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第三個 文 / 佚名
這一天的陽光特別好,在兒童小花園雨歡和一群小朋友在一起玩滑滑梯。劉父劉母在一邊看著,看著雨歡天真的笑臉,他們的臉上也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還有幾個老人也在邊上看著。雨歡從滑梯上滑了下來。
一個老人看到雨歡說道:「這是誰家的孩子?以前沒有見到過嘛。」
劉父高興地回答說:「這是我孫女。」
那個老人不相信地說道:「你孫女?老劉你在開玩笑吧?」
劉父笑著說:「開什麼玩笑?她就是我孫女,歡歡,過來,親爺爺一個。」
雨歡聽到爺爺的聲音,蹦蹦跳跳地跑過來響響地親了他一下。
劉父高興極了說:「走,爺爺帶你去大公園划船好不好?」
雨歡大聲說道:「好!」
劉父劉母領著雨歡高興地走了,那些老人看著他們的背影不禁議論紛紛。
這一天,在劉家大門外,一大堆人圍在一起,亂哄哄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劉父劉母手裡拎著好多菜走過來,他們往人堆裡一看不禁大驚失色,只見雨歡和另一個外號叫做大頭的小朋友扭打在一起。雨歡扯著大頭的頭髮,大頭扯著雨歡的衣領,兩人誰也不鬆手。雨歡氣得急了,用自己的腦袋狠狠地撞了大頭一下,大頭疼得哇哇亂叫,兩人翻滾到地上繼續打,兩個孩子的臉上都掛了花。
劉母著急地喊:「你們這是幹什麼呀,鬆手,都快鬆手。」劉父劉母衝上去好不容易把他們拉開,大頭的家長也趕來了。
大頭的媽媽看到孩子的樣子驚慌地問道:「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大頭咧開大嘴哭了起來:「她打我,我頭上都被她打出血了。」
大頭的媽媽指著雨歡道:「你這個孩子怎麼可以這樣打人呢?」
劉父上前道:「你不要這樣跟我孫女說話,你看看我孫女也被你兒子打破頭了,連衣服都撕破了。」雨歡聽說衣服被撕破了不禁「啊」了一聲。她低下頭一看自己那套運動衫撕出了一隻洞,不禁哭了起來。她又生氣地跳過去揪住大頭的頭髮。喊道:「你把我姐姐給我買的新衣服弄壞了,我要你賠!」
劉母忙上來解勸道:「好了,好了,別鬧了,歡歡,衣服破了,奶奶幫你買新的。」
當雨欣風風火火地趕到的時候,雨歡正躺在床上打吊針,劉父劉母陪在旁邊。「她怎麼樣了?」雨心關切地問道。
劉母忙道:「現在沒事了,因為頭打破了,醫生給她吊瓶鹽水消消炎。」
雨歡看到雨欣高興極了,「姐,你來了?」
雨欣疼愛的摸了摸雨歡的額頭說道:「你這孩子,姐姐叮囑過你多少回了,不能和小朋友打架,你看看你,把小朋友的頭打破了,還把自己的頭撞成這樣。你怎麼可以這麼野蠻?你告訴姐姐,你還是不是個好孩子啊?」
雨歡委屈地說:「那個大頭他罵我是強姦犯和殺人犯的女兒,我才和他打起來的。」雨欣猛然間聽了這話,一下子不知所措地愣在了那裡。
在田風家裡,他正在客廳裡把一些書捆紮在一起。成琳把一個大箱子從田風小房間裡拖了出來。
成琳笑著說道:「田風哥哥,我把你的房間還給你了。」
田風也開著玩笑,「太好了,今天晚上我就不用睡客廳了。」
成琳上去撒嬌似的用拳頭捶著田風。說道:「你好壞,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點走?」
田風一邊笑著一邊躲著逗程琳說:「是的。」
成琳略顯失望地說道:「田風哥哥,我覺得這次碰到你,你對我沒有像以前那麼好了,你一心撲在你的女朋友身上,真是重色輕妹。」
田風說道:「你是說孫雨欣嗎?你知道嗎?她的母親剛剛去世,因為她要去北京上學,所以只能把三個弟弟妹妹送人領養,你說在這種時候我能不關心她嗎?」
成琳恍然道:「是這樣啊?那你為什麼不早對我說呀?害得我整天擠在你們中間,做你們的電燈泡,她肯定恨死我了。噯,她現在這麼孤獨痛苦,你應該搬到她那兒去陪著她,或者把她接到這兒來住才對呀。」
田風說道:「你說什麼呀,你以為這是在美國啊,何況她現在還不是我的女朋友呢。」
成琳大驚小怪地說:「你說什麼?你騙人!這怎麼可能呢?你明明喜歡她,我看得清清楚楚的。」
田風低低地說:「可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有時候我覺得她也喜歡我,但有時候好像又不是這麼回事,她有時候冷,有時候熱,有時候對我又特別客氣,我真的摸不準她。」
成琳調皮地問道:「那我問你,你有沒有和她打過kiss?」
田風不好意思地說:「去去去,你小小年紀思想這麼複雜,不跟你說了。」
成琳笑著說:「噯,你臉紅什麼呀?這是很正常的嘛。我聽說在美國15歲還沒打過kiss的人就是有毛病的,田風哥哥,我看你在別的地方智商挺高的,怎麼在這上面像個弱智呢?行了,我得出去一次。」
田風忙問道:「你幹什麼去?」
成琳隨口說道:「去買點東西。」
田風問她說:「買什麼東西?我騎車幫你出去買。」
