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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入伍 文 / 瓦爾特·司各特

    地方官:請把法典給我拿下來——念這些條文——宣誓,吻吻

    聖經——簽下你的名字,去當一個英勇的士兵。

    為你今後將於出的英勇業績,

    從國庫中取出你應得的一份——

    每天六便士再加給養和補助金。

    《募兵官》

    射手們叫一個扈從步行,騰出一匹馬來讓昆丁-達威特騎上。他那些威武的同胞們便陪同他朝普萊西城堡的方向快速地騎去。儘管他並非心甘情願,但事實上他將住進那今早還使他感到驚奇的陰暗城堡,成為它的一個居民。

    途中他舅父反覆詢問使他遭受重大危險的這一事件的經過。他向他作了一番詳盡的介紹。雖然他覺得自己這個敘述應該十分感人,毫無可笑之處,卻不料在保護他的同行者當中引起一陣哄笑。

    「不過,這的確也不是什麼好笑的事。」他舅父說道,「究竟撞了什麼鬼。使得這不懂事的娃娃硬要去干預一個不信基督的半猶太半摩爾的異教徒屍體呢?」

    「要是他像莫法特-米歇爾那樣,為了一個漂亮姑娘和軍法總監的人吵架,那猶可說。」坎寧安講道。

    「不過,我認為特裡斯頓和他的手下人竟裝作分不清我們蘇格蘭人的無邊帽和偷雞摸狗的流浪漢戴的所謂的包頭巾,也真是故意在損害我們的尊嚴。」林賽說,「如果他們對這差別視而不見,那就得用拳頭教他們明白。不過,我倒認為特裡斯頓是假裝誤會,以便在善良的蘇格蘭人來這裡探親時把他們吃掉。」

    「舅舅,我可以問問你們談的是些什麼人嗎?」昆丁問道。

    「當然可以,」他舅父回答道,「不過,好外甥,我不知道誰能回答你這個問題。我肯定不能回答你。不過,別人知道的也不見得比我更多。聽說他們是像群蝗蟲那樣在最近一兩年來到法國的。」

    「是的,」林賽說道,「老實的傑克(小伙子,老實的傑克是這兒農民的綽號——到時候你就會學會我們談話的方式)——老實的傑克並不在乎是什麼風把他們刮來或把蝗蟲刮來,他們只關心什麼風會把這些再刮走。」

    「他們干了很多壞事嗎?」年輕人問道。

    「壞事?嘿,孩子,他們是些異教徒,或者說猶太人,至少也是穆罕默德的門徒,既不崇拜聖母也不崇拜聖徒」——(他劃了個十字)——「摸得著什麼就偷什麼,而且能唱歌,會算命。」坎寧安補充說道。

    「有人說他們的女人當中有些很漂亮的貨色,」古特裡說道,「不過,這點坎寧安知道得最清楚。」

    「兄弟,你是怎麼了!」坎寧安說道,「我想,你不是想說我的壞話吧?」

    「我相信我並沒有說你什麼壞話。」古特裡對答道。

    「我希望衛隊給我斷斷這個事,」坎寧安說道,「你這等於說我,一個蘇格蘭紳士,生活在神聖教會的管轄下,卻在這些社會渣滓般的女異教徒當中有個相好的。」

    「別這麼說,別這麼說,」巴拉弗雷調解道,「他只不過是開開玩笑——夥伴們之間不要吵架。」

    「那我們也不應該開這種玩笑。」坎寧安喃喃說道,彷彿是在跟自己的鬍子講話。

    「除了法國以外,別的國家也有這種流浪人嗎?」林賽問道。

    「是的,別的國家也有——他們在德國、西班牙、英國都已成群地出現。」巴拉弗雷回答道,「托聖安德魯的福,蘇格蘭還沒有受到他們的打擾。」

    「蘇格蘭這國家太冷,蝗蟲受不了,」坎寧安接著說道,「也太窮,小偷在那兒呆不下去。」

    「也許蘇格蘭高原人只許自己的小偷而不許別的小偷有發展餘地。」古特裡說道。

    「我想提醒你們大伙,」巴拉弗雷說,「我是安古斯山的人,在格蘭一依斯拉有我一些高貴的親戚,我不容許別人污蔑蘇格蘭高原人。」

    「你不否認他們偷牲口吧?」古特裡說道。

    「搶幾頭牛什麼的算不上偷。」巴拉弗雷說道,「要是你敢偷牲口,不管你什麼時候偷,以什麼方式,我也還是會堅持說這不算偷。」

    「夥計,你真不害臊,」坎寧安說,「誰在找碴?你不應當讓這年輕人聽到這種毫無道理的曲解。好了,我們已經來到城堡了。只要你願意在敝舍共進午餐,我願獻上一甕好酒,為友誼痛飲,為蘇格蘭的高原和低地乾杯。」

