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新托爾若克城的馬芙露莎 文 / 薩爾蒂科夫·謝德林
她是新托爾若克城的一個小市民,自願嫁給農奴,自己也降為農奴。農奴畫師巴威爾(我的蒙師)出外掙代役金,在托爾若克城工作時看上了馬芙露莎。兩人互相愛上了。幾乎從來不允許家奴結為夫婦的母親,這一次卻很樂意成全他倆的婚事,因為巴威爾為我家弄到了一個無須主人破費的女奴。
婚後大約過了兩年,巴威爾被召回紅果莊在我家幹活。他顯然沒有預料到這個變故,因此接到命令後,他感到非常吃驚,以致他雖然不敢違抗主人的旨意,卻沒有帶同妻子,隻身回到莊園來。他不忍心讓年青的妻子失去自由,墮入萬劫不復的農奴地獄;他以為:主人叫他回來干一、兩個月的活兒,又會放他出門去掙代役金的。
但是母親另有打算。活兒很多:紅果莊教堂裡所有的聖壁要重新描過,根本沒法確定完工的期限。因此太太命令巴威爾把他妻子接來。他求主人放他走,他願意繳雙倍的代役金,甚至答應另外找個畫師做他的替工,但是沒有用。他向主人證明,他的妻子有病,幹不來活兒,也沒有用,——母親根本不聽這一套。
「病人能幹的活兒這裡也有,」她說,「你說她幹不來活兒,要真是這樣,我自有辦法,教她很快就幹得來。」
可是馬芙露莎起初堅決不肯到紅果莊來。後來還是派人去把她押解來了。
母親一見到這個新奴隸,立刻相信了巴威爾說的是實話。她果然是個瘦弱、憔悴的女人,那單薄的身子根本擔當不起農奴的苦役。
「親愛的,你在家裡的時候總得做點事吧?」她問馬芙露莎。
「怎麼不做!我是烤麵包賣的。」
「那就在這兒烤麵包吧。」
母親指派馬芙露莎專烤主人一家食用的白麵包,兼做教堂做法事時用的聖餅。
馬芙露莎服從了這個命令;但是很顯然,她剛完成第一次使命,便嘗到了嫁給農奴後跨出的這一步是什麼滋味……
母親把他們單獨安頓在一起,相當方便。在主人宅子的樓下騰了一間寬敞而明亮的房間,做巴威爾的作坊,他同妻子就住在作坊隔壁一間小房裡。甚至還破例地發給他們月糧,雖然這時月糧制度已經取消了。給他們幹的活兒並不繁重,因為巴威爾的工作和旁人的不同,而且不受監視;至於馬芙露莎,至少是在最初一段時期裡,母親不太管她,似乎她明白,人世間有一種痛苦,良心不允許她再去刺激它。
巴威爾是一個溫順、聽話的人。作為一個聖像畫師,他非常熟悉教會的掌故,而且篤信宗教。逢年過節他必參加唱詩班唱詩,做彌撒時他朗讀使徒傳。家奴們十分喜歡他,因此並不嫉妒他享有的較為優厚的生活待遇。他們對馬芙露莎也抱著同樣的好感,但她生性靦腆,竭力迴避和他們接觸。巴威爾也不勉強她跟他們來往,只是慢慢地引導她去和安努什卡(見上章)接近,因為,在他看來,安努什卡能夠憑她三寸不爛之舌解脫自願為奴者的痛苦,使妻子樂天安命。
可是我對馬芙露莎的印象卻相當模糊,因為她每週只到上面來兩次,又是在黃昏的時候。一次是禮拜五,她來領麵粉;一次是禮拜六,巴威爾端著一大盤白麵包和聖餅,她隨著他走來,把它們交給女管家過秤。不過,我們家裡的人吃飯的時候倒常常談論她。
