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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道游擊隊》創作經過 文 / 知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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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道游擊隊》創作經過

    一英模會上採訪

    1943年夏天,山東軍區召開全省的戰鬥英雄、模範大會。膠東、渤海、魯中、濱海和魯南各個軍區的部隊選拔的戰鬥英雄、模範,通過敵人的封鎖線,雲集山東軍區所在地的濱海抗日根據地。這次大會在莒南縣的坪上召開。來自各個根據地部隊的英雄人物,都集中到這裡了。他們在各自的戰鬥崗位上作出了出色的貢獻,將把自己在戰鬥中創造的動人英雄事跡,向大會做報告,最後由軍區首長進行評選,授予榮譽稱號。

    這次戰鬥英模會,是山東根據地的一件大事。黨政軍民等領導機關都很重視。因為我們的抗日根據地,是由英勇的八路軍在人民的支援下,和敵偽頑軍及封建地主武裝拚命流血,進行了艱苦卓絕地戰鬥,才從敵人控制下解放出來,建立了堅強的抗日基地,使這裡的人民翻身,使我們的部隊有了可靠的依托。也可以說沒有八路軍指戰員的流血犧牲,就沒有抗日民主根據地。所以根據地各界人民群眾,飲水不忘打井人,他們殺豬宰羊送往大會,讓這些為人民立了戰功的英雄、模範,能夠吃得好,開好大會。

    根據地的報刊記者和編輯人員都參加大會。一方面為大會服務,幫助會務人員整理和編印英雄、模範的戰鬥事跡材料;另方面對這些英雄人物進行採訪,準備為報刊寫報道和文章。我們《山東文化》編輯室的同志都投入了這一工作。

    我就是在這次英模會上,認識了鐵道游擊隊的英雄人物。聽了這位英雄的報告,瞭解了鐵道游擊隊的戰鬥事跡。

    當時全省聞名的戰鬥英雄都到了。如膠東的任常倫,魯中的曹世范,濱海的何萬祥,在這次大會上都被評選為甲級戰鬥英雄,鐵道游擊隊的徐廣田也評為甲級戰鬥英雄。他在大會上談到他個人以及鐵道游擊隊戰友創造的驚人事跡,在與會者中引起極大地轟動。也可以說徐廣田把鐵道游擊隊的幾次出色的戰鬥一談,他就被大家一致評為甲級戰鬥英雄了。

    當時正是抗日戰爭初期,我軍深入敵後,開展敵後的游擊戰爭,創建抗日根據地,對敵鬥爭任務是很艱苦的。那時我們的部隊分散在各個地區,還處在暫時幼小的時期,兵力還沒發展起來,裝備很差,當地的人民群眾還沒發動起來。而敵人在兵力上佔有絕對優勢,並有近代化的裝備。面對眾多的敵人,我軍只有和敵人打游擊,轉山頭,尋找有利時機,打擊敵人。由於我軍武裝落後,又沒充足的彈藥,所以在戰鬥中,主要是用手榴彈和刺刀去和敵人拚搏。應該說我們的戰士不光是憑武器,而是憑政治覺悟,靠勇敢去消滅敵人的。雖然我軍不斷地取得戰鬥的勝利,可是付出的傷亡代價也是極大的。在此情況下,鐵道游擊隊以短槍和便衣,戰鬥在敵人據點林立、重兵據守的鐵路線上。他們在敵人據點裡摸敵崗,打特務,在鐵路上襲擊火車,在客車上打殲滅戰。有時把敵人的火車開跑,和另一列火車相撞。他們機智勇敢地消滅敵人,殲滅了日寇對付鐵道游擊隊的各種各樣的特務隊。他們不僅在軍事上牽制敵人兵力,配合山區主力作戰;而且奪取敵人的軍事物資來支援根據地。把成車皮的布匹截下來,解決了山區根據地軍隊的冬衣。他們能從火車上搞下可裝備一個中隊的日式步槍、機槍,送進山裡。如果我軍主力在戰鬥上繳獲這麼多武器,得用成團的兵力和敵人搏鬥,要付出很大的傷亡代價才能贏得。可是鐵道游擊隊卻不鳴一槍,就把這些主力極需的武器拿到手了。多年來,鐵道游擊隊在鐵路線上神出鬼沒地和敵人戰鬥,創造了很多驚人的戰鬥事跡。真是打得敵偽膽寒。顯示了黨所領導的游擊健兒的神威。他們的英雄業績,鼓舞了抗日根據地軍民的士氣和堅持抗戰的勝利信心。我為鐵道游擊隊的戰鬥事跡所感動。我敬愛這些殺敵英雄,我懷著激動的心情去訪問了甲級戰鬥英雄徐廣田,想把他們在鐵路線上打鬼子的戰鬥業績寫出來。

