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反派角色交替 文 / 田中芳樹
在東京都下方,八王子、町田兩市交界的台地一
隅,有一大片森林逃過都市開發的風潮,仍然保留至
今。
在樹木高聳遮蓋人們視線的森林中,築著一片
高度超過三公尺的石摒。被石摒圍著的土地,好像有
三干坪,四方一百公尺。從往高爾夫球場的公路白森
林內部走,有二條不太寬的鋪路延伸著,步行約三分
鍾會碰到厚重的鐵門。
這是古田重平的房子之一,名義上是屬於他擔
任大股東的不動產公司所有。
龍堂家的次男續,也沒有助跑就跳上高高的石
摒。在此之前,先往石摒內丟擲小石子,以便確定安
全。這裡並沒有特別通高壓電流。
古田議員一定在自家的後院,以人工加速栽培
種植會長成捆鈔票的樹。議員的薪資並沒有那麼多,
而且他也沒有其他的收入,卻能在選舉區,東京,甚
至國內外各地,擁有十幢以上的宅邸,聽說,他在蒙
地卡羅的賭場三天內輸了五百萬美金,回國後馬上
全部還清。數目如此龐大的金額,究竟如何調度的,
卻沒有任何媒體追問。
在日本,具有批判能力的政冶媒體是不存在
的。只有滑稽可笑大鬧權力鬥爭的政冶業界PR產業
橫行霸道。續是這麼認為的。如果是共產主義國家,
政治媒體受到壓制而不能活動倒還可能;在日本不
能自主活動,實在令人吃驚。
續悄悄地從石摒上躍人屋中。和弟弟一樣,像是
京劇演員般的輕柔身段。
庭園和建築都是和洋折衷,東西樣式混合,並無
國籍特色。
續在草坪,假山,人造林之間,流水般迅速地移
動。自己的體電彷彿能不受地心引力影智似地行
走。
各處雖然設置了庭園燈,卻沒有點亮。在月光
下,黑暗與影於中滑動,續輕鬆地來到建築物旁邊,
身體貼在牆壁上。從寬廣的花壇那邊,有人接近了。
續感覺到體熱。呼吸聲和腳步聲。
跟前有人影通過,是古田宅的警衛吧;續瞬間決
定,忽然阻擋在男子前面。
男子正想發出叫聲,腹部爆發一陣疼痛,意識登
時一片空白。應該是暴力專家的自己,竟然鄧此輕易
就被打倒,他可能從來沒想過吧。
昏過去的男子,身體橫躺在地上,續開始搜索他
的衣服。當他找到點三八口徑的柯爾特式自動手槍
和錐刀的時候,從夜的深處傳來危險且下流的狗叫
聲。
杜賓狗在續的左右和後方跳動,白色的光芒侵
入視界。建築物內所有的房間都點起燈,庭園燈也亮
了。面對花壇的法式窗戶全部打開,幾乎可以組成一
個足球隊那麼多的人,與續對峙。古田重平穿著和服
站在中央,不懷好意地面對續。
「是龍堂家的小子之一嗎?」
古田露出赤黑色的牙齦,猙狩地笑著。遠超過杜
賓狗的危險和下流,充滿他粗野而狡猾的臉。
「行動比我想的還快。原以為要花兩、三天判斷,
還到處亂找呢!」
「要怎麼想隨你的便。」續輕輕地將視線往後
看。有三隻杜賓狗在他背後佇立。
「哼、的確是二少爺。外形挺柔弱的。「
與古田相較的話,幾乎所有的男人都具有柔弱
的臉吧!周圍的男人們發出討好主人的笑聲。
「你想來對抗我古田重平,簡直是自不量力又大
材小用。不過,光是獨闖古田重平宅的膽量,就值得
稱讚了。」
續聽了之後,單手撥撥鏟海,對著對方冷笑。
「自不量力和大材小用,你雖然指的是相同的意
思,但是,所謂人材小用其實是指有才能的人只能用
於小地方,所謂志不得伸之意。奉勸你在使用成語之
前,不妨仔細翻翻中學生使用的國語辭典吧!」
幾乎是一口氣說完,古田周圍的男人們嚇得簡
直要破膽了。