成琳倔倔地說:「買女孩子專用的東西,所以用不著你。」成琳說著就跑出了門。
成琳一路走著,心中不停地想著和田風剛剛的對話,不知不覺的,雨欣迎面走了過來。成琳叫道:「雨欣姐,你好。」
雨欣笑了笑說:「噯,你好。」
成琳問道:「你來找田風哥啊?」
雨欣點點頭。
成琳說道:「他在家裡,正在幫我裝行李,我今天就要去美國了。」
雨欣驚訝地說:「真的?你這麼快就走?」
成琳笑道:「是啊,我那邊要開學了,不過我真的不願意走,和你們在一起我好開心。對了,雨欣姐姐,我還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田風哥哥答應我下個月就去考托福,他準備去美國留學,你知道嗎我一直很喜歡他,可是一直到現在才知道他也喜歡我。」
雨欣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但她努力保持著平靜的口氣,「哦,是嗎?那要恭喜你了。」
成琳又說道:「雨欣姐姐,我現在要去一次商店,你先去找田風哥吧。我走了啊。」成琳說著蹦蹦跳跳往前走去,她躲到一棵大樹後看著雨欣走到田風家的門口,雨欣在那兒停了停,又往前走開了。成琳看著雨欣的背影,調皮地做了個鬼臉,然後轉身一蹦一跳地走了。
成琳要走了,田風父母帶著她一起吃飯,在飯桌上成琳從包裡拿出一個小盒子,外面用花花綠綠的紙包著,她把這個小盒子塞到田風面前。
成琳高興著說:「請你把這份東西帶給雨欣姐姐。這是我給她的禮物。」
田風開玩笑地問道:「那你給我的禮物呢?」
成琳忙補話道:「這其實也是給你的。」
田風笑著說:「好啊。你可真有經濟頭腦,出一份錢想領兩份人情,我不領這個情啊。」
成琳得意的說:「你會領這個情的。噯,我跟你說。」成琳將嘴湊到田風耳邊悄悄的說:「如果今天雨欣姐姐對你表現得十分冷淡甚至發火的話說明她喜歡你,如果她對你哭泣的話那就說明她深深地愛著你。」成琳說話的時候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把田風搞得稀里糊塗。
田風回過頭去說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我聽不懂,你在搞什麼名堂?」
成琳笑著說:「這是我在搞心理測試,如果反應正確的話請寫信告訴我,我以後考大學一定考心理學系。」成琳說完咯咯地笑了起來。
田母轉過頭來笑著對田父說:「你看這孩子怎麼樂成這樣呀?」
黃昏的江邊起了一點點的風,太陽不再像白天那樣的耀眼了,紅彤彤的,將餘輝灑到江面上,使江水波光粼粼的,雨欣一個人在江邊走著,江風吹著她的頭髮,她的眼裡流露出一絲惆悵和憂傷,她真的感到很難過,她不想說這種難過是因為誰,但是那種感覺卻是真實存在的,為什麼會這樣呢?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一切會是這樣的。這時田風從遠處向她奔過去。雨欣見了他不禁愣了愣,腦子裡一片空白。
醒過來之後,雨欣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你怎麼來了?」
田風見到雨欣高興地說:「哇,這個地方真不錯,憑江臨風啊,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你,你是怎麼找到這個好地方的?」
雨欣的語氣有些生硬,「田風,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田風忙說:「哦,成琳回美國了,她讓我帶了份禮物給你。」說完把禮物遞給了雨欣,雨欣有點不情願地接過來,她彷彿感到,他在她面前的每一分鐘都會給她的心中帶來強烈的撞擊,如果說原來那是一種甜蜜,那麼現在的每一秒鐘,她都感到心中像是灌了好沉的鉛,沉得她根本無法呼吸。
雨欣彷彿有點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哦,謝謝,她真客氣。」
田風忙道:「拆開來看看,我都不知道她送的什麼東西,看她神神秘秘的樣子,到底是什麼寶貝啊?」
雨欣把禮包打開,裡面原來是一個小的錄音機,錄音機裡還放有一盒帶子,田風按下play鍵。錄音機裡放出一首英文歌《changepartner》(交換舞伴)。優美的歌聲在江邊響起,混合著一浪又一浪的江水聲,讓人聽著竟有一種莫名的傷感「……inthewonderfulmomentsomethinghappentomyheart。Formydarling。Iwillneverchangepartneragain……」聽著歌聲雨欣的眼圈一下子紅了,她轉過臉難過地低下頭去。田風注意地看著她,他伸手去握雨欣的手,雨欣卻輕輕地縮了回來。
田風關心地問道:「你怎麼啦,孫雨欣,你不開心嗎?」
雨欣靜靜地看著江面,沉默不語,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田風著急地說:「你為什麼不說話?孫雨欣,我一直想知道你對我是怎麼看的,上次你說我沒有給過你任何承諾,其實我一直想找一個機會告訴你,我喜歡你,我真的很喜歡你。」