「沒話說,巴甫魯什卡1可弄到個寶貝兒啦!」母親憤憤地說,漸漸忘掉了她當初對這個新女奴寄予過的短暫的同情,「一天到晚守在一塊兒,難分難捨,他畫聖像,她織襪子。不是織主人的,是織他們自己的襪子!我不知道她以後會怎樣,不過要是……唔,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1巴威爾的卑稱。
「這也難怪,她原本是個自由的女人,還沒有過慣這裡的生活,」父親婉轉地替馬芙露莎辯護。
「難道是魔鬼抓著犄角硬逼她嫁給農奴的:不,不,不!依我說,既然嫁給了農奴,就應當明白,自己也成了農奴。哪怕她有一次想到這一點也好啊,哪怕她有一次走來對我說:『太太,請您讓我給主人於點活兒吧。』那也好啊!我也是個明理的人;我明白,什麼活兒她能做,什麼活兒她不能做。我又不會強迫她去打穀子!」
「她不是在烤麵包、做聖餅……」
「這種活兒,一禮拜干三個鐘頭就完啦;而且爐子恐怕還是那個乖男人替她生的……這些騙子,誰知他們弄些什麼鬼名堂!關上房門,誰也不讓進去。只有碎嘴婆娘安努什卡常常跑去找他們。」
「別管他們,看在上帝份上!讓他把聖像畫完吧。」
「聖像自然要畫,可是她也應當幹活兒呀。怪事!吃主人的飯,啥事也不想幹!白白消耗糧食!他們連茶炊也帶來了,——這兩個貴族還有……茶葉和砂糖:瞧我馬上去把他們的茶炊拿走……。
有時,母親派女管家去打探這兩個「貴族」在幹些什麼。阿摩麗娜執行太太的命令,但她沒在那裡呆多久,幾分鐘後便回來稟告主人了。
「怎麼樣?」
「沒什麼。他們安安靜靜坐著,談著家常。」
「好吧,瞧我讓他們『談家常』!你也不在他們那裡多呆一陣,仔細看看。」
「沒什麼好看的。他們安安靜靜坐著,他畫聖像,她塗顏色。」
「他們大概請你喝茶了吧?」
「我沒喝他們的茶;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茶。」
「你也和他們串通一氣……你這個窩藏戶!」
但是,正像我已經講過的那樣,母親對馬芙露莎畢竟沒有採取嚴厲措施,只是滿肚子不高興罷了。不過有時她把巴威爾本人叫來。
「你那位貴族太太還要閒耍多久呀?」她質問他。
「饒了她吧,太太!」巴威爾央求著,跪了下去。
「不,你回答我:你那位貴族太太還要閒要多久?」
「她不會幹活兒。她不是在烤麵包嗎?」
「這種活兒,一禮拜干三、四個鐘頭……你知道別人是怎樣幹活兒的嗎?」
「知道,太太,可我女人她有病。」
「我就要治她這種病!好吧!我再等一等,看看她以後怎樣。你這傢伙也真好!應當好好教訓教訓老婆,可你就知道接吻,親熱……給我滾……沒出息的!」
不用說,這些談話和這些場面使巴威爾痛苦極了。雖然到目前為止他不能抱怨主人苛待了他,但是他的安靜生活隨時可能遭到破壞的危險,卻使他憂心如焚。他心灰意懶,比從前更加沉默寡
時光一月一月地過去。母親愈演愈烈地行使著女主人的無邊權力,可是馬芙露莎依然「游手好閒」,甚至連麵包也不肯烤了。
巴威爾不止一次想借助信仰的力量使愛妻安於自己新的處境(據說,他試著「教訓」過她),但是他的一切努力都是枉費心機。看來,她仍舊愛著她的丈夫,然而由於她現在才體驗到自願淪為農奴所帶來的莫大痛苦,她對丈夫的眷戀不能不受這種逆境的影響,而且一想到他們的結合除了奴隸的枷鎖,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幸福,更使她愁腸百結,以致最真摯的愛情也可能輕易地讓位給冷淡甚至憎恨的感情。目前雖然暫時還沒有落到這個地步,但最顯而易見,紅果莊的暴政已經打開了她的眼界。