正因為續擁有夢中王子般的美貌,一旦說起狠
毒的話,其面目可憎非此尋常,不僅將對方的怒氣和
憎惡引發至精神的表層,甚至激起殺意。更何況是對
暴力傾向極強的古田,這種挑撥更具強烈的效果。
「真是會胡扯,伶牙俐齒的小鬼頭,很快就會讓
你後悔沒對長輩保持應有的禮貌。」
方田心中不斷地產生各種狠毒的構想,打算將
續抓起來,給他點顏色瞧瞧,此時都說出來了,這足
以證明,古田重平這個「國民的優良選擇」,實在沒有
資格讓國民的稅金來培養,舉凡除了殺人以外的事
幾乎都做過,又想抓續做為人質,作為引誘續的兄弟
們前來的餌。
在令人感覺不愉快的奇怪未來描寫告一段落之
後,續再次放言。
「果真只有綁架人質的能耐而已,我先說了,最
好把麻田繪理交給我。我可是兄弟中,最保守的和平
主義者喲。」
古田以向三頭社賓狗吹口哨示意作為回應。仿
佛胸口喘不過氣的狗吠聲中,三頭殺人犬吐著長舌
頭逼近續,粗暴的喘息,透過西裝褲傳到續的膝蓋後
側。
「這些杜賓狗已經兩天沒餵了。你的肉可能合它
們的胃口吧!別擔心,腰部以上會留著。不過如果能
苟活下來,就算像個太監也已經不錯了。」
古田放肆地大笑,或許對自己的玩笑感到滿意
吧。笑完之後,粗野的表情加上些許陰險,接著煽動
杜賓狗行動。
「去!」
三頭杜賓狗發出了飢餓和殺意的咆哮,猛然躍
向續。
續一定會鮮血淋漓應聲而倒一這不過是男子
們的幻想而已。續以常人不可能展現的速度拿出手
槍,對著一頭杜賓狗射擊。而且同時閃開五公尺的距
離,殺人犬在空中爆裂。
衍佛被槍聲擊落似地,杜賓狗在地上苟延殘
喘,從張開的大口中被擊中,此時正激烈地座攣。在
還未斷氣的時候,其他兩頭杜寶狗反過來咬住同伴
的身體,開始血肉模糊地共食。骨頭碎裂,肉片飛
散。
「用槍算什麼好漢!」
古田非常憤怒地跺著花壇,他手下的男子們,不
敢正視狗群共食的慘狀,把臉轉過去。
「真是膽小!空手對抗吧!否則還是日本男人
嗎?」
「真巧,我最喜歡膽小了。」
續嘲笑著古田自私自利的抗議。他對著花壇盡
頭的法式窗戶又放了一槍,然後越過破碎的玻璃跳
進屋內。
這是一間約有二十個榻榻米大的西式房間,放
置著一座非家庭用的正式撞球檯。天花板也很高,約
三公尺左右,暴發戶味道的枝形吊燈照得滿室通
明。
「村松!教教這小子一些禮節吧!」
古田議員咆哮起來,一聲令下,與鄰室交接的門
打開,出現了一個男人,三十五歲左右。黑衣服,像便
宜蠟像般毫無表情,右手持著一把帶鞘的大型武士
刀。
「小子,把槍丟了和村松一決勝負吧!不然我也
一齊打。」
「村松,如果展現可以使我滿意的本事,你想要
的那只淺並上總介宗房的剛刀也可以給你。」也不乾脆說給你,只說也可以給你,這時正足以
表現出古田的狡猾。不過,即使如此,似乎也達達到
鼓舞村松展現劍術的效果。
村松沉默不語,慢慢拔出武土刀。不知是否為錯
覺,續好像聞到隨著白刃露出的血腥味。
在撞球檯上有一枝球桿,續伸出手抓起球桿,慢
慢地擺好姿勢。他對杖術頗有心得,深知其中奧秘。
續和終一樣,確實沒有必要為了防身面修習武
術。他之所以學習杖術,源於借此多少可以有效地控
制肉體性的能力,同時靠著技術的存在隱藏能力,是
這種戰略性的想法。通常被續的杖術打輸的人,都深
信續的技術高超,卻沒看到那附藏在優美而纖細的
肉體內,超乎常規的力量。
看到續用手持球桿的姿勢,村松冷笑般張開細
細的嘴。以這個男子的技倆面言,續的技術還未達到
高手的地步,一眼就可以看穿吧!
