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第六十章 文 / 萊斯利·沃勒
「不,謝謝,寶貝兒。今晚不行。」
查理-布瑞弗曼發福了。布瑞弗曼的老闆宋文面容消瘦,看上去像是個日本死亡行軍1的倖存者。他們坐在查理-理查茲酒店房間裡的大玻璃雞尾酒桌前。那個高個子妓女——她沒有做平時幹的事——在迷你吧檯裡調酒並在煙灰缸裡放上花生。
1指戰俘等被迫做艱苦的長途跋涉。
布瑞弗曼過去為裡士通工作時,很少和前任老闆理查茲說話,因此會談的氣氛比較輕鬆,沒有指責,沒有積怨。查理覺得如果有的話,宋文會生氣的。這位皮包骨頭的東方紳士顯露出從容不迫和終生獻身於和平與寧靜的感覺。很難想像他領導著遠東最冷酷無情的電子控股公司。
宋文接過妓女遞過來的高腳酒杯,裡面裝著晶瑩剔透的酒,露出滿臉笑容。「啊,」他熱情地說,「這酒杯可真高。」
「是啊。」布瑞弗曼同意說。「你是從得克薩斯州來的嗎,甜心?」
「我叫霍莉,」她糾正他,沒有笑容,「盧伯克。」
查理-理查茲朝妓女笑了笑。「霍莉,」他說,「如果布瑞弗曼先生同意,我想你可以離開了。是嗎?」他朝對手們看了一眼。
布瑞弗曼從口袋裡摸出房間鑰匙。「自己進去,甜心。喝點東西。我很快來陪你。」他帶著疑問的表情瞥了宋文一眼。
「那得看理查茲先生。」亞洲人說。
「很快。」查理告訴他。
「很快,甜心。」
「我叫霍莉。」她拿了鑰匙離開套房,貂皮披肩拖在身後。「嗯,」布瑞弗曼咕噥著。「嗯,又是嗯。我感興趣的是她從來不笑。我來解釋一下我們的願望,查理。」
「是什麼,查理?」
「要麼我們壓低價格,破壞你和五角大樓的合同;要麼我們一起合作,幹些罪惡勾當。由你決定,查理。」
「比裡士通030型還低的價格,查理?」
「我們把它叫做托普500型。或者停止交易。」布瑞弗曼抿了口威士忌。「我不在乎是哪種交易。你付給我們顧問費。或者我們的500型貼上030型的標籤,並付費給你們。或者我們把定單對半分,兩種型號都賣。」布瑞弗曼繼續抿著酒,精明的雙眼一刻也沒有離開查理的臉。「當然我們總得共同承擔些什麼,嗯,賄賂那些想得到個人退休養老金的將軍們。關鍵在於我們是在同一張床上。」
查理-理查茲轉向那個專橫的亞洲競爭對手。本妮-理查茲未來公公所控制的帝國比裡奇蘭控股公司剛剛移交給齊奧-伊塔洛的企業規模大得多,但是它並不包括金融管理。凱文從新加坡偷來的資料說明了原因。日本四大巨頭中沒有一個再信任申勞。沒有他們的信任,開拓銀行、經紀業或其他金融機構業務都是不明智的。不過如果他加入一家已經在世界各地有將近200家銀行和經紀公司的企業……?