聽到這句話,雨欣猛地轉過臉來不敢相信地盯視著田風,這眼神讓田風感到很意外,心中竟有了一絲不知為何的恐懼。
雨欣生氣地說:「田風,你給過多少人這樣的承諾?你跟多少人說過這幾個字?」
田風不知所措地說:「你為什麼這麼說?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嗎?」
雨欣硬硬地說:「沒有,我只是不喜歡別人玩弄我的感情,因為我很珍惜我的感情。」
田風有些生氣了:「你怎麼越說越離譜了,我什麼時候玩弄過你的感情?」
雨欣認真地問道:「沒有嗎?」
田風無辜極了,「有嗎?你倒是拿出事實來呀!」
雨欣難過地說道:「你明明喜歡別人,卻還在這兒對著我信誓旦旦地說喜歡我,我考北大,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卻在偷偷地做著去美國的準備,連說都不跟我說一聲,你這不是耍我是什麼?」雨欣說完扭頭就走,田風一把拉住了她。雨欣哭了,她感到很失望,是那麼的失望,她的淚水不停地掉下來,掉下來,止也止不住,她喊道:「你鬆開,你讓我走。」但是任雨欣怎麼掙扎田風都不肯鬆手。
田風著急的,心疼地說道:「你別走,你得在這裡讓我把話說清楚再走,孫雨欣,我告訴你,我從小到大除了你沒有喜歡過別人,我也沒有想過要去美國,孫雨欣,我以前之所以喜歡你是因為你大氣懂事,想不到你竟這麼小肚雞腸,你真的讓我很失望。」田風說完真的便鬆開了雨欣的手,扭頭就走,雨欣看著他的背影,愣在那裡,一時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在這時錄時機裡突然傳來了成琳活潑的聲音,讓他們都吃了一驚,田風也停下了腳步。「雨欣姐姐,你知道嗎?我剛才在電話裡跟你說的話都是騙你的,事實上,田風哥哥從來沒有答應過我要去美國,也沒有說過他喜歡我,他喜歡的是你,當然你知道後也不一定真的要跟他好,因為他有很多缺點,他愛批評教育人,容易驕傲自滿,還有許多別的,所以你要慎重決定。但他喜歡你這一點是千真萬確的。」
雨欣和田風面對面站著,在聽這段錄音的時候,他們臉上的表情由陰轉晴,恍然大悟、直弄得哭笑不得。成琳的話結束後,那首《交換舞伴》的歌曲又重新唱起。田風走到雨欣跟前,他們四目相對,相視而笑,然後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那首歌在他們的耳邊迴響著,顯得那麼深情優美。這一切的變化太快了,雨欣只感覺到自己是從一個好低好低的低谷突然間就升到了一個高峰,她根本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措手不及的幸福已經在自己的週身溫暖起來了,她真的感到高興,感到幸福。江水仍然在不停地響著,太陽漸漸的漸漸的,也已經下山了,他們就那樣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彷彿寧可那樣抱一輩子,永遠也不要分開,永遠也不要放開對方。
在馬路的正中央,一輛拋錨的公交車停在路上,司機坐在駕駛座上,車旁站著一些等車的人。
乘客著急地說:「這麼熱的天,斷命的車子老是壞,上班要來不及了。」
一個大概50多歲的男人滿臉汗污地從車子底下鑽出來,對司機說道:「可以了。」
乘客驚喜地說道:「喲,這麼快就修好了?這位師傅水平好高啊!」
司機說道:「那當然,他可是我們場裡的先進工作者。姚師傅,你現在回場裡去?」
這個被稱作姚師傅的男人擦著手回答道:「還回不去呢,上南路上還有一輛車拋在那裡。」
司機忙道:「辛苦辛苦。」
姚師傅笑了笑說:「彼此彼此。」
司機開著公交車走了,姚師傅騎上摩托車往相反方向去了。他就是姚德昌。
在公交三場檢修科的一個簡陋的辦公室兼休息室裡面,亂七八糟地放了許多修車器械,還有幾把椅子,一些臉盆毛巾什麼的。雨欣一個人坐在裡面。一個姓牛的小師傅走進來拿東西。
牛師傅問道:「你在等誰?」
雨欣忙回答道:「我在等姚德昌,姚師傅。」
牛師傅答道:「哦,他出去修車了,馬上就回來,坐著吧。」
這時一個大約50多歲的女人從門外走了進來。對著牛師傅說:「小牛,你師傅呢?」
牛師傅說道:「喲,師母又來送飯了?師傅出去修車去了,我正好要出去,你自己坐。這個小姑娘也在等姚師傅。」
原來她就是姚德昌的妻子,他對牛師傅說道:「你去忙吧。」小牛走了,姚妻坐了下來,擦著汗,她抬頭看看雨欣,兩人互相笑了笑。
姚妻和藹地問道:「你找老姚修車啊?」
雨欣遲疑了一下忙說道:「哦,不,我找他商量一些別的事情。」
這時老姚走了進來。看到妻子笑著說道:「你來了?今天有什麼好吃的?」
姚妻忙說:「這個小姑娘有事找你,等了好半天,要不你們先說吧。」
老姚這時才注意到雨欣。問道:「哦,你找我?」
雨欣回答道:「對,姚師傅,要不你先吃飯吧?吃完飯再說吧。」