    「同意——同意,」巴拉弗雷說道,「我也將獻上好酒一罈,用酒來洗掉人間的不仁,並慶祝我外甥參加我們衛隊。」

    當他們走近時,小門打開,吊橋放了下來。他們一個挨一個走了進去。當昆丁正要跨進門的時候,哨兵架起兩根長矛擋他的駕,命令他站住,同時弓箭手張好了弓,牆上的火統槍也瞄準他——真算得上是一種高度嚴密的警戒,儘管陪同這年輕人來到城堡的是國王衛隊的一夥人,其中還有佈置過這些崗哨的軍官。

    勒巴拉弗雷特意留在外甥旁邊,作了一些必要的解釋。經過一番猶豫和遲疑之後,哨兵才決定讓這年輕人由一個強健的衛兵護送到克勞福德大公的住所。

    這位蘇格蘭貴族是在那最終驅逐了英國人從而贏得法國王權獨立的血腥戰爭中,長期為查爾斯第六忠誠服務的一代蘇格蘭貴族中最後遺留下來的幾位風雲人物之一。早在少年時代他就曾和道格拉斯1與布堪並肩戰鬥,英勇馳騁在聖女貞德2的麾下,也許是曾為百合花的王徽揮戈上陣,抵抗其英國敵人的蘇格蘭騎士團的遺老之一。由於蘇格蘭國內發生的變化,也由於他已習慣法國的氣候和風俗,這位年老的男爵已完全放棄了返回祖國的念頭,而在路易王的宮廷中身居要職。國王很欣賞他那坦率真誠的性格。雖然一般說來,他並不輕易相信別人的美德或榮譽感,但他卻很信賴克勞福德的這些品質,並讓他擁有較大的權威。再說,也從沒聽說過他越權干預不該他管的事。

    1道格拉斯系蘇格蘭貴族,1423年曾率蘇格蘭軍隊去法國幫助法國人反抗英國侵略。

    2聖女貞德(1412—1431):法國反抗英國侵略的女英雄。

    巴拉弗雷和坎寧安跟在達威特和警衛人員後面來到長官的住所。看到這位軍官有副威嚴的儀表,連那些瞧不起別人的高傲武士也都對他表示尊敬,這就很快給年輕的達威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克勞福德身材高大,但由於年邁而顯得瘦削。他的肌肉固然已失去年輕時的彈性,但至少筋骨還強健,還能夠像年輕的士兵那樣忍受鎧甲的重荷,騎馬行軍。他樣子很難看。風吹日曬過的臉上長著傷疤。眼睛裡流露出一種歷經三十次鏖戰視死如歸的表情。但這裡所表現出的是對危險泰然處之的態度,而不是僱傭軍那種凶狠的匹夫之勇。他那高大挺直的身軀裹著一件寬鬆的長袍。腰間則繫著一條黃牛皮製的皮帶,掛著一把裝有華麗手柄的大刀。脖子上圍著聖米歇爾僧派的領飾和徽章。這時他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當時還剛發明不久),正坐在鋪有鹿皮的坐榻上專心地讀一本稱之為(戰爭紀事)的大卷手稿。這是路易王為了皇太子編纂的一本論述軍事策略和國內政策的典籍。他很想就這本書徵求這位經驗豐富的蘇格蘭武士的高見。

    看到這幾個不速之客走了進來,克勞福德有點生氣地把書往旁邊一擱,以很重的蘇格蘭土腔說道:「鬼曉得他們要找我幹什麼?」

    勒巴拉弗雷以對路易王都可能不會表示出的尊敬向他詳細介紹他外甥目前的處境,謙恭地請求他給予保護。克勞福德大公仔細地聽他講。對於年輕的達威特過問被處絞刑的罪犯所表現的天真他不能不感到好笑,但在聽完他們介紹蘇格蘭射手和軍法總監之間的衝突之後卻只顧搖頭。1

