省南鄭人氏,江湖諢號金頭虎,我乃賈正賈大爺!」賈正,就是南鄭縣西關裡那個開店的。前面說過,他有個媳婦鄒氏,他們兩個開了個賊店,賈正半路上金盆洗手打算不幹了,哪料想奉了郭長達所差,幫著佛禪刺殺妙手先生劉世奇,結果遇上了徐良,被徐良抄了他的店房,他們夫妻二人無處投奔,就跟白蓮花晏風逃到蓮花觀混飯吃。可是賈正一看這蓮花觀裡人才濟濟,哪裡能數上他們夫妻兩個?兩口子商量,要在這裡直起腰桿兒,就得露兩手,立點功,取得總門長的歡心才行,不然就得受人欺負。於是就想利用八王擂的機會顯顯身手,多少立點功。他心裡清楚:頭三出沒好戲,自己的這點本事就得往前趕,因為越往後對手越強,越難打。他這才搶著上場。他報了名,鍾林一樂:「哦,你是金頭虎賈正,沒聽說過,原來也是個無名小輩呀!賈正,你給我滾回去,換個有名有姓的。像你這窩囊廢,不值得跟小爺動手!」「呸!小娃娃,你胎毛未褪,乳臭未乾,竟敢口吐狂言!你說我無名,你也不算有名。看刀!」說著——一口氣就砍了八刀。鍾林左躲右閃,前躥後蹦,把這八刀躲開,心想:這小子可夠歹毒的,你我無冤無仇,因何下此毒手?看來不給你點顏色是不行!於是抖擻精神,轉身把大棍掄開,「噌!噌!」一棍子把鬼頭刀碰得翻著個兒騰空而起,把擂台上的席棚穿了個窟窿躥出去了。幸虧這擂台大,刀在空中翻了幾翻又落在了棚子上。就在金頭虎這一愣神的工夫,鍾林使了個「秋風掃敗葉」,一棍子奔他後腰打了下去,這下還不打他個骨折筋斷?金頭虎不由「哎喲」叫了一聲,一看躲不開了,趕緊立起腳尖,身形便高出了一塊。結果腰躲開了,屁股卻重重地挨了一棍,只聽「嗚——啪!」讓鍾林把他從前台打向了後台,摔在地上。群賊呼啦亂成一片,趕緊過去把賈正扶起來,一看他滿頭大汗,氣色不正,疼得哎喲直叫。人們趕緊把他的褲子褪下來一看,屁股上起了一道紫青色的血印子,有擀面杖那麼粗。這是淤血了,人們趕快找來醫生調治。賈正雖然保住了命,但這個零罪也夠他受的了。

    賈正趴在地上哼哼,他老婆鄒氏不由火往上撞:「哎喲——當家的,你真丟人哪,連個小孩兒都打不過,你這跟頭栽的,連為妻我也不光彩。你在此養傷,看我的!」這個母夜叉說著手擎雙刀,飛身跳上前台,「——」,連舞幾刀:「呔,小娃娃,你老娘到了!」

    「噢!」鍾林抬棍,一看出來了個女人,有三十多歲,手擎柳葉雙刀,把頭髮攏到了腦瓜頂上,這叫「美人鬏」,用發罩攏著。向身上看,上著一件米黃色的短靠,下穿三色彩裙,登一雙大紅色彎彎氈鞋。往上看,她長著一副瓜籽臉,但長倒了個兒,小頭朝上,大頭朝下,是個大嘟嚕腮;兩道槓子眉,用墨描得彎彎的,好像兩道細線兒;一對月牙眼,塌鼻子,菱角口,搽著濃濃的口紅,滿臉的官粉,由於粉抹得厚薄不勻,一眨巴眼直掉粉末。鍾林心想:這是從哪冒出的個醜八怪呀!

