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中最古老的小城 文 / 羅露西

    月光中最古老的小城

    Theoldestsmalltowninthemoonlight

    早春3月的一個下午，和美國朋友鮑博從牛津郡的丘吉爾莊園（BlenheimPalace），開車到古城馬姆斯伯裡（Malmesbury）。鮑博是一位美國紳士，酷愛傳統和古典事物。20多年來，由於工作關係，每年他都要到英國出差3到4次。每次，他總要帶回一些他尋覓到的油畫或古董。對藝術品瘋狂的熱愛，使他的足跡遍及英倫。

    馬姆斯伯裡位於倫敦以西95公里，人口6000人。它是英格蘭最古老的小城，建於公元880年，地處三條河交匯處的一個山頂，四面環水，景色優美。在英國著名風景畫家特納（Turner）的油畫裡，可以看到這個小城的河流、草坪、天鵝和奶牛。小城是歐洲中世紀的一座名城，16世紀的羊毛交易使小城繁榮昌盛。機械化生產不僅導致紡織品貿易不斷擴大，也帶來了一場工業革命。1877年，鐵路通車，小城成為英國重要的貿易中心。最早的洗衣機和吸塵器，就產自這裡。

    建於公元640年的第一個基督教修道院已部分毀壞，保留完好的部分現在仍在使用。公元675年，國王的親戚奧德海姆(StAldhelm)掌管了修道院的大權。他在城周圍建了許多教堂，並於公元700年製作了世界上第一個管風琴，被稱為「有無數音調的非凡樂器」。奧德海姆死後，被封為聖人。修道院從此成為宗教聖地，吸引著無數的朝聖者和學者前來膜拜。

    英格蘭第一位國王，是小城的慈善家阿爾弗瑞德(Alf-red)。他的重孫阿瑟斯坦(Athelstan)，於公元925至公元940年統治小城。他利用4位姐妹的婚姻與西歐諸國建立了緊密的關係。作為一位傑出的藝術品收藏者，阿瑟斯坦把許多宗教的文物贈給了其他教會，以得到他們的支持。阿瑟斯坦死於權力的鼎盛期，葬於修道院。

    馬姆斯伯裡是偉大的哲學家托馬斯-霍布斯（ThomasHobbes，公元1588∼1679年）和歷史學家威廉(WilliamofMabmesbury，公元1095∼1143年）的故鄉。威廉曾在修道院學校上學。由他撰寫的《英格蘭國王史》(HistoryofthekingsofEngland)與中世紀其他版本的史書不同。他更像現代學者，少有偏見和狹隘，注重利用目擊者的陳述和準確翔實的文獻資料。在他的著作中，描寫了11世紀修道院的教士埃默(Elmer)，埃默給自己做了兩個翅膀，然後，從修道院塔頂跳出，飛了約200米，墜地後雙腿骨折，但埃默也因此成為世界上第一個能「飛」的人。

    長久以來，小城的格局基本沒有改變。城中400多個建築物被列入古跡目錄。凝重歷史顯出的痕跡，遺留在城中每一個角落。

    我們到達小城時，暮色如煙，已近黃昏。開車在城裡轉了一圈，只見寂靜的街巷、爬滿青籐的石頭老屋和低矮的古牆，完好地保留著漫長的歷史留給它的底蘊。車停在城中心的十字亭旁，過去這裡是集市，現在是臨時停車場。幾百年歷史留下的滄桑，被深深地印在石柱上。旁邊20多米處有一個石頭門洞，穿過門洞，前方有一座古舊的建築，這就是修道院。它的兩側山牆曾經倒塌，修復的痕跡依稀可見，殘缺不全的風格保留了它特有的氣質。

    一條古老的青石板小路直通修道院，兩旁是大片的綠草坪和高高低低的石碑。走過古道，來到修道院厚重的木門前，大門緊閉。繞修道院走了一圈，旁邊有一個叫「老鍾」(TheOldBell)的小酒店。