    在我找他採訪過程中,我和徐廣田漸漸熟了。他有著熱情豪爽的性格,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他二十三四歲,中等身材,穿著便衣,臉孔微黃,說話時面帶微笑,慢聲慢語,眼睛也常瞇縫著,看上去像個靦腆的姑娘,可是一旦眼睛瞪起來,卻充滿了殺機。他是鐵道游擊隊中出名的殺敵英雄。他和我談了許多他個人和整個鐵道游擊隊的帶傳奇性的戰鬥故事。

    正巧,鐵道游擊隊的政委杜季偉這時調到省黨校學習。黨校就住在坪上附近。我又去訪問了杜季偉。杜二十五六歲,正如《鐵道游擊隊》小說中所描寫的:他清秀的面孔上有雙細長的丹鳳眼,他是個讀過篩范的知識分子幹部。在極端艱苦複雜的鬥爭中,他能夠和鐵道游擊隊的哥兒們混在一起,並贏得了他們的信任,發揮了他的政治工作威力,確非易事。杜和我談到他怎樣被黨派進敵人控制的棗莊,在炭廠當「管帳先生」,怎樣組織力量打洋行,為了配合山區的反「掃蕩」,他們在臨棗支線上大顯身手,搞了震驚敵偽的「票車上的戰鬥」。後來他們拉出棗莊,戰鬥在津浦幹線,以微山湖為依托,對這南北幹線上的敵人,進行了機智而頑強的戰鬥。他們打崗村,搞布車,消滅了一批又一批鬼子的特務隊。一直到日本侵略者投降,他們緊緊控制著這一段幹線的局勢。不過,到了1943年,他調出鐵道游擊隊,到黨校學習。

    我向徐廣田和杜季偉作過多次訪問,對鐵道游擊隊的整個對敵戰鬥事跡有了一個輪廓,對他們從事的一些重要戰鬥,有了一定的瞭解。鐵道游擊隊的鬥爭事跡深深感染了我,激起我強烈的寫作願望,我決心要把他們所從事的戰鬥,從文學上反映出來。

    英模大會以後,我整理了所採訪的鐵道游擊隊的鬥爭材料,進行構思。我認為我是有條件寫好這一作品的。第一,我在抗大畢業後,又專學過軍事。1938到1939年我隨抗大一分校從陝北到太行山,又從太行山到山東的沂蒙山區,兩次深入敵後,熟悉敵後的游擊戰爭生活。第二,我熟悉鐵路上的生活。我自小生長在河南北部道清支線的鐵路邊,這條鐵路從我故鄉的村邊經過,我的父親又在村邊的鐵路道班房裡做工,我一天到晚能看到客車、貨加車在運行,聽慣了列車在鐵軌上運行的軋軋聲。我小時候,也曾和一群窮苦的孩子到車站上去撿煤核,在車站上也學會了扒車的技術,慢行的火車還可以上下,快車就不行了。後來我隨父親到過道口、焦作等地上學,後來又在車站上作過義務練習生,因此,我對火車站和列車上的生活比較瞭解。不僅熟悉鐵路上的職工,而且對於行車的規章制度以及一些帶規律性的東西也瞭若指掌。如果不瞭解鐵路上的生活,要寫好鐵道游擊隊的鬥爭是不可能的。當時,鐵道游擊隊的殺敵故事,在根據地的人民中,廣為流傳,所以沒能把他們的事跡,從文學上反映出來,一些作者不瞭解鐵路生活是個重要原因。因為抗日根據地的作者,多是生活在山區,他們大多數人不僅沒坐過火車,甚至還沒看見過火車。有的城市出來的作者,曾經坐過火車,但僅坐過而已,對鐵路上的一切並不瞭解。當時又是戰爭環境,鐵路被敵人控制著,也不能去採訪。記得1943年《大眾日報》的一位記者到鐵道游擊隊去採訪,被敵人捕去了。當時鐵道游擊隊由於多年來的神奇戰鬥,打得敵偽膽寒,他們通過偽軍硬把這個記者要出來。這個記者雖有這樣驚險的經歷,可是除了寫點通訊報道,並沒有把鐵道游擊隊出色的戰鬥事跡寫出來。我想他沒寫的主要原因是不熟悉鐵路上的生活。