    單說鄒氏晃動雙刀,高聲喊喝:「小娃娃,你也太猖狂了,竟敢打傷我的丈夫,著老娘的雙刀!」掄刀就向鍾林的兩個肩頭劈下來了。鍾林往旁一閃,鄒氏又撤刀翻腕子,雙刀直刺鍾林的雙肋;鍾林又一閃,鄒氏再次一刀砍腰,一刀掃鍾林的雙腿;飛行小太保腳尖點地,騰身縱起,鄒氏的雙刀砍空。她收招定式一瞪眼:「小娃娃,你因何不還手?」鍾林哈哈一笑:「這一女人,我不想同你動手。有道是好男不同女斗」,我把你贏了也不體面。你趕快回去,換一個男的出來,你根本就不行!」鄒氏聽了,假柳眉倒豎,眼睛一瞪:「好個小兔崽子,你還夠狂的,看老娘結果你的性命!」說著「——」又是五六刀。鍾林沒有辦法,用大棍把她的雙刀壓住:「這一女人,既然你得寸進尺,就休怪你家小爺無情了!」鍾林這才抖棍跟鄒氏戰在一處。一交手鍾林發現鄒氏的能耐比他男人高一些,她的雙刀耍得神出鬼沒,不僅動作靈敏,而且真有些功夫,不加小心還不行呢!於是鍾林就注意上了,把五金龍虎棍施展開手,「呼呼」掛風,同鄒氏戰了二十幾個回合。鍾林使了個敗式,抽身便走,來到擂台邊上往下一蹲,看那意思是打算跳下台去。鄒氏信以為真,壓雙刀往上一縱:「小娃娃,哪裡走,把命給我留下!」說著掄刀就砍,結果上了鍾林的當。鍾林故意拉敗式,偷眼觀瞧,一看鄒氏追上來了,就冷不丁一轉身,「-」地躲到鄒氏的身後。小鍾林把大棍舉起來,想砸鄒氏的後腦勺,但一想:且慢,這一來她就沒有吃飯的傢伙了。又一想:乾脆,讓她兩口子一個樣,也在她的屁股上來一下子得啦。想到這兒,鍾林把大棍一掃,「啪!」一棍打在鄒氏的屁股上,褲子還打開了一條口子。由於鄒氏用力過猛,收不住腳,現在又挨了這一重棍,「嗚——」一下就從台上折了下去。三丈六尺多高,掉下去焉有她的性命?鄒氏一閉眼:「哎喲!」趕緊扔掉雙刀,使了個「雙手抱虎頭」,折著個兒掉下去了。台下觀眾有的站得近,又因為人多擠在一起,想躲也躲不開,有四個胖子怕熱,站在最前邊,結果四個人一塊被砸倒了,好險沒砸冒泡兒。由於有他們四個墊底,鄒氏的命就給保住了。這鄒氏臉一紅,從地上揀起雙刀,逃回後台。看熱鬧的老百姓一齊起哄,嗚嗷亂叫:「啊——啊——蓮花觀都是飯桶喲,連敗三陣喲!」

    小鍾林連勝三陣,心情高興,手持大棍在台上耀武揚威。蓮花門總門長郭長達可氣壞了。他一看,頭一天立擂就接二連三打敗仗,也太不像話了,也使士氣大為低落。於是他衝著自己的人宣佈:「各位,有本領的就上台,沒能耐的就站在一旁助陣,千萬不要給咱們的門戶丟人現眼!」這樣本領不大的就不打算上台了。

    郭長達說完,旁邊站起一人:「老門長,諒這個鐘林有什麼了不得的?把他交與老朽!」這人說著就跳到前台。鍾林仔細觀看:這老頭兒有六十歲上下,身穿土黃布褲褂,雜布帶煞腰,白布襪子,登著一雙灑鞋,赤手空拳,沒有兵刃。再看他滿腦袋刨花禿,讓人看了十分噁心;寬腦門、尖下頦,臉形同五月端午吃的三角粽子差不多;兩隻小紅眼珠就像粽子上的紅棗一樣;小獨頭蒜鼻子,一字口,一綹小山羊鬍兒飄灑前胸。別看這人長得其貌不揚,但他太陽穴鼓著,眼睛閃亮,十分有神。鍾林一看,知道這是個有身份的人。小英雄連勝三陣,心裡有了底兒,丁字步一站,手中橫棍,高聲斷喝:「呔!老匹夫,報名再戰!」