    1在蘇格蘭衛隊和常規部隊的領導機構之間經常發生這類糾紛。1474年,有兩個蘇格蘭人被控搶劫了一個名叫約翰-班薩爾特的魚販子一筆巨款,被軍法官菲利普-都-富爾及其隨從逮捕。但他們還沒來得及將其中一個叫莫爾提默的關進夏斯特勒監獄,便有兩名蘇格蘭近衛軍射手通過突然襲擊把囚犯救了出來。——見1474年的《讓-德-特羅伊埃年鑒》。——原注

    「你們幹嗎老拿這種倒霉事叫我處理?我跟你們講了多少次了,特別是你盧德維克-萊斯利還有你阿爾琪-坎寧安,要是你們不想惹得全城人都來反對你們,你們外籍士兵對待本國人就得謙虛有禮。不過,如果你們硬要鬧矛盾嘛,跟那個草包總監鬧,總比跟別人鬧更好。盧德維克,對於你這次惹的亂於,我也不能按你以往惹的禍那樣來責怪你,因為救助自己年幼的親人是人之常情,也是很仁慈的舉動。再說,這個天真的娃娃也不應遭到不幸。你就把書架上那個衛隊名冊拿下來,讓我們把他的名字添上,好讓他享受特權吧。」

    「大人請聽我說——」達威特開了口。

    「這孩子瘋了!」他舅父吃驚地嚷道,「也不先問問,就對大人講話。」

    「耐心點,盧德維克,」克勞福德說道,「讓我們聽聽這娃娃有什麼話要講吧。」

    「如果大人願意聽的話,我有一點想說明。」昆丁說道,「我曾向舅父說過,參加這個衛隊我有點猶豫,但我看到將領導我的是您這位高貴而有經驗的長官,我的猶豫已完全消除,因為您有一種威嚴的目光。」

    「你說得對,我的娃娃,」對這恭維並非無動於衷的老年人說道,「我在服役和指揮方面都有些經驗。但願蒙上帝的恩寵,我能因此得到某些好處。昆丁,你在我們光榮的蘇格蘭近衛軍團中將充當你舅舅的扈從,在他手下服役。我相信你會幹得很出色。如果你的勇氣和外表一致的話,你會成為一個好的武士。再說,你也出身於名門望族。盧德維克,你得督促你外甥勤奮操練,因為總有一天我們會打仗的。」

    「大人,憑我的刀把子說,我真高興有機會打仗——和平會把我們都變成懦夫。成天關在這可恨的地牢般的城堡裡,我自己也感到有點萎靡不振了。」

    「好吧,我告訴你們我聽到的一點消息,」克勞福德大公繼續說道,「我們古老的戰旗又會重新在戰場上飄揚了。」

    「今晚我將多喝些酒來祝賀這個好消息。」巴拉弗雷說道。

    「我看,任何消息都能使你幹上幾杯。」克勞福德說道,「盧德維克,我擔心總有一天你會喝你自己釀的苦酒的。」

    萊斯利有點難為情地回答道:「我好些天沒喝酒了。不過,大人知道,我們衛隊按照慣例得為新參加的夥伴的健康暢飲一杯。」

    「你說得很對,」年老的衛隊長說道,「我把這事給忘了。我願送幾壺酒給你們助興。不過天黑以前你們得收場。要注意別把站崗的哨兵和你們算在一起。他們誰也不得或多或少參與你們的縱情暢飲。」

    「我們將遵守規定,服從大人的命令,」盧德維克說道,「我們也不會忘記為您的健康乾杯。」

    「在你們歡宴的時候也許我會親自去看看——只是瞧瞧是否一切合乎規矩。」

    「大人將受到熱烈歡迎。」盧德維克說道。這時大伙都興高采烈地告辭出來,以準備他們的軍人宴會。萊斯利邀請了常一道進餐的二十來個夥伴。

    軍人宴會一般是臨時草草舉辦起來的。反正只要能弄到足夠的酒肉就行。但為了當前的情況,盧德維克卻忙著想搞點比往常更好的美酒。他說年老的克勞福德大公肯定是他們當中最能喝的一個,儘管他告誡他們別喝醉,即使他在御桌上老老實實喝夠了他能得到手的美酒之後,也決不會放棄在酒罐上消夜的好機會。「所以,夥計們,」他說,「你們得準備好聽他講維爾努瓦爾和博熱戰役的故事。」1