    鐵道游擊隊的英雄人物,都具有熱情豪爽、行俠好義的性格,多少還帶點江湖好漢的風格。他們經常深入敵穴,以便衣短槍去完成戰鬥任務。經常和敵人短兵相接,出奇制勝。因此,他們所創造的戰鬥事跡都帶有傳奇的色彩。他們在鐵路上的戰鬥,曲折生動,都可以當故事來講。如「血染洋行」、「飛車搞機槍」、「票車上的戰鬥」、「搞布車」、「打崗村」以及「微山湖化裝突圍」等。由於他們的豪俠的性格和神奇的戰鬥,我準備用群眾所喜聞樂見的民族文學形式來寫,也就是用章回體來表現鐵道游擊隊的戰鬥事跡。

    在動筆前,我經常把所採訪的鐵道游擊隊隊員的殺敵故事,講給同志們聽,大家都喜歡聽。由於講多了,同志們也聽慣了,有時同志們正在聊天,看見我走過來,就高興地說:「看!鐵道游擊隊來了。」沒等坐下,就對我說:「再講一段。」我又和他們講起了鐵道游擊隊的殺敵故事。

    我動手寫鐵道游擊隊的章回體小說了。當時還是真人真事。我寫了草創時的一部分,在好心的編輯同志的鼓勵下,在《山東文化》上連載了。當時的標題是《鐵道隊》。因為在戰爭時期,他們就叫這個名字,全國解放後,我寫這部長篇小說時,為了點明它的戰鬥性,所以就加上「游擊」二字,標題就改為《鐵道游擊隊》了。

    它在《山東文化》上連載了兩期,由於故事性較強,讀者還是歡迎的。可是當這個作品讓戰鬥在微山湖的鐵道游擊隊的幹部和隊員看到後,卻有不同的反映了。

    不久,我接到了鐵道游擊隊的來信。當時他們的大隊長洪振海已經犧牲,新任大隊長是劉金山。原來的政委杜季偉在黨校學習後,調到別處工作了。新任政委是張洪義。劉、張用鐵道游擊隊的名義給我寫了一封信,信的大意是:當他們知道我在寫鐵道游擊隊,向廣大讀者介紹他們的鬥爭事跡,他們是高興的,對我表示感謝。接著他們就向我提出一個要求:他們所有的幹部和隊員都一致熱情邀請我到他們那裡去,去深入地全面地瞭解他們鬥爭生活。他們說像徐廣田這樣的英雄人物,鐵道游擊隊還有一些,因為對敵鬥爭任務比較緊張,他們只能派徐廣田一個人去參加英模會。如果我能夠到他們那裡去,和他們一道生活一段時間,對他們的戰鬥生活作多方面的瞭解,一定會比現在寫的更好。最後他們再次表示出極大的熱情,歡迎我到他們那裡去。

    我看了他們的信,沉思良久,深感到在從事這一寫作上,有點過於草率。我僅僅根據徐廣田和杜季偉兩人提供的材料,不到實際鬥爭生活中作進一步地深入瞭解,就憑一時的熱情,匆匆地動筆寫起來拿去發表,這太不慎重了。從信上看,作品已顯出了不好的效果。這封信實際上是對我寫的那一部分有意見,只是他們不好意思批評就是了。所以婉轉地邀請我到鐵道游擊隊去,然後再寫會更好些。這說明我不到他們那裡去全面地、深入地瞭解他們的鬥爭生活,作品是寫不好的。想到這些,我心裡感到很慚愧,為此,就把《鐵道隊》的寫作停下,已寫出的那一部分稿子,雖然還沒刊登完,也停止連載了。雖然如此,我寫鐵道游擊隊的決心並沒有變,相反地決心更強了。我決心到鐵道游擊隊去深入一段生活,然後再動筆把他們的鬥爭事跡寫成一部小說。