老姚乾脆地說:「沒事,有什麼事你說吧。」雨欣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當著姚妻的面說,姚妻正在從籃子裡往外拿菜,心領神會道:「呀,那一小鍋冬瓜湯我裝好了,忘了放進去了,真是老糊塗了。我去食堂裡為你打一份湯吧。」
老姚忙說:「不用了,吃這個就夠了。」
姚妻賢惠地說:「不行的,這麼熱的天出了一身汗,要吃點湯的,你先吃飯,我馬上就把湯打回來。」姚妻拿著飯盒走了,老姚開始吃飯。
雨欣羨慕地說:「姚師傅你和你愛人的感情真好。」
老姚不禁笑著,「三十多年了,就是燉一鍋湯也都融化在一起分不清你我了。」
雨欣說道:「姚師傅你說話真有哲理。」
老姚笑了,「都是大白話,這叫什麼哲理?你說你的事吧。」
雨欣想了想說道:「姚師傅,我想問你一個事兒,你以前是不是有過一個兒子?」
老姚握筷子的手一顫,但他並沒有抬起頭來。低低的說道:「是,他死了。」
這下輪到雨欣吃了一驚忙道:「沒有,他沒死。」
老姚抬頭仔仔細細地看了雨欣一眼,問道:「你是誰啊?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雨欣忙拿出雨樂的照片和出生證遞給老姚說道:「你先看看這個好嗎?」
老姚拿起來看了看,又把它放了上來,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哦,原來你是指這個。」
雨欣說道:「出生證背面寫著你的名字,這是不是你兒子?」
老姚答道:「沒錯,這是我的孩子,這些東西怎麼會在你這兒?」
雨欣忙說:「我是他的姐姐,是我媽媽收養了你兒子。姚師傅,我想你當初一定是出於不得已才把這個孩子送給我媽媽的,是嗎?」
老姚沒有反應,只是悶頭吃飯。
雨欣又說道:「這個孩子在我們家一直過得很好,我媽媽在世的時候非常疼他,他也非常懂事。可是現在,現在我媽媽去世了,我要去北京讀大學,他又沒人帶了,所以我今天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你們能不能收留他。」
老姚非常乾脆又非常平靜地回答:「不行。」
雨欣說道:「姚師傅,我知道你一定有你自己的難處,你能不能和阿姨商量一下,其實也有其他人想要領養他的,但是我希望他能夠和他的親人生活在一起,這樣對他會好一些。姚師傅,你說呢?」
老姚搖搖頭,堅定地說:「我死也不會要他的。」
雨欣噎了噎,她不解地看著老姚。說道:「姚師傅,他是你的親生兒子,你難道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嗎?你的前妻儘管已經去世,但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老姚猛地一拍桌子打斷了雨欣說的話。吼道:「你不要說了!」
雨欣嚇了一跳,愣在那裡。這時姚妻端著湯走了進來,老姚一見她有些慌張,他想把桌上的照片和出生證藏起來,但已經來不及了,姚妻已經把它們拿起來看了起來。姚妻靜靜地說:「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老姚,我們留下他吧,畢竟他是你的親生兒子呀。」
老姚看了姚妻一眼,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極其複雜。
老姚家住的是本地房子,兩間平房,前面一個院子,院子裡有一口井,旁邊的地裡還種了一些菜。老姚家的房子已經很破敗了,傢俱也很舊很老。雨欣和雨樂坐在一個方桌前,雨欣看到桌上玻璃板下壓著一張老姚年輕時的照片,照片中的老姚英俊帥氣,讓雨欣覺得很驚訝。雨樂一直低著頭,不敢抬頭。姚妻給他們端上水。
雨欣笑著說道:「謝謝。阿姨,姚師傅年輕的時候真神氣。」
姚妻淡淡地笑了笑說:「是嗎?現在老了,不成樣子了。他今天臨時去加班了,馬上就要回來了。」正說著老姚回來了,他走到門口稍稍抬了抬眼皮看了雨欣和雨樂一眼。
姚妻忙說道:「老姚,他們來了。」
老姚僅僅是冷淡的「嗯」了一聲。
雨欣拍拍雨樂說道:「樂樂,快叫爸爸。」
雨樂抬起頭來看了老姚一眼,又低下頭去並不出聲。老姚做了一個手勢讓他們坐,然後坐在一邊的小凳子上。他始終沒有正眼看雨樂。姚妻拿了一盆切好的黃金瓜放到桌子上,給雨樂遞了一片,雨樂拿在手中並不吃,
雨欣笑著說:「雨樂他有些怕生,熟悉了就好了。以後要讓你們多費心了。」
姚妻和藹地說:「你放心好了,我們會憑良心做事的,不會虧待他的。」
雨欣安心地笑了笑,只是身邊的雨樂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站在雨欣母親的墓前,雨欣和田風把一大束鮮花放到墓碑上。雨欣蹲了下來,她深情地看著媽媽的照片。「媽媽,我明天就要去北京上學了,我已經按著您的要求把弟弟妹妹都安頓好了,我把弟弟妹妹都送到了他們的親人身邊。您就放心吧。」雨欣覺得她終於了卻了心中最重的心願,她看著墓碑上媽媽的照片,媽媽正在慈祥地對著她笑著。