大花板雖然很高,但由於是在室內,舉刀過頂的
姿勢確實較麻煩。只好將刀稍微往身體的右側壓低,
無言之間出其不意地移動。發出鞭動空氣的聲音,白
刃斜飛。
武士刀將球桿砍成兩段,畫一個小弧襲向續的
頸部。
不論是速度或壓力都非常強烈的斬擊,一般人
的話,大概被一刀切斷頸動脈了吧!但是,正如捉弄
古田義國的龍堂終一樣,其兄也並非常人。男子的白
刀切斷大氣,彷彿連空氣中的元素,都可能分斷成氧
和氮了;可是,連續的頭髮都沒能擦到。
續以絕不可能的速度躲開白刃,繞到撞球檯的
側面。接著,手摸著撞球檯,用一隻手輕輕地抬高。
村松和躲在後方的男子們之間,湧起一陣驚愕
和恐懼,他們張開嘴努力吐出塞在胸口的氣。
用橡木和義大利石板製成的撞球檯,少說也有
一噸半重,以人類的力量,絕不可能抬得起來。瘦弱
的續竟然將它抬高到頭頂上,而且只用左手。
非現實感的伽鎖綁往這些男子們,他們手中拿
著武器,注視著被抬到空中的撞球檯。
「怪……怪物!」
哀嚎反射到大花板和牆壁,彷彿被自己的聲音
驚嚇似地,跟踉蹌蹌地退後兩步左右。
「即使這是事實,被你們一說,還真是不愉快。」
舉著撞球檯的續鎮靜他說著,對著高舉白刃一
動也不動的村松,露出諷刺的笑臉,好像棒球投手投
球一般,輕輕地丟擲撞球檯。
一噸半的石材和木材敲碎地板柏牆壁,產生意
外的地震,待聲響消失、塵埃落定的時候,村松的上
半身已被埋在崩落的土裡,昏了過去。手中還握著武
士刀呢!
古田的部下們頓時失去戰鬥能力。大多嚇得全
身癱軟站不起來,口水和尿水齊流,其他的人則在地
板上掙扎,拚命地想要逃離這個外表漂亮的怪物。
「這、這個怪物……」
古田的臉烏黑膨脹,像在玩著躲避球。
二流的部下只能跟隨二流的主人。古田已經不
打算依賴部下了,他手摸著武士刀,隨著意味不明的
怒吼聲拔出刀十。對著匍匐在腳邊的手下的臉丟擲
倒鞘,不幸的男子噴出鼻血頹然倒下。
續不由得感到欽佩。失去部下的時候,本以為古
田也會逃走,沒想到卻站在原地不動準備戰鬥。縱使
是虛榮心的結果,好像也可以理解站在上位者的立
場。
在續展現自己並非尋常人類的事實後,古田卻
仍想反擊。在判斷未明的瞬間,古田突然發出驚人的
吶喊。古田精通武道,武道雖未使其精神提升,總還
是居台道四段。在剎那間,他冷不防地拔刀就砍。
刀身反映室內的光線,往續的左腰攻擊。
續的身軀應該會斷成兩半滾到地上。古田非常
確信,充滿了陶醉在血光中的表情。
但是,刀身卻發出聲音反彈回來。不是金屬聲,
而是更清脆,宛如撞到水晶球的聲音。白刃斷成兩
半。
續僅是皺皺眉頭而已。
古田的雙眼被殘留在刀柄上的刀刃吸引住。刀
刃連一點血跡或肉片都沒有沾染。布的碎片掉落之
後,殘留的刀刃發出微弱的亮光。
