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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回 鐵英雄棍打出山虎 忠義俠鏢傷憤世龍 文 / 單田芳

    書接上回。話說鐵羅漢竇爾敦大戰紅蓮羅漢,十幾個回合之後,他變換招數,轉守為攻,亮出「螳螂十六式」。有贊為證:

    螳螂拳,雙手鉤,

    快似金雞亂點頭。

    上面刨,下邊摟,

    身如閃電來回游。

    掏五官,傷七竅,

    戳穴道,摳咽喉。

    螳螂式,招數急,

    以剛克柔無敵手。

    鐵沙掌,鷹爪力,

    出手好像閃電劈。

    紅蓮雖然功夫好,

    豈料今朝遇敵手。

    書說到竇爾敦施展絕藝,轉守為攻,把個紅蓮羅漢逼得手忙腳亂,步步後退,禿頭上升起白霧,額角也滲出汗珠。他做夢也不曾想到,竇爾敦的功夫如此精湛。心說,早知如此,何必上場!憑自己的身份,一旦當眾丟醜,還有何面目再見人?

    他正在想著,只見竇爾敦一個「魁星點元」,「唰!」倆中指直奔他的二目猛戳過來。紅蓮趕緊縮頸藏頭,身子急速蹲下。竇爾敦雙指點空,緊跟著平伸十指,手背朝上,掌心朝下,「呼!」又奔紅蓮的頭頂按下。這一招名叫「泰山壓頂」,真要是按上了,管保你骨折腦裂,頃刻身亡。紅蓮見勢不妙,急忙抬起雙臂,「嗨!」一聲,十字插花,往上招架。他這招可也真夠厲害的,既是防守,也是進攻,雙掌猛擊竇爾敦的寸關尺部位。不料,他卻上了大當。原來竇爾敦這一招是虛實並用。對方如果防備不及,他就往下按,這是實招;倘若有所準備,這招就由實變虛,另發新招,急中取勝。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竇爾敦收掌抬腿,右腳直立,飛起左腳,腳尖直摳紅蓮羅漢的心門。這一腳名曰「浪子踢球」,發招神速,出人意料。紅蓮再躲,可就來不及了。他只好把牙關一咬,閉住一口氣,等著挨踢。

    竇爾敦看得清楚,這一腳要是踢上,對方的性命頃刻玩兒完。轉念一想,我和紅蓮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何苦要他性命!雖然他是黃三太的幫兇,警告他便是。於是,他把腳尖一歪,朝紅蓮的腿根兒上輕輕一點,也就是使了三四成勁兒,紅蓮羅漢站立不穩,「登登登」倒退幾步,正好退到勝奎面前,勝奎急忙躥過去,一把將他扶住。

    竇爾敦跳出圈外,收招定勢,抱腕當胸,說道:「請老師父恕罪。」紅蓮羅漢面紅耳赤,一句話也沒說,一瘸一點,回到座位。常言說,錢壓奴婢手,藝壓當行人。這一仗大長竇爾敦師徒五人的志氣。場內一陣騷動,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富春寶、石寬、李大成、丁奎小哥四個,眉飛色舞,相視而笑。春寶比誰都壞,他眼珠一轉,壞水就冒上來了。他分開眾人,擠到紅蓮羅漢身後,笑著道:「老師父,傷著沒有?這一腳踢得可夠重的。在下這邊備有止疼之藥,要用請便!」

    紅蓮羅漢抬頭一看,知他是竇爾敦的徒弟,心想,這哪是關心,分明是奚落自己,不由得火往上撞。他有心變臉,怕有失身份;不變臉吧,這口氣實在難消,只好冷著臉笑道:「承蒙少俠客關顧,止疼藥請留給令師父用吧!」富春寶毫不介意,衝著紅蓮羅漢嬉皮笑臉地說道:「老師父有所不知,咱師父從來不曾用過此藥,這是特意為您備下的。」說罷,白了和尚一眼,轉身回到石寬身旁。紅蓮和尚氣得咬牙切齒,但又不能發作,只得忍氣吞聲,呆坐一旁。

