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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赴霍利黑德的恐怖之旅 文 / 斯蒂芬·史密斯

    我是一個病得絕望的人,等待著在那天早上去接漢雷洛蕾。正如時間將會證明的那樣,惠廷頓醫院讓一個急需手術以挽救生命的病人出了院。如果沒有安非他明的作用,我決不可能有足夠的力氣和足夠的瘋狂試圖行走,更別說到維多利亞火.車站去了。我愛漢雷洛蕾,沒有她找活不下去,但是沒有毒品我也活不下去。要我從此不再吞食安非他明就像要我停止呼吸一樣。

    那天早上,我不斷摔跤,有腦子大出血而死的危險。起初我在售票處旁邊等著火車的到達,後來我站不住了,就背靠著一根柱子坐在車站冰冷的地面上。一個警察過來讓我離開,對於他來說我一定看著像個喝醉了酒的流浪漢。「我只是在這裡等漢雷洛蕾。」我求他道。「我們都在等她。」他大笑著再度叫我離開車站。幸運的是,在我們爭論的時候火車已經進站了,我抬起頭來,突然看見漢雷洛蕾就站在我的面前。

    當她看到我倒在地上被打得半死的樣子,她的臉上出現了驚恐和難以置信的神情。我的左臉完全麻木了,被打後大面積的青腫使我的臉至今仍顯得發育發黃。在星期六上午迎接她的這個人,和幾星期前她曾在德國揮手告別過的那個舉止得體的人是多麼不一樣啊。比起我身上所有的傷來,我的表現更為糟糕。現在她見到的是一個神經失常的、大腦在毒品之海上漂浮的人。她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把我扶進了車站的簡便餐廳。我們在這裡坐了下來,兩個來自不同世界的人,他們彼此愛上了以後,現在成了現實世界恐怖電影裡的主角。

    在我挨這場打之前,我是來自大城市的英俊而神秘的男人,與漢雷洛蕾所熟悉的、一起長大的、單調平凡的村子裡的小伙子是那樣的不同。我是一張能讓她脫離那使她厭煩的乏味的鄉村生活的通行證。我們推一的共同點是我們彼此相愛。

    但是愛上一個痛君子,結局只能是災難性的。」漢雷洛蕾生命中最可怕的十天就要開始了。她放棄了工作到英國來開始新的生活,現在她意識到她愛上的這個男人不僅是個半死的人,而且還是個毫無戒毒希望的癮君子——一個吸毒吸得迷迷糊糊的雞蛋樣的矮胖子,縱使國王所有的醫生來了也無法修復好!

    坐在車站的餐廳裡,這個茫然不知所措的、孤身來到外國的年輕姑娘第一次聽到了我神志不清的胡言亂語。「你把車子開來了嗎?」我問一個剛剛下火車的人。「我們需要車去搶劫『鄉宅』,我現在站不穩,沒法騎越野自行車了。」在那個寒冷的冬天的上午,我浸透了安非他明的腦子和我年輕伴侶的腦子完全木在一個世界裡。「你必須得躺下,你病得很厲害,得去看醫生。」她不斷說道。她遞給我一枝玫瑰花,開始哭了起來。我接過花,想像自己在深坑下的棺材裡,看著上面穿著黑衣服的她。

    我痛得很厲害,我們極困難地用了一小時回到了倫敦北部。我用牙齒咬著那技玫瑰花,在幾乎無法直立行走的情況下,幫著她從芬奇利車站把兩隻沉重的箱子抱到了幾個街區外我們的旅館裡。

    春利底是一個小小的、一塵不染的、提供膳食的寄宿屋,約有十個房間。我們陳設得很好的房間在一層的後部。一對上年紀的夫婦把這所私家小旅館經營得像一部潤滑良好的機器,很快他們便對新來的客人擔起心來。我一進房間就倒在了床上,幾天都沒有離開過那間房子。為了保持平靜,我每小時吃一片鎮靜劑,使自己從早到晚都處於像喝醉了一樣的恍惚狀態。只要我一醒來,多數時間都坐在桌前看書或寫字的漢雷洛蕾就會走過來握住我的手。她要讓我去看病,但是當我給她看我的病歷卡的時候,她就糊塗了。醫院預約我一個月以後去看病。「他們對我說他們沒有什麼可做的了。」我不斷對她說。漢雷洛蕾出去買過兩次食物。除此之外,在後來的一個星期中,我們只從俯瞰繁忙的停車場的大窗子裡看過外面的世界。陌生人開著汽車來來去去,但是在我們的房間裡時間卻凝固不動。我的母親和弟弟不能或不願再繼續幫助我,現在除了漢雷洛蕾,我是全靠自己了。那頓毒打使我成了大腦死亡的殭屍,而且當然啦,吸毒只會使事情更糟。

