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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文 / 佚名

    天空是陰沉沉的纏著雲霧。

    高菊娃在家剁豬草,突然有人喊:「嫂子,嫂子。」高菊娃看見黃榮金興沖沖地從外奔過屋子,滿臉堆笑道:「嫂子,我和虎娘合夥販柑桔。」

    「販柑桔?」高菊娃驚訝地望著他。

    「從外地收購柑桔是五角一斤,運到這裡一轉手是八角一斤,純賺上萬元,你參股吧?」黃榮金激動不已地握住高菊娃的手說。

    高菊娃抽回手用疑惑的目光望著黃榮金說:「好是好,可我沒有錢搞販柑桔?」

    「民政局撥給你的補助款呢?」

    「我要捐給村裡修路。」

    「嫂子,你是黨員,要帶領我們把經濟搞活,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你別這樣死板地盯在修路上,還是把錢拿出來販柑桔,搞活經濟吧。」

    「……這不行。這些年來,我家缺衣少糧,全靠大家的幫助和支待,現在我有能耐,就要修好路報答大家恩情。」

    黃榮金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高菊娃說:「你把錢拿出來販桔子,等掙錢後再去修路。」

    高菊娃心裡想販柑桔生意是冒險的,萬一虧了本呢?桔子弄得不好要爛掉。她撒謊道:「我的錢老早交給村委會啦!」

    「你拿回來嘛。販柑桔掙錢快。」黃榮金苦苦地懇求道。

    「搶銀行更加快。」高菊娃冷笑道。

    黃榮金明知高菊娃說話帶刺,他還是皮笑肉不笑地說:「你是黨員嘛,就要為村民們著想,先拿出錢販柑桔吧!」他笑嘻嘻地伸手抱她。

    高菊娃氣憤地把他的手一堆說:「榮金,你要幹什麼?我還要去山地鋤草,你沒別的事吧!」她說著拿起鋤頭。

    「你慢著,我……我……有心裡話要跟你說。」黃榮金奪過高菊娃手中的鋤頭說,「嫂子呀,你把我的小情人趕走了,我就愛你!」黃榮金說著緊緊地抱住她。

    高菊娃紅著臉拚命地掙脫出來,指著木門說:「黃榮金,快滾出去!」

    黃榮金「嗖」地劃開火柴,點著煙橫叼在嘴裡說:「我哪一點不比你殭屍似的丈夫強,粗壯結實的棒身子。你不給我找小美人。我就要與你……」

    黃榮金斜著眼睛看著高菊娃說,「好嫂子,我真替你可憐,活守寡的日子……」他把煙蒂一扔撲向高菊娃。

    高菊娃向後退縮著說:「天哪——,你……敢在我家裡,滾!

    快給我滾出去,不滾我就喊人啦!」

    「你敢喊!」黃榮金隨手抓了灶上的一塊抹布,塞進高菊娃嘴裡,用繩子邊綁住她身子邊說:「你喊吧叫吧!」他撕扯著她的衣服,她掙扎著一個趔趄歪倒在地上,機靈地用腳朝黃榮金踢去,不料踢中了桌子,「啪啦」一聲桌子翻倒在地。這時,震動了小房間裡的蔡老黑,他鼓著眼睛往門縫裡一看。便拿著銅鑼「彭彭彭」地邊猛敲邊喊:「快來人!救命呀!」

    黃榮金拖著精疲力竭的高菊娃進了蔡老黑的房間,並撕下堵塞在她嘴裡的一半抹布,快速地塞進蔡老黑的嘴裡,並奪下他手中的銅鑼,往地上一扔,扯開破舊的被單捆住蔡老黑的身體狂笑著:「哈哈哈,有種的,你喊呀叫呀!」

    蔡老黑氣憤憤地兩腳蹬彈,他很想跳下床與黃榮金搏鬥,可他是個殘疾人,只是瞪著睜圓的眼睛望著黃榮金粗暴地把高菊娃壓在身下。突然,村長推門進來高喊一聲:「黃榮金,你晴天白日強姦婦女呀!」村長陳之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拳擊中黃榮金的臉,他眼冒金星地從高菊娃身上爬起來,眼一瞪,牙一磨,頭一勾,猛地鑽進陳之路的褲襠往上用力一翹。陳之路仰倒在地上。黃榮金剛想撲上去,陳之路急中生智一腳踢中他的下身,他彎著腰兩手捧著下身「哎唷唷,哎唷唷」嗷嗷直叫。村長憤怒道:「黃榮金,你色膽包天強姦婦女,我送你去監獄!」黃榮金慌慌張張地駝著背,兩手捧著下身蹣跚地走了。

    圍觀者發出愉快的笑聲,有人豎起大拇指說:「高菊娃真是個現規矩矩的媳婦,人們選她當先進真是選得太好太準了。」許多婦女連忙圍住高菊娃問:「傷著沒有?」

    高菊娃很靦腆地說:「沒有?」

    「沒有受傷就好。」村長伸出兩手轟大家,大家都退回去了。

    高菊娃迅速跑進蔡老黑的小房子裡,技開了他嘴裡塞著的破布,解開他綁著繩子的身子。

    蔡老黑雙手襯著臉腮,用癡迷的目光盯著高菊娃道:「狗雜種的黃榮金,幹了你沒?」

    高菊娃不覺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羞澀地說:「沒有被他幹掉,全靠村長趕到,轟走了他。」

