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卷 天主教哲學:第02篇 教父 第六章 聖邊奈狄克特與大格雷高裡 文 / 伯特蘭·羅素
公元六世紀及以後幾世紀連綿不斷的戰爭導致了文明的普遍衰退,在這期間中,古
羅馬所殘餘的一些文化則主要借教會得以保存。但教會對這項工作卻做得不夠完善,因
為那時甚至最偉大的一些教士也都趨向於宗教狂熱和迷信,而世俗的學問是被認為邪惡
的。儘管如此,教會的諸組織卻創始了一穩固的體制,後來,使學術和文藝能在其中得
以復興。在我們所論及的時代裡,基督教會有三種活動,值得特別注意:其一,修道運
動;第二,教廷的影響,特別是在大格雷高裡治下的影響;其三,通過布教的方式使信
異教的蠻族改奉基督教。關於以上三項,我將依次稍加論述。
大約在四世紀初葉,修道運動同時肇始於埃及和敘利亞。修道運動有兩種形式:獨
居的隱士和住修道院的僧侶。第一位虔修的隱士聖安東尼,約於公元250年誕生於埃及,
並於公元270年左右開始隱居。他在離家不遠的一間茅舍裡獨居了十五年之後;又到遙遠
的荒漠中住了二十年。然而他卻聲名遠揚,使得大批群眾渴望聽他講道。於是,他於公
元305年前後出世講道,並鼓勵人們過隱居生活。他實行極端刻苦的修行,把飲食,睡眠,
減少到僅能維持生命的限度。魔鬼經常以色情的幻象向他進攻,但他卻毅然抗拒了撒旦
惡毒的試探。在他晚年的時候,塞伯得地方竟住滿了因他的榜樣和教誨所感悟的隱士。
數年後,——大約在公元315年或320年左右,另一埃及人,帕可米亞斯,創辦了第
一所修道院。這裡的修道僧過著集體生活,沒有私有財產,吃公共伙食,守共同的宗教
儀式。修道院制度並非以聖安東尼的方式,而是以這種方式贏得了基督教世界。在帕可
米亞斯派的修道院中,修道僧從事許多工作,其中以農業勞動為主,以免把全部時間用
於抵禦肉慾的種種誘惑之上。
大約與此同時,在敘利亞和美索不達米亞也出現了修道院制度。這裡,苦行實施得
遠甚於埃及。柱上苦行者聖謝米安,和其他主要隱士都是敘利亞人。修道院制度是由東
方傳到了操希臘語言的諸國家,這主要須歸功於聖巴歇爾(公元360年左右)。他的修道
院,苦行程度較差;並附設有孤兒院,和男童學校。(並不專為準備當修道僧的男童所
設)。
修道院制度最初是個完全獨立於教會組織之外的自發運動。使修道院制度和教士融
合在一片的是聖阿撒那修斯。同時部分上也是由於他的影響,才確立了修道僧必須身兼
祭司之職的常規。公元339年當他住在羅馬時,他又把這一運動傳於西歐。聖傑羅姆為促
進這一運動做了很多工作,聖奧古斯丁又把這一運動傳佈於非洲。圖爾的聖馬丁在高盧,
聖帕垂克在愛爾蘭也都創辦了修道院。埃奧那的修道院則系聖科倫巴於公元566年時所創
辦。起初,當修道僧尚未納入教會組織之前,他們曾成為宗教糾紛的根源。首先,在僧
侶中,無法區別,誰是真誠的苦行者,誰是因迫於生活困窘,看到修道院生活較為舒適,
而作了修道者。還有另外一種困難;修道僧對他們所喜愛的主教往往給以狂烈的支持,
致使地方宗教會議(甚至幾乎使全基督教會議)陷入異端。確定一性論的以弗所地方宗
教會議,(並非全基督教會議)就曾處於修道僧的恐怖統治之下。若非教皇的反對,一
性論者也許獲得了永久的勝利。但在後世,卻未再發生過這類騷亂事件。
早在公元三世紀中葉,在沒有男修道僧以前,似乎已有了修女。