    漢雷洛蕾的錢快花光了,不久我意識到,除非我們一起在公園的長凳上過日子,否則她就不得不回德國去。我們沒有多少在一起的時間了,我們倆都知道這一點。第一個星期末,漢雷洛蕾離開了我幾個小時,帶回來一張未定日期的去德國的火車票。「我必須回家去,」她堅決地說,「但是首先我要把你送進醫院去。」她的話對於我是永別的表示。

    我無法接受這必然的結果,吞服了巨量安非他明好鼓起勇氣去乞討、去借或者去偷得足夠的錢,爭取時間來恢復我受到傷害的頭。我必須把她留在我的身邊。

    當安非他明引起的興奮到來之後,我總算使自己下了床。我進入了吸毒後的過度興奮,宣告說我們要到倫敦中區去找我曾經藏在那兒的錢。「你看呀,」我高聲說道,給她看我丟失的財富的文件,「我知道有錢在什麼地方。」漢雷洛蕾莫名其妙地跟在我身後,完全糊塗了,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們先到了大理石拱形牌樓那兒的一片房子,那是我全盛時期住過的地方。我們雖然不能進到裡西去,但是站在外播街上,我開始更多地記起了過去的事和我藏起來的錢。整整一天我拽著漢雷洛蕾到各個地方去找錢,可是,唉,我們什麼也沒有找到。

    現在連買食物的錢都沒有了。我們長時間在大街上轉來轉去。夜裡我{11來到破舊的夜總會的霓虹燈招牌下找尋摩西,多年前這個牙買加人曾經照料過我。付給旅館的房費只能再住一夜了,我必須找到一個像他這樣的人,否則我們就無處棲身了。我們從一個下等酒吧找到又一個下等酒吧,始終也沒有找到摩西,當最後有人告訴我們摩西在坐牢時,我在大街上就哭了起來。這時已經到了第二天早晨,我們筋疲力盡,坐早班火車回到了旅館。路上漢雷洛蕾沮喪地低聲說,她再采最後一晚,然後回德國去。

    回到旅館後,一夜未睡的漢雷洛蕾,臉色蒼白疲憊不堪地倒在床上時,別的客人才剛剛起身。她很快就睡著了。太陽從大窗子裡照射進來,他躺在那兒,我想像著她在德國的那個湖邊,遠離吸毒島的魔爪。她睡了一整天,我躺在她旁邊,完全處於安非他明造成的迷糊狀態中。

    傍晚時她醒了過來,心情十分激動不安地高聲說道:「你的家人為什麼不幫助我們?難道就沒有關心你的人嗎?」她非常難過、但是得不到任何解答,只得又回過頭去睡覺。我躺在那裡聽著她的呼吸聲,腦袋裡的疼痛一陣陣襲來,更加厲害了。好久以後我起床坐在桌旁,玻璃板下面壓著的住宿須知上寫著:「上午十點鐘前必須退房。」我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經是清晨四點了。

    我感到自己像是在死囚牢房中,只能再活六個小時了。

    這時我更加不顧一切,決定打碎櫥窗進行搶劫。我吞下了更多的安非他明,離開旅館去找家珠寶店。二十分鐘後,在狀態並不佳的情況下,我往附近一條高級街道上的一個櫥窗裡扔了一塊磚頭。我非常虛弱,根本算不上是扔,只能說是磚頭落到了玻璃上,自己也倒在了磚頭旁邊的地上。我甚至都沒有能夠把玻璃震裂,只好哭著爬進附近的公共汽車站棚去休息。我坐在那兒,腦子控制不住地亂轉,我突然想起了我的老保姆維奧萊特,她住的地方離這裡只有一英里左右。她一定會幫助我的!我對自己這樣說著便動身向她的公寓走去。要是她沒有在多年前去世的話,也許是會幫助我的。清晨六點鐘的時候我絆倒在她家門外。新住戶氣壞了,威脅說如果我再上門就要叫警察了,說我兩年前就去過了。