    在鬼子投降前後,我兩次到魯南的鐵道游擊隊裡去。

    二到鐵道游擊隊去

    第一次去鐵道游擊隊時,棗莊、臨城還有敵人。我繞道南邊過津浦鐵路,到達微山湖,和這些英雄人物在一塊生活了一個時期,常常隨他們活動在微山湖畔和鐵路兩側,有時住在微山島上。當我一和他們接觸,我就熱愛上這些英雄人物了。他們熱情、爽直、機智、勇敢。經常和敵人短兵相接,都是些英勇頑強的好漢。我住在他們大隊部,劉金山大隊長,高大的個子,憨厚的面容。他雖是後任大隊長,可是卻以打崗村贏得了大家的敬服。原來給我寫信的政委張洪義,他在鐵道游擊隊的威信很高,可是在一次戰鬥中犧牲了。後來又調來一個姓孟的政委,不久也犧牲了。因為鐵道游擊隊是在敵人緊緊控制的鐵道線上,在稠密的敵人據點之間活動、戰鬥,外來的幹部不熟悉這裡情況,掌握不住當地敵人的活動規律,很容易遭到犧牲。在鬼子投降前後,也就是我去的時候,新調去一個叫鄭惕的副政委,他是主力部隊團的特派員。他工作認真果斷,並有活動能力。鬼子投降後,國民黨反動派頭子蔣介石想獨吞抗戰勝利果實,命令日偽軍不要把武器交給八路軍、新四軍,要還未放下武器的敵人就地維持治安,聽候國軍前來受降和整編,實行蔣日偽合流。這時鐵道游擊隊正包圍著一列南逃的敵裝甲列車,前後的鐵軌都被我拆除,敵人動彈不得,但不向我軍投降。在我主力和鐵道游擊隊威逼下,鄭副政委多方和敵人周旋,最後這股敵人還是向鐵道游擊隊投降了。

    這個投降場面在《鐵道游擊隊》小說裡已得到反映。在大隊部我也認識了副大隊長王志勝(小說中的王強是他的化身),他在隊上是個「老好好」,被認為是鐵道游擊隊的一員福將。他平時辦事有點猶豫,可是遇到危急時刻,也能急中生智,出色地完成戰鬥任務。血染洋行就是一例。他們在微山湖突圍時,劉金山和政委都到湖外和鐵道東去了,是他率領鐵道游擊隊化裝突圍。當時他的老伴也在微山島上,拉著他的衣襟哀求著,把她也帶出去。這時島上、湖裡到處都是鬼子,在搜索著鐵道游擊隊。在此萬分危急的情況下,她這樣做,很容易暴露目標,影響整個大隊的安全。在多方勸阻無效後,王志勝氣得火冒三丈,他一腳把老伴踢倒在地,拔出手槍對著老伴狠狠地說:「你再囉嗦,我崩了你!」接著就帶著化裝成「皇軍」的鐵道游擊隊,趟水向湖外衝去。我曾訪問了王副大隊長的老伴,想從她那裡瞭解些王志勝的情況。她和我談了王志勝的一些鬥爭事跡。可一想到微山湖突圍,她就生氣,還向我訴苦:「老王多沒良心!他要用槍崩了我。」我只得安慰她幾句:「都是老夫老妻了,還記著這個幹啥?!」當時我沒有批評她不識大局,只是說:「那是老王在嚇唬你,別太認真了。」

    幾位大隊幹部對我都很熱情。這時,徐廣田對我也很好,因為我們是在省英模會上就認識的,比起其他新結識的,我們算是老朋友了。這年冬天很冷,他看見我戴了一頂舊棉軍帽,就把自己戴的一頂新繳獲的日軍皮軍帽扣在我頭上。後來隊上送我一支日式手槍。這種手槍的槍筒細長,握的把手較粗大,像一支雞腿,所以也叫雞腿匣子。徐廣田拿過我這支手槍,拉拉槍栓,檢查下零件,感到這支手槍的彈簧稍軟,就把自己使用的雞腿匣子換給我。這表現了他對我的深厚的友誼。

    我在鐵道游擊隊,從大隊幹部到長槍隊和短槍隊的隊長及主要骨幹隊員,都作了深入細緻的訪問。從棗莊開炭廠的草創時期,到拉出去在臨棗支線上戰鬥,直到後來又活動在津浦幹線、微山湖畔和敵人展開更大規模的戰鬥,我都瞭解了。我不僅從大隊幹部的領導角度去瞭解,而且從每次戰鬥的參加者各自不同的角度去瞭解戰鬥中的細節,他們在戰鬥中的表現,誰作出了出色的貢獻。

    我走遍了湖邊和鐵路兩側,尋訪了他們過去戰鬥過的地方。我曾在姜集附近的運河邊的一塊小高地上,站立了好久。一邊聽著他們敘述1943年一次難忘的戰鬥。當時他們在這裡隔著狹窄的運河,和一小隊日本鬼子在進行血戰。戰鬥是熾烈的,隔岸的一小隊鬼子、小隊長被他們打死了,這隊鬼子幾乎全部被他們殲滅。可是另兩路鬼子迅猛地向這裡撲來。最不幸的事情發生了;他們最最心愛的大隊長洪振海在這高地上犧牲了。我俯視著灑了老洪鮮血的這塊土地,枯黃的草叢下邊已冒出嫩芽。我站在那裡,久久不能平靜。