在老姚的家裡,老姚已經睡著了,皺著眉頭呼吸沉重,像是在做噩夢,他一下子驚醒過來發現老伴沒睡在他身邊,老姚起床,走了出去,他看到外面的房間裡妻子正在燈下拿著一張照片看著。老姚輕輕地走近一步看到照片上是一個活潑可愛的男孩子,上面寫著軍軍週歲紀念照。老姚的視線漸漸模糊了。他想起了很多很多,那還是在1978年,那時的老姚只有46歲,他懷裡抱著一歲的軍軍親著逗著。軍軍咯咯地笑著,姚妻也在一旁逗著軍軍,老姚伸手摟過姚妻。說道:「人家都說我姚德昌老來得子後福無窮啊,軍軍,你可要快點長大,爸爸媽媽還要享你的福呢。」站在妻子身後的老姚,眼睛不禁濕潤了,腦子裡好亂,突然他彷彿又想到一些什麼,身上不禁打了個哆嗦。
老姚在前面走,林麗娜在後面追,她去拉老姚,她的手被老姚狠狠地甩開了。
老姚厭惡地說道:「你要幹什麼?你到底要幹什麼?」
林麗娜惡狠狠地說:「我要和你結婚。」
老姚歎了口氣說:「小林,你明知我們不可能,你何苦要這樣呢?你還這麼年輕,你幹嗎一定要纏著我這樣一個有家有室的人不放呢?」
林麗娜不放口地說:「我就是要纏著你,我就是要和你結婚。」
老姚生氣地罵道:「你太無恥了,你做夢去吧。」
林麗娜悲哀地說:「我這麼愛你,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老姚認真地對林麗娜說道:「我告訴你吧,我和我愛人的感情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那就是生死與共,你說這樣的感情是別人隨便拆得散的嗎?」老姚說著扭頭又要走。
林麗娜喊道:「可是你已經跟我做了那種事情了,你不能就這樣拋下我不管的。」
老姚震怒道:「你應該知道你自己對我做了什麼手腳,你居然還有臉提這件事情!」
「我不管,反正你做了。你如果不同意和她離婚,我會去告你的,我會讓你身敗名裂的,你這個廠長就當不成了。」
「我認了,你去告吧。」老姚一甩手大步走遠了,林麗娜站在那裡恨得咬牙切齒,她的臉上露出一種邪惡的神情。
在老姚的家裡,兒子軍軍坐在童車裡,林麗娜從遠處走過來,躲在暗處看著軍軍。軍軍朝著林麗娜咯咯地笑著,林麗娜朝著她露出邪邪的一笑。
姚妻端著奶鍋從廚房裡出來,突然她一下子站定在那兒,手上的奶鍋一下子落在地上。隨即姚妻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軍軍!」
在女牢裡,老姚和林麗娜相隔一層鐵柵欄,林麗娜含著淚一陣歇斯底里的仰天大笑,老姚的眼睛裡噴著怒火,「你幹嗎這麼狠,你怎麼下得了這種毒手,孩子跟你有什麼仇了?」
林麗娜得意地,憤恨地說道:「孩子跟我沒仇,是你跟我有仇,我沒想到你會這麼絕,情願身敗名裂也不想要我,我白白地癡愛了你一場。你有兒子,我這兒也懷孕了,他也是你的孩子,我要讓你這輩子只有我為你生的兒子。」林麗娜說著又發出了一陣歇斯底里的笑聲。
老姚憤怒地大叫:「你聽著,我死也不會認你肚子裡的這個孩子的,死也不會的!」
想到這些,老姚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了,拿著照片出神的姚妻一回頭看見了站在她身後的老姚。她抹了一把眼淚。
看到妻子的樣子,老姚漸漸使自己平靜下來說道:「你又在想我們的軍軍了?」
姚妻念叨著:「我們的軍軍要是活著的話比雨樂還要大上一歲呢,該念一年級了。」
老姚走過去摟住姚妻的肩膀,「是我對不起你。」
姚妻忙說:「你別這樣說,要不是你當初死也不肯離開我,你也不會被她害得這麼慘,你這是為了我呀。」老姚聽了這話不禁老淚縱橫,老夫妻倆抱頭痛哭起來。
雨樂被這聲音吵醒了,悄悄地走過來,看到這一幕,他害怕地躲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姚家三個人圍著方桌吃早餐,姚妻把一瓶牛奶放到雨樂的跟前說道:「喝吧。」
雨樂剛拿起牛奶瓶就被老姚奪了下來。老姚把牛奶往姚妻面前一放。說:「這牛奶是用了你的病卡才訂到的,你喝。」
姚妻勸說道:「孩子現在正在長身體,讓他喝吧。」
姚妻把牛奶又放到雨樂跟前,老姚又把牛奶奪了下來,往姚妻面前一放。雨樂站起來走到院子裡,他往一個小凳子上一坐,一聲不吭地望著遠處。
姚妻看著走出去的雨樂的背影,埋怨地說:「你幹嗎這樣,他還是個孩子。」
老姚歎了口氣道:「我這心裡不知怎麼搞的,看到他,老想到那個壞女人。」
這一整天,老姚做活都顯得心不在焉,在公交三場停車場裡,老姚在修車,他顯得更加憔悴,在扳一個螺絲的時候不小心傷了自己的手,一時間鮮血直流,老姚木木地看著自己的手,竟然沒有什麼反應。
晚上回到家,老姚和雨樂在看電視,姚妻在做飯,一家三口坐在電視機前,老姚的手上包著紗布,雨樂坐在角落裡。
姚妻慈愛地喊道:「樂樂,坐到這裡來,那裡沒有風,熱,還有蚊子。」