    走進酒店的小門，牆上有個木牌，據介紹，這是全英格蘭最古老的酒店，建於公元770年。從那時到現在，酒店一直迎接著八方來客。

    接待廳裡，粗大的木柱支撐著古老的橫樑，低窪不平的地磚上面鋪著斑駁的舊地毯。看到這一切，鮑博高興地說，這正是他想尋找的地方，這裡一定有老酒。他拉起我的手，穿過走廊，來到餐廳。餐廳正面牆的下方，有一個壁爐，漆黑的煙道、不規則的石頭壘起的爐牆，顯示著它的年代。據說，這是全英格蘭最古老的壁爐，建於1220年。餐廳裡每張木桌、木椅和沙發各不相同，都有著自己的個性。精緻的雕花表現著不同時期的木雕藝術。它們伴隨酒店，成為古店中的古董。

    我們在桌旁坐下，要了兩杯酒店特有的英格蘭麥酒。輕輕碰杯的那一剎那，雙目對視，我看見鮑博的眼神中，帶著一種稚氣的喜悅和滿足。爐火熔熔，麥酒苦澀。壁爐裡燃燒的大塊木頭，散發出幾許木香。一隻黃白相間的胖貓，蜷曲在壁爐旁的沙發裡，愜意地閉著眼睛，享受著篝火的溫暖。牆角的地上，放著一個紅銅鑄的的古鐘，有半米高。旁邊的一個小牌子上講，它也有700年的歷史。紅銅依然閃亮，帶著原有的銳氣。可以想像，它的聲音一定是洪亮的。古鐘、古爐構成了古老酒店的核心。過去香客和學者是這裡的常客，現在酒店成為追逐古典風情人士駐足的好地方。

    喝完了麥酒，服務員送來兩樣酒店的特色菜，我們就著篝火，慢慢享用。餐廳裡人不多，很安靜，只聽見刀叉碰撞的聲音。那只胖貓醒了，來到桌下，鮑博餵了它兩塊食物，它又回到原來睡覺的地方，閉上了眼睛。當咖啡送上來的時候，我看了一下表，已近12點鐘。在這個老屋裡，時間過得飛快。幾個小時在歷史的長河裡只是瞬間，在這個老屋裡卻讓我們享受著幾個世紀的歲月，使人想起英格蘭大地的暮靄薄霧和鄉野炊煙，以及許多古老的故事。

    離開小酒店，我和鮑博沿著一條細長的古道向前走著。昏暗的路燈下，隱約可見路兩旁花園中古老的小屋裡燈光閃動，隱約傳出的鋼琴聲，似乎奏著德彪西的《月光》奏鳴曲。這一切讓我覺得很神秘，不知道裡面的人，是生活在現代的浪漫中，還是幾個世紀前的情調裡？鮑博用他那溫暖的大手，拉著我的手沿著小路繼續往前走。他告訴我，喬治-華盛頓的家鄉，距這裡只有兩英里。林肯的母親也出生在這個小城，有一個掛著美國國旗的老屋，就是他的老家。可惜那天晚上我們沒有找到那個老屋。

    小城悠久的歷史，不變的古韻，使它成為英格蘭最迷人的地方之一。在一棵粗大的橡樹旁，鮑博停住腳步，他側過身，用雙手握住我的雙臂，低聲問我，露西，你會和我再到這裡來嗎?黑暗中，我能感覺到他的眼睛裡有股眷戀之情。我仰起頭看著他說，的確，這裡有看不夠的景。

    這時，修道院的鐘聲響起，低沉悠遠，迴盪天際，傳遞著一種不變的靈魂之聲。夜色裡，我抬頭望去，一輪滿月掛在天上，與修道院高高的斷臂殘垣，形成一幅滄桑的畫面，像伴著一首未完成的交響曲，悲壯、淒涼。

    淡淡的銀色月光灑在大地上，兩個來自不同國家的人，同時迷戀上了這個古老優美的小城。

    午夜時分，返回倫敦的路上，由於大霧，高速路封閉，我們只好繞道，結果在鄉間小道上迷失了方向。鮑博乾脆把車停在田野裡，伴著滿天閃爍的繁星和溫柔的月光，我們在車裡繼續聊著那個小小的古城。兩三個小時一晃就過去了。天漸漸發白，霧散去，我們繼續上路。鮑博又輕聲地問我，「夏季的小城，景色會完全不同。你還會和我再訪小城嗎?」我點點頭說，「很願意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時間，讓我們再去那裡感受一次古典風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