    高菊娃的話似乎深深地印在了蔡老黑的心中,他想今天沒有村長營救,高菊娃遭人姦污,自己受恥辱,村長真是個崇高善良的人。他激動得高喊:「村長,你別走。」

    陳之路走到蔡老黑的身邊,俯下身關切地問:「你傷著沒有?」

    蔡老黑感激涕零地拉著他的手,「謝謝你,謝謝你保住了高菊娃的貞潔!」

    陳之路朝高菊娃詭秘地一笑:「我是一村之長嘛,保護村民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蔡老黑,你別謝我,以後注意不要隨便開門。」

    高菊娃真想撲進陳之路寬闊的懷裡,讓他安慰和撫愛她那顆受傷的心。

    陳之路擔心自己一時疏忽,陷入深深的情感漩渦中,便對蔡老黑說:「你們沒有啥,我還要種田去!」

    村長走後,他們夫婦倆不斷地讚揚著村長……

    當我跨進房門時,蔡老黑笑哈哈地說:「小李子,村長真是個大好人,保住了高菊娃的貞潔。」我問高菊娃是怎麼回事?她含淚地向我敘述了黃榮金企圖強姦她的事件。我不願引起她的悲傷,把話題一轉說:「劉阿斗離開了高老莊去鎮裡重躁修理摩托車舊業,但妻子仍與他鬧離婚。劉阿斗帶來回信,讓你去做躍妹的思想工作。」蔡老黑沉著臉說:「菊娃,他們離開了高老莊,你不要去管他們!」高菊娃拉著我的手退出蔡老黑的房間說:「我們一起去做躍妹的思想工作吧!」

    我和高菊娃來到鎮上,她的兩隻眼睛像掃瞄器似的掃著四周的一切,尋找著劉阿斗,一心一意做他們家庭糾紛的調解人。

    此刻,她的目光落在編籮筐、打首飾、修鞋的各種店舖上。突然,她看見十字路口交界處寫著顯目耀眼的鍍金的黃燦燦五個字「阿斗修車鋪」,只見大門敞開,門前兩旁倚著各色各樣的摩托車,十幾個修車的顧客焦急地等待著。高菊娃走了過去,喊了幾聲:「阿斗,阿斗!」可沒有他的影子,一個高個子的顧客議論著:「阿斗自從高老在回來,不管是嚴寒冬日還是盛夏酷暑,他從不離店。」

    矮個子抹了一把紅鼻子道:「是呀,時間就是金錢,他離鋪一小時,將失去幾百元錢。今天,他咋啦?兩個小時都沒回來。」

    我憂心重重地想,也許劉阿斗沒有從家庭糾紛的痛苦中擺脫出來;也許他精神萎靡出了車禍;也許他對婚姻絕望尋找短見……我轉身便想去找劉阿斗、突然,高菊姓高喊了一聲:「小李子,劉阿外來啦!」我們看見劉阿斗眉毛和頭髮都被燒掉,滿臉塗著烏黑的煙塵,穿著的牛仔服被燒得千瘡百孔,遠看像野戰軍的戰鬥服,像從槍林彈雨和煙霧瀰漫的戰場上歸來似的。我心裡一驚,難道劉阿斗殺害了躍妹,焚屍啦?正當我迷惘之際,只見年輕英俊的電視台記者,肩上扛著錄像機,身後簇擁著許許多多的男女老小。剎時,把劉阿斗團團圍住。電視台記者把拖著尺把長有尾巴的話筒對準他問:「當你縱進熊熊烈火搶救孩子時,你是怎麼想的?」

    劉阿斗翻著白眼睛,要不是這雙眼睛閃動著,那被煙火熏得烏黑的臉,簡直像燒焦了屍體的頭,毫無靈性,他一雙小白眼睛滴溜溜轉動著:「我腦子裡閃過的是救命要緊,別的我什麼也沒想。」

    眾人讚歎道:「真是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呀!」

    記者「卡嚓」一聲閃光燈一亮拍攝了劉阿斗,接著又問他:「你現在的心情怎麼樣?」

    劉阿斗咧著嘴說:「我救出了孩子,感到非常欣慰,比中了彩票或者買了一輛嶄新的摩托車還高興呀!」

    記者臉上露出一絲欣賞的笑意:「為什麼這樣想呢?」

    劉阿斗眉開眼笑地說:「我覺得能為社會為人民做點有益的事,實現了自身價值,叫我怎麼不感到高興和自豪啊!」

    劉阿斗那發自肺腑的話語,博得了圍觀者一陣陣「辟里啪啦」的讚揚掌聲。

    電視台記者「卡嚓卡嚓」地拍攝著鏡頭。

    劉阿斗被閃光燈照紅了臉,他嚷道:「別給我拍攝,別拍啦!