雨樂不做聲,也不動身。姚妻看了他一眼,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就在這時,雨欣和田風出現在院子的矮門處。
雨欣喊道:「姚師傅,阿姨。」
姚妻忙走出來,「哦,你們來了,門開著,快進來吧。」
雨欣和田風走了進來。雨欣介紹道:「姚師傅,阿姨,這是我的男朋友田風。」
田風禮貌地說:「你們好。」
老姚和姚妻忙道:「好,好。」
雨欣解釋說:「我明天就要走了,我今天給你們送點錢過來。」
姚妻推脫著說:「不用的,你拿著自己用,出門在外多帶點錢。」
雨欣忙說:「我有的,你們收下吧。」
姚妻說:「不行,這錢我們堅決不能要。你放心,絕不會餓著孩子的。」
田風說道:「收下吧,這也是雨欣的一片心意,你們不收的話,她會難受的。」
姚妻拿著錢不知所措。
雨欣環視了一下,問道:「樂樂呢?他出去玩了?」
姚妻指指角落道:「在這兒呢,叫他坐到中間來,他就是不肯。」
雨欣這才看到樂樂原來一直坐在角落裡,她的心不禁一顫,一種難以名狀的心疼湧上心頭。雨欣走過去,在雨樂面前蹲下來,她關切地看著雨樂。雨樂看著她沉默不語。雨欣關切地問道:「樂樂,你怎麼啦?姐姐來了,你也不叫姐姐?你不高興看到姐姐嗎?」樂樂低著頭還是不說話。
雨欣說道:「你為什麼不說話?姐姐明天就要走了,你不想跟姐姐說點什麼嗎?」雨樂還是坐在那裡發呆。雨欣著急地問道:「樂樂你怎麼啦,你跟姐姐說說話吧,你是不是在恨姐姐?啊?」雨樂搖了搖頭,僅僅是搖了搖頭。
雨欣的眼淚忍不住地就掉下來了,雨樂伸手替雨欣把淚擦了,雨欣拿著雨樂的手把它貼在自己的臉上,她肝腸寸斷,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離開姚家,田風和雨欣走在路上,雨欣的神色很凝重。
田風安慰雨欣道:「雨欣,別再難過了好不好?人生會有很多次這樣的告別的。」
雨欣低沉的聲音說道:「可是田風,我的心裡對弟弟妹妹總有一種負罪感。」
田風勸慰道:「你不應該有這種感覺,你已經盡了你最大的努力,他們現在還小,等他們長大了,他們會理解你的。」
雨欣不知所措地答道:「但我總在懷疑我這樣做得不對。」
回到家,雨欣一個人在屋裡整理著行李,她把雨悅畫的「家」小心地放進箱子,關上箱蓋。雨欣站在房子中間,看著空空蕩蕩的家,神情非常失落。她走到窗前,看著對面彭家暗著燈的窗戶,發了一會兒愣,這時樓梯上傳來腳步聲。一個鄰居敲了敲門後便推開了虛掩著的門。
鄰居說道:「雨欣,你回來了?剛才你不在家的時候,你媽媽以前廠裡的人來過了,他們說你媽媽還留了些東西在辦公室抽屜裡,他們就給你送過來了。我還替你寫了張收條。」
雨欣忙道:「謝謝你王家姆媽。」
王家姆媽下樓去了。雨欣拿過那袋東西看了看。她把裡面的東西一樣樣拿了出來。包袋裡有幾本安全手冊,一疊飯菜票,還有一本工作手冊,雨欣打開工作手冊翻了翻,她的神情不由地專注起來,原來這本工作手冊是雨欣母親的日記本。雨欣走到桌邊打開檯燈,她在燈下開始讀媽媽的日記。
翻開一頁,上面寫著:1976年×月×日:今天小葉在牢裡撞牆自盡了。她為了她的戀人鄭知遠去貪污公款,但鄭知遠卻沒來看過她一眼。小葉為鄭知遠留下了一個女兒。不知為什麼,我今天跑到福利院去看了小葉的女兒,她一直在哭,可一看到我卻笑了,我把她抱回了家,我給她取名叫雨悅。
雨欣又翻過幾頁日記,上面寫著1977年×月×日:陳艷華因為被劉建川誘姦而懷孕,可是劉建川卻利用陳艷華寫給他的信逃過了強姦的罪名,陳艷華因嚥不下這口氣,放火燒了劉建川家的房子,出了人命。今天是陳艷華分娩的日子,儘管她的懷孕是出於無奈,但是我看得出她很愛肚子裡的這個孩子。然而她卻沒能看上一眼自己的孩子就死於難產。就這樣陳艷華的孩子也到了我的家,我給她取名叫雨歡,
雨欣翻看日記,1978年×月×日
林麗娜是一個十足的壞女人,她居然下毒毒死了老姚的孩子,這麼沒有人性的人,她被槍斃一百次也是應該的。但她的孩子卻實在可憐。生下來就不足月,像個小雞一樣。今天福利院傳來消息說她的兒子快病死了,打什麼針都不管用,我想把他抱回家照顧幾天,等他活過來了再把他送回去。我的家庭條件已經再也不能多負擔一個孩子了,但這一抱我再也不捨得把他送回去了。他那麼小,那麼弱,那麼需要保護,我想把他一輩子留在身邊,我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叫雨樂。
雨欣繼續翻日記:這幾個孩子都是在雨天來到我們家的,我給他們取名叫雨悅、雨歡、雨樂,就是希望他們今後能夠快快樂樂地生活,永遠不要再有那些灰色的陰影。今天一個想來採訪我的記者被我罵了回去,我說我不要當什麼先進和典型,我只要我的孩子們不受驚擾,我要讓他們遠離他們上一輩留下的陰影,過正常人最正常的生活。
雨欣呆呆地看著媽媽的日記,她的思緒無力自拔,這時天空中傳出一個響雷,讓雨欣一驚,她站到窗前,外面開始下起了大雨。雨欣的臉上表情極其痛苦,天哪,她都做了什麼啊,母親做了多少,犧牲了多少才將弟弟妹妹們撫養到這麼大,她為的只是要讓這些孩子們走出原來生活的陰影,但是她都做了些什麼啊,她為了自己能夠去北京上大學,竟然將弟弟妹妹們又送回了原來生活的圈子,她不禁感到自己是那麼的可恨,心中很疼很疼,疼得她根本喊叫不出來。雨欣知道,有一個決定擺在她的面前了,她真的要認真地,好好地思考一下,做最後的選擇了。
