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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全無收入的人怎麼才能過好日子 文 / 薩克雷

    我想,在我們這名利場上的人,總不至於糊塗得對於自己朋友們的生活情況全不關心,憑他心胸怎麼寬大,想到鄰居裡面像瓊斯和斯密士這樣的人一年下來居然能夠收支相抵,總忍不住覺得詫異。譬如說,我對於琴根士一家非常的尊敬,因為在倫敦請客應酬最熱鬧的時候,我總在他家吃兩三頓飯,可是我不得不承認,每當我在公園裡看見他們坐著大馬車,跟班的打扮得像穿特別制服的大兵,就免不了覺得納悶,這個謎是一輩子也猜不透的了。我知道他們的馬車是租來的,他們的傭人全是拿了工錢自理膳食的,可是這三個男傭人和馬車一年至少也得六百鎊才維持得起呢。他們又時常請客,酒菜是豐盛極了;兩個兒子都在伊頓公學1讀書,家裡另外給女兒們請著第一流的保姆和家庭教師。他們每到秋天便上國外遊覽,不到伊斯脫波恩便到窩丁;一年還要開一次跳舞會,酒席都是根脫飯館預備的。我得補充一句,琴根士請客用的上等酒席大都叫他們包辦。我怎麼會知道的呢?原來有一回臨時給他們拉去湊數,吃喝得真講究,一看就知道比他們款待第二三流客人的普通酒菜精緻許多。這麼說來,憑你怎麼馬虎不管事,也免不了覺得疑惑,不知道琴根士他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琴根士本人是幹哪一行的呢?我們都知道,他是照例行文局的委員,每年有一千二百鎊的收入。他的妻子有錢嗎?呸!她姓弗靈脫,父親是白金漢郡的小地主,姊妹兄弟一共有十一個人。家裡統共在聖誕節送她一隻火雞,她倒得在倫敦沒有大應酬的時候供給兩三個姊妹食宿,並且兄弟們到倫敦來的時候也得由她招待。琴根士究竟怎麼能夠撐得起這場面的呢?我真想問問:「他至今能夠逍遙法外,究竟是怎麼回事呀?去年他怎麼還會從波浪涅回來呢?」他所有別的朋友一定也在那麼猜測。去年他從波浪涅回來,大家都奇怪極了——

    1英國最貴族化的公立學校。

    這裡所說的「我」,代表世界上一般的人,也可以說代表可敬的讀者親友裡面的葛倫地太太1。這種莫名其妙靠不知什麼過活下去的人,誰沒有見過?無疑的,我們都曾和這些好客的主人一起吃喝作樂,一面喝他們的酒,一面心下揣摩,不知道他是哪裡弄來的錢——

    1莫登(T.Morton,1764—1838)的《快快耕田》(SpeedthePlough)一劇,在1798年出版,劇中有一個從未露面的角色叫葛倫地太太(Mrs.Grundy),現在已經成為拘泥禮法的英國人的象徵。

    羅登-克勞萊夫婦在巴黎住了三四年後便回到英國,在梅飛厄的克生街上一所極舒服的小屋裡住下來。在他們家裡作客的許許多多朋友之中,差不多沒有一個肚子裡不在捉摸他們家用的來源。前面已經表過,寫小說的人是無所不知的,因此我倒能夠把克勞萊夫婦不花錢過日子的秘訣告訴大家。不幸現在的報紙常常隨意把分期發表的小說摘錄轉載,所以我覺得擔心,要請求各報的編輯先生不要抄襲我這篇情報和數字都絕端準確的文章。既然發現內中情節的是我,出錢調查的是我,所得的利潤當然也應該歸我才對。如果我有個兒子,我一定對他說,孩子啊,倘若你要知道有些毫無收入的人怎麼能過得那麼舒服,只要常常跟他們來往和不斷尋根究底的追問他們。不過我勸你少和靠這一行吃飯的傢伙來往,你需要資料的話,盡不妨間接打聽,就像你運用現成的對數表似的就行了。信我的話,倘若自己調查的話,得花不少錢呢。