    醜死我啦!」

    記者說:「外表美是暫時的,心靈的美才是永恆的呀!」

    眾人大呼:「阿斗呀,你閃光的心靈美掩飾了外表的醜。你在我們心目中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記者說:「你快去洗把臉,換件衣服,等會兒被你搶救出來的孩子他們來啦。」

    圍得水洩不通的眾人,猛地給劉阿斗閃開一條路,他進了修車鋪。閒不住的記者把錄像鏡頭對準修車鋪的牆壁,只見牆壁上掛滿紅綢緞的錦旗和玻璃鏡框。錦旗和鏡框上寫著不同的黃燦燦閃光的字「十佳個體戶」、「先進納稅戶」、「先進個人」、「五一勞動模範」等等。記者拍攝完牆上的記載著他各種榮譽的獎狀後,便把鏡頭對準眾人。

    一位中年男子對著話筒說:「一個男子修理好摩托車後,讓劉阿斗開一千元的修理發票,可他說自己只收修理費三十元不能多開。男子說只要他開,願意給他一百元錢小費。劉阿斗拒絕了,那個男人一拳把他打翻在地,開著摩托車風馳電掣般地離去。」

    一位老太太猛地搶過話筒癟著嘴說:「我是劉阿斗的鄰居,是個孤苦伶仃的老太太。曾記得有一個大雪紛飛的深夜,我患了闌尾炎疼痛得在床上邊打滾邊高喊。劉阿斗聽到喊聲,冒著大雪急忙把我送進醫院,還給我輸血和付醫藥費。要不是他,我這條老命早進黃泥土了。」

    突然,一位兒童從人眾中蹦出來站在老太太的面前,踮著腳尖奪過話筒說:「我叫牛子,父母癱瘓在床,沒錢供我讀書,是劉伯伯供我讀書的呀!還花錢為我父母醫病。」

    眾人們都豎起大拇指,直誇劉阿斗是個活雷鋒。

    劉時,劉阿斗洗了臉穿著一身乾淨的勞動服,從修車鋪裡走了出來,大家就像潮水一樣地湧向他。

    記者搶了幾個鏡頭說:「劉阿斗,我們準備報道你這個活雷鋒。」

    劉阿斗連連擺手說:「不必要,不必要,我所做的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兒。」

    眾人喊:「當今的活雷鋒少,應該把劉阿斗樹起典型來,讓大家學習。」

    記者朝眾人點點著,把話筒遞給劉阿斗問:「你這樣做,家屬怎麼看待?」

    劉阿斗答:「還好。」

    記者問:「你的家屬呢?」

    劉阿斗一想起自己的妻子是個美女,還有一個可愛的兒子,便驕傲起來,便把妻子與他鬧離婚而分居的事拋到九霄雲外,得意忘形地把粗食指往對面街上一指:「我的妻子和兒子都住在那裡。」

    記者說:「你帶著大家去,讓我們採訪一下你的妻子。」

    劉阿斗恍然大悟,妻子跟自己鬧離婚,正兒八經地租了房子,抱走兒子與自己分居。她正在氣頭上,帶著記者和眾人去採訪萬一她把接受人工授精的全過程捅出去,還鬧起離婚來,他的臉往哪裡擱。忽然,他又想自己是個勇敢而光榮的活雷鋒,還要上電視登報紙,要是和妻子兒子一起上電視登報紙多美好呀!

    一人光榮讓全家分享,說不定妻子受到感染,不鬧離婚破鏡重圓啦!他這麼一想,便興沖沖地帶著記者和眾人朝妻子住宅走去。

    來到了劉阿斗妻子的住處,大家目瞪口呆地看著美麗動人的躍妹,正在院子裡曬衣服,剎時,發出一片噓噓聲:「真是仙女呀,劉阿斗艷福真不小。」也有人嘰咕:「這女人肯定什麼地方出了毛病,否則她能嫁給豬八戒嗎?」

    劉阿斗興奮地蹦到妻子的面前說:「躍妹,躍妹,電視台記者他們採訪我們來啦,說我們心地善良像活雷鋒,還要上電台報紙。」

    紅唇雪膚的躍妹眼中閃過一絲怒火,沉著臉往房子走去,卻被人山人海的眾人圍住。記者快速地拍攝了幾張照片,便把話筒對準躍妹道:「你丈夫是個活雷鋒,請你這個賢內助談談是怎樣支持他的?」

    躍妹用手把話筒一推,滿懷怨恨地從牙齒縫裡擠出四個字:「我沒丈夫。」

    眾人面面相覷。

    劉阿斗一腔怒火湧了上來,真想衝上去湊躍妹一拳,又害怕鬧得滿城風雨,暗暗地壓下怒火,慢條斯理地說:「躍妹,我們現在還沒離婚,法津上仍然承認我們是夫妻關係的。」

    記者望著羞怒難忍捂著淚臉的躍味,低下頭輕聲地問劉阿斗:「她是怎麼嫁給你的。」

    劉阿斗看著無情無義甩袖而去的躍妹,憤憤地吼道:「貪錢唄,還不讓我為受害的孫偉剛申冤。哼,挖走了我的積蓄就想離婚,沒門兒!」

    眾人道:「這女人鑽進臭銅錢眼兒裡了,沒好貨。阿斗呀,你要當心,別讓她害了你。」

    劉阿斗雙手抱拳,不斷地向眾人作揖道:「謝謝各位,謝謝各位對我的關心和提醒。離婚我同意,但兒子是我生命的根,我強烈向社會各界呼籲,要從我這個患不育症的男人合法權益出發,把兒子判歸給沒有再婚再育能力的我監護成長。」