    這老頭幾手拈銀髯一陣冷笑:「哈!哈哈……娃娃,要問我老人家何許人也?祖居河南陸家鋪,在下姓陸雙名朝東,人送諢號火眼狻猊是也!」原來是這老傢伙,他是紫面閻羅陸凱的本家哥哥。陸家鋪是個大賊窩子,不管是男的女的,男女老少幾百個都是賊。這陸朝東排行第九,是九號的頭目。剛才郭長達在後台警告大家,沒能耐的別登台,陸朝東自以為了不起,才挺身而出。老傢伙上了台把手往左右一分:「鍾林哪,你小子是不含糊,年輕有為有力氣,又會點武藝。不過得看跟誰比,要同老爺子我比,你可差得多了。倘若不信,來試試看,若是讓你能在我眼前過去十個回合,我就不叫『火眼狻猊』!來吧!」「——」地兩掌一分,使了個「大鵬雙展翅」。鍾林抖擻精神剛要上前,只見從台下「嗖」地扔上一個人來——怎麼要扔呢?不扔他上不來。這人來到台上一挺腰站好:「啊——呀,鍾林兄弟,你固然武藝高強,但連獲三捷,也該下台休息休息了,把這老傢伙交給哥哥我啦!」

    上來的是聖手秀士馮淵。鍾林一看不由覺得好笑,心說這馮淵膽子不小,這八王擂是什麼地方,就憑你這兩下子竟敢登台?他估摸不透是怎麼回事,乾脆來個見好就收。於是把大棍往肩頭上一扛,把外衣揀起往胳膊肘一搭:「好勒,馮大哥,就交給你了,我走啦!」說著後退幾步,跳下台,擠進人群,去見徐良和白芸瑞。

    馮淵是怎麼登的台呢?原來他也在人群之中,跟南俠、智化、蔣平、歐陽春這些人是一撥兒。台上比武,北俠一邊看一邊跟馮淵閒談。歐陽春是他師父,不過只是拜了個空名兒,北俠哪有時間教他?馮淵呢,置身開封府,公務甚忙,整日奔波,也沒工夫練武。所以說,他雖是北俠的弟子,而本領卻沒什麼長進。今天歐陽春一邊看比武一邊說:「馮淵,你看見沒?鍾林沒你歲數大,可這孩子真有出息,幾年不見長成了一條漢子,看這條大棍使得神出鬼沒。相比之下,你慚愧不慚愧?你已經三十掛零,闖蕩江湖二十多年了,本領竟沒長進!往後你可要練著點,別讓為師我跟著你丟人哪!」歐陽春這一番話把馮淵說得面紅耳赤。蔣四爺在一旁聽著咯兒咯兒直樂,他這一樂使馮淵臉上更掛不住了。馮淵想:我也是個人,堂堂七尺之軀,吃飯也不比別人少,為什麼這本領就不行呢?馮淵決心就上台試試自己的能耐究竟如何,讓老師檢驗檢驗。於是他跟歐陽春商量道:「師父,我想上台比比武。」歐陽春一聽笑了:「馮淵哪,得得得,就你這兩下子還想登八王擂?」「唉,師父,你休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我覺得心裡還有底,能施智就施智,能施力就施力,不信就打不了勝仗!」「嗯,」歐陽爺點點頭,「孩子,你要真能在八王擂上打一次勝仗,師父我比吃順氣丸還痛快!」「好勒師父,我這就登台!」說著就要上,可一看擂台他傻眼了:三丈六尺高,他上不去呀!要是用鍾林用過的辦法也沒意思。後來就想了個主意同北俠商議:「啊呀,師父,這檯子太高我上不去,請您老人家把我扔上去吧!」「啊!」歐陽春一聽真新鮮,還帶扔的呀?又一想:也沒有別的辦法,扔就扔吧。就這樣,歐陽春一邊吆喝請人讓路,一邊往前擠。人們一回頭見是個大紫胖子,有認識的知道是相國寺的保宋和尚,相互一傳告,人們左右「嘩啦」一閃就讓開了一條路,爺兒倆都擠到了前面。到了台下,北俠讓馮淵收拾好了,一手抓住他的腰帶,一手托住他的三叉骨,就像舉個娃娃一樣舉過頭頂,往上一抖手,老俠客沒費吹灰之力,「嗖」一下就把馮淵給扔到了擂台上了。馮淵的輕功不錯,在空中把腰眼一別,用雙腳點台板,穩穩當當,一點都沒摔著——他就是這樣上的台,把鍾林給替換回來了。