清潔被視為可憎之事,虱子叫做「上帝的珍珠」,並成為聖潔的標誌。男聖者與女
聖者會以除非必須涉水過河之外腳上從未沾過水而自豪。在以後的世紀裡,修道僧卻做
了許多有益的事:他們擅長農藝,有的還維持或復興了學術。但在早期,尤其是在遁世
修行的階層之中,則全非如此。那時大部分僧侶不從事勞動,除了宗教指定的書籍之外,
什麼書都不讀,並且以一種全然消極的態度來對待道德,視道德為規避犯罪,尤其是規
避犯肉慾之罪。聖傑羅姆確曾把自己的藏書攜往沙漠,但他後來卻認為這是犯了一樁罪。
西方修道僧制度中,最重要的人物是聖邊奈狄克特,也就是邊奈狄克特教團的締造
者。他於公元480年左右誕生於斯波萊脫附近翁布瑞亞地方的一個貴族家庭中。二十歲時,
他拋開了羅馬的奢糜和宴樂,跑到一個孤寂的洞穴中,在那裡住了三年。此後,他生活
過得不再那樣孤獨了。並於公元530年左右創立了著名的蒙特-卡西諾修道院,他為該修
道院起草了「邊奈狄克特教規。」這個教規適合於西歐的風土,對修道僧的苦行要求得
不像一般流行在埃及和敘利亞地區的那樣嚴格。當時在過度苦行方面有過一種不足為訓
的競賽。誰愈是極端地實踐苦行,誰就愈被認為神聖。邊奈狄克特終止了這種競賽,並
宣佈超過教規以外的苦行須經修道院長准許後方得實行。修道院長被授予大權;他的
舉屬於終身任職性質。(在教規和正統教義範圍內)他對他的修道僧幾乎是實行專制般
的統治。修道僧不得再像以前那樣,可以任意由一處修道院轉入另一處修道院。邊奈狄
克特派僧侶,在後世雖然從博學著稱,但在初其他們的閱讀卻只限於虔修用的書籍。凡
是組織都各有其自己的生命,並不以其締造者的意志為轉移。於此,最顯著的例證就是
天主教教會,天主教會是會使耶穌甚而保羅大吃一驚的。邊奈狄克特教團則是個較小的
實例。修道僧必須宣誓保持清貧、順從和貞潔。關於這一點吉朋批評說:「我在某一地
方曾聽到或看到一個邊奈狄克特派修道院長坦率的自白:『我那清貧的誓言每年給我帶
來十萬克郎;我那服從的誓言把我提升到一個君主般的地位,』但我卻忘記他宣誓貞潔
的結果了。」雖然如此,該教團背離了創始人的意願也並非全為憾事,尤其在學術方面
更是如此。蒙特-卡西諾的圖書館是有名的,晚期邊奈狄克特教派修道僧對學術的嗜好,
曾在許多方面予世界有過貢獻。
聖邊奈狄克特從蒙特-卡西諾修道院的建立時期,到公元543年死去時為止一直住在
該修道院。在屬於邊奈狄克特教團的大格雷高裡尚未立為教皇之前不久,蒙特-卡西諾
修道院曾遭到倫巴底人的劫掠。修道僧逃往羅馬;但待倫巴底人的狂怒平息後,他們又
紛紛回到蒙特-卡西諾。
從教皇大格雷高裡在公元593年所寫的對話集中,我們得知很多有關邊奈狄克特的事
跡。「他在羅馬受過古典文學教育。但當他見到許多人由於研究這類學問而陷入放蕩、
荒淫的生活之後,他便轉身撤回剛剛踏進塵世的雙腳,唯恐相習過深,同樣墜入無神的
危險深淵:因此,他拋掉了書籍,捨棄父親的家財,帶著一顆專誠事奉上帝的決心,去
尋找一個什麼地方,用以達成自己的神聖心願:於是,他就這樣飽學而無知和不學而智
慧地離開了家門。」
他當即獲得了行奇跡的本領,第一個奇跡是用祈禱修好了一個破篩子。鎮上的市民
把這篩子掛在教堂門口,「許多年後,甚至到了倫巴底人入侵的時代,還依舊掛在那裡。」
他丟開了那篩子,走進了他的洞穴。這地方只有一個朋友知道,這個朋友秘密地用一條