    最後我回到了旅館,漢雷洛蕾仍在熟睡。我又吃了更多的安非他明好考慮下一步的計劃。我想到了一個迄今為止最瘋狂的計劃,突出表現了我濫用安非他明的真正可怕之處。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我決定把漢雷洛蕾帶到愛爾蘭南部的科克去。此行目的何在?去把十四歲時和紳士喬治一起盜竊失敗的那個案子再做一遍。

    我用大堆的謊言叫醒了姑娘,對她說一切順利,我剛給朋友打了電話,他們買好了船票在愛爾蘭等我們。「他們還要幫我們找個醫院呢。」我大聲說。漢雷洛蕾對我的話非常懷疑,但她對我的愛使她願意相信一切都是真的。兩個小時後,在兩人都不成個樣子的情況下我們在尤斯頓站上了火車。在開往愛爾蘭海峽的途中,安非他明把現實和幻覺整個攪在了一起,使我真的開始相信自己的故事了。朋友?在愛爾蘭等著我們?哪兒有什麼見鬼的朋友?過去二十五年來我惟一的朋友是背面刻印著右旋安非他明字樣的圓圓的黃色小朋友。

    因為沒有票,我們多次被送下火車,但每次我們只不過在又一個冰冷的候車室裡坐著,等著上下一班經過的列車。通常四個小時的路程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我們又累又餓地到達霍利黑德渡船碼頭時已經是深夜。我們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我已在毒品作用下糊塗到難以置信的程度,竟然在和別的乘客一同走上渡船的跳板時還半期待著紳士喬治來迎接我們。唉,一位高級船員冷冷地說:「沒票不能上船。」此時我那愛爾蘭新生活的夢想便突地終止了。儘管我一再保證有朋友在科克拿著錢等我們,他根本拒絕讓我們上船,一再重複著「沒票不能上船。」

    看到一切毫無希望,我開始像小孩一樣發瘋地大叫:「他們不讓我們上船!」就像一個小男孩對媽媽大喊一樣。漢雷洛蕾沿碼頭一面走一面輕聲痛哭,她現在明白愛爾蘭有朋友的話整個是撒謊,我們現在處在了更為糟糕的境地。

    我們像兩個地震災民般站在碼頭旁,這時一個便衣警官走了過來。他態度很友好,要我們和他到附近的警察局去一趟。我請求他和我單獨談。他讓漢雷洛蕾在外面的凳子上等著,把我帶進了他的辦公室。我求他不要牽涉到她,解釋說她來自德國一個體面的家庭。他詢問我,我們一文莫名到霍利黑德來幹什麼,我把整個悲慘的故事向他和盤托出,只是省掉了打算盜竊的那部分。他滿臉困惑,問清了我的名字和出生的年月日。他去核對後回來對我說有三張對我的逮捕狀。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只是該出庭的時候沒有出庭,但是足夠逮捕我並把我拘留起來了。

    「啊,見鬼,」他說,「我不需要這樣的案子。」他說話時我感覺到他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我產生了一種奇特的感情。他說,「事情真夠糟糕的。你們兩個是真正相愛。你把她帶到多佛去,自己找個醫院住進去。別再吸食這些該死的毒品了。」他往我口袋裡塞了五個英鎊,笑著說:「給你,弄點東西吃,現在趕快滾出去吧,就算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你。」

    下一趟去倫敦的火車要第二天上午才開。候車室的門鎖著,我們只好在海邊的馬路上轉。漢雷洛蕾跟在我後面,老是要求我停下來休息。我們走過一條划艇,我神志不清地想把它劃出海去,大喊:「我們劃到愛爾蘭去。上船!」漢雷洛蕾現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開始大聲喊媽媽:「媽媽,媽媽,救救我!」感謝上帝我根本弄不動那條船,漢雷洛蕾又拒絕幫我,我只好打消了乘划艇出發的念頭。

    不久我發現了一個空瓶子,啟發我有了一個給大洋彼岸送信的了不起的主意。我打開了箱子——這裡曾放過幾百萬英磅的錢,但如今卻不見了——拿出文件塞進瓶子裡。我把瓶子扔進海裡,海浪打濕了我的腳,我高呼:「他們會知道是我,會給我們送來幫助!」漢雷洛蕾這時正跪在地上祈禱。