    馮淵活動活動筋骨,穩了穩背後的單刀,丁字步往陸朝東的面前一站:「啊呀,老匹夫!混賬無比、該死的殘頭蘿蔔纓子、臭腳老婆養的,你可認識某家!」陸朝東一看,這個洩氣呀,唉,心想:我算倒了霉啦,今天上台怎麼遇見了這麼個貧嘴鬼?這不是聖手秀士馮淵嗎?陸朝東把眼睛一瞪:「對面來的,不是聖手秀士馮淵嗎?」「嗚——呀!正是你家馮大老爺!陸朝東,來來來,你我二人大戰一千六百個回合!」「啊?」陸朝東一聽,這是什麼話,看來這小子就會耍貧嘴。陸朝東呸了一聲:「馮淵,你不配跟我動手。要說剛才鍾林那小伙子還勉強將就。儘管他同我比不行,但畢竟是正根正派,也還有點真本領,可你算什麼東西!我壓根兒就沒聽說過你有什麼本領,在什麼地方露過臉。這八王擂乃英雄薈萃的地方,在這裡得拿出兩手真招數,而你憑什麼登這個台?你趕快給我滾回去,讓開封府、上三門的換個像樣的來,你?不配,不配!」「嗚——呀,陸朝東你休要發狂!俗話說,一路酒席招待一路賓朋,什麼人什麼對待,就憑你個老糟頭子,竟敢說這樣的大話,其實馮大老爺打你不費吹灰之力,拿你頭如探囊取物、掌上觀紋一般!」馮淵的話把陸朝東氣得鬍子撅起老高:「馮淵啊,既然不聽老夫良言相勸,看來你是活膩啦,來來來,待老夫結果你的狗命!」陸朝東說著,「刷」使了個「烏龍探爪」,直奔馮淵的腦門抓來。陸朝東掌上有鷹爪的硬功夫,要是真的抓著,就給馮淵大揭蓋了。馮淵使了個「千斤墜」,「噌」地往後一退,沒還手;陸朝東往前一跟步,「——」又是兩下子,馮淵左右擺動,又躲開了。陸朝東一愣:「馮淵,你因何不還手?」「嗚——呀!陸朝東你等一等,讓我把話跟你交代明白,然後再戰不遲。」「嗯?有話早說,省的一會兒你死了就沒地方說了!」「嗚——呀!陸朝東我且問你:咱倆是君子戰還是小人戰?」「嗯?」陸朝東又是一愣,「這君子戰怎麼說,小人戰又怎麼講?」「要是君子戰,就是你我單對單,個對個,不准別人幫忙,誰被打了自認倒霉;倘若別人參與,兩個打一個,三個打一個,那便是小人戰。」「哈哈哈……」陸朝東一陣冷笑,「馮淵哪,你這是廢話。就憑老朽的身份,打你還用兩個人三個人嗎?不客氣的話,我用一隻胳膊就把你贏了。我願意君子戰!」「好!我也贊成這樣。可咱們把醜話說在前面!要是別人一過來幫忙,當場就得認輸。對不對?」「好,就這樣!」「但是這事你知道,我知道,恐怕別人不知道。」「馮淵,這都是廢話,為了省時間,還是動手為妙!」「不!必須交代明白,不然別人一插手就麻煩啦!」

    陸朝東看著馮淵對這事堅持得挺硬,沒有辦法,只得轉身來到後台,拱手向大家作了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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