    這時,可氣壞了飛天玉虎蔣伯芳。他是紅蓮羅漢的親師弟,排行在五,官稱蔣五爺。倒退三十年,他可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一出世,棍掃肖金台和肖玉台、棍打八臂崑崙林士佩;大鬧九龍山,藝服武壯元閔天祥;曾經隻身夜探蓮花湖,棍掃八大錘,威震南七省。他也曾腳踢雲台擂,掌震雪練金剛壁和僧,真可謂所向無敵,叱吒風雲。後因他性情太暴,交手時用力太猛,結果積勞成疾,臥床不起。此後,一直在九華山養病,再沒有出頭露面。年復一年,如今已是年過花甲之人,性情比從前綿軟多了。自從勝英死後,蔣伯芳退出武林,銷聲匿跡,回到浙江老家,過起了漁隱生活。

    前幾天,黃三太派人邀請赴會,他一再推辭,可來人竭力相請,蔣伯芳無奈這才出面。他這次出面還有原因,那就是他想見識見識竇爾敦其人。方纔這場較量,對他震動很大,他不曾料到,二師兄竟然敗在竇爾敦手下,而且又敗得這樣快,這樣慘。俗話說,打一個和尚滿寺羞。作為一師之徒,他覺得臉上火燒火燎,異常難受。要退回二三十年前,蔣伯芳早就「噢!」一聲蹦起來了。而如今他卻極力將火性壓住,不想輕易出手。哪知,富春寶這番話如同火上澆油,蔣伯芳再也按捺不住。心說,竇爾敦,你的徒弟也太狂了。教不嚴,師之過,實在可惱可恨!「啪!」蔣伯芳拍案而起,從桌子底下抽出亮銀盤龍棍,飛起身形,跳到竇爾敦面前,高聲喝道:「竇爾敦,老朽想與你玩玩兵刃,快亮傢伙來!」

    竇爾敦一看,來人儀表堂堂,盛氣凌人,二目如電,手提大棍,聲若洪鐘,勢如奔馬,不禁忙問道:「請問尊姓大名。」「真是貴人多忘事,某乃飛天玉虎蔣伯芳是也。」竇爾敦一聽,心頭一驚,暗自盤算:要提起蔣伯芳來,真可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可是跺一腳武林亂顫,喊一聲江河倒流的人物,在老一代武林老手中,稱得起是鳳毛麟角。憑我的武功,豈是他的對手!然而,事已如此,難道還怯戰不成!

    竇爾敦微怔片刻,一拱手道:「失敬,失敬!原來是蔣老前輩。怎麼,您也要對某教誨不成!」蔣伯芳道:「閒話少說,快亮兵刃。」竇爾敦一看這氣勢,不便再說什麼。於是,從石寬手中接過虎尾三節棍,「嘩(口楞)(口楞)!」亮了個「跨虎登山」式,封住了門戶。

    蔣伯芳不等竇爾敦站穩,掄棍就打。盤龍棍掛著風聲,奔爾敦頭頂飛來。竇爾敦一看,對方來勢甚猛,不敢招架,急忙上步閃身,把盤龍棍閃過。蔣伯芳右手拉回棍頭,左手推出棍尾,上步進身,奔爾敦太陽穴便打。竇爾敦使了個「犀牛望月」,橫起三節棍往外一推。蔣伯芳急忙收棍尾,獻棍頭,「呼!」一聲又奔爾敦面門戳來。竇爾敦大吃一驚,急往下一矬身,盤龍棍「嗚!」擦著頭皮就過去了。這就是蔣伯芳的拿手本領——迎門三不過。要換成別人,不死也傷,是很難逃過去的。

    竇爾敦暗中喝彩,姓蔣的果然了得,我可要多加小心。蔣伯芳見三棍走空,不由得皺起眉頭。他也看出對方武藝非凡,要不賣賣老還真不行!想罷,抖擻精神,把大棍舞開,下了絕情。

    書中代言,蔣伯芳使的是「行者棍」,翻天六十四路,一路變三路,就是一百九十二招。這在使棍的當中,是獨一無二的。俗話說,錘棍之將,不可力敵。兩臂要沒有千斤之力,怎能一口氣發出這麼多招!再說竇爾敦,一邊打著,一邊偷眼觀瞧。他見蔣伯芳力猛棍沉,招數精奇,果然非同一般,有贊為證:

    行者棍,上下翻。

    銀龍攪水不一般。

    上三路,泰山壓頂;

    中三路,猛虎跳澗;

    下三路,枯樹盤根。

    九路棍,急如閃電。

    打山崩,打地裂,

    神出鬼沒變化絕。

    好像秋風掃落葉,

    不愧神棍蔣五爺!