    一小時後車站的餐廳開門了。漢雷洛蕾餓壞了,當她意識到我把警察給的五英鎊弄丟了的時候簡直氣極了。那錢也許在瓶子裡,帶著我們早餐的希望漂向大海。我流著眼淚發狂似的獨自回到海邊去找那只瓶子。過了一會兒漢雷洛蕾來找到了我,奇跡般地使我們上了回倫敦去的早班火車。

    在四個小時的回程路上我的表現越來越糟,把我所有不穿的衣服都扔到了車窗外。查票員來後看到我的情況嚇壞了,心想讓倫敦去對付這種情況要容易一些,就沒有管我們。我們到達尤斯頓後那裡的工作人員幾乎是陪著我們過出站口的,只要能避免牽扯到不幸事件中去,他們怎麼著都願意。

    這時我們兩人都已經非常傷心難過了,決定不了在什麼地方最後分手告別。我們只想延遲這不可避免的時刻的到來,在火車站外面的長凳上坐了很久很久。我們沒有說話。但是最終還是一起到維多利亞火車站去了,漢雷洛蕾好在那裡乘和來時一樣的車船連票的火車回德國去。

    當天的最後一班火車已經離開了,下一班車要到第二天早上才開。我們非常需要有個睡覺的地方。那時候美國航空公司的候機樓在火車站的後面,在那裡我們倒在座位上,避免了在寒夜中受凍之苦。起初沒有人來打攪我們,漢雷洛蕾把頭枕在我的腿上休息。不久一位保安來對我們說,我們必須離開這裡,因為他要鎖門了。我求他讓我們留下,他同意如果我離開,漢雷洛蕾可以在裡面睡到早晨。我乞求漢雷洛蕾原諒我把她叫到倫敦來,並且保證明天早上六點回到這兒來和她告別。「我愛你。給你,你留下這幾百萬英鎊把,」我哭著把那只破公文箱給了她。保安檢查了箱子看有沒有炸彈,滿意後讓箱子留了下來,我螨繃著離開了。

    到了街上後我想起了艾倫,無論我怎樣傷害了他,他一定會幫助我的。他的家離這裡只有三英里左右,但是現在這些街道顯得非常古怪。我曾在街道上揀煙頭,走過不知多少年了,熟悉人行道上的每一條縫,但是現在我的視力減弱了,樓房顯得高大多了。它們彷彿一直伸向天空。我跌跌撞撞地轉了好幾個小時,企圖找到艾倫的家,但是結果完全迷了路,連回維多利亞車站的路都找不到了。我沒法子再走下去,就爬進一家商店的門道裡躺了下來。十六年以後我發現那晚我就在展覽路和瑟洛街的拐角處,離艾倫家只有半英里路。天開始被饒,我躺在那裡,覺得自己快要失去知覺、永遠也見不到漢雷洛蕾了。

    我見到過她嗎?

    她存在過嗎?

    這一切是否僅僅是潦倒的街頭醉漢的癡心夢?

    突然我聽見了一個聲音。「過來。」我瞪著眼睛,慢慢認出了那個香煙女王,她是個多年在此處露宿的老太婆。許多出租車司機都知道她,經常給她送來一包包的香煙或者放在塑料杯裡的熱飲。

    在我自己羅賓漢式濟貧的日子裡,也曾停下汽車給過她錢。她記得我,當我變成流浪漢以後一直幫助我。她是一個矮胖的女人,一層層地穿了許多條裙子,很像狄更斯小說中的人物。她總在襯褲裡塞上香煙。那晚她給了我一些白蘭地,對我似乎有點好處。我躺在她旁邊,聽她講了導致她流浪街頭的悲慘故事。她二十歲時還是一個處女,在哈羅茲公司工作,和她的領班,一個四十歲的男人戀愛了。他們在儲藏室發生了性關係。他是她惟一的愛,她也相信他愛她。她懷孕了。她心裡想著和他結婚,決定在通常下班後一起喝一杯的時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那晚商場關門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個帶著兩個孩子的女人。「爸爸,爸爸。」他抱起他們的時候孩子們叫道。她含著眼淚看著他和他們一起走了。跟著是墮胎,傷心,酗酒,導致流浪街頭的孤獨生活。