    1在這兩次戰役中,法國的蘇格蘭僱傭軍在布堪伯爵斯圖爾特的率領下表現得很突出。在博熱他們獲得了勝利,殺死了享利五世的兄弟克拉倫斯公爵,擊潰了他的軍隊。在維爾努瓦他們卻遭到失敗,幾被殲滅。——原注

    他們很快將平常聚會用的一間哥德式房屋佈置得整整齊齊,然後打發馬弁去採集鋪地板的綠燈芯草,並將蘇格蘭衛隊的戰旗和從敵人手中繳獲的旗幟鋪在桌上、掛在牆上作為裝飾。

    下一步就是用衛隊的衣服和武器將年輕的新兵盡快裝備起來,好使他在各方面都顯得有資格分享衛隊的重要特權;仰仗這一特權,加上同胞們的支持,他便可以泰然對付軍法總監的權力和不滿——儘管他的不滿令人生畏,而他使用權力時也從不手軟。

    宴會的氣氛極為歡快。看到一個來自可愛的祖國的新兵被接納進他們的行列,客人們都盡情地表露出他們的民族自豪感。他們唱著古老的蘇格蘭民歌,講著讚美蘇格蘭英雄的古老傳說——回想起他們祖先的業績,以及創造這些業績的情景。那富饒的都蘭平原一時似乎變成了蘇格蘭貧瘠的山區。

    當他們正熱情高漲,每個人都爭著想說點什麼來使大家更好地回憶故鄉時,克勞福德大人的光臨給這股熱情帶來了新的活力。正如巴拉弗雷預言的那樣,克勞福德在御桌上如坐針氈,一有機會便溜了出來參加同胞們的宴會。人們早為他留了一個榮譽的上座。根據當代的習俗和衛隊的制度,既然衛隊成員(或我們現在所說的列兵)都因其出身而被視為貴族,那麼儘管隊長屬於國王和總督管轄下的司令官,他也可以不違禮儀地和他們同桌吃飯;只要他願意,也可以參加他們的歡宴,而無損其司令官的尊嚴。

    不過克勞福德大人這次謝絕了給他留的上座,叫他們「只管樂你們的」,自己則站著看他們飲酒作樂,臉上露出似乎非常愉快的表情。

    「讓他去吧,」林賽向高貴的隊長獻酒之後,坎寧安悄悄對他說道,「讓他去吧——你別趕牛喝水——讓他自己唱好了。」

    年老的貴族先微笑了一下,然後搖搖頭,把尚未喝過的酒杯擺在自己面前。但他心不在焉地呷了一小口,突然幸運地想起,要是他不為今天參加他們隊伍的好小伙子的健康乾一杯,那將是很不吉利的。他提出向他祝酒。正如可以猜想到的,他的祝酒得到了一片歡呼作為對他的熱烈響應。年老的隊長接著告訴大家,他已向奧利弗老爺報告了當天發生的情況,得到了他的庇護。「既然括下巴鬍子的人對勒脖子的人並沒有多大好感,他便和我一道設法從國王那裡搞到了一道赦令,命令軍法總監不得以任何借口對昆丁-達威特採取行動,並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尊重蘇格蘭衛隊的特權。」

    又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大伙再次斟滿酒,只見酒杯的邊緣上都閃著酒的泡沫。人們為勇敢維護同胞權利的高貴的克勞福德大人的健康齊聲祝酒。年老的大公也只好按禮節答謝,並不假思索似地滑進了為他準備好的椅子。這時他把昆丁叫來,站在自己身邊,向他問了一連串有關蘇格蘭及其望族現狀的問題,使得這年輕人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在詢問當中,慈祥的大公不時附帶親親酒杯,並發表意見說,蘇格蘭的紳士固然應當愛好交際,但像昆丁這樣的年輕人則應慎重行事,以免失之過度。就此他又說了許多動聽的話,但他那正在讚揚節制的舌頭卻不覺開始發出某種比平常更混濁的聲音。隨著他們喝下的每瓶酒,軍人豪爽的氣概也在不斷高漲。這時坎寧安邀請他們為火焰旗(法國的皇家旌旗)的順利升起祝酒。