    眾人高喊:「劉阿斗!只要你說一聲,我們上千百萬的觀眾為你寫聯名訴狀,把孩子判給你。」

    記者說:「劉阿斗,我們對你不幸的婚姻表示同情,請你談談那女人是怎樣戲弄你的,以及她那自私狹隘的貪財心理?讓我們登報揭露,我想社會輿論會傾向你這一邊的。」

    眾人拍手叫:「劉阿斗,我們支持你,你快揭發美女蛇骯髒的靈魂吧!剝去她的畫皮。」

    劉阿斗抓過話筒:「她貪我的錢,我貪她的色,她拿走我的錢財,抱走我的兒子,再想嫁給一個美男子。」他聲淚俱下地又說,「你們知道嗎?她是個踐貨,是個賣……」

    高菊娃一聽此話,害怕鬧出滿城風雨的醜聞來,猛地過去奪過劉阿斗手中的話筒,輕聲地與他耳語道:「阿斗呀,你要尊重人家的隱私權,你把躍妹一解析,她還與你能和好嗎?」

    劉阿斗啞了口,像人點中了他的穴位,呆愣愣地站著。

    眾人「轟」道:「劉阿斗我們大力支持你,你別恐怕,接下去講呀!」

    劉阿斗喊道:「無可奉告,無可奉告。」

    大家都陷入尷尬局面。

    突然,一個魁梧的男子穿著法院的制服,頭戴大蓋帽,手抱著頭纏白紗布的孩子來了,大家都明白這孩子是被劉阿斗從烈火中救出來的,便識趣地閃開一條道。戴大蓋帽的男子激動得熱淚眶盈地握著劉阿斗的手說:「謝謝你,救了我孩子的命。」

    他輕輕地拍了拍孩子的背說,「快叫一聲乾爹。」

    孩子嗲聲嗲氣地喊了一聲:「乾爹。」便伸出一雙小手,撲進劉阿斗的懷裡。

    穿制服的男子從衣袋裡取出一疊錢說:「我的救命恩人呀,拿著壓壓驚,買些補品吧。」

    劉阿斗婉言謝絕道:「這是我應該做的,為了錢財去救人,這不是我的為人,請你收回吧!」

    有人說:「劉阿斗不要,那你在離婚案上照顧他吧。」

    穿制服的男子用一雙迷惘驚疑的目光盯著劉阿斗說:「我正在民事庭工作,離婚案上我會盡量照顧你的。」

    記者拍攝了最滿意的鏡頭,興高采烈地走了,眾人漸漸地散去,劉阿斗在榮譽的光環下興致勃勃地回到修車鋪,認認真真地修理著摩托車。

    我和高菊娃用力地推開躍妹的門,一陣劇烈難忍的農藥味撲鼻而來,嗆得我們嘔吐了幾口。高菊娃「嚓啦」一聲拉亮電燈一看,只見躍妹口吐白沫地斜躺在地上,身旁翻倒著一隻敵敵畏空瓶,我和高菊娃急忙抬起奄奄一息的躍妹奔出房門,攔住一輛出租汽車把她送往醫院。

    車在凹凸不平的路上顛簸著,也許使躍妹感到噁心,心裡發潮……不一會兒,她的肚子裡開始翻江倒海,在車上不斷地呻吟。多久了?怎麼人還這麼清醒?車窗外的閃著高樓大廈,琳琅滿目的商店,綠油油的梧桐樹。啊,難道敵敵畏是偽劣產品?

    難道還不夠量,不,絕對不會,整整喝了一瓶呀!突然,一股潮浪湧了上來,湧到嗓子眼,磨磨牙壓制著退了回去,可又湧了上來。想吐,又想一旦全吐出來,那就死不成了但吐不吐不是依她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哇」的一聲全吐出來了,吐光了連心肚五臟,連黃黃的胃液膽汁……她難受得在車上打滾,高菊娃好不容易背她進了急救室,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準備給躍妹洗胃時,她恍然大悟地從手術台上猛地坐起來,扇動著鼻子吱嘎吱嘎地咬著牙,一股惱恨的衝動在血液裡流動。只見她腰身一挺,用勁地把自己穿的衣服「嘩啦」一下撕破,亂扯著頭髮歪扭著臉說:「不洗胃,我什麼都覺得很清晰,喝的肯定是冒牌貨假敵敵畏!」

    「你不要慌,我們給你檢查一下。」一位戴眼鏡的中年主治女醫生很慈祥地說。她先給躍妹量血壓,測脈博,抽血化驗,結果都正常。

    躍妹卻大肆埋怨高菊娃,為何要將她從死神中救出來,去飽受這人間的痛苦、她眼角的淚水自始至終沒有斷過,像一股從山間流淌的泉水一樣。

    高菊娃望著躍妹那憂傷萬分的神情,頓時泛起一股憐憫之情,把滿臉憂傷不已的躍妹樓進了懷裡躍妹沒有拒絕,也沒有掙扎,她哭著說:「我只感到一陣溫心的甜密,像是在往日也像在夢境裡。我被母親拋棄了十多年,十多年來沒有撲進過女人的懷抱。此刻,我似乎又感到幸福回到了母親的懷抱,真摯的愛又深深地溫暖著我的心。菊娃嫂子,沒有你阻攔住劉阿斗,他會把我千瘡百孔的隱私向眾人揭開,使我更加聲名狼藉,活著還不如死了好。」