從續被切破的襯衫破洞,發出一點點珍珠顏色
的亮點,他輕輕地歎口氣,打了茫然失神的古田一巴
掌。
古田手握折斷的武士刀,巨大的身體往後方彈
去,衝破塗滿金粉而低俗的隔扇,滾進隔壁的和室。
在榻榻米上三轉四滾,好不容易爬起的時候,古
田的臉上佈滿可怕的恐懼和敗北感。他驚慌失措地
注視著從洋武撞球室輕鬆地進入榻榻米房間的續。
瞬間,表情一變。古田迅速地趕到房間的角落,雙手
抱著一個像是大娃娃的東西。
續發現那是一個昏迷,穿著運動上衣的少女,頓
時停往腳步。那就是龍堂兄弟設法搭救的麻田繪理
——頭髮被剪短,好像少年一樣。
「如何?敢來就來吧!我會把這女孩的喉嚨捏
破。不然,就坐在那邊把雙手放在後面。」
古田相信他已經從二出局壘上無跑者的局面扭
轉情勢,兩眼興奮地露出油光。
「這就是自稱愛國者所做的事嗎!」
續唾棄著。白晰秀麗的臉上,出現嫌惡的淡紅
色。
「去世的祖父說過,世界上有兩種可惡的詐欺
者。一種是說這個投資一定安全又賺錢的人,一種是
大聲宣傳自己非常愛國的人。你比這兩者更可惡!」
不論續如何大肆批評,古田絕不放開少女,他深
信這是自己最後的護身符。
「這個女孩如果死掉,就是你的責任,你的一生
將會葬送在殘酷的殺人夢魔裡。如果不怕的話,就靠
過來吧!」
「很不湊巧地,我不是責任感那麼強的人,殺死
這女孩的是你,不是我,何況與你說話的不快感相比
之下,這個未曾謀面的女孩死亡造成的不快感,簡直
是小巫見大巫。」
雖然不是真心話,斗膽冷然放言之後,續往前踏
出一步。但是,看到發狂的古田抓往少女喉嚨的手充
滿力道,心想打賭還是放棄吧?續的心頓時冷下
來。大概放棄了吧?
突然傳來口哨的聲音,一條像黑蛇的東西捲上
古田肥胖的頸子。古田發出難聽的衰號,身體被揪離
人質面飛到空中,硬是被拉到房間的中央。
「始大哥,真慢啊!」
「抱歉抱歉,請你見諒。不過,還不會太遲吧!」
長長的鞋帶一直延伸到被破壞的撞球室,另一
端握在龍堂始的手中。
續扶起昏迷的少女,輕輕拍打雙頰。神智慢慢恢
復,少女微微睜開雙眼。瞳孔的焦點穩定、意識恢復
清醒之後,她發出小小的驚訝呼聲。為了使她安心,
續對她笑一笑。
「麻田繪理小姐,我是來救你的。」
「……啊、是龍堂續先生嗎?高中科的學長?」
少女的語氣轉為熱烈。彷彿意識往奇怪的方向
恢復的樣了。
「是的,我是龍堂續。終的哥哥。為什麼認識我
呢!」
現在,少女的眼睛發亮了。
「是這樣的,因為你長得很帥,成績又很好,我的
姐姐非常崇拜你呢!」
「謝謝了。但是,現在好像沒有時間商量影迷俱
樂部的事,你能動嗎?」
「少女回答不能動。雖然知道是在撒嬌,但是一想
到這個被綁架、頭髮被剪掉、或許遇到更慘遭遇的少