    克勞萊夫婦兩手空空的在巴黎住了兩三年,過得又快樂又舒服,可惜這段歷史,我只能簡單敘述一下。就在那時,克勞萊把軍官的職位出賣,離開了禁衛隊。我們和他重逢的時候,唯有他的鬍子和名片上上校的名銜還沾著點軍官的氣息。

    我曾經說過,利蓓加到達法國首都巴黎不久之後,便在上流社會出入,又時髦,又出風頭,連好些光復後的王親國戚都和她來往。許多住在巴黎的英國時髦人也去奉承她,可是他們的妻子很不高興,瞧著這個暴發戶老大不入眼。在聖葉孟郊外一帶的貴人家裡,她的地位十分穩固,在燦爛豪華的新宮廷裡,她也算得上有身份的貴客。克勞萊太太這麼過了好幾個月,樂得簡直有些飄飄然。在這一段春風得意的日子裡,大概她對於丈夫日常相與的一群老實的年輕軍官很有些瞧不起。

    上校混在公爵夫人和宮廷貴婦們中間,悶得直打呵欠。那些老太婆玩埃加脫,輸了五法朗便大驚小怪,因此克勞萊上校覺得根本不值得斗牌。他又不懂法文,對於他們的俏皮話一句也不懂。他的妻子天天晚上對著一大群公主屈膝行禮,這裡面究竟有什麼好處,他也看不出來。不久他讓利蓓加獨自出去作客,自己仍舊回到和他氣味相投的朋友堆裡來混,他是寧可過簡單些的生活,找簡單些的消遣的。

    我們形容某某先生全無收入而過得舒服,事實上「全無收入」的意思就是「來路不明的收入」,也就是說這位先生居然能夠開銷這麼一個家庭,簡直使我們莫名其妙。我們的朋友克勞萊上校對於各種賭博,像玩紙牌,擲骰子,打彈子,沒一樣不擅長,而且他經過長期練習,自然比偶然賭一兩場的人厲害得多。打彈子也和寫字、擊小劍、吹德國笛子一般,不但需要天賦的才能,而且應該有不懈的研究和練習,才能專精。克勞萊對於打彈子一道,本來是客串性質,不過玩得非常出色,到後來卻成了技術高明的專家。他好像了不起的軍事家,面臨的危險愈大,他就愈有辦法,往往一盤賭博下來,他手運一些也不好,所有的賭注都輸了,然後忽然來幾下子靈敏矯捷得出神入化的手法,把局勢挽回過來,竟成了贏家。凡是對他賭博的本領不熟悉的人,看了沒有不驚奇的。知道他有這麼一手的人,和他賭輸贏時便小心一些,因為他有急智,腦子又快,手又巧,別人再也賭不贏他。

    斗牌的時候他也照樣有本事。到黃昏初上場的時候他老是輸錢,新和他交手的人見他隨隨便便,錯誤百出,都不怎麼瞧得起他。可是接連幾次小輸之後,他生了戒心,抖擻起精神大戰,大家看得出他的牌風和本來完全兩樣了,一黃昏下來,總能夠把對手打得服服帖帖。說真的,在他手裡贏過錢的人實在少得可憐。

    他贏錢的次數那麼多,無怪乎眼紅的人,賭輸的人,有時說起這事便要發牢騷。法國人曾經批評常勝將軍威靈頓公爵,說他所以能常勝的緣故,無非是意外的運氣,可是他們不得不承認他在滑鐵盧之戰的確耍過一些騙人的把戲,要不然那最後的一場比賽是贏不了的。同樣的,在英國司令部,有好些人風裡言風裡語,總說克勞萊上校用了不老實的手段,才能保贏不輸。