    我輕輕地撫摸著躍妹的頭說:「我知道一個美女嫁醜男人的苦澀滋味。躍妹呀,人固有一死,不過你的死真是比鴻毛還輕。」

    躍妹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有人對她嫁給丑丈夫能理解她苦悶心情的話,她的心扉被我們的同情和理解叩開了,她沒有勇氣讓我們失望,更不願再走絕路。我們無聲地互相注視良久,躍妹的臉上泛起了淒淡的哀艷,她像申訴,又好像是傾吐:十六歲的花季少女——我,是中學的「尖子」學生,在我的腳下本來有一條鋪花疊翠的五彩路。然而,我在路上撿了一本《新婚之夜》圓珠筆手抄本,我捧著手抄本,看得心怦怦亂跳。回到家裡,我像做錯了什麼事似的,警覺地看看四周,估摸爸爸媽媽上班要歸來,便把自己悄悄關進了廁所。我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麼回事。強烈的刺激,過早地喚醒了我那種原始的慾望。我就暗暗地搭上了一個男人,可這個男人是周旋於多名青年女子之間,交叉「戀愛」,肆意玩弄女性的大流氓。

    有一次,男人在自己生日宴會上,邀請了與他發生關係的近十名年輕美貌的女人,共敘「情意」。他明明知道情敵相遇,會分外眼紅,但又生出奇興邪致,欲借此炫耀自己對異性的吸引力,尋求別有滋味的刺激。在宴會上,我見到頗為風流的楊姑娘,心裡很不是滋味,便以未來的主婦自居,一邊送酒端菜,一邊話中有音地稱他為「我的男人」,親呢之舉,溢於言表,意在誡退楊姑娘。熱戀中的楊姑娘特別敏感,聽到我說「我的男人」很刺耳,心裡像打翻了醋缸。飯飽酒足後,男女搭檔,貼著跳舞。楊姑娘哪裡有心思,勉強唱了一支歌,便獨自到陽台上傷心落淚。我覺得楊姑娘泣得蹊蹺,遂上前詢問緣由,誰知道楊姑娘不顧羞恥,把與男人「戀愛」和多次發生性關係等告訴了我,以博得我的同情,促我自行「引退」。可我酸痛地說:「你不過和他發生關係,我還打過胎哩!」我們倆都傻眼了,經互通「情報」,又知道男人與別的幾位姑娘也有這類醜事。我們各自心裡只好流著傷心的淚水,而男人卻不知羞恥,洋洋自意,感到一種獸性的滿足。後來,屢遭大男人欺騙玩弄,又受到冷遇和拋棄的情況下我給他寫了一封信。

    我的男人:在我們間度過的十六年中,我沒有向任何男子傾訴過愛,也沒有一個男子打開過我心中的愛神之門,而你卻用歌聲打開了我的這層愛,「月亮啊月亮,請你慢慢走,把姑娘心中的愛帶給我的情人。」我是第一次向你打開愛情之門,是多麼重要和珍貴啊!

    我的男人,我親眼看見你和所謂阿妹蕩馬路,手挽手招搖過市,還和楊姑娘進了醫院……我躺在床上,流著傷心的淚水,擔憂著自己的命運,我不知道自己的命運為什麼這樣悲切!你知道我的痛苦嗎?我和你打胎幾次,我所受的痛苦是一個男子所不能理解和感覺到的。你對我沒有疼愛之心動輒打罵,還把別的女人帶到我的房裡過夜。多少個風風雨雨的晚上,我在空蕩的弄堂裡和冰涼的井台上等你,為你哭泣,你也知道我的體質下降,又懷孕在身,卻無動於衷……

    當我這封信被父母發現,他們狠狠地把我毒打了一頓,並斷絕子女關係,把我逐出家門,我經過幾個周折,在公園裡找到那男人,可那男人正與一個女人在鬼混,我憤怒地衝上去說:「我要跟你結婚,學校開除了我,家裡與我斷絕關係,我又懷孕了。你不是說愛我一輩子嗎?你咋又和別的女人鬼混。」

    地上的女人一骨碌地爬起來,猛地給了那男人一個耳光怒吼:「你這流氓,哄騙了我。」便啐了他一口,憤憤而去。男人氣勢洶洶地把一腔怒火發在我的身上:「你這個臭婊子,誰跟你結婚。我沒解你褲帶,你自己就脫了褲,誰曉得你只與我一人發生關係。滾!」

    我渾身顫抖地跪在地上,抱住男人的大腿道:「求求你,我是個無家可歸的人,你不能拋棄我呀!我懷孕了,千真萬確是你的呀!」

    男人冷笑了一聲:「懷孕!孩子!」便抬腿猛地往我微凸的肚子上一踢。

    我劇痛難忍,血從我的兩腿間流了出來,我可憐巴巴地乞求:「快送我去醫院吧,我流產了。」

    那男人無動於哀,揚長而去,把失去生氣的假山、黝黯的水和一個孤獨躺在血泊中的昏迷女人留在身後。路人經過此地,把我送進醫院。使我從死亡線上掙脫了出來。想起了用謊言奠基,用蒙騙架樑,用別人的眼淚和漿構築起來的愛情,我絕望了,我要向一百個男人報復。於是我就走上了賣淫路,跟幾十名男人鬼混。

    有一次,一位嫖客發現我患了性病,就不付錢退卻了。我一把抓住他一定要他給錢,他說自己沒有睡過,一分也不能付,我憤憤地舉起菜刀,不顧一切地向他的頭部、身上砍去,那嫖客倒在血泊之中,我也無力地癱倒在他的身邊……

    我因故意殺人致重傷,被判處八年的有期徒刑!