女的不幸,置之不理豈不是更難過。何況,她也是無
辜被牽扯進來的。
續用雙手抱起少女,然後站起來,始說話了。
「續,在玄關旁邊有汽車,借來用一用吧!和小姐
在那兒稍等一下。我馬上過去。」
續點點頭,抱著少女,從颱風刮過似的屋內走出
到庭院。
這時候,古田好不容易恢復一部分的威風,怒吼
著。
「你以為如此就能平安無事嗎?我會報警,將你
們兄弟全部送到警察局。」
「請自便。」
「什麼/
「相反地,我也很喜歡這麼做。你的不肖兒子在
這裡,讓他為父親贖罪吧!」
在始的腳邊,放著什麼東西。笨重的聲音,與物
體的笨拙恰成對照。原來是兩手兩腳被皮帶縛往的
古田義國。
「我已取得證詞,證明你們是綁架監禁事件的共
犯,他說完全是父親策劃的,自己只是被命令的
……」
「這個沒出息的傢伙!」
古田咬牙切齒。從內心僧惡兒子的怒火,在雙眼
內熊熊燃燒。義國緊閉雙眼假裝失去神智,但是,任
何人都看得出來,他已經恢復意識了。
「到府快遞一件,暴力學生的小包裹而已。」
續聽到之後定會皺眉的話,出於三弟終的口
中。他佇立在和室及撞球室的交界,愉快地看著古由
父子。
「期待也沒用,議員先生,這屋裡的居民不論是
人或狗都昏迷不醒了。」
終慢慢地踏進和室,用腳尖輕輕地踢義國的背
部。義國發出彷彿青蛙被殺的聲音,然後轉身背過臉
以避免接觸父親的視線。
始忍住笑意,開始盤問父親古田重平。
「你的老闆是誰?」
「你、你是指什麼?」
「你所會做的,就是威脅我那膽小的姑丈嗎?我
知道,你的目的是想霸佔學院的資產。但是,也有無
法說明的事情哦!」
始提出關越汽車公路發生的那件事。古田閉口
不談。始看到他堅決的意志,於是向弟弟示意。終不
悅地皺皺眉頭,將鞋底貼在義國胯間加以體重的力
量。義國發出模糊不清的悲叫,在父親的制止之前,
一心想得救地供出實情。
「本名是不太清楚。但是,老爸叫那傢伙大人。
哦!是鐮倉御前大人……」
古田隨之驚愕。他用盡吃奶力氣破口大罵。
「咬掉你的舌頭去死吧!你這個大笨蛋!」
「大人?真是誇大其詞……」
始有所感觸地哺哺自語。
「那個叫什麼大人的傢伙霸佔共和學院,究竟有
何企圖?」
「不、不知道!」
古田重平短促地回答。這全然是事實,雖然很不
能取信他人,但古田確實所知有限。這個停留在唯物
性次元的男子,只對手所能及之範圍的權力、財產或
物品才有興趣和慾望,對龍堂兄弟抱持異常執著的
「大人」的真意,他確實不知道。
始觀察古田的表情幾秒之後,就不想再追問「大
人」的事,改變了問題。
「是嗎?那麼我順便再問你,在我們的家中裝竊
聽器的也是你嗎?」
古田對著他搖搖頭。他知道這是高林干的,可是
並沒有說出口。竊聽和情報運用是高林最拿手的技
巧——除此之外,那傢伙還有什麼長處嗎了?