    當時巴黎的賭風極盛,雖然弗拉斯加蒂和沙龍賭場都正式開放,可是一般人正在興頭上,覺得公共賭場還不過癮,私人家裡也公開聚賭,竟好像公共賭場從來就不存在,這股子賭勁沒處發洩似的。在克勞萊家裡,到黃昏往往有有趣的小聚會,也少不了這種有危險性的娛樂。克勞萊太太的心地忠厚,為這件事心上很煩惱。她一談起丈夫好賭的脾氣就傷心得不得了,每逢家裡有客,她總是唉聲歎氣的抱怨。她哀求所有的小伙子總不要挨近骰子匣。有一次來福槍聯隊裡的葛裡恩輸了不少錢,害得利蓓加陪了一夜眼淚。這是她的傭人後來告訴那倒楣的輸家的。據說她還向丈夫下跪,求他燒了債票,不要再去討債。她丈夫不肯。那怎麼行呢?匈牙利輕騎兵聯隊的勃拉克斯頓和德國漢諾伐騎兵聯隊裡的本脫伯爵也贏了他那麼多錢呢!葛裡恩當然不必馬上付錢,不妨過一個適當的時期再說,至於賭債,那是非還不可的。誰聽說過燒燬債票呢?簡直是孩子氣!

    到他們家去的軍官多數年紀很輕,因為這些小伙子都愛追隨在克勞萊太太身邊。他們去拜訪一次,多少總得在他們的牌桌上留下些錢,所以告別的時候都垂頭喪氣的拉長了臉。漸漸的克勞萊太太一家的聲名便不大好聽了。老手們時常警告沒經驗的人,說這裡頭的危險太大。當時駐紮在巴黎的第——聯隊的奧多上校就曾對聯隊裡的斯卜內中尉下過勸告。有一次,步兵上校夫婦和克勞萊上校夫婦碰巧都在巴黎飯館吃飯,兩邊就其勢洶洶的大聲吵鬧起來了。兩位太太都開了口。奧多太太衝著克勞萊太太的臉打響指,說她的丈夫「簡直是個騙子」。克勞萊上校向奧多上校挑戰,要跟他決鬥。到他把「打死馬克上尉」的手槍收拾停當,總司令已經風聞這次爭辯,把克勞萊上校傳去結結實實的訓斥了一頓,結果也就沒有決鬥。倘若利蓓加不向德夫托將軍下跪,克勞萊準會給調回英國去。此後幾個星期裡面,他不敢賭了,最多找老百姓玩一下。

    雖然羅登賭起來手法高明,百戰百勝,利蓓加經過了這些挫折之後,覺得他們的地位並不穩。他們差不多什麼賬都不付,可是照這樣下去,手頭的一點兒款子總有一天會一文不剩。她常說:「親愛的,賭博只能貼補不足,不能算正經的收入。總有一天那些人賭厭了,咱們怎麼辦呢?」羅登覺得她的話不錯;說實話,他發現先生們在他家裡吃過幾餐小晚飯之後,就不高興再賭錢了,雖然利蓓加會迷人,他們還是不大願意來。

    他們在巴黎生活得又舒服又有趣,可是終久不過在偷安嬉要,不是個久遠之計。利蓓加明白她必須在本國替羅登打天下;或是在英國謀個出身,或是在殖民地上找個差使。她打定主意,一到有路可走的時候,就回英國。第一步,她先叫羅登把軍官的職位出賣,只支半薪。他早已不當德夫托將軍的副官了。利蓓加在不論什麼應酬場上都譏笑那軍官。她譏笑他的馬(他進佔巴黎時騎的就是它),還譏笑他的綁腰帶,他的假牙齒。她尤其愛形容他怎麼荒謬可笑,自以為是風月場上的老手,只當凡是和他接近的女人個個愛他。如今德夫托將軍另有所歡,又去向軍需處白瑞恩脫先生的凸腦門的妻子獻勤兒了。花球,零星首飾,飯店裡的酒席,歌劇院的包廂,都歸這位太太受用。可憐的德夫托太太並沒有比以前快樂;她明知丈夫灑了香水,捲了頭髮和鬍子,在戲院裡站在白瑞恩脫太太椅子背後討好她,自己只能一黃昏一黃昏陪著女兒們悶在家裡。蓓基身邊有十來個拜倒在她裙下的人來頂替將軍的位置,而且她談吐俏皮,一開口就能把對手譏刺得體無完膚。可是我已經說過,她對於懶散的應酬生活已經厭倦了,坐包廂聽戲和上館子吃飯使她膩煩;花球不能作為日後衣食之計;她雖然有許多鏤空手帕,羊皮手套,也不能靠著這些過日子。她覺得老是尋歡作樂空洞得很,渴望要些靠得住的資產。