    我和高菊娃聽了躍妹這番充滿血與淚的話語後,忍不住地流下辛酸的淚水,沒想到躍妹飽含過受人凌辱的困苦日子,為了追求獸性的慾望,付出了血的代價。我心裡想愛情本是人類最純潔美好、激勵人向上、充滿詩意的感情。然而,在一些以玩弄異性為目的的流氓眼中,戀愛只是他們進行犯罪活動的一塊擋箭牌。為了每個人的生活幸福和家庭美滿。婦聯在「普法」教育中,如何防患於未然,提高廣大青年婦女的法律觀念,增強其社會道德感,使婦女們的事業與道德法律水平同步增長,乃是婦聯應當關注的問題。我望了一眼無聲抽泣的躍妹。用同情的聲音說:「你接下去講吧。」

    躍妹講:我解教後,眼看著衣食無著落了,常常望著奔流不息的江水長吁短歎,覺得前途、理想也像流水似的一去不復返了。我真想一死了之,可我畢竟只有二十多歲呀!就在我對一切都感到淡漠,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夠有一個安定溫暖的家。家——父母不會理睬我的,找個正常人吧?他們肯定嫌棄我這個墮落過的賣淫殺人犯。忽然,豬八戒似的劉阿斗在我腦子裡一閃,我就找到他主動要嫁給他。婚後,他對我也體貼,我們就打算生個孩子,可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的肚子始終有沒隆起,我擔心由於自己過去那段放蕩的生活,喪失了生育能力。因此我悄悄地到醫院婦產科做了檢查,結果是有生育能力,沒有任何問題。那麼,有問題的只能是他呀!

    一個淒風苦雨的深夜,我們夫妻兩人終於把這個問題攤開了。我在一場放聲痛哭之後遂向丈夫提出了「借種」的主意。我說:「阿斗呀,我們找個好男人吧,待他給我懷上孩子後,我保

    證同他斷絕關係。反正是在你老婆肚子裡孕育的,你理所當然是父親,對外講起來就是我們的。」

    我的提議觸到了劉阿斗心中那根最敏感的神經,我那婚前的經歷像沉渣一樣在他腦中泛起,他害怕我與別的男人好上而拋棄他。這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嘛?他神經質地吼道:「不行!

    不行。」

    「那你說怎麼辦?」我哭喪著臉問。

    「我去醫院問過,我們可以接受人工授精,那樣孩子將不知道生父是誰,將來也不會引出繼承糾紛,我們就不必擔心孩子的生父前來相認。」

    我大睜著眼睛看著他,沒想到他還有這般心計,過去我實在低估了他的能量,他振振有詞地說:「你知道嗎,1983年,我國首例冷凍精液在湖南誕生;1984年,上海第二醫科大學施行人工授精獲得成功;1986年,青島醫院建成了我國第一座人類精子庫。現在,全國已經有二十多個地區開展了人工授精技術活動,我們縣裡的醫院也早就開始了……」

    我無言以對,比起精明的丈夫來,我可謂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過去那段不堪回首的生活經歷,總使我難以在他的面前逞起強來。就這樣,我默默地吞嚥著眼淚,答應了他去醫院接受了人工授精。

    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我在丈夫的陪同下走進了醫院,當手術室那兩扇雪白的門在他眼前關閉時,他想的不是在手術台上的我,而是慶幸自己精明的一著,便興奮地跑開了。一會兒,我從手術室裡出來,左等右等不見他的身影,便跑到醫院辦公室,只見他同醫院簽訂人工授精協議合同。

    醫生說:「把你妻子一起喊來吧。」

    劉阿斗一雙滴溜溜的小眼睛轉動了一會兒說:「我妻子不識字,我一個人代簽上妻子和我的名字就好了。」他說完立即就簽上了字。

    我走進去瞪了他一眼,他肩一聳說:「走,一切手續都辦完了。」他拉著我的手走出了醫院,我們都覺得自己正走在一條陽光普照的五彩路上,路沒有盡頭,但越走越寬廣,越燦爛!

    在劉阿斗的企盼中,我的肚子漸漸地隆起來了。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當我走進產房的那一天,一聲嚎亮的嬰兒啼哭後,護士把一個漂亮、健康的男嬰抱到劉阿斗面前時,他激動得不能自持,頓時覺得生活中充滿了希望,流著激動的淚水說:「這個實實在在從老婆母體裡脫胎出來的兒子呀,會延續我的祖宗香火啦!」他對這個嬰兒產生了一種十分強烈的父愛,嘗到了為人父的滋味,也百般體貼關懷地伺候我坐月子,可誰能知道嫁給一個丑丈夫的滋味呢?

    我們聽完躍妹的敘述,天漸漸地暗了下來。我站了起來說:「躍妹,著名作家柳青說得好,沒有一個人的生活道路是筆直的,含有很多岔道口,譬如政治上的岔道口,事業上的岔道口,個人生活上的岔道口,你走錯一步,可以影響人生的一個時期,也可以影響一生。躍妹呀,若是走上岔道口上,唯一的抉擇,便是回過頭來,重上正道,也許這是艱難的,也許這是痛苦的,但亡羊補牢,猶為未晚。」

    躍妹說:「我知道了,就是為了你們這兩位好心人,我也要活下去!」

    夜色降臨華燈初上,望著五光十色的燈火時,我感到像魔鬼的眼睛在閃爍,心頭不覺湧起一陣強烈的既大膽又厭惡的情思。

    我和高菊娃默默地朝高老莊走上,我邊走邊思量,人無論遭遇過什麼,本能需要一個避風港。一個逃避處或者僅僅是一個可以喘息的地方,一個溫暖的家,躍妹就是追求這些嫁給了劉阿斗,一個美女嫁給豬八戒到底是什麼樣的滋味呢?我禁不住地想起高菊娃不幸的婚姻,心裡非常沉重。忽然,耳邊彷彿又聽起了「雪風……雪風……」的瘋子慘號聲,我禁不住地問高菊娃瘋子與雪風是怎麼愛戀的?她立即給我講起他們的愛情悲劇。