    竇爾敦暗自讚歎,此人年過花甲,但精力不減當年,果然名不虛傳。今日得遇英雄,正是習藝良機,即使戰敗,卻也值得。他想到這兒,心裡一高興,精神可就來了,立刻施展開全身解數,接架相還,應變如流,把虎尾三節棍舞得呼呼山響,跟蔣怕芳打了個棋逢對手。

    這場惡鬥,直打得天昏地暗,難解難分,把在場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黃三太緊鎖雙眉,心頭升起一層陰雲。他很清楚,論自己的功夫,比蔣伯芳要遜色兩成,假如蔣不是竇的對手,自己的結果就可想而知了。想到這兒,黃三太不寒而慄,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又仔細地觀察了一番,頓時眉頭舒展,輕鬆了許多。為什麼?他發現,竇爾敦本領雖高,卻有致命的破綻。那就是「剛則有餘,柔則不足」。凡是性情暴烈之人,幾乎都有這種毛病。自己的功夫與此相反,講的是以柔克剛。只要平住氣,定住神,以靜制動,以逸待勞,就有把握戰勝竇爾敦。

    不言黃三太暗自圖謀。且說鐵羅漢竇爾敦,跟蔣伯芳大戰七十餘合,仍未分勝負,不由得暗中焦急,他心裡很清楚,蔣伯芳之後,說不定還有幾個武林高手,全得自己去對付。而最關鍵的,還要對付黃三太。這就得保存精力。如果這樣一直打下去,非拖垮不可。怎麼辦?嗯,有了!乾脆來個速戰速決,敗中取勝!他打定主意,偷眼觀瞧。只見蔣伯芳使了個「漁翁搬篙」,盤龍棍直奔自己肋下掃來。竇爾敦往旁一扭,有意慢了一點,衣襟被盤龍棍掛了一下,他趁著勁兒一仄歪,面朝地,背朝天,好像要摔倒的樣兒。蔣伯芳大喜,他亦求勝心切,不辨真偽,忙把手腕一翻,掄棍奔爾敦後腦便打。竇爾敦早也不躲,晚也不閃,眼看盤龍棍要挨上了,冷不丁使了個「懶龍翻身」,「悠!」一聲,轉到蔣伯芳身後。只見他,棍隨身轉,「嘩(口楞)!」一聲奔蔣的後背拍去。這一招,快似流星,出人意外。蔣伯芳再想躲閃,可就來不及了,只得使了個「蘇秦背劍」,急把盤龍棍抽回,往身後一背。耳輪中只聽見「噹啷!」一聲,三節棍正砸到盤龍棍上。竇爾敦使的是正勁兒,以攻為主;蔣伯芳使的是背勁兒,以防為主,這一棍直把蔣伯芳震得「登登登」往前搶了五六步,幾乎摔倒在地。幸虧他多了一個心眼兒,用盤龍棍一拄地,這才把身子支住。

    蔣伯芳面紅過耳,心如刀絞。想不到,自己老也老了,還栽了這麼個跟頭。這才叫「是非只緣多出口,煩惱皆為強出頭」呢!要知現在,何必當初!蔣伯芳越想越悔,「哇!」一口鮮血,噴出口來。黃三太急命人把蔣伯芳攙回座位,諸葛山真忙從懷中取出止血丹、定心散,給他服下。

    再說竇爾敦,他把三節棍收住,交給石寬,朝蔣伯芳拱手道:「適才全怪在下一時失手,請老前輩多多海涵!」竇爾敦說的是肺腑之言。他一向敬重蔣伯芳,覺得於心不忍,這才說了賠禮之言。可黃三太聽了卻不大順耳。他認為,竇爾敦這是賣狂,不由得怒氣沖沖。心說,大丈夫受殺不受辱,你幹什麼揀了便宜還賣乖,真是欺人太甚。又一想,竇爾敦連戰兩陣,體力消耗怠盡,這正是自己取勝的良機。不然,眾人面前,也不好交待。想罷,慢慢站起身形,脫掉英雄氅,緊緊腰中帶,穩穩身後魚鱗紫金刀,邁著方步,來到竇爾敦面前。他惱在心裡,笑在臉上,拱手道:「總首領果然武藝出眾,名不虛傳,使老朽大炮眼福,受益非淺。三太不才,願在台前領教一二。」