    「再加勃艮第的微風為它吹拂!」林賽應和道。

    「孩子們,我雖然身體衰疲,但我願以我全部的心靈同意這個祝酒。」克勞福德大公也應和道,「別看我年事已高,我相信我還能見它獵獵飄揚。朋友們,聽我說吧,」(這時酒已使他變得更愛說話)「你們都是法國國王的忠實僕人,我應當告訴你們,勃艮第的查爾斯公爵派來了特使,帶來了抗議信。」

    「我見到了克雷維格伯爵的車馬和隨從,」另一個來客說到,「他們下榻在桑樹林那邊的旅店裡。人們說,國王不會請他進城堡住。」

    「願上帝給他一個難堪的回答!」古特裡說道,「不過,他到底要抗議什麼?」

    「邊界上本來就有許許多多爭端,」克勞福德大公說道,「而最近又加上國王對勃艮第來的一位貴婦人提供庇護。這是從第戎逃出來的一位伯爵小姐。公爵是她的監護人。他硬要她嫁給他的寵臣康波-巴索。」

    「大人,她果真是一個人逃到這兒來的嗎?」林賽問道。

    「不,並不完全是一個人。她是和姑母——一位老伯爵夫人一道來的。姑母在這件事情上順從了她的意願。」

    「既然國王是臨駕於公爵之上的君主,」坎寧安說道,「他會在公爵和他的被保護人之間進行干預嗎?要知道,查爾斯對他的被保護人擁有的權利,也正是查爾斯萬一死了,國王將對勃艮第的王位女繼承人擁有的權利。」

    「國王會像他一貫的那樣按策略原則行事;而你知道,」克勞福德繼續說道,「他並沒有公開接待這兩位仕女,也沒有把她們置於他女兒博若小姐或讓娜公主的保護下。他肯定會根據情況來處理這件事。國王是我們的主人——不過,我可以不畏叛逆之嫌地說,他能和基督世界中的任何帝王耍耍兩面討好的遊戲。」

    「勃艮第公爵可不懂得耍兩面派。」坎寧安說道。

    「你說得不錯,」年老的貴族回答道,「所以說在他們之間很可能會鬧點名堂。」

    「好吧,但願聖安德魯為這場爭執推波助瀾!」巴拉弗雷說道,「一二十年前人們就預言,我將通過婚姻使我們家族發跡。我們一旦像古老的愛情詩中所說的那樣,為榮譽和仕女的愛情而戰鬥,誰知道會出現什麼美事呢?」

    「像你臉上這麼大一條溝,配談什麼仕女的愛情!」古特裡說道。

    「和波希米亞的異教女人談戀愛,還不如不談戀愛。」巴拉弗雷反唇相譏地說道。

    「住嘴,夥計們,」克勞福德大公說道,「打架別動刀槍,開玩笑別說刺人的挖苦話——大家都是朋友。至於說那位小姐嘛,她太有錢了,不會愛上一個蘇格蘭窮貴族,要不我也會拿我八十(或差點兒)的年紀作為本錢放上去爭一爭。不過,讓我們還是為她乾杯吧,因為據說她是一盞美麗的明燈。」

    「我想我見過她,」另一個士兵說道,「今早我在內牆站崗的時候見過她。不過她更像個黑色的燈籠,而不大像盞明燈,因為她和另一個女人是用關著的轎子抬進城堡的。」

    「我真替你難為情!阿諾特!」克勞福德大公說道,「你知道,哨兵是不許把他們看見的東西隨便講出來的。再說,」他停了片刻又補充說道,這時他自己的好奇心已勝過了他認為有必要強調的紀律觀念,「這轎子怎麼會抬的是這位伊莎貝爾-德-克羅伊埃伯爵小姐呢?」

    「大人,我不知道,」阿諾特回答道,「我只知道這麼回事:我的馬弁拉著我的馬在去村莊的路上——,碰見了轎夫多甘正把轎子送回旅店,因為轎子是向桑樹林一個夥計——我指的是百合花旅店的老闆——借的。多甘和那個桑德爾-斯蒂德是老相識,所以他請他去喝酒,這人當然樂於遵命——」