在大雨滂沱中雨欣在街上狂奔。她在鄭家、劉家、姚家的窗戶前徘徊張望。她在內心不停地喊著媽媽,媽媽啊,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知道媽媽的良苦用心,而她卻硬生生地又把他們送回到他們的過去中,她到底都做了一些什麼呀,她多麼想要天上的媽媽來原諒她啊。可是現在她該怎麼辦呢?她到底該怎麼辦?她不停地呼喚著:「媽媽!媽媽!媽媽……」
雨欣仰面朝天,任雨水沖刷著她的臉,她用雙手狠狠地抹了抹臉,不知是在抹掉臉上的雨水還是淚水,鹹鹹的澀澀的。
在劉家雨歡已經睡著了,一個雷聲把她嚇醒了,她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前想去拉上窗簾,這時電話鈴響了起來,又把她嚇了一跳。雨歡過去拿起電話。說道:「爺爺奶奶不在家,他們到街道裡去開會了,你是誰啊?」
電話那頭的人是劉建川,他低低地問道:「你是誰啊?」
雨歡答道:「我是孫雨歡。」
「孫雨歡?我不認識你,你到我們家來幹什麼?」
雨歡說道:「爺爺奶奶說這裡就是我的家。」
劉建川惡狠狠地罵道:「你是什麼地方來的小兔崽子,這裡怎麼就變成你的家了?」
雨歡生氣地說:「你才是小兔崽子呢。」
劉建川氣道:「你敢罵我?你再敢罵一句,我見了你一定宰了你。」
雨歡不甘示弱地:「我先宰了你,然後把你啊一口吃掉。」雨歡把電話重重地掛了。
在姚家,接連不斷的閃電雷聲嚇得雨樂鑽在床底下躲了起來,他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在鄭家雨悅躺在小床上,雨飄到她的臉上把她弄醒了,雨悅迷迷糊糊起來關窗,突然她眼前一亮,只見樓下雨欣正在雨中踱來踱去。雨悅興奮地光著腳就往外跑,她剛想要開房門出去,程思思上完廁所出來,一眼看見了雨悅。
程思思陰冷地問:「你幹什麼?上哪兒去?還光著腳。」
「我看見姐姐在樓下,我去找她。」
程思思不耐煩地說:「你發什麼神經,這麼晚了你姐姐站在我們樓下幹什麼?我看你是在夢遊。快回去睡覺,聽見沒有?」
雨悅固執地說:「姐姐明天就要去北京了,我要下去找她。」
「你去你去,去了就不要回來了,你這個小孩,知道我現在不能生氣,你偏要惹我不開心是不是?」
這時,鄭知遠從房裡走出來,他繃著臉:「悅悅,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快回去睡覺。」
雨悅心有不甘地走回小房間,她再往窗下一看,雨欣已經不見了,雨悅臉上露出極其失落的神情。
雨漸漸地停了,樹葉上偶爾有水滴滴落,雨欣一個人慢慢地在空無一人的街上走著,她雙手抱臂,神情非常無助。她彷彿聽到了小的時候,自己和媽媽說話的聲音「乖乖,笑一個,對爸爸媽媽笑一個」。
「媽媽,這是誰啊?」
「這是你妹妹。」
「媽媽,她是你從哪裡領回來的?」
「你別問她是哪裡來的,她就是你的親妹妹。」
雨欣又想起那時在鄭家門口,在雨欣就要離開的時候,雨悅的手卻緊緊地抓著她的手不肯鬆開;還有在鄭家樓前,雨欣問:「雨悅你的新媽媽對你好不好?」雨悅遲疑地點了點頭。
她想到,在醫院裡,雨歡細嫩的手臂上掛著吊針。
她又想到,雨樂坐在一個角落裡,一言不發,
雨欣走過去問雨樂:「樂樂,你說話呀,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是不是恨姐姐?」
雨樂搖了搖頭。他伸手擦去雨欣臉上的淚,但始終不說話。
雨欣不停地走著,她被這所有的一切回憶逼得喘不過來氣,她的表情越來越陰鬱。她記得媽媽曾說:「我給他們取名叫雨悅、雨歡、雨樂,就是希望他們今後能夠快快樂樂地生活,永遠不要再有那些灰色的陰影。我要讓他們遠離他們上一輩留下的往事,過正常人的生活。」雨欣突然站停在那兒,她抬頭看著天,她彷彿想通了什麼似的,臉上露出了堅定的神情。她自言自語道:「媽媽,我想我已經別無選擇了。」
在火車站的月台上,一列長長的列車停靠在月台旁邊。雨欣站在那裡東張西望。田風、田父、田母拎著行李從地道裡出來,田風一眼看見了雨欣,他高興地朝雨欣揮著手,快步走到雨欣跟前。高興地說道:「嗨,你怎麼自己來了,不是說好了我到你家接你的嗎?害得我們跑了個空,想不到你這麼早就到了。你的行李呢?已經放上去了嗎?」雨欣正要說什麼,田父田母走了過來。
田風忙說道:「來,我來給你們介紹,這是我爸,這是我媽,這就是孫雨欣。」
雨欣笑著說:「叔叔、阿姨,你們好。」
田父、田母也笑著說:「好好,你好。」田母看著雨欣喜歡地拉著她的手。
田母對雨欣說:「田風昨天才跟我們說了你們倆的事情,這個孩子也真是的,瞞了我們這麼久,你家裡的事情我們也一點也沒幫上你,真是過意不去。」