換句話說,查理與齊奧-伊塔洛分開後為自己留下的金融服務公司,正是宋文所希望得到的——用布瑞弗曼貼切的話來說是什麼?——在同一張床上。不過現在他們已經改變了形象和名字。「新時代」服務公司今天早晨已經在特拉華州註冊。申勞的世界網絡甚至還沒有得到這個消息。
「真是這樣嗎,宋先生?你們真的那麼迫不及待地要加入到我們之中嗎?甚至分擔賄賂?太讓人受寵若驚了。」
「最後,」宋文說,盡量發好音,「我們非常希望合併。」不管發音如何錯誤,「合併」這個詞帶著刺骨的寒氣,穿透查理-理查茲的肩腫骨,儘管裡士通在法律上已經不復存在,沒有哪個遠東海盜會買一家特拉華州的公司。「托普和裡士通的合併?」
亞洲人在空中搖了搖瘦骨嶙峋的手指,做出另一個和平與寧靜的手勢。「隨你高興,理查茲先生。你的女兒和申勞的兒子已經指出了方向。」
「合併勢在必行,」布瑞弗曼提醒他,「規模才是成功的關鍵。小東西會給活生生地吞吃。只有龐然大物才能生存。越大越好,查理。」
「是嗎,查理?」
「裡奇蘭是我們目標中的合作夥伴之一,查理。」
「目標,查理?」
「那是個禁用詞。」布瑞弗曼贊同說。他喝了太多的蘇格蘭威士忌,不小心嗆住了。「我們這樣的老朋友,為什麼不坦白一點呢,查理?」
「查理,如果你們倆原諒,我想睡會兒。」查理-理查茲站起身來,「我會把你們的建議放在心上。我會很快找你們的。晚安,先生們。」
他成功了——沒有直接拒絕他們——把他們送出他的套房。等到客人們離開他的樓層,他離開套房下了樓梯。看到大廳裡的公用電話,他停住了,思忖著有多少被竊聽了。他決定隨便散散步。
他朝南面走去,華盛頓紀念碑在他的背後。他對哥倫比亞特區的地理概念相當模糊。他知道前面的小島叫波托馬克公園,由西北向的波托馬克河與東北向的阿納卡斯蒂亞河交匯而成。十分鐘後,冷得發抖的他發現一個公用電話亭,於是打了個電話給凱裡在霍博肯的家。只有電話答錄機回答,把他大女兒曼哈頓公寓的電話號碼給了查理。他撥通了電話。
「哈利路亞1。」溫菲爾德說,「什麼事?」
1意思是感謝上帝,表示讚美、歡樂或感激等。
「凱裡的電話答錄機告訴我你有客人。」
「這真是我聽過的最圓滑的話。凱裡?說完了給我。」
「查理舅舅?什麼事?」
「對不起打擾你。告訴我巴塞爾是否突然出現裡士通電子公司的股票?有沒有可能已經發生了?」
長時間的停頓。「我要拿到文件才能回答其他市場的情況。不過巴塞爾和列支敦士登沒有這麼通知我們。」
「假設他們今天沒有和我們聯繫。假設有人想要收集股票達到控股,他們還做不到,是不是?因為他們得認購裡奇蘭的股票,而我們的人還未得到有關裡士通電子公司股票發行的指令?」
「是的。」
「所以如果你想通過接收手段合併1,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1指以收購股票等方式實現對企業的吸收合併。
「普通手段不行,」凱裡贊同說,「但是誰知道還有什麼其他手段是可能的?」
查理還能看見遠處華盛頓的方尖塔沐浴在燈光下。他死死盯著它,那個代表一切困惑「教授」的事的偶像,像箭般筆直、堅硬勃起的陰莖,像隨時準備出鞘的劍。「回去睡吧。讓溫菲爾德來聽電話。」
「爸爸?你的聲音聽上去很糟糕。」
「爸爸曬的陽光不夠。抱歉打擾你。」
「我們正在吵架。」
查理的牙齒在二月的微風中打顫。「我也是,」他坦白地說,「我剛剛開始意識到自己有多麼愚蠢。」
「關於什麼?」
「關於本妮孩子的祖父。」
離開公用電話亭,他轉向自己認為是東的方向,然後向北。查理-布瑞弗曼用五角大樓的腐敗來換取一塊防禦的餡餅。宋文代表的帝國不管利潤是合法還是非法得到的,願花大筆錢進入一個守法或枉法的財團。沒有幻想。沒有齊奧-伊塔洛般謹小慎微地保護名譽。只有赤裸裸的利潤,不管什麼方式。
在寒颼颼的夜晚,查理加快了腳步。他不僅能看見前面的華盛頓紀念塔,還有白宮邊的賓西法尼亞大道,燈火通明,像閃耀的民主燈塔。
他肯定沒有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沒有一點警告。當然不會是平時的搶劫,用撬棍狠狠一擊,手錶、錢包、戒指,然後再見!
一個蒙面人走到他前面,另一個從後面把他絆倒。查理臉朝下狠狠摔在地上,雙臂張開,驚魂未定。蒙面人拉了下槍栓。「不許動!」查理臉朝下趴在地上,手臂伸開。他立刻意識到這個男人是個白人,他說「不許動」時聲音有點怪。
他看見男人的手指扣緊了扳機。查理的頸部肌肉揪在一起,好像這樣子彈就會順利地彈出來。那麼,查理-理查茲聽見的最後一個聲音會是手槍的聲音。出乎意料,聲音很低也很乾淨,一聲喀嗒和一聲啪,像啤酒罐的拉環被拉開的聲音。一支鏢射進他的手腕,在血管邊上一點點。他盯住看了好一會兒。蒙面人低下身來,把鏢猛地從他的肉裡拔了出來。從這個角度,越過雙腿,查理看見白宮在寒夜裡閃耀。
查理很快就昏了過去,最後的意識只有幾個字:除掉設計師。或者有三個人?
他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