    花容玉貌,美麗動人的雪鳳,是村裡公認的一朵含苞欲放的村花。黃成法卻是我們村的「文曲星」,他算初中畢業,沾了以前升學靠出身好的光,好歹在學堂裡混過幾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算什麼初中生,他上學那陣兒正趕上走「五、七」道路,與其說讀書,不如說是種地——沒有幾天的課不是與貧下中農一起上的?但在山村讀過書的少得可憐,讀過初中的更是鳳毛麟角,算得上是一個知書達理的「文曲星」了,他就選擇了當兵這條路,被空軍錄取,準備出發時,雪鳳告訴他,她要為哥哥換親,他就沒有去當兵了。他要是去當兵,也可能提升為幹部,他們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呀。

    那是一個烏雲翻滾的深夜,黃成法賣柴回村。突然,他聽見有人「撲通」一聲跳人深不可測的水庫中,他奮不顧身地跳下冰冷的水庫裡,苦苦奮戰了半個小時。才疲憊不堪地把女人救上岸。他抱著奄奄一息的她走進村口的破廟裡,連忙拾起乾柴點燃起熊熊的烈火烘暖著她。他仔細一瞧那披頭散髮的女人,原來是村花雪鳳姑娘,她為什麼要自殺呢?他帶著困惑的目光瞧著她,只見她臉色慘白,嘴唇乾裂,肚子腫脹,生命垂危。他心裡想也許她在水庫裡吃飽了一肚子水吧!他像醫生似的熟練地用兩手擠壓著她那鼓脹雪白的肚子,「哇」的一聲,她的嘴像開水龍頭似的射出清水。可她還是呼吸不均,他就低下頭用豐厚柔潤的嘴對著她破裂滲血的嘴呼嚕呼嚕地做人工呼吸。雪鳳漸漸地睜開眼睛甦醒過來,朦朧中發覺有人仍舊壓著她,尖銳的痛苦像酷熱的紅鐵不斷刺激著她的胸口。她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腳,踢中他的下身,他「哎唷」一聲翻倒在地疼痛得直打滾。他咬咬牙控制住下身的慘痛,含著淚花強撐著身子爬起來喃喃道:「雪鳳,你為啥要跳水自殺呀?」

    雪風一看是黃成法,「忽」地清醒過來,記起跳水自殺前的一幕,想起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便「哇」的一聲哭喊,撲進他溫暖的懷抱,他那溫熱的身體,使她覺得像是一味溫和止痛藥劑貼在她的身上撫慰著創傷的心靈,她哽咽著說:「成法,我在偏僻的荒野裡割豬草,不知不覺地天黑暗下來了。突然,近處的毛竹林裡躥出三個凶神惡煞的蒙面大漢,各自手拿尖刀,把我團團地圍在中間。我恐懼地高嚷了一聲:「救命呀!「可我的嘴立即被他們用一團乾枯的野草塞住,我拚命地掙扎著,撕心裂肺地高喊,感到整個世界都在痛苦煎熬中昏迷過去了,被三個歹徒拖進山洞,糟蹋了。」

    黃成法聽後氣憤得緊緊攥著拳頭,咬破了嘴唇。牙齒磨得「咯咯咯」響,暴怒的眼睛瞪著天空。

    天憤憤不平地發怒了,狂風暴雨,雷聲隆隆。黃成法義憤填膺地瞪著天空高嚷:「我要為雪鳳復仇!」

    「他們有尖刀,你赤手空拳不是他們的對手。再說他們早已溜掉啦!」

    「我要控告他們!」

    「成法,控告他們有什麼用呢?一方面他們早已逃之夭夭;另一方面即使他們被抓到判刑,誰能還我處女血呀?臭名遠揚,我還是死了好。」

    「你要堅強地活下去,我會支持你的。」

    「那你不要為我復仇,也不要告訴高老莊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親。」

    黃成法愁眉不展沉默不語,用嘴唇貼著她的頭髮,身體如利刃剜肉一樣痛徹骨髓。

    雪鳳痛苦萬分地說:「同意嘛?」

    黃成法微微地點點頭,瞪著充血的眼睛,咬牙切齒地抓落自己一把把頭髮。

    從此,他們倆就戀愛了。正當他們陶醉在熱戀之中,殘酷的換親打破了他們的美夢。

    那是一個寒冷的夜,十九歲的美麗姑娘雪鳳,已整整三天米粒不粘,披頭散髮地躺在床上,兩隻眼睛紅腫得像爛桃一樣,她心裡想著黃成法。突然,她的母親閃了進來,坐在她的床沿抹著淚說:「囡呀!娘曉得你的心懸在黃成法身上。你爹死得早,娘一泡尿一泡屎地把你扯養大,娘現是半截人棺材裡倒腳頭的人了,也沒法為你哥娶親,我們黃家絕了香火,叫我怎麼去見你爹。囡呀!你這一回就聽娘的嫁過去換嫂子來,為黃家的香火也為你哥,算是娘求你了。」

