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賞析· 文 / 列夫·托爾斯泰
《安娜-卡列尼娜》是由兩條主要的平行線索和一條聯結性次要線索結構而成的,整體上反映了農奴制改革後「一切都翻了一個身,一切都剛剛安排下來」的那個時代在政治、經濟、道德、心理等方面的矛盾。小說通過安娜——卡列寧——渥倫斯基線索展示了封建主義家庭關係的瓦解和道德的淪喪;通過列文——吉提線索描繪出資本主義勢力侵入農村後,地主經濟面臨危機的情景,揭示出作者執著地探求出路的痛苦心情。而道麗——奧勃朗斯基這一次要線索巧妙地聯結兩條主線,在家庭思想上三條線索相互對應、參照,勾勒出三種不同類型的家庭模式和生活方式。作者以這種建築學而自豪,圓拱將兩座大廈聯結得天衣無縫,「使人覺察不出什麼地方是拱頂」。
主人公安娜-卡列尼娜是世界文學史上最優美豐滿的女性形象之一。她以內心體驗的深刻與感情的強烈真摯,以蓬勃的生命力和悲劇性命運而扣人心弦。
安娜第一次出現時的音容笑貌令人難以忘懷:她姿態端麗、溫雅,一雙濃密的睫毛掩映下的眼睛中「有一股被壓抑的生氣在她的臉上流露……彷彿有一種過剩的生命力洋溢在她的全身心,違反她的意志」,在眼神和微笑中顯現出來。在這幅出色的肖像中展現了安娜的精神美,也提示我們去探究她的生活之謎。安娜父母早逝,在姑母包辦下嫁給了比她大二十歲的大官僚卡列寧。婚後在宗法思想支配下她曾安於天命,只是把全部感情寄托在兒子身上。渥倫斯基喚醒了她晚熟的愛情。她渴望自由而大膽地愛,不願像別特西公爵夫人那樣在家宴上公開接待情人;也不願接受丈夫的建議仍然保持表面的夫妻關係,偷偷與情人往來;終於衝出家庭與渥倫斯基結合,公然與整個上流社會對抗。從此安娜失去了一個貴族婦女在社交界的一切地位和權利,除了渥倫斯基的愛,她一無所有,因此,她熱烈而執著地獻身於這種愛。確實,在國外,在渥倫斯基的莊園裡,安娜曾體驗過短暫的「不可原諒的幸福」。她丟棄母親的天職,但內心無法平息因失去愛子而產生的悲傷;她想昂起驕傲的頭,宣稱她是幸福的女人,但卻擺脫不掉有罪的妻子的意識。她的靈魂一直受到折磨。而孤注一擲的、囿於自我的對渥倫斯基的愛又不可能得到相應的感情反響,安娜絕望了,她在臨終前滿含怨憤地喊出:「一切全是虛偽、全是謊言、全是欺騙、全是罪惡。」
安娜的形象在作家創作過程中有過極大變化:從一個低級趣味的失足女人改寫成真誠、嚴肅、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女性。托爾斯泰通過安娜的愛情、家庭悲劇寄寓了他對當時動盪的俄國社會中人的命運和倫理道德準則的思考。作家歌頌人的生命力,讚揚人性的合理要求;同時,他又堅決否定一切政治、社會活動(包括婦女解放運動)對改善人們命運的作用,強調母親——婦女天職的重要性。作家世界觀的矛盾構成安娜形象的複雜性。一百多年來各國作家按自己的理解把安娜搬上舞台、銀幕、螢光屏。安娜形象一直激動著不同時代、不同民族的讀者,這正說明安娜形象的藝術生命力是不朽的。
列文則是托爾斯泰式主人公中自傳性特別強的一個人物,他在托爾斯泰的創作中起著承前啟後的作用,在他身上藝術地再現了作家世界觀激變前夕的思想感情和生活感受,從結構安排來看,列文的幸福家庭與安娜的不幸家庭互為對照,但從思想探索來看,列文婚後卻產生了精神危機,他為貴族階級自甘敗落而憂心忡忡。他研究勞動力在農業生產中的作用,制定「不流血的革命」方案,探討人生的目的,但卻毫無出路。羅曼-羅蘭指出,列文不僅體現了托爾斯泰看待事物的既保守又民主的觀點,而且「列文和吉提的戀愛,他倆婚後的頭幾年生活,就是作家自己家庭生活回憶的搬演。同樣,列文哥哥之死也是托爾斯泰的哥哥德米特裡之死的痛苦追憶」。而作品的尾聲「則是作者本人趨向精神革命的過渡」。
(執筆倪蕊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