    正在緊要關頭,上校在巴黎的債主們得到一個差強人意的消息,立刻傳開了。他的有錢姑母克勞萊小姐病得很重,偌大的遺產快要傳到他手裡,因此他非得急忙趕回去送終。克勞萊太太和她的孩子留在法國等他來接。他先動身到加萊;別人以為他平安到達那裡之後,一定再向杜弗出發。不料他乘了郵車,由鄧克刻轉到布魯塞爾去了。對於布魯塞爾,他一向特別愛好。原來他在倫敦欠下的賬比在巴黎的更多,嫌這兩大首都太吵鬧,寧可住在比利時的小城裡,可以安逸些。

    她姑媽死了,克勞萊太太給自己和兒子定做了全套的喪服。上校正忙著辦理承繼遺產的手續。如今他們住得起二樓的正房了,不必再住底層和二樓之間的那幾間小屋子。克勞萊太太和旅館主人商量該掛什麼簾子,該鋪什麼地毯,為這事爭得高興。最後,什麼都安排好了,只有賬沒有付。她動身的時候借用了他一輛馬車,孩子和法國女傭人坐在她的身邊一齊出發,旅館主人夫婦,那兩個好人,站在門口笑瞇瞇的給她送行。德夫托將軍聽說她已經離開法國,氣得不得了,白瑞恩脫太太因為他生氣,也就生他的氣。斯卜內中尉難受得要命。旅館主人準備那嫵媚動人的太太和她丈夫不久就會回來,把他最好的房間都收拾整齊,又把她留下的箱子細細心心的鎖好,因為克勞萊太太特別囑咐他留心照看的。可惜不久以後他們把箱子打開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什麼值錢的東西。

    克勞萊太太到比利時首都去找丈夫以前,先到英國去走了一趟,叫那法國女傭人帶著兒子留在歐洲大陸。

    利蓓加和小羅登分手的時候兩邊都不覺得割捨不下。說句實話,從這小孩子出世以來,她根本不大和他在一起。她學習法國媽媽們的好榜樣,把他寄養在巴黎近郊的村子裡。小羅登出世以後住在奶媽家裡,和一大群穿木屐的奶哥哥在一起,日子過得相當快樂。他的爸爸常常騎了馬去看望他。羅登看見兒子臉色紅潤,渾身骯髒,跟在他奶媽旁邊(就是那花匠的妻子)做泥餅子,快樂得大呼小叫,心裡不由得感到一陣做父親的得意。

    利蓓加不大高興去看她的兒子。有一回孩子把她一件淺灰色的新外套給弄髒了。小羅登也寧可要奶媽,不要媽媽。他的奶媽老是興高采烈,像生身母親似的疼他,因此他離開她的時候扯起嗓子哭了好幾個鐘頭。後來他母親哄他說第二天就讓他回奶媽那兒去,他這才不哭了。奶媽也以為孩子就會送回去,癡心等待了好些日子,倘若她知道從此分手,告別的時候一定也覺得傷心。