象安努什卡那樣,她也給自己立了一套法典,這是在她陷人奴隸生活的處境時逐漸在她心裡形成的。她恍然大悟:為了滿足短暫的愛情,她捨棄了自由,因而違背了神意,招來了「神的詛咒」,如果她不能用某種奇跡為自己「贖身」,「神的詛咒」便加在她頭上,不僅今生如此,來世也是這樣。因此,如今她朝思暮想的心事便是趕快「贖身」,而問題的關鍵又在於如何創造奇跡。一條最自然的出路就是:不向暴力低頭,不承擔奴隸的重荷。在她拒絕主動去見主人之後,她已經部分地完成了這個任務;現在,如果主人想強迫她替他們幹活,她便得完全照計行事。她決不再幹活了,決不。「神的詛咒」把她的靈魂打入黑牢,為了拯救自己的靈魂,即使他們折磨她,她也甘願承受這種折磨。
如果這樣做還不足以拯救靈魂,那麼,她也一定能找到別的出路。目前她還看不清前途怎樣,但她已經橫下一條心了……
馬芙露莎是否對丈夫表白過自己的決心,不得而知,但不管怎樣,巴威爾已經看出她腦子裡起了於他倆不利的念頭,因此,兩口子之間常常發生口角,也就不足為奇了。
「我決不再替主人幹活!決不再給主人鞠躬!」馬芙露莎堅定地說,「我是自由的!」
「既然嫁給了農奴,你還有什麼自由!你現在和別人一樣,也是個女農奴,」丈夫想說服她。
「不,我天生是個自由人;生為自由人,死為自由鬼!決不替主人幹活!」
「你不是在烤麵包嗎!雖說這是件輕活,可總是主人的活兒呀。」
「麵包我以後也不烤了。當初是你一個勁兒催我干:烤吧,烤吧!我這個傻瓜,聽了你的話。以後我只給教堂烤敬神用的聖餅。」
「要是太太川人打你呢?」
「隨她的便。她高興怎樣折磨就怎樣折磨,要剝我的皮也隨她,我決不出賣自己的自由!」
果然,在一個禮拜五,女管家報告母親,馬芙露莎沒來領麵粉。
「這又是什麼新花樣!」母親冒火了。
「不知道。她說:我不是你主子的奴僕。我是個自由人。」
「我馬上叫她的脊背嘗嘗自由人的味道!把她帶上來,順便叫她的蠢男人也來。」
果然不出巴威爾所料:馬芙露莎挨了一頓鞭子。不過,姑念初犯,手下留情:懲罰不是在馬房而是在女僕室裡進行,而且是叫巴威爾本人動的手。鞭打完畢,她從板凳上下來,向丈夫深深一鞠躬,平靜地說:
「謝謝你的教訓!」
但是,麵包她死活不烤。
從此,她滿面愁容,鬱鬱不樂。巴威爾竟那麼馴服地執行了主人的命令,使她在舊創之上又添了新痛,她的心碎了。她認為,他應當承受任何苦難,決不該舉起柳條鞭子抽她。
「你這個可恥的東西!」當他們回到自己的房裡時,她說。巴威爾也明白,他們的親睦的生活從此不可挽回地完結了。馬芙露莎整天呆在房裡,不僅丈夫工作時她不再坐在他身旁,連他問她的話她也愛答不答,敷衍了事。前途闇然無光;連巴威爾自己也想不出如何了結。他本想求「老爺」替他說句話,但是父親照例是躲躲閃閃,不肯幫忙。
「你們是奴隸,」他答道,「就應當象奴隸一樣服從主人。」
「這話不錯,」巴威爾試著回嘴道,「但是既然出了這樣的事……」。
「什麼事也沒出,是你們吃飽了撐得慌!老弟,我可不管這些事;我什麼也不知道,去吧,去求太太吧,要是……」