    老洪在這次戰鬥中,表現得是絕頂勇敢的。可是從軍事觀點上說,這次戰鬥是違犯游擊戰術原則的。因為敵人三路出動掃蕩,到處找鐵道游擊隊決戰,而且敵人守著交通線,戰鬥一打響,四下的敵人可以源源不斷地向這邊運兵。在敵人兵力佔絕對優勢的情況下,老洪領著六七十人的鐵道游擊隊,和敵人硬拚,這樣打下去,結局只有一個:就是他們陷入敵人重圍,全部壯烈犧牲。《鐵道游擊隊》長篇小說是寫到這一戰鬥的。但是我把它作為教訓來寫了。實際的鬥爭生活是老洪為了湖邊人民群眾犧牲了。因敵人燒燬他們家園,一時對鐵道游擊隊有點不滿,激怒了老洪,他把長、短槍隊拉出微山湖,和敵人硬拚時,政委有任務到鐵道東去了。如果當時政委和老洪在一起的話,政委會阻止這次戰鬥行動的,因為在我們黨領導的部隊裡,指揮員是要聽黨代表的話的。所以在小說中我寫到戰鬥進行到最危急的時刻,政委從鐵道東趕回來,他以自己的負傷,阻止了老洪的蠻幹,挽救了鐵道游擊隊的覆亡,命令老洪把部隊撤走。我認為政委不在,老洪硬拚,政委回來,扭轉局勢,都是符合他們的鬥爭實際的。我所以這樣寫,也是從主要人物的藝術處理上考慮,因為這次戰鬥是發生在鐵道游擊隊戰鬥的後期,不久,鬼子就投降了。而老洪是小說裡的主要英雄人物,在即將最後勝利的時刻,竟在一次不該進行的錯誤戰鬥中倒下,有損這一人物形象。而且在他犧牲後,還得重新樹立新的大隊長,而精彩的戰鬥都在前邊寫了,這個新人物樹立不起來,小說就該結束了。因此,我就沒有寫老洪犧牲,我把他和後來的大隊長劉金山合成一個人物來寫。把他叫作劉洪,並不單單是兩個姓的合併。這個人物是以老洪為主的,不過劉金山作戰也很勇敢。但是他在政治上比老洪強。我把兩個人物的性格糅合一起,使他成為一個經過加工製造的完整的英雄形象。

    當我到鐵道游擊隊去的時候,兩次路地棗莊。第一次過棗莊駐有敵人。鐵道游擊隊副大隊長王志勝,領著我到火車站南邊去看血染洋行的舊址。我仔細察看了他們挖洞的牆壁,入院後的進擊道路和衝進屋裡的戰鬥動作,具體到鬼子三掌櫃怎樣蒙著被子在地上打滾,使他的手槍沒有擊中對方的要害,以後他們倒成了「大大的好朋友」了。我也曾到臨棗支線的五孔橋,採訪打票車的戰鬥經過。他們是把客車衝過王村,一直馳到這座橋上,把守衛客車的鬼子全部殲滅。杜季偉就是在橋下的河灘上,把旅客召集起來宣傳抗日道理並交待我黨我軍的政策的。

    我到津浦幹線後,臨城(現改為薛城)還有敵人。他們陪我悄悄地進入古汀。瞭解當年他們潛伏在這裡,等候站內工人的信號,越過車站外圍的壕溝和木柵欄,利用鬼子巡邏隊走過去的空隙,躥上月台,在澆油房擊斃鬼子特務隊長崗村和痛殲敵特務隊的情景。我也到沙溝和韓莊之間那段鐵路彎道的地方,瞭解當年他們怎樣把布車從列車上摘下來,發動湖邊人民群眾和長短槍隊員,連夜向微山島上運布,解決山裡主力部隊的冬衣問題。我還特地去找了當年姬莊「愛護村」的村長姬茂西,他表面應付敵人,暗地裡幫助鐵道游擊隊。他主動向我介紹著當他們緊張地運布時,敵人的巡邏卡車從鐵路上馳過來,他提著紅綠燈怎樣一邊督促自己人加緊運布,一邊又跑到鬼子卡車那裡,說南邊八路軍的主力「大大的」,勸「皇軍」不要過去。鬼子聽見那邊確有眾多人們活動的熙熙攘攘聲,只用卡車的機槍向遠處射擊,卻不敢前進。而鐵道游擊隊的長槍隊,也向鬼子這邊潑來了密集的炮火,鬼子巡邏卡車調轉頭,呼呼地馳回臨城,向上級報警,請求兵力支援。可是當大隊鬼子開過來以後,整車的布匹已經運進湖裡了。當然,我也和他們座談了微山湖突圍,這是免遭覆滅的一次出色的戰鬥。當重點圍攻他們的鬼子攻上微山島,他們在王志勝的率領下化裝成「皇軍」衝出了微山湖。這裡邊為搞布車而暴露了的沙溝站副站長張運驥,已參加了鐵道游擊隊,他會說日本話,拿著小紅旗和周圍的鬼子打信號,用日本話應付鬼子,才使他們安全地衝出重圍。