    好一會兒她兩眼凝視著天空,但突然她站了起來,俯身向著我說:「回到你所愛的人身邊去吧,回到你應去的地方。我可以看得到,只會有好結果,這已經寫在你的命運之冊裡了。」

    一個出租車司機帶來了茶。「雷吉,這孩子迷路了,把他送到維多利亞火車站去吧。」她說。他默默地把我送了去。即使在我向他道謝的時候也沒有做聲。

    我看見漢雷洛蓄在機場候機室裡面,就敲敲玻璃,她走了過來。當我們隔著玻璃說話的時候,原來那個保安讓我進到裡面去。我求漢雷洛蕾讓我和她一起到多佛去,在那兒和她告別,答應決不當眾惹事,然後就去住院。她很不情願地答應了。為了至少能一直醒著到達多佛,我把剩下的安非他明都吃了。現在我已經沒有興奮劑了。

    在火車上我們很少說話,就那麼握著手坐在那裡。我想起了香煙女王關於新生活的話,我以為她是說和上帝在天堂裡的新生活。我閉上了眼睛,心裡想,漢雷洛蕾會把我埋葬在一個什麼地方的。這是個奇怪的念頭,但我內心很平靜。

    我的日子就要結束了。我準備好了。

    火車抵達多佛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別哭,現在別哭,我想道。男子漢是不哭的。他們只高高地抬起頭,揮手把船送到遠方的地平線上。這是她應該得到的,這是我希望留在她腦海裡的樣子。

    「抓住你的夢。」香煙女王說過,但是現在我的夢正在離我而去!船馬上就要開了,船員都在大聲喊:「趕快上船!」

    漢雷洛蕾捏著票衝上了跳板。

    我用最後一口氣跟了上去,推開船員,倒在船的甲板上。

    「你的票呢?」大吃一驚的船員問道。「這兒有一張,」我一把從漢雷洛蕾手裡抓過票來說道,「另外一張在這兒什麼地方。」說著我把漢雷洛蕾箱子裡的東西倒了一地。「就在這兒什麼地方。」我叫喊道,一面在她的衣服間翻來翻去以拖延時間。這時他們已經來不及了,艙口已經關上,好幾百個乘客都已上了船,他們才不會為了把一個沒買票的人趕下船去而把渡船停下來呢!

    時間證明這次航行救了我的命。

    如果我獨自一人留在多佛我就會死去。

    漢雷洛善把她家在德國的地址給了他們,此後他們就不再管我們了。看見比利時海岸進入視線時我害怕起來,想他們可能會把我抓起來,就把曾放過百萬英鎊的箱子拿到甲板上,把裡面的東西全都倒進了海裡。所有那些年所犯的罪全都理在了深深的海底。

    渡船在奧斯坦德靠岸後,只靠命運把我們連結在一起,我們沒有受到任何質問就下船離開了。我們倆誰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也不知道原先我為什麼要來比利時。雙雷洛蕾沒有考慮過要把這個身體糟得不成樣子的人帶回父母家裡去。她已經受到炮彈爆炸般的震動,這時自己都該進病人院了。

    我正處在一連五天大劑量吞食毒品沒有睡覺這一狀態的後期。

    我被可怕的傷痛搞得無比虛弱,現在無處可去。

    漢雷洛蕾對我說了些什麼,但是我沒有聽見,我正控制不住地在大哭。好幾個人想來幫助我,可是誰也沒法使我停止哭泣。我被徹底摧垮了。

    我行走在無目的的人生之路上,受到的全是自己對自己造成的打擊。

    我現在痛苦萬狀,不僅是肉體上的,也是精神上的痛苦。

    我怒氣衝天,不停地叫喊。

    「這些該死的雜種,下流的臭東西,他們個個都一樣!」

    我已經把大衣扔掉了,只得把凍得冰冷的手深深地插進褲子口袋裡。這時我摸到了最後四片藥片——烈性巴比上酸鹽片。這能使我逃離使我如此痛苦的生活!我無法把藥片囫圇吞下,就把它們嚼碎了。外面冷極了,為了躲到暖和一點的地方,我們爬上了一列停放在那兒的列車。很快我感到白茫茫的昏睡之雲像海潮般向殘捲了過來。我像個嬰兒一樣踐起身子,在一列開往俄國的特快列車上睡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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