在這個時期,母親每天查問,馬芙露莎是否繼續固執己見,得到的答覆總是說她依然如故。於是採取激烈的措施:不再發月糧給這兩個不馴服的奴隸,讓他們到下人食堂去和別的家奴一塊吃飯。但馬芙露莎為了表示反抗,叫女管家轉告女主人,她決不到下人食堂去。
「難道她不想吃飯嗎?」母親驚訝地問。
「不知道。她說:『要是他們硬拖我到下人食堂去,我到了那裡也不吃!』」
「她胡說,潑婦!餓著肚皮是不好受的……她會吃的!帶她到下人食堂去!」
但是馬芙露莎並沒有胡說。她空著肚皮一連呆了兩天,也不到下人食堂去。到了第三天,母親不放心,召見巴威爾。
「你的女人怎麼啦,鬼迷了她的心竅嗎?」她問道。
「不知道,太太。她有病。」
「有病的人都是規規矩矩的,不會犯上作亂。不,她不是有病,是倔強……冒充貴族太太。」
「好像不會……」
「我可看透了她,這個女流氓!也看透了你,沒出息的!給我小心點!我可不管你已經過了年紀,只要我高興,不合格我也送你去當兵!」
「放我們走吧,太太!我一定為我自己和她繳兩份代役金。」
「沒那麼便宜!你就是畫完了聖像,我也不放你們走!叫你們爛死在紅果莊。呆在這兒,把你那個寶貝女人看個飽吧!」
話是這樣說,還必須找出個切實可行的辦法。母親在她的地主生涯的實踐中從沒有遇到這類事,因此她感到非常棘手。有時她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既然在馬芙露莎搬進主人莊園後的最初一段時間就放縱了她,現在是否就隨她去呢?但自己已經說了那麼多威脅的話,要讓步也有諸多不便。這樣一來,家奴們一見這個倔強的婆娘便會說:「我們也抄著手坐著吧!」不行!無論如何得鎮住這個倔婆娘;得叫大家從實例中懂得主人的權力決不是一句漂亮的空話。
然而,到頭來還是不得不讓步。
最嚴厲的命令一道接一道下來,但立刻又一道跟著一道收回去。其實,母親原先並不是個性情乖戾的女人,是那無法無天的地主權力使她逐漸養成了動輒威脅別人的習慣,並且使她的感覺麻木了,預計不到這些威脅會帶來什麼後果。因此,在遇到這種頑強的反抗時,她手足無措了。
「帶去,把她帶到馬房去揍她!」她命令道,但幾分鐘後,她又改變了主意,說:「讓她找死吧!別碰她!我等著,看她以後怎樣再說!」
甚至下過一道命令:把他們夫妻分開,強迫馬芙露莎搬到下人食堂去;但是當樓下巴威爾的小房裡傳來一陣喧鬧聲,表明僕人們已在執行太太的命令時,母親不禁心驚肉跳起來……「唔,她真的會絕食自殺的!」她腦子裡忽然閃過這個念頭。
家人們懷著驚詫、恐怖的心情,注視著微不足道的女奴和權力無邊的太太之間的鬥爭。母親看到這一點,心如刀絞,卻又無可奈何。
「吃了嗎?」她不斷向女管家打聽。
「還是不肯吃。」
「一定是巴甫魯什卡偷偷給她送了吃的東西。告訴他那個壞蛋,他要是給她一塊麵包,我對天起誓,非把他們兩個發配到西伯利亞去不可!」
但是,剛說完這話,當早飯或者午飯送到女僕室來時,母親卻叫出一個丫環(她竟不再迴避她們了),對她說:
「唔,你是不是把……湯……給那個……送點去……不准說是我叫你送去的,要裝著是你自己……」
再說一遍,權力無邊的太太不得不意識到,如果繼續這樣鬥下去,她便只好百事不幹,把自己的精力全部消耗在制服這個桀驁不馴的女奴身上。