繩子把食物系給他,繩上繫著一個響鈴,以便在送食物時通知這位聖徒。可是撒旦卻向
繩子投了一塊石子,把繩子連鈴鐺都打壞了。雖然如此,這個人類的仇敵妄想斷絕聖徒
食物供應的試圖卻終未得逞。
邊奈狄克特在洞穴中住滿了上帝旨意所要求的日數之後,我們的主便在復活節那天
向某一位祭司顯現;把隱士的所在默示給他;並吩咐他和該聖徒共進復活節的筵席。大
約與此同時;有些牧羊人也發現了他。「起初,當他們由灌木叢中偶然發現他時,他穿
著由獸皮做成的衣服,他們當真還以為這是一隻什麼野獸之類的東西,但等他們結識了
這位上帝的僕人之後,其中許多人便因他而把原來野獸般的生活一變而為蒙恩、虔敬和
獻身的生活了。」
邊奈狄克特,像其它隱士一樣,遭受過肉慾的誘惑。「惡魔使他憶起從前見過的一
個女人,這個回憶在上帝僕人的靈魂中,喚起了強烈的淫念。它有增無已、幾致使他屈
服於享樂,並興起了離開荒野的念頭。然而在上帝恩惠幫助下,他突然清醒過來了;當
他看到附近長著許多茂密的荊棘和叢生的蕁麻時,他立即脫下衣服,投身在內翻滾了許
久,以致當他爬起來之後,他已可憐地弄得全身撇開肉綻:他就這樣藉著肉體的創傷醫
治了靈魂的創傷。」
在他名聲遠揚之後,某修道院僧眾,曾因他們的院長新近去世,而邀請他去主持該
院。他接職後硬要他們遵守嚴格的戒律,致使眾修道僧在一次盛怒之下,決定用一杯鴆
酒對他進行毒害。然而當他在杯口上畫了一個十字之後那杯便立即粉碎了。於是他又重
返到荒野中去。
篩子的奇跡並非聖邊奈狄克特所行唯一致用的奇跡。一天,一個善良的哥特人用一
把鉤鐮芟夷荊棘,鐮頭忽然從柄上脫落,掉進深水之中去了。邊奈狄克特得悉之後,將
鐮柄放進水中,這時鐮頭便立即浮起來,自動地接到鐮柄上去。
一個鄰區祭司,因嫉妒這位聖徒的名聲而贈他一塊有毒的麵包。然而邊奈狄克特卻
奇妙地得知這是一塊有毒之物。他習慣於餵養一隻烏鴉。當烏鴉在發生問題那天飛來時,
這位聖徒便對它說:「我奉我主耶穌基督的名吩咐你銜起這塊麵包來,把它丟在一個人
跡不到的地方。」烏鴉照辦了,在它飛回來的時候他照例餵給它當天的食物。這惡毒的
祭司,看到無法殺害邊奈狄克特的肉身,乃決定戕害他的靈魂,因而打發七個赤身裸體
的少婦進了他的修道院。這位聖徒唯恐某些青年修道僧因受誘惑而去犯罪,故而自行離
去,以便使那個惡毒的祭司不再發生行這種惡事的動機。以後這個惡毒的祭司終因住房
的天花板倒坍下來而被壓身死。這時有一位修道僧追蹤到邊奈狄克特那裡告訴他這個消
息,這修道僧一面表示愉快,一面請求他重返原來的修道院。邊奈狄克特對犯罪者的死
亡表示了哀悼,並對那稱快的修道僧課以苦行。
格雷高裡不僅談到聖邊奈狄克特所行的一些奇跡,同時也不時樂於敘述聖邊奈狄克
特生涯中的一些事跡。在他創建了十二所修道院最後重返蒙特-卡西諾時,那裡有一所
紀念亞波羅的禮拜堂,仍然被鄉民作為異教崇拜之用。「一直到那時,這些瘋狂的異教
群眾仍然去獻那罪惡深重的祭品。」邊奈狄克特毀壞了他們的祭壇,代之以一所教堂,
並且勸化附近的異教徒改信了基督教。這時撒旦感到了煩惱:
罷飧鋈死嗟餒淼校不把這件事當作好事對待,現在他竟不在私下,或在夢中出現,
而是公開呈現在那聖教父的眼前,並且大聲訴說他傷害了它。修道僧們雖聽到它的喧噪,
卻看不到它的形體:但當尊敬的教父向他們述說時,撒旦卻以凶險殘暴的姿態出現在他
面前,它張牙舞爪,嘴中噴著熱氣,眼中射出烈焰,活像要把他撕碎了似的:所有修道
