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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謝洪尼耶的貴族,尼卡諾爾·扎特拉別茲雷的傳記 文 / 薩爾蒂科夫·謝德林

    1「波謝洪尼耶」本是俄羅斯北部一個偏僻的縣城,但謝德林使用這個名稱時,並非純粹取其地理上的意義;它含有閉塞、落後、愚昧、野蠻、殘忍等意思,是影射整個農奴制統治下的俄國的。

    2請讀者不要按字面來理解「波謝洪尼耶」這個詞兒。我用這個名稱,指的是一個地方,那裡的土著居民,用俄羅斯內地人的俗話說,蠢得在三棵松樹之間都會迷路。也請不要把我個人和這篇故事的講述者札特拉別茲雷混為一談。在我這部作品裡,自傳成份是很少的;這部作品不過是集生活觀察之大成罷了,在這裡,別人的事和我自己的事交織在一起,同時也給虛構以用武之地。——作者

    我,尼卡諾爾-札特拉別茲雷,出身在波謝洪尼耶一個古老的貴族家庭。但是我的祖祖輩輩全是溫馴而隨和的人。他們沒有流成過邊疆,也沒有蹲過城堡;沒有獲得過勝利,也沒有建樹過軍功;他們受命向上司宣誓時,真心誠意地親吻十字架,以示絕對忠誠。總而言之,他們既沒有立下豐功偉績,也沒有蒙受奇恥大辱。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受過鞭笞,也沒有一個人給拔過鬍鬚,更沒有割過舌頭、削過鼻子。1他們是地道的佔有土地的貴族,躲在波謝洪尼耶最閉塞的角落裡,不聲不響地搜刮奴隸們的貢賦,順天應命地繁衍子孫。有時養了許多不肖子孫,家道便因而中落;但有時,彷彿瘟疫奪去了扎特拉別茲雷家族中一些人的生命,於是一部分倖免於難的子孫手裡便集中了已故親人的莊園和田產。這時,札特拉別茲雷們便又得到中興,成為當地舉足輕重的顯要。

    1拔鬍鬚、割舌頭、削鼻子,都是沙皇政府對待人民和起義者常用的酷刑。

    我的祖父,近衛軍中士波爾菲利-札特拉別茲雷,是個被幸運女神垂青的人,他擁有相當多的田產。但是因為他膝下子女眾多——二男九女,所以我父親瓦西裡-波爾菲雷奇在兄弟妹妹分家後,又下降到中產貴族的地步。這境況迫使他立意攀一門閥親事,於是,在行年四十的時候,他竟娶了一位年方十五的富商女兒安娜-巴甫洛夫娜-格魯霍娃,滿以為女方會帶來豐厚的陪嫁。

    但是,謀取豐厚陪嫁的算盤打錯了:人家照商人的慣例把他給騙了,而他也暴露了性格上不可饒恕的弱點。姊妹們勸過他,在女家沒有將嫁資如約付清以前,不要上教堂去舉行婚禮,但是他不聽,反倒信了商人的花言巧語,成了親。這門所謂不相稱的親事便是後來家庭中無休無止的怨恨和演出狂風暴雨場面的根源。

    這件婚事在各方面都不相稱。就當時的情況說,父親是個相當有學識的人,母親卻無知無識,胸無點墨;父親完全不務實際,專愛空談,母親恰恰相反,她緊緊抓住生活中有實際意義的事務,從不張揚,只是默默地、胸有成竹地行動著;加上父親成婚時已經差不多是個老頭兒,身體又一向不好,母親卻長期保養得鮮艷、健壯和美貌。凡此種種,他們的共同生活該是一派什麼光景,也就不言而喻了。

    然而,由於母親那種非凡的進取才能,我們的家境迅速地興旺起來,因此,我出世的時候,我們札特拉別茲雷家幾乎算得上當地首屈一指的富裕地主了。鄰居們談到我母親,總是異口同聲地說,上帝賜給瓦西裡-波爾菲雷奇的不是個普通的妻子,而是一件寶貝。父親眼見家境蒸蒸日上,對這倒楣的婚姻也就處之泰然;他雖然跟妻子合不來,但也終於完全屈服於她了。至少,我記不起他在家裡曾在什麼事情上表現過自己的獨立性。

    再者,在這部作品裡,讀者決找不到我平生經歷的一切事件的完整記述,而只能找到一系列彼此聯繫而又能獨立成篇的情節,在我開始敘述我的過去時,預先作一交代,想來決非多餘。我寫這本書的用意,主要是想再現所謂美妙的舊時代的典型特點,而由於農奴制的廢除所劃下的一條深刻的界線,對於舊時代的記憶正在日趨淡薄。既然這樣,我也就不打算拘泥於我這篇故事所採用的形式。有時我會親自出場,現身說法,有時我將借他人之口,寫我要寫之事,怎樣方便我就怎樣落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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