儘管意識到這一點是非常痛苦的,但是清醒的理智告訴她,無論如何得結束這種險象環生的混亂狀態。也要為母親說句公道話:她決心聽從理智的忠告了。她把巴威爾叫來,對他說:
「你們給我的痛苦,我已經忍受了好幾個月!我受夠了。你們要怎樣就怎樣過日子吧。不過,要是你那位貴族太太再落到我眼裡,休怪我心狠!是你對也好,是你錯也好……我非把你們兩個發配到西伯利亞去不可!」
同時她下令不再懲治馬芙露莎,並且恢復了巴威爾的月糧,但只發給他一人,沒有他妻子的份兒。
「讓她愛怎樣就怎樣吧。我不能拿糧食白養活她。」
作了這樣的處置之後,母親心境平靜下來,似乎好幾天都沒有講話。她不再經常叫嚷得聲震屋宇,下命令時心平氣和,不再惡言咒罵。她懂得,必須消除這場強烈的騷亂在家奴中造成的印象。
馬芙露莎也平靜下來,或者不如說,好像根本不再有她這個人了。她像囚徒似的坐在自己房裡,默默地忍受著孤獨的痛苦,想到自已被毀滅的青春,心都碎了。
那時我差不多還是一個孩子,這件事引起了我強烈的好奇心。我不止一次下樓去,打算到巴威爾房裡去看看馬芙露莎,可是我剛走近他們的房門,便驚慌起來,只得放棄原來的打算,退了回來。但是每當我有機會到果園裡時,我便有意在宅子前邊踱來踱去,在我所嚮往的那間小房的窗前放慢腳步,向那蛛網密佈、擋住了我的視線的玻璃窗往室內探望一陣。我聽見似乎有人在裡面輕輕地呻吟。
不管怎麼說,巴威爾的一生是給毀了。馬芙露莎不但疏遠了他,甚至不再跟他說一句話。她對有權有勢、唯我獨尊的太太的勝利,遠遠不能使她感到滿足。其實,這也算不得什麼勝利,只不過是太太不願意再和一個微不足道的、偶然落到她手上的女奴打交道罷了。處境沒有因此得到任何改變。在這次勝利之前,馬芙露莎是女奴,勝利以後她仍然是女奴——不過是個造反的女奴罷了。因此,她關於「神的詛咒」的看法依然對她起著作用。
馬芙露莎愈來愈苦悶。巴威爾在她心目中漸漸成了使她遭致厄運的罪魁禍首。愛情逐漸破滅,一天天冷下去,終於化為不折不扣的仇恨。馬芙露莎口裡沒說,卻用自己的全部行為、表情、舉止向大家證明,她心裡對丈夫除了深惡痛絕再沒有任何別的情感。
安努什卡擔心她會毒死親夫或者「毀壞」他的肢體,但巴威爾認為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因此不同意採取任何防衛的措施。和一個對他懷著敵意而他仍然愛著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使他厭惡至極,恨不得用自殺來了此殘生。
「她不至於這樣做,」他說,「我會自殺——這倒是很可能的事。」
但是事態沒有發展到這步田地,倒是簡單得多便解決了。
一個秋天的清早,天還役亮,我被宅子裡的奔忙聲驚醒。我跳下床,披上衣服,跑下樓,從碰到的第一個丫環口裡得知馬芙露莎上吊了。
悲劇結束了。不過,作為尾聲,我還要補充幾句。喝早茶的時候,我問母親什麼時候埋葬馬芙露莎,母親回答說:
「明天就叫人用蓆子裡一裹,扔到泥塘裡去。」
果然,第二天早上,地方法院的農村陪審員來到我家,批准了埋葬自殺者的請求。我站在窗前看見人們用破蘆席裹著馬芙露莎的屍體,扔進板車裡,拉到泥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