僧都聽見了魔鬼對他所說的話;它首先呼喚了這位聖徒的名字,但是我們這位上帝的僕
人卻不屑於回答它,於是它便開始了一陣冷嘲熱罵:它首先喊『蒙福的邊奈特』,但卻
發現他始終不回答它,於是它馬上改變了腔調並說道:『該咒詛的,而不是蒙福的邊奈
特:你與我有什麼相干?你為什麼要這樣迫害我?』」故事到此為止;人們由此推想撒
旦終於在絕望中放棄了掙扎。
我已從這些對話中作了較長的引證。它們的重要性有三個方面。第一,聖邊奈狄克
特的教規,後來成為西歐所有修道院(除去愛爾蘭的修道院,或一些由愛爾蘭人建立的
修道院之外)的典範。然而對於聖邊奈狄克特的生平來說,這些對話卻是我們的認識的
主要來源。第二,它們這些對話描繪出公元六世紀末葉,最文明的民族精神領域的一幅
最生動的圖畫。第三,這些對話為教皇大格雷高裡所寫成,他是西歐教會中第四位和最
末一位博士,並且在政治方面是個最傑出的教皇。以下我們就要對他加以重點敘述。
諾桑普頓副監督,W.H.赫頓牧師斷言大格雷高裡是六世紀最偉大的人物;他說只
有查士丁尼皇帝和聖邊奈狄克特是他的匹敵。他們三人誠然對未來的時代起過深遠的影
響:查士丁尼由於他的法典,(並不是由於他的武功,因為那些都是暫時的);邊奈狄
克特由於他的教規;而大格雷高裡則由於他所帶來的教廷權的增長。在我所引用的那些
對話中,他雖然顯得稚氣和輕信。但是作為一個政治家,他卻非常機敏,專擅和十分清
楚地體會到:面對著一個複雜,變化靡常的世界他能有些什麼成就。這一對照是頗為令
人驚奇的:在行動上最有力的人物往往在精神上卻屬於第二流。
大格雷高裡,是以格雷高裡為名的初代教皇,約在公元540年生於羅馬一個富有的貴
族之家,他的祖父於鰥居後好像也曾做過教皇。他本人在青年時代時有過一所宮殿和巨
大的財產。他受過當時人們認為良好的教育,雖然這並不包括希臘語文知識,儘管他在
君士坦丁堡住有六年之久,然而卻從未學會希臘語文。公元573年他做過羅馬市市長,但
是因為宗教需要他,所以他便辭去了市長的職務,為建立修道院和周濟貧民,捐獻了所
有的家財。他把自己的宮殿變做了僧捨,而自己則變成一個邊奈狄克特派教士。他專心
致力於虔修和苦行,致使自己的健康受到長期的損害。教皇裴拉鳩斯二世看中了他的政
治天才,派他住君士坦丁堡充當他的全權公使。因為羅馬自從查士丁尼時期起就在名義
上臣服於君士坦丁堡。格雷高裡從公元579年至585年住在君士坦丁堡,在東羅馬皇帝的
宮廷中一面代表羅馬教廷的利益,一面代表教廷神學不斷與東羅馬帝國的僧眾進行商討,
因為他們比西羅馬帝國的僧侶較易傾向於異端。這時君士坦丁堡的大主教主張一種錯誤
的見解,他認為我們復活後的身體將是無法觸及的。大格雷高裡終於拯救了皇帝,防止
他遠離真實的信仰。雖然如此,他卻未能說服皇帝出兵攻打倫巴底人,從而完成他出使
的主要目的。
從公元585年至590年的五年間格雷高裡在他的修道院裡做院長。以後教皇逝世了,
於是格雷高裡便繼任為新教皇。那是一個艱難的時代。但也正是由於時代的混亂,才給
予一個能幹的政治家提供了極大的機會。倫巴底人正在劫掠意大利;西班牙和非洲由於
拜占庭的衰微,西哥特人的萎靡和摩爾人的掠奪,竟陷於一種無政府狀態。在法蘭西存
在著南北之間的戰爭。不列顛在羅馬治下雖信奉基督教,但自從入侵以後又轉入了異教
信仰。那裡還有阿利烏斯教派的殘餘者,「三禁令」的異端尚未消滅盡淨。這騷亂的時