    竇爾敦一看,黃三太親自出場了,真是驚喜交加。喜之喜,可以少戰幾陣,免去不少麻煩;驚之驚,黃三太名聲在外,絕不是等閒之輩。他這麼早就亮相,實出意外。竇爾敦見此,也笑著一拱手道:「總鏢頭謬獎了!真讓竇某無地自容。適才是我一時僥倖,論功夫在下比以上二位相差甚遠。既然總鏢頭肯於賞臉,在下奉陪就是。」

    黃三太道:「好,痛快,痛快。不過,老朽可要把話說清楚了,然後方可動手。」「總鏢頭有話請講當面,在下洗耳恭聽。」黃三太站了個丁字步,然後說道,「此次比武,非同一般。我先問你:你勝了怎麼辦?敗了又怎麼說?」

    竇爾敦早就料到有這麼一著,遂笑道:「俺要是敗在總鏢頭之下,從今退出武林,扔掉三節棍,摳掉獨霸山東鐵羅漢的綽號,你看如何?」「那麼山東八大處呢?」「某既退出武林,還管什麼八大處、九大處,誰有能耐誰去管!」「好,你說話可算數?」「哈哈哈哈……」竇爾敦朗聲大笑,突然把臉一繃,答道:「大丈夫言無信不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豈有反悔之理!」

    黃三太聽罷,面向眾人道:「諸位聽真,這可是竇爾敦自己所說,非老夫強逼,請大家擔保!」勝奎道:「總鏢頭說得是。比武嗎,就要比出個名堂來。我相信竇爾敦說話算數,決不反悔,我願從中擔保!」「對,我也願擔保!」這是計全的聲音。接著,許多人隨聲附和。

    黃三太不住地點頭,轉臉又問竇爾敦:「總首領可曾聽見?」竇爾敦早就不耐煩了,冷笑道:「總鏢頭何必如此小題大作!」黃三太一本正經道:「這怎能算小事?還是有言在先,講明為妥!」竇爾敦道:「既然總鏢頭如此認真,在下也要問個明白:倘若敗的不是在下,那又該作何打算?」「對呀,你要打不過我師父,又該如何處置?」石寬按捺不住,伸著脖子問黃三太。多臂童子富春寶擠擠眼睛也說:「這還用問嗎,既然我師父下了這麼大的賭,人家堂堂十三省總鏢頭,還能含糊得了嗎?」

    黃三太聞聽此言,嘴一撇冷笑兩聲:「當然,當然,老夫也要把話講明:假如我敗在你竇爾敦之手,從今後,我就封刀告隱,回家抱孫子去!」石寬道:「請你再說明白一點,封刀告隱是怎麼回事?回家抱孫子又作何解釋?」黃三太道:「封刀告隱,就是退出武林,辭掉總鏢頭之職;回家抱孫子,就是改了行了,江湖上再無金鏢黃,這還不明白嗎?」「好,一言為定!」竇爾敦道:「但願你我都恪守諾言。」黃三太道:「上有青天,下有大地,口不應心,必遭惡極。」

    黃三太說完了,一抬右手,巧按繃簧,掣出魚鱗紫金刀,頓時打了一道霹閃。只見他托刀在手,二目盯著竇爾敦說道:「請進招吧!」竇爾敦一哈腰,把虎尾三節棍撿起,亮了個「老君封門」式,「總鏢頭請!」「不,老夫從不先動手,還是總首領先進招吧!」「如此說來,竇某可要撒野了!」

    竇爾敦先使了個「朝天一炷香」,把單臂搶開,「呼!」舉棍奔黃三太頭頂砸下。黃三太急忙往右一上步,「光啷!」用刀把三節棍壓住。緊接著,黃三太使了「順水推舟」,「唰!」一刀奔竇爾敦頸項掃過。竇爾敦剛要進招,就見黃三太突然將手腕子一翻,刀又回來了。這一招名叫「迴光返照」,又名「腦後摘瓜」。頃刻間,一道寒光就到了。竇爾敦急忙使了個「犀牛望月」,轉身獻棍,往外招架。其實,真正有功夫的人,是不願碰兵刃的,這就叫實出無奈。