    「你怎麼忍心讓我嫁給一個四十多歲,流著鼻涕添人口中的癡呆人呢?」

    「你換的嫂子是一個不錯的人,她會下地幹活,還能生兒育女傳宗接代。這事不由你,是鐵釘釘在木板上的事。女人嘛,嫁給誰都一樣。」雪鳳娘見她不吱聲就回自家的房間。

    夜死一般地肅靜,雪鳳聽見了「汪汪汪」的聲音,這是與黃成法私奔的信號,她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打開後窗,縱身一躥撲到柏樹上,便「呼」的一聲從樹上滑落地下。等候在窗下的黃成法拉著她便跑,可驚醒了高老莊的狗,狗就嚎了起來。

    雪鳳娘被狗嚎醒後,去雪鳳房間一看只見她跑了,便喊醒了兒子去求救老支書。老支書正抱著婆娘睡得香,聽見急促的敲門聲,就穿著花褲衩,光著上身趿著鞋,發抖地開了門。他們母子氣急敗壞地告訴他雪鳳跑了。老支書二話沒說,就拿起大銅鑼「噹噹噹」地敲,敲得山村震天動地。老支書說:「走,去村口集合。」老支書邊敲銅鑼邊來到村口,半夜鑼聲驚醒夢鄉的村民,大伙紛紛地集中在村口,高菊娃也氣喘吁呼地趕到了。

    老支書便發佈了命令:一家有難,八方支援,大家要齊心協力把雪鳳找回來,救人如救火,大家分散著找,下定決心,不怕困難地把雪鳳找回來給他哥換媳婦。

    漆黑的山村,燈籠、手電筒光劃破夜空,大伙在荒山野地到處尋找,終於在墳洞裡找出雪鳳和黃成法,人們把他倆押在祠堂裡。他們像犯了罪似的渾身打抖。老支書暴跳如雷道:「成法,兔子不吃窩邊草。你要有天地良心,你要為雪鳳哥著想,無後為大多可憐。」

    「畜生。你們能給雪鳳哥換個女人來,我就讓你們好事成雙。」雪鳳娘說著,便把怒氣發洩在雪鳳的頭上,狠狠地給她一個耳刮子,給她一個教訓,叫她以後行為應該規矩些。

    「你這個死豬腦袋別碰我的妹子一根毫毛!」雪鳳哥青筋暴脹地咆哮著,兩隻眼睛如充血。

    「我們不成夫妻除非石板上長出了青草。」黃成法強硬地說。

    「你想結婚,我殺了你……」雪鳳哥就像一頭狂獅,在屋裡東奔西撞,他抓起一根竹槓,要去砸爛黃成法的腦袋,掂了掂似乎覺得不夠硬又操斧頭。

    「雪鳳哥,你放下,殺人要坐牢填命啊!」高菊娃嚴厲地衝到雪鳳哥的面前,也許她那氣憤的臉像一面鏡子,使雪鳳哥看到了罪孽。

    「唉……」雪鳳哥的斧子一失手落在高菊娃的腳背上,即刻她的腳背流出了鮮血。老支書連忙撕下身上的衣襟,給她的腳扎上。高菊娃心想為黃成法和雪鳳他們講幾句公道話,但她那時不是村裡的婦女主任,又看著大家的心都向著雪鳳哥就不敢多言。

    「黃成法,你是知書達理的人,你要為雪鳳哥著想,若不是用雪鳳給他換個婆娘,他就要絕種了,你家又沒有姐妹。」老支書見大家沒作聲又說,「今晚的事大家也不要向外傳,好歹是我們高老莊的人。」老支書說完叫大家回去。

    大家睡得正香甜,雪鳳娘「天哪!」一聲嚎哭,震動了整個高老莊,村民們都朝她家裡奔去。只見雪鳳哥把雪鳳從屋樑上解下來,臉色青紫已斷了氣。這時,黃成法扒開人群擠進來撲在雪鳳的身上哭得死去活來:「雪鳳,你睜開眼看看,你睜開眼,我是成法啊。」可雪鳳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畜生,你走開,是你害死我的妹子的。」雪鳳哥拿了一根木棍劈頭蓋腦地打在黃成法的身上,而黃成法死死地抓住雪鳳冰冷的屍體不放。他被雪鳳哥打得傷痕纍纍,這個可憐蟲在高菊娃的萬般勸說下,才昏昏沉沉地站起來往外走。

    天大亮了,大家哭著把雪鳳送到山上去。當人們把雪鳳的棺材落葬的時候,天已經很黑了,烏雲密佈大雨滂沱,村民們撩起外衣紛紛奔進村,牛、羊、狗等牲畜避雨躲藏起來,只有黃成法始終不曾動彈一下地立在墳前,在疾雨中安然不動,靜靜地站著全無感覺,世界上決難有一座雕塑,能夠這麼令人震駭地表達出內心的絕望和完全自棄,他簡直像一具殭屍。高菊娃猛然縱身冒著鞭撻一般的疾雨,跑過去拉了一把濕淋淋的他說:「成法兄弟,你淋得像一隻落湯雞,我們走吧!人死了也不能復活。為了一個女人,拋棄自己的生命不值!」誰知怎麼勸,黃成法不肯回村。他低著頭像生根似的癡呆呆地立在雪風的墳前,憑雨水在身上澆灑淌流。他嚎哭著撲到雪鳳的墳墓上,兩手抓著泥土,十指鮮血淋淋,然後就放聲狂笑起來,在大雨中奔跑著呼喊著:雪鳳……雪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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