代甚至影響了一批主教,使他們中間許多人遠遠不再成為人們的楷模。聖職買賣到處盛
行,一直到公元十一世紀後半期時為止仍是一件急待矯正的弊端。
格雷高裡以全副精力和智力向所有這些困難的根源搏鬥。在他繼任教皇之前,羅馬
主教,雖被人們公認為教階制中的最高人物,但在其主教管區以外並不認為有任何管轄
權。譬如,聖安布洛斯曾與當年的教皇相處得甚為融洽,但顯然他卻絲毫未把自己看成
是教皇權威的屬下。格雷高裡,部分由他本人的道德品質,部分也由於當代流行的無政
府狀態,居然能成功地主張他的權威,不但為全體西方教士們所公認,而且在較小的程
度上甚而獲得了東方教士們的承認。在全體羅馬世界中他主要藉著同主教們和俗界統治
者們通信的方法,但有時也間用其他方法,來行使他的權威。他所著的教牧法規含有對
主教們的勸告,在整個中世紀初期裡產生了很大的影響。這本教規旨在作為主教們的職
務指南,而且也這樣為他們所接受。這本書本來是為拉溫那的主教寫的,但同時他也把
它送交賽比耶的主教。在查理曼治下,主教們在授任聖職時才得被授予此書。阿爾弗萊
德大帝把這本書譯成盎格魯-撒克遜語。在東羅馬則以希臘文刊行於世,它對主教們給
以健全的、即或並不驚人的忠告,有如勸告他們不可玩忽職務等。同時書中也告訴他們
不可批評那些統治者,如果他們不聽從教會的勸告,那末卻須使他們經常受到地獄劫火
的威脅。
大格雷高裡的信札是非常有趣的,它們不止顯示出他的性格,同時也描繪出他所處
的時代。除了對皇帝和拜占庭宮廷的貴婦人以外,他的口吻竟然有如一個校長——有時
稱讚,經常斥責,對自己發號施令的權限從未有過絲毫的猶豫。
讓我們拿他在公元599年所寫的信做個實例。第一封是他寫給撒丁尼亞島上卡格利亞
利主教的信。這人雖已老邁,但卻道德敗壞。信中的一部分這樣說:「有人告訴我,你
在主日行莊嚴彌撒之前竟出外用犁去翻獻禮人的農作物……在莊嚴彌撒之後你又肆無忌
憚地拔掉那塊土地的界標……如果你體察到我們原諒你頭髮斑白,那末,老頭兒,今後
你可要好好反省,在行為上切忌輕舉妄動,在舉止上切忌蠻橫恣睢。」關於這個問題他
同時還寫信給撒丁尼亞俗界的權威人士。這個主教又因收取主喪費用受到申斥;以後他
又因允許一位改宗的猶太人在猶太會堂裡放置了一個十字架和一座聖母像而受到申斥。
此外,格雷高裡尚得悉該主教同另外一個撒丁尼亞的主教未經大主教許可竟然私自出外
旅行;當然這也是必須禁止的。接著就是致達爾馬其亞總督的一封很嚴厲的信,信中說:
拔頤強床懷瞿閽諛囊壞閔夏蓯股系芻蛉寺意」;「鑒於你想討好於我們,所以你應該
在這種事情上,用全副心意和眼淚來滿足你的救主。」至於這可憐的人到底做了些什麼
事,我則一無所知。
以下的一封信是給意大利總督卡裡尼克斯的。信中祝賀他戰勝了斯拉夫人,並且指
示他怎樣處理伊斯特利亞地方違犯了三禁令的異端派問題。關於這個問題他也曾寫信給
拉溫那主教。有一次我們竟破例見到格雷高裡給敘拉古主教寫的一封為自己辯護,而不
指責別人的信。這次所討論的問題是有重大意義的。問題在於當彌撒進行到某一點時應
否呼阿利路亞。格雷高裡說,他的用法並不如敘拉古主教所指,是出於屈從拜占庭政府
的結果,它是經由蒙福的傑羅姆而起源於聖雅各的。因此那些認定他過分屈從希臘用法
的人們是錯誤的。(與此類似的一個問題,曾造成俄羅斯舊教徒分裂的原因之一)