    我和鐵道游擊隊在微山湖一道生活期間,雖然鐵路上還有敵人,但微山湖邊大部地區已為我軍解放。因此,我還是遍訪了他們過去戰鬥過的地方。在抗戰時期,津浦鐵路幹線是敵人支援南洋戰爭的運兵大動脈,敵人不僅在沿途火車站駐有重兵把守,並且在鐵路兩側的村莊都偽化了,建立了偽政權和「愛護村」,強迫這裡的群眾看守鐵路,遇有八路軍破路,就馬上報告。同時在鐵路兩邊的重要地點都修築據點。為了保障這條交通線的安全,最後敵人竟在鐵路兩側挖了既深又寬的封鎖溝,封鎖牆。在越過鐵路的大路口,都築起了碉堡,對所有過鐵路的人都進行盤查。因此,在這敵人嚴密控制的鐵路線上活動是很艱苦的。在敵情嚴重時,鐵道游擊隊經常在田野裡過夜,春、夏和秋天,地裡有苗禾,可作為青紗帳來掩護。可是到了冬天,他們只得睡在湖邊的藕塘和雪窩裡。雖然如此,鐵道游擊隊有了當地鐵路工人和湖邊人民以及微山湖裡漁民的大力支持和幫助,他們克服了種種困難,還是出奇制勝地打擊和消滅敵人,創造了許多驚人的戰鬥事跡。也可以說沒有當地人民的支援,鐵道游擊隊就不會在鐵路線上站住腳,也不可能對敵人進行勝利的戰鬥。所以我在瞭解鐵道游擊隊的戰鬥事跡後,又深入到人民群眾中,去瞭解人民是在怎樣艱苦的情況下,幫助鐵道游擊隊去和敵人進行戰鬥的。我訪問了鐵路工人,訪問了湖邊的農民,也訪問了經常把鐵道游擊隊員掩藏在漁船上的漁民,還訪問了在對敵鬥爭中潛伏在敵人內部作情報工作的「關係」。他們都是在生死鬥爭中和鐵道游擊隊建立了親密的情誼。他們和我談了許多驚心動魄的殺敵故事。為了幫助鐵道游擊隊,他們受了很多苦,有的叫敵人關進憲兵隊,被折磨得死去活來,可是出來後,還是幫助鐵道游擊隊進行戰鬥。有不少人為此而付出了自己的或親人的生命。在訪問中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三位幫助鐵道游擊隊的中年婦女。一個姓時的大嫂,近三十歲,有個叫小鳳的女兒,由於小時沒纏過腳,外號叫時大腳。另一個是劉桂清,她的兒子是鐵道游擊隊後期王志勝的通訊員,隊員們都稱她二嫂。還有一個姓尹的大嫂。她們的家都是鐵道游擊隊的秘密聯絡點。每當敵情緊急,在那充滿驚恐的夜晚,鐵道游擊隊的隊員,為了逃脫敵人,或去執行戰鬥任務回來,往往乘著夜色來到她們的家。為了怕驚動敵人,一般都不叫門,悄悄地跳牆進去的。她不僅給隊員們做飯吃,還在村邊為他們放哨。遇到敵人搜捕,她們會巧妙地應付敵人,掩護這些隊員,使他們免遭敵人的殺害,然後把他們安全轉移。有時敵人夜間去襲擊鐵道游擊隊,她們瞭解這一緊急情報後,就冒著生命的危險前往鐵道游霹隊的駐地去送信,要他們迅速轉移地方。她們常常進敵人控制的臨城據點,去完成偵察任務。有的隊員負傷了,她們把他藏在自己家裡,像對待親人一樣救護和治療。由於叛徒的出賣,她們都上了敵人特務隊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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