    按理說,黃三太使的是寶刀,這口刀切金斷玉,削鐵如泥;竇爾敦的三節棍,雖不是什麼寶家什,可是太粗了,與茶杯口相似,無論什麼寶刀也削不了它。黃三太見勢不妙,急忙把紫金刀抽回。就在這一剎那,竇爾敦乘虛而入,把三節棍一甩,奔對方雙腿便打。黃三太使了個「旱地拔蔥」,騰身而起。竇爾敦一抖手,從下往上,「呼!」一棍奔黃三太襠裡抽去。此刻,黃三太正在空中,想躲可就難了。他仗著功底踏實,素有經驗,趕緊使了個「金剛倒翻身」,「啪!」一個魚躍,縱出去一丈多遠,雙腳落地,聲息皆無。這一棍雖然沒打中,可把黃三太嚇壞了,鼻窪、鬢角立刻滲出了冷汗。兩個人各拉兵刃,四目相對,圍著場地來回直轉,誰也不肯輕易發招。整個場地上鴉雀無聲,人們都屏息凝神,注目相看。

    黃三太轉守為攻,突然往前一撲,雙手捧刀,奔心便刺。竇爾敦橫起三節棍,往上一兜,黃三太忙把手腕一翻,寶刀一轉個,朝竇爾敦小腹扎來。竇爾敦收腹撤步,寶刀扎空。不等黃三太變招,竇爾敦一抖手,三節棍奔黃三太耳門拍去。黃三太往下一哈腰,三節棍定空。黃三太刀走下盤,直切竇爾敦的雙腿,竇爾敦使了個「張飛大騙馬」,把寶刀躲過。緊接著,各晃兵刃,又戰在一處。

    諸位,黃三太使的八卦萬勝刀,八八六十四路,這是勝手崑崙俠勝英的絕藝。勝英毫無保留地把刀藝傳給了大弟子黃三太。黃三太承師藝,又豐富和創造了快八刀和絕命八刀。在當今武林之中,稱得上是使刀的魁首。竇爾敦使的陰陽太極棍,陰八路,陽八路,八八六十四路,外加潑風八打十六棍,這些均為棍法中的精華。因此,他倆這一對上,可就難分上下了。

    在場的人看得很清楚,竇爾敦是以力降十會,黃三太是以巧破千斤。前者以勇猛見長,後者以柔克剛。但見一來一往,刀棍相見,寒光閃閃,呼呼掛風。這是多少年來,罕見的一場決鬥,把在場的人都看呆了。

    一轉眼就是六十多個照面,三十多個回合,誰也沒能戰勝誰。又一轉眼,又過了幾十個照面,仍未分出上下。

    書說簡短。倆人戰到八十多個回合,黃三太的氣力可就不行了。到底是年老體衰,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見他吁吁帶喘、熱汗流淌,前後心都濕透了。竇爾敦也感到乏力,腦門上滲出了汗珠。不過,他比黃三太強多了,畢竟他才三十幾歲,正是而立之年,血氣方盛,相形之下,黃三太已經露出了敗勢。

    這下可把黃三太的幫兇們急壞了。夏侯山、勝奎、諸葛山真、歐陽天佐、歐陽天祐、葉成龍、蕭傑等,一個個都站起身形,緊握兵刃,單等黃三太一聲令下,一哄而上,把竇爾敦切為肉泥。

    再說黃三太,他手忙腳亂,心中發慌,已經穩不住陣腳。他不由得暗叫自己的名字:黃三太呀黃三太,你可把大話說出去了,一旦戰敗,顏面何存?這該如何是好?突然他靈機一動,想起了甩頭一子和三隻金鏢。按理說,這種場合,可不能使用暗器,那叫暗箭傷人,既不光彩,又違反規矩。可是,眼下只有借助這一手,方可轉敗為勝。黃三太心一橫,虛晃一刀,轉身就走。竇爾敦心中一動,料到黃三太沒安好心。有心不追,又怕天下人恥笑。又一想,你不就是會打鏢嗎?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樣一個金鏢黃!想罷,他掄棍便追。諸位,這就叫藝高人膽大,也是最容易吃虧上當的毛病。