有許多信是寫給蠻族男女統治者們的。法蘭克女皇布呂尼希勒德曾為自己請求一領
賜給法蘭西某主教那樣的白羊毛袈裟。格雷高裡雖願答應她的請求;但不幸她所派的使
者卻屬於分裂派。他寫信給倫巴底王阿吉魯勒夫慶賀他與敵方媾和。他寫道:「因為,
倘若未能達成和議,除了使可憐的農民——其勞動對雙方都有裨益——繼續流血;並給
交戰兩方帶來罪孽與危機之外,還能得到些什麼結果呢?」他同時並寫信給阿吉魯勒夫
的妻子,狄奧德琳達皇后,叫她勸導丈夫堅持為善。他再次寫信給布呂尼希勒德譴責在
她國內發生的兩件事。一項是俗人未經普通祭司的試用期可以立即升任主教;另一項是
准許猶太人擁有基督教徒作奴隸。他給狄奧都利克和狄奧代貝特,法蘭克王國的兩位國
王寫的信中說,由於法蘭克人模範的虔誠,他本想只說些令人欣慰的事,然而他卻情不
自禁,必須指出在他們王國裡盛行著聖職買賣罪。他也寫信給圖林地方的主教談到該主
教所受的委屈。他給蠻族統治者寫過一封徹頭徹尾屬於恭維性質的信;這信是寫給西哥
特王理查的,這人過去曾是個阿利烏斯教派,於公元587年改信了天主教。為此,教皇獎
給他一把小鑰匙,「這把小鑰匙含有當年拘鎖聖使徒彼得頸項時所用鎖鏈上的鐵,它可
以從蒙神祝福聖使徒彼得最聖潔的身上帶來祝福,這條拘鎖過他頸項使他殉道的鎖鏈,
可以解除你家人所犯的一切罪愆。」我希望這位國王陛下嘉納了這項禮品。
關於以弗所異端宗教會議,他對安提阿的主教有過以下指示,指示中說:「我們曾
聽說,東方教會中,除非用金錢賄買,就沒有一個人能得到聖職。」——主教必須竭
全能矯正這種事態。馬賽的主教因為毀壞了某些被人尊崇的偶像而受到申斥:偶像崇拜
誠然是錯誤的,然而,偶像畢竟是有用之物,因此,應該加以尊重。高盧的兩位主教受
到了譴責,因為有一個婦女先是當了修女以後又被迫結了婚。「果真如此,……你們二
人應當從事僱傭勞動,因為你們不配作為牧者。」以上是他一年中發出信件的一小部分。
有如他在本年度的一封信(cXXI)中所慨歎,這也就無怪乎他找不出時間來從事宗教的
默想了。
格雷高裡並不欣賞世俗學問。在他寫給法蘭西偉恩的主教德西德流斯的信中說:
拔頤翹到一件提說起來都不免赧顏的消息。人們說你的『弟兄們』〔其實就是你〕習
慣於對某些人講解語法。對此我們不但非常不滿,而且十分惱怒,以致我們把以前所說
過的一切都化為歎息和悲傷,因為讚美朱比特的話語斷然不能出於頌揚基督的口中……
正是由於這種事在關係到祭司時極堪咒詛所以越發有必要通過真其實據,徹底查清這事
的真相。」
一直到蓋爾伯特,亦即賽爾維斯特二世時期為止,教會內對異教學術的敵視延續了
至少有四個世紀。從十一世紀以來,教會才對俗界學術抱有好感。
格雷高裡對皇帝的態度比對蠻族諸王的態度要更為崇敬。他在寫信給一位住在君士
坦丁堡的通訊者時說:「凡為最虔誠的皇帝所喜愛的,無論他怎樣吩咐,盡都在他的權
能範圍之內。他怎樣決定,就怎樣去辦。只要他不使我們牽連上撤職處分〔關係到正統
派主教的〕就行。再有,倘若他的所作所為合乎教規,我們就要追隨。倘若不合乎教規,
我們就要忍受,但要以我們自身不致犯罪為限。」摩立斯皇帝被一個無名的百夫長,弗
卡斯所領導的叛亂廢黜了。於是這個暴發戶便獲得了帝位。他不但當著摩立斯殺害了他
的五個皇子,而且隨後把這位老年的父親也一併殺掉。除了殉職以外,再無其它選擇的
君士坦丁堡大主教當然只好為弗卡斯加了冕。但令人更為驚訝的則是格雷高裡,他住在