    自從那時候起,就有一幫膽大妄為的英國流氓混進歐洲各個大都市去招搖撞騙,我們的這兩位朋友,可以算是第一批騙子裡面的腳色。從一八一七年到一八一八年,英國人的日子過得實在富裕,大陸上的人對於他們的財富和道德非常尊敬。現在大家知道英國人有名的會斤斤較量和人講價錢,據說當時他們還沒有學會這套本領,歐洲的大城市也還沒有給英國的流氓所盤踞。到如今差不多無論在法國和意大利哪個城市都有我們高貴的本國人,一看就是英國來的;他們態度驕橫,走起路來那點架子擺得恰到好處。這些人欺騙旅館老闆,拿了假支票到老實的銀行家那兒去誑錢,定了馬車買了首飾不付賬,和不懂事的過路客人斗牌,做了圈套贏他們的錢,甚至於還偷公共圖書館的書。三十年前,只要你是英國來的大爺,坐著自備馬車到處遊覽,愛欠多少賬都由你;那時的英國先生們不會哄人,只會上當。克勞萊一家離開法國好幾個星期以後,那一向供他們食宿的旅館老闆才發現自己損失多麼大。起初他還不知道,後來衣裝鋪子裡的莫拉布太太拿著克勞萊太太的衣服賬來找了她好幾次,還有皇宮街金球珠寶店裡的蒂拉洛先生也來跑了六七回,打聽那位問他買手錶鐲子的漂亮太太究竟什麼時候回來,他才恍然大悟。可憐的花匠老婆給太太當奶媽,把結實的小羅登撫養了一場,並且對他十分疼愛,也只拿到在最初六個月的工錢。克勞萊一家臨行匆忙,哪裡還記得這種沒要緊的賬目,所以奶媽的工錢也欠著。旅館老闆從此痛恨英國,一直到死,提起它便狠狠毒毒的咒罵。凡是有過往的客人住到他旅館裡來,他就問他們認識不認識一個克勞萊上校老爺——他的太太個子矮小,樣子非常文雅。他總是說:「唉,先生,他欠了我多少錢,害得我好苦!」他講到那次倒楣的事件,聲音真淒慘,叫人聽著也覺得難受。

    利蓓加回到倫敦,目的在和丈夫的一大群債主開談判。她情願把丈夫所欠的債每鎊中償還九便士到一先令,作為他們讓他回國的條件。至於她採取什麼方法來進行這棘手的交涉,這裡也不便細說。第一,她使債主們明瞭她丈夫名下只有這些錢,能夠提出來還債的數目再也多不出了。第二,她向債主們解釋,如果債務不能了結的話,克勞萊上校寧可一輩子住在歐洲大陸,永遠不回國。第三,她向債主們證明克勞萊上校的確沒有弄錢的去處,他們所能得到的款子決沒有希望超過她所建議的數目。那麼一來,上校的債主們一致同意接受建議;她用了一千五百鎊現款把債務完全償清,實際上只還了全數的十分之一。

    克勞萊太太辦事不用律師。她說的很對,這件事簡單得很,願意不願意隨他們的便,因此她只讓代表債主的幾個律師自己去做交易。紅獅廣場台維滋先生的代表路易斯律師和可息多街馬那息先生的代表莫斯律師(這兩處是上校的主要債主)都恭維上校太太辦事聰明能幹,吃法律飯的人都比不過她。

    利蓓加受了這樣的奉承,全無驕色。她買了一瓶雪利酒和一個麵包布丁,在她那間又髒又小的屋子裡(她辦事的時候住這樣的屋子)款待對手的兩個律師,分手的時候還跟他們拉手,客氣得了不得。然後她馬上回到大陸去找丈夫和兒子,向羅登報告他重獲自由的好消息。至於小羅登呢,母親不在的時候給她的法國女傭人葉尼薇愛芙丟來丟去的不當一回事。那年輕女人看中了一個加萊軍營裡的兵士,老是和他混在一起,哪裡還想得著小羅登呢?有一回她把孩子丟在加萊海灘上自己走掉了,小羅登差點兒沒淹死。

    這樣,克勞萊上校夫婦回到倫敦,在梅飛厄的克生街上住下來。在那裡,他們才真正施展出本領來;上面所謂沒有收入而能過活的人,非要有這種能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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