    再說黃三太,偷眼觀瞧,他見竇爾敦果然追來,不由得暗自高興。「唰!」他把寶刀交到左手,探右手取出三隻金鏢,冷不丁一回身,嘴裡喊了聲「著!」一道寒光,直奔竇爾敦的咽喉。竇爾敦早有防備,一看金鏢來了,趕忙一甩頭,金鏢走空。「-啷!」一聲,金鏢跌落地下:「著!」第二隻金鏢眨眼間又到了,直奔竇爾敦的前心。竇爾敦往右一上步,把這只鏢也躲過去了:「著!」第三隻頃刻飛來,直奔爾敦的面門。竇爾敦用左手往外一撩,把這只鏢彈出五尺多遠,在空中轉了兩圈,落到塵埃。

    竇爾敦哈哈大笑:「久慕金鏢黃大名,鬧了半天,空有其名,真叫某笑破肚皮!」竇爾敦得意過分,疏忽了防範。黃三太眉頭一皺,從懷中一伸手,掣出甩頭一子。這種暗器,大如鵝卵,純鋼所造,在頂部有一個三角形尖尖,鋒利無比。即使是三分厚的鋼板,也能穿透。另一頭有只鋼環,拴在一條一丈二尺長的絨繩之上。絨繩的另一端,有鹿皮挽手,可以套在手腕之上。這種暗器,不用時可以揣在懷裡,也可纏到腰間,很難被人發現。黃三太在這上面,下過許多功夫。可以說指哪打哪,向來不虛發。現在,他利用竇爾敦稍一走神的當兒,閃電般「嗖」一聲把甩頭甩出,直奔竇爾敦的小腹。

    竇爾敦忽聞惡風驟至,就知不妙。他趕緊吐氣吸胸,身形往旁邊一閃,結果,小腹躲開了,左腿卻沒有躲開。耳中只聽得「啪!」的一聲響,甩頭一子正打在迎面腿骨上。這一下甚是了得,把個竇爾敦疼得一咬牙,「咕咚!」就坐在地上了。登時,痛入骨髓,半身麻木,三節棍也滑落地下。

    石寬、丁奎、李大成和富春寶四個,急忙跳過去把師父抱住:「師父,您受傷了!」「師父,您覺得怎樣?」竇爾敦咬緊牙關,指著黃三太說,「姓黃的,你真夠意思,暗下絆子,算計於人,你算得什麼英雄?」

    黃三太厚著臉皮說道:「你我比武之前,並未講不用暗器。難道你想背棄諾言不成?」竇爾敦冷笑道:「大丈夫一言出口,決不更改。我是怎麼說的就怎麼辦。不過,爾要記住。只要某有三寸氣在,定報今日之仇!」言罷,他沖四小一揮手:「走!」四小領命,架起師父,離開李家林。

    按下黃三太不提。單說鐵羅漢竇爾敦又羞又惱,不住地以拳擊胸。他恨自己一時疏忽,追悔莫及。如今,身遭暗算,再無面目去見山東父老。他閉上眼睛,苦苦思索。心想,看來要想在中原搞一番事業,搬倒黃三太,報這一甩頭之仇,非走另一條路不可了。

    長話短說。竇爾敦被四小攙著,回到王宅。華文龍等人大吃一驚,急忙把師父扶到床上。富春寶用手往師父左腿上一指,眾人這才發現,師父左腿上血已滲透中衣。華文龍找出刀傷藥,洗淨傷口,連忙包紮好。竇爾敦心灰意懶,一揮手,令他們退出。

    八小退歸配房,富春寶向眾人詳細講述了比武經過。八個人越說越氣,恨不得把黃三太碾碎砸爛。

    當晚無話。轉眼到了次日平明。八小起床,直奔師父榻下,「啊呀!」兄弟幾人一個個瞠目結舌,驚呼起來。原來,竇爾敦形影皆無,八仙桌上,只留有字柬一帖。只見上書道:

    浪跡天涯幾多秋?

    扶濟蒼生志未酬。

    愧對群英鏢傷恨,

    來日雪恥誓不休。

    八小看罷,面面相覷,他們不知師父何往。

    欲知竇爾敦去向何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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