遠離羅馬生命比較安全的地方,竟然對篡位者和他的妻子,寫出令人作嘔的奉承。他在
信中寫道:「諸國的國王們與共和國的皇帝之間,有以下不同之點,諸國的國王是奴隸
的主人,而共和國的皇帝則是自由人的主人……願全能的上帝在每一思想上和行動上保
守你虔敬的心〔也就是你〕常住於他的恩惠之中;願住在你心中的聖靈指引你去作一切
應以正義和仁慈從事的事業。」在致弗卡斯的妻子麗恩莎皇后的信中說:「那長期加於
我們頸項上的重負業經解除,代之以皇帝大權溫和的羈絆,為了你的帝國的安寧,試問
有什麼舌,有什麼心得以說盡想盡我們對上帝所虧負的感謝呢。」有人可能認為摩立斯
是個惡人;其實他卻是個很善良的老人。那些原諒格雷高裡的辯護者們推諉,他不曾知
道弗卡斯的暴行;但他是確曾知道拜占庭篡位者慣例的行為的,而且他又不待查清弗卡
斯究竟是不是一個例外。
異教徒改宗對教會影響的增長是很重要的。在公元四世紀末葉之前烏勒斐拉斯或烏
勒斐拉已使哥特人改了宗,——但不幸,他們改信了,為凡達爾人所信仰的阿利烏斯教
派。然而,在狄奧都利剋死後,哥特人卻逐漸地改信了天主教:西哥特人的王,有如我
們所見,在格雷高裡期間採用了正統教派的信仰。弗蘭克人從克洛維斯時代起就改信了
天主教。愛爾蘭人在西羅馬帝國滅亡以前經聖帕垂克勸化也改了教。帕垂克是一個薩摩
塞特郡的鄉紳,他從公元432年起到461年死去時為止一直住在他們中間。愛爾蘭人相繼
在蘇格蘭和英格蘭北部作了很多布道工作。在這些工作中最偉大的傳教士是聖科倫巴;
再有便是關於復活節的日期和其他重要問題曾給教皇格雷高裡寫過長信的科倫班。除去
諾桑布利亞以外,格雷高裡特別注意到英格蘭的改宗。人人知道他在未當教皇之前,如
何在羅馬奴隸市上見到兩個金髮藍珠的男孩。當有人告訴他這兩個男孩是盎格魯人時,
他立即回答說,「不,是安琪兒。」在他就任教皇以後,他派聖奧古斯丁前往肯特勸化
他們。關於這次布教他給奧古斯丁,給盎格魯王愛狄爾伯特和其他人士寫過許多信。他
下令禁止毀壞英格蘭的異教廟宇,但卻指令毀去其中的偶像並把廟宇奉獻給上帝作為教
堂之用。聖奧古斯丁向教皇請示過一些問題,諸如堂表兄弟姐妹之間可否結婚,夜間行
過房事的夫婦可否進入教堂(格雷高裡說,可以,倘使他們已經洗淨),等等。這次布
道據我們所知是成功的,而這也正成為我們直至今日仍為基督徒的原因。我們目前所考
察的這一段時期,具有以下的特徵:當代的偉人雖較其他時代中的偉人遜色,但他們對
於未來的影響卻較為深遠。羅馬法、修道院制度和教廷長久而深遠的影響主要應歸功於
查士丁尼、邊奈狄克特和格雷高裡三人。公元六世紀的人們雖不如他們的前人那樣文明,
卻比以後四個世紀的人們文明遠甚,他們成功地創始了許多終於馴服了蠻族的制度。值
得我們注意的是:上述三人中,有兩人出身於羅馬的貴族,而第三人則為羅馬皇帝。格
雷高裡在某種正確的意義上來說,是最後的一個羅馬人了。他那命令人的語氣雖為其職
務所使然,卻在羅馬貴族的自負中有其本能的根源。在他以後,羅馬城許多年代未曾產
生過偉人。但就在羅馬城的衰落期,它卻成功地束縛了征服者的靈魂:他們對於彼得聖
座所感到的崇敬正是出於他們對凱撒寶座的畏懼。在東方,歷史的進程是不同的。穆罕
默德誕生的那年,正是格雷高裡年近三十歲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