「那麼是誰做的呢!」
一再被盤問之下,古田的腦海中閃過一個想
法。簡直是像下流惡魔的智慧產物。他挺起上半身:
「是一個叫做高林的男人。」
「他是何等人物?」
古田說明高林的地位,並附帶說明那傢伙知道
大人的名字。他不得不承認輸,現在大概只能丟棄權
勢,逃出這個國家了。可是,難道要獨自背負這個不
幸嗎?不如把那個外表蒼白憂鬱的高林也祉進來。
「但是,這個所謂大人的傢伙,真的那麼了不起
嗎!」
「你以為是你們這些傢伙能對付的嗎!別大自以
為是了,小子!」
「我們並不想對付他。」
始若無其事地說。
「只是想打倒他,讓他不能東山再起罷了,既然
這個大人如此惡意挑鬥,我們必定以其人之道遠冶
其人之身。」
「……你,你的腦筋。清醒嗎?」
「如果照你說的去作叫清醒的話,我想倒不如發
瘋此較好。」
「與其擔心這些事,不如擔心你兒子的將來吧!」
「什麼意思?」
「如果大人詢問起來的話,我們打算一五一十的
回答。就說全部的事都是古田議員告訴我們的,」
古田的眼珠子簡直要掉出來了,他兩手緊握著
拳,交互地無聲向空中揮拳,大聲嚎叫。
「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說!」
「我知道我知道。只要你發誓不再插手共和學院
的事,我們就忘記你的事!」
古田於是發誓。因為打算逃亡到國外,共和學院
的事變成怎樣都無關緊要了。這個心理,始雖然沒有
看出來,可是,他想出一個毒辣的方法,作為保證古
田那不可靠誓約的手段。
「終,那些東西拿來給我看看。」
「遵命,長官!」
終的手裡拿著十張左右的文件。當古田目睹到
這些文件的時候,已經沒有爆發的力氣,只能用微弱
的聲音咒罵著。
「還、還我,把那個還我……」
始當然置之不理,很快地測覽過這些文件。
「收據、誓約書。全部有你的簽名,也蓋了印章。
當然也有日期。既然收賄、侵佔公款的證據都一一搜
齊了,再怎樣也逃不了了吧。如果你毀約的話,我就
用這些當武器!」
始的眼神和聲音充滿了冷淡。
「日本的政冶媒體非常腐敗,腐敗到了以即使知
道收賄的事實也不報導為榮的程度;不過,還是有例
外存在,只要影印之後散發給在野黨或執政黨的非
主流派,或是外國的媒體,一定會有所反應吧!」
「畜牲……」
「出人意料的寒暄方式呢!終,現在也夜深了,我
們該告辭了。余在家裡大概等得疲倦了吧!啊、把門
窗關好,否則是很失禮的。」
龍堂兄弟出去了。一陣關窗的聲音消失之後,古
田宅被遺棄在夜的寂靜和荒廢之中。
被皮帶綁捆的義國,滾動巨碩的身軀靠近父親,
忘卻自己的責任而責難著。
「老爸,怎麼辦、怎麼辦?我們是不是完了!」
古田沒有回答。對兒子的憎惡和憤怒,已被絕望
的心情掩蓋,他無力地蟠卷在無望的深淵中。
……古田宅邪的門從內側打開,一輛賓士車駛
出來。始駕駛著,終在助手席上。續坐在後座,麻田繪
理的頭枕在他的膝蓋上睡得正香。身上蓋著一條毛
巾。
「那些文件或許不需派上用場。古田議員既然已
經醜態百出,那個大人應該不會輕易放過他。」
「說不定呢!最好還是小心點。」
在夜路上奔馳的賓士車內,突然充滿沉默的氣
氛。續有點猶豫的聲音打破這個氣氛。
「大哥真的想和這個叫做大人的人物周旋嗎!」
「主詞用錯了吧!續。」
「啊?」
「是這個叫做大人的傢伙不放過我們。古田既然
已經這樣,一定會假他人之手來挑鬥吧!即使如此
……」
抓著方向盤的始,不禁苦笑。
「這位小姐,千萬要請她保密啊!」
內閣官房副長官高林健吾。在千代田區紀尾井
町的大樓公寓擁有個人事務所,在古田議員父子辛
苦精心策畫的名譽恢復計畫,結果慘遭打倒的同一
大晚上,一名男於來到高林事務所。
這是出身於警視廳機動隊,經營日本國內屈指
可數的警備保全公司的奈良原昌彥,他也曾經在全
國柔道選手大會上得獎,肥厚和寬大的巨碩身軀,不
亞於古田義國。