    「這不用說,這不用說,」年老的克勞福德說道,「紳士們,這可是我希望在你們當中得到糾正的事。你們的馬伕、馬弁和我們在蘇格蘭稱之為走卒的聽差都樂於和別人喝上一杯——這種事在戰爭中很危險,必須糾正。安德魯-阿諾特,你話說得夠多了,讓我們用杯酒結束它吧;正如高原人說的那樣,要『少說多喝』。這可是一句精妙的克爾特話——為克羅伊埃-伊莎貝爾伯爵小姐乾杯,願她能得到一個比康波-巴索更好的丈夫,因為他是一個卑鄙的意大利無賴!安德魯-阿諾特,那個轎夫對你的聽差講了些什麼?」

    「如大人樂意聽的話,他是透露了一個秘密,」阿諾特繼續說道,「他說他不久前用關得嚴嚴的轎子送進城堡去的那兩個婦人都是地位很高的仕女。她們在他主人家已秘密地住了好幾天了。國王不止一次私下看望過她們,給了她們很大的榮譽。據他看,她們躲進城堡裡來,是害怕見到勃艮第公爵的特使克雷維格伯爵。一位先遣使剛已宣佈他即將到來。」

    「嘿,安德魯,你是在講給我聽嗎?」古特裡說,「如果是這樣,那我要發誓說,我剛才走過內院時,聽見和著琴聲唱歌的準是那位伯爵小姐——聲音來自『皇太子塔樓』上的一個凸窗。這麼美妙的歌聲是御花園的普萊西城堡從沒聽見過的。說實在的,我還以為是仙女美盧賽納1在彈琴唱歌哩。我站著聽——儘管我知道你們已擺好了酒席,已等得不耐煩——我還是站著聽,就像——」

    1美盧賽納是法國民間傳說中具有金錢和勢力的仙女。

    「就像一頭蠢驢,瓊尼-古特裡。」隊長說道,「你的長鼻子聞著酒席的香味,你的長耳朵聽著音樂,而你短缺的判斷力卻無法使你決定到底更喜歡哪一個。聽!大教堂不是在敲晚禱鍾了嗎?肯定還不到時間吧?那發了瘋的教堂執事把晚禱鍾提前了一個小時。」

    「事實是鍾敲得完全準確!」坎寧安說道,「你看在平原的那邊太陽正在西沉。」

    「嘿,」克勞福德大公說道,「可不真是這樣?好吧,孩子們,我們得按規矩生活——一張一弛,聖人之道——文火才熬得出甜的麥芽糖——既要會享樂又要保持明智是我們信奉的健全格言——讓我們為蘇格蘭的幸福再乾一杯就各回各的崗位吧。」

    喝完了分手前的最後一杯酒,夥伴們便回各自的崗位。威嚴的老男爵拉著巴拉弗雷的胳膊,假裝是在吩咐他如何接待他外甥,實際上也許是擔心自己那矜持的步伐在眾人的眼裡會顯得不那麼穩健,因而不適合他的身份和權位。當他走過他的住房和宴會廳之間的兩個庭院時,臉上帶著肅穆的表情。分手時他極其嚴肅地囑咐盧德維克,要他特別是在女人和美酒的問題上多管管他外甥。

    話說回來,他們講過的有關美麗的伊莎貝爾伯爵小姐的每一句話都沒有被年輕的達威特忽略過去。他一被領進他將和舅父的侍童共住的小屋以後,便在這簡陋的新居中沉思起來。讀者不難猜想,這年輕的武士正在建造一個羅曼蒂克的美妙樓閣,而其根據則是設想那歌聲使他陶醉的塔樓女郎以及為皮埃爾老爺端酒的美麗侍女正是那有錢有地位的伯爵小姐,那為了逃脫可憎的未婚夫(這人是濫用封建權威壓迫她的監護人豢養的一個寵臣)而流亡到法國的伊莎貝爾。在昆丁的夢幻中插進了有關皮埃爾老爺的回憶。他想起他好不容易才從他手上脫了身的那位軍官,而皮埃爾老爺似乎對他也擁有很大的權威。年輕人的沉思一直受到他的室友威爾哈爾帕的尊重,直到最後他舅父進來才打斷了他的思路。舅父命令他上床睡覺,以便明早按時起床,陪他去國王住處的前室,和五個夥伴一道值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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