「是我不讓田風說的,我怕打擾你們。」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見外呢?」
田父說道:「你們馬上就要踏上人生新的重要的征程了,到了北京你們倆要互相幫助,共同進步。」
田風玩笑道:「知道了,像你們倆一樣比翼雙飛,行了吧?」
田母疼愛地說:「瞧你這孩子。」雨欣看著田風興致勃勃的樣子,她欲言又止。看到田風,她內心已經被一夜的雨水沖刷堅牢的堤壩,變得鬆軟,變得岌岌可危,但是當她的腦海中閃過弟弟妹妹們天真無邪的面孔的時候,她又感到了愧疚,她的心裡好矛盾,面前的一切的一切真的都好複雜。
田風對父母說:「爸媽,你們先走吧,我可不習慣汽笛一響眼淚汪汪的告別場面。」
田母笑著說:「這麼著急趕媽走?你這孩子太沒良心了。」
田父也笑著說:「我看我們還是走吧,該叮囑的都叮囑過了,我也受不了那樣的告別場面。」
田母說道:「好吧,那我們走了,你們快上車吧。」田父拉著田母離開,田母一步一回頭,雨欣和田風朝他們揮著手。
田母回頭看了一眼說道:「兒子這麼快有了女朋友,回頭我們怎麼跟老成交待,人家還盼著等成琳長大讓我們田風娶她呢。」
田父笑著說:「人家那是開玩笑的,你還當真。」
田風看著父母走遠了,他拉過雨欣的手,高興地看著雨欣。說道:「他們走了,現在我們該踏上人生新的征程了,走吧,我們快上車吧。」
雨欣著急地說:「田風我想跟你說件事兒。」
田風也著急地說:「上車再說吧,一會兒行李架上沒有空地兒了。」田風說著拉著雨欣就往車門前走。
雨欣停下說:「不,田風,你停下,你聽我說,你一定要聽我說。」田風停下腳步看著雨欣。
田風擔心地說:「雨欣,你怎麼啦?你想跟我說什麼?」
「田風,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北京了,我今天到這兒來是來為你送別的。」
田風震驚地說:「什麼?你說什麼?」
「田風,我已經決定了,我不去北大上學了,我得留下來,我不能就這樣拋下我的弟弟妹妹,我真的不能。」
在火車站進口處,雨歡、雨悅、雨樂擠在亂哄哄的進站人流中,他們在尋找機會想溜進去。原來他們約好了一起來送姐姐。
發車的鈴聲響過一遍。廣播裡傳來,「從上海到北京的列車馬上就要發車了,請站台上的乘客抓緊上車。」
田風和雨欣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抓在一起。田風難過地看著雨欣,他的神情令雨欣心碎。
雨欣說道:「田風,你快上車吧,一會兒火車就要開了。」
田風難過地搖著頭:「雨欣,你別讓我一個人走。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們倆必須在一起。」
雨欣難過地說:「不,田風,你別這樣,你千萬別這樣,快上車,快呀。」田風卻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
雨欣著急地喊著:「田風,快上車吧,我求你了。好吧,我和你一起上車,走,我們一起上車。」
田風被雨欣硬推上了車,他們倆站在車廂連接處互相對視著,田風死死地摟著雨欣的肩,說道:「雨欣,和我一起去北京好嗎?我們不能分開,我們在一起有多好啊!」這時火車發出一聲長嘯,兩人都一驚。
雨欣語無倫次地說:「對不起,田風,對不起,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去了,你忘了我吧,以後在北大找一個志同道合的戀人,你的前途會很好的,我得下車了,再見了。」雨欣上前緊緊擁抱了一下田風,給了田風一個最深情的長吻,這一個吻,吻出了她所有的絕望,她的淚水順著臉頰流淌到唇上,田風的眼睛也濕潤了。
雨欣淚如泉湧,「田風,我會永遠永遠想念你的。」雨欣轉身下車,她的腳剛踩上梯子,田風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田風的眼睛像錐子般盯視著雨欣,兩行淚水從他的眼睛裡流了下來,他們就這樣手拉著手對視著,看著田風的雙眸,那深邃的凝視,那是她所渴望的,雨欣的決心似乎在頃刻間一下子動搖了。
雨歡、雨樂、雨悅手拉著手在鐵軌上穿越,糾察朝著他們吹哨,他們拚命地朝著停在那裡的列車跑著,就在這時,火車開動了。三個孩子停下腳步,看著火車越開越快,完全離開了車站,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絕望的神情。雨悅、雨歡、雨樂喃喃地說著:「姐姐走了,姐姐真的走了。」他們開始哭泣,他們真的就這樣離開了姐姐了嗎?他們止不住地痛哭著,不知發生了什麼,突然他們一個個都抬起了頭,停止了哭泣。他們怔怔地看著前方,順著他們的視線,空空蕩蕩的月台上雨欣一個人站在那裡,她向著火車遠離的方向一動不動地張望著,像一尊雕像。久久地站立在那裡,火車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