高林讓低頭行禮的奈良原坐在一邊的沙發上。
請他抽煙。
「是這樣的,我想借用奈良原先生的力量,請您
多幫忙。」
「是政府要用嗎?」
「不是政府方面,不過,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可能
有點關連,目前還不是。」
「你說的是那位……」
「是的,是鐮倉御前大人的需要。」
奈良原發出吞口水的聲音,生硬地點點頭,端正
姿勢。
「請您儘管吩咐。我一定忠實地遵從副長官的
話。」
「你和占田重平議員熟識吧!」
「是的。」
「你覺得他怎麼樣呢?」
被問的奈良原吐出一口紫煙。
「老實說,古田頗有行動力和本事,但是,似乎比
較缺乏度量。」「度量?」
「節度、程度、限度……之類的東西,如果你早出
生個五、六十年的話就知道,那在中國大陸是一個人
能否成為豪傑的標準,只是在二十一一世紀的政界就
不知是否通用!」
「事實上,鐮倉大人打算剷除古田議員。」
「哦……」
「古田議員也沒什麼作用,就好像長期使用的下
水管塞滿污泥般。大人認為該是交替的時刻了,我也
有同感。」
刻簿的微笑在高林的唇邊蕩漾,奈良原心中流
著冷汗,假設他的回答對古田帶有善意,一定不會那
麼平靜。
「那麼,你現在可以動員多少人?」
「我們公司目前分派在電子工學的安全系統上
比重較重,但是,在傳統人力業方面,也可以立刻動
員一百二十名警衛,五十隻警犬,不夠的話,再準備
三百名左右的工讀生。」
「實力方面沒問題嗎?」
「我一向要求必須要有武道段數者才能採用,而
且思想也很健全,完全無左派傾向。」
「很好。這一整個月,隨時都準備好可以立刻行
動的狀態。」
「知道了。但是,必須動員那麼多人,對手也一定
很可怕羅?是極左派的餘黨嗎?人數有多少……?」
「四個人。其中兩個是孩子。」
奈良原極力壓抑住笑意。他非常瞭解,如果嘲笑
高林認真的敘述,一定沒有好下場。面且,高林絕對
不會高估對方的。或許是和某個國家的破壞工作人
員暗鬥吧?
「萬事全照副長官的吩咐進行。那麼,是否有必
要在那些傢伙的本部裝設竊聽器呢?」
「電話中不會說重要的事,我已經在他們的房子
內外裝了十個竊聽器,可是完全沒派上用場。好像不
是尋常的傢伙。」
他們正在交談的是違法行為,兩人卻都毫不介
意。正如二流的權力者一般,他們也認為接近權力的
人沒有遵守法律的義務。
「照副長官所說的話,的確像是不尋常的對手。」
「因此,以夷制夷。利用那些人消滅古田。」
高林低聲地笑。
「然後,以殘害古田為理由,處決那些傢伙。」
「原來如此,副長官的深謀遠慮非我等所能及。
誠感惶恐。」
奈良原的餡媚雖然未中目標,高林也欣然接受
了。沒有必要讓奈良原等人知道全部的事實及真
象。
「然而,一旦要處決他們,怎麼教訓都尤妨嗎?」
奈良原的聲音和表情充滿了期待。高林無意識
地看著在室內瀰漫的香煙煙霧。
「不能殺了他們,但是,像調教猛獸般的皮鞭是
必要的。你如果認為必要,為了阻止他們逃亡或反
抗,教訓一下也可以。」
「那真是有趣。」
奈良原的雙眼發出陰險的光芒,顯露虐待狂的
本性。
「在進行學生運動的傢伙們口中塞進特殊警棒,
握往露在外端的苔棒徹底往下用敲,簡單地就能敲
碎臼齒,使上顎裂開,無法再說歪理,以前都是用這
種方法教訓國家的敵人,臉部從嘴巴以下的部分都
呈鮮紅色,在地上四處亂滾的樣子,的確令人非常愉
快。」
高林皺皺眉頭,對於奈良原如此具體描寫的殘
忍行為,不禁從生理上產生嫌惡感,不論壓制、謀略、
或是情報運用,對他而言都只是文件和桌面上的工
作,因此才能淡然進行。
「適可而上吧!縱使要加以教訓,倘若剝奪了御
前大人的樂趣,我可會受到責備。」
「屬下明白了。我會等待您具體的指示,」
奈良原深深地鞠恭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