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文 / 雅
人什麼時候最堅強?就是勸說別人的時候。所謂的堅強就是站在門外不斷的鼓勵別人,這時你會使出身體積存的所有力量來做這件事情,可一旦局內人換成了你自己,這時候的堅強只是脆弱的代名詞罷了。
我會那麼堅強的勇敢的去幫助晚亭、若若、鍾愛,不知為什麼那時候我真的很堅強,就好像是一種責任,可事情輪到我頭上後,我變的很脆弱,我害怕極了,當我撲到小生懷裡的
時候,我暈過去了。恐懼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在我們所認知的有限知識裡,感染艾滋病就是將那麼長的生命一下子讓你縮短,而且是隨時都有可能遠離你的親人、朋友,可怕的是你在這麼有限的時間裡,還要把很多精力放在與病毒做鬥爭、與病痛掙扎。你的生命一下子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如果你是錘子,你會把所有的問題都看成釘子。就是說你的本體發生了質的變化,這時的你才感覺到了一種害怕、渴望、尤其嚮往自由和健康。
我近乎瘋狂般的吻著小生,頓時有一種生離別的感受,想從他身上得到一點點的溫存、一點點的感覺、一點點剩餘的愛。眼淚已經佈滿臉頰。喬老先生的出現我們是木然無知。我們緊緊的擁抱著,想融化給對方。我的頭開始巨然崩裂般的痛,全身沒有知覺、沒有力量,漸漸的往下滑、往下滑。
在喬老先生的休息室裡,我被放在了他的床上。喬老先生抽了我的血,同時還為我打了一針。當我睜開眼的時候,感覺好很多。喬老先生用手摸我的頭,笑嘻嘻的說:「沒問題,還是一條好漢。」我的眼淚又出來了,是一種絕望,對未來美好事物的絕望。喬老先生坐下來,對我說:「你有一雙深邃和迷人的眼睛,很有味道的,特別像我的老伴。」這回我像孩子似的一瀉千里的哭,而且還不停的抽噎。小生拿來了熱毛巾,幫我敷在臉上,喬老先生點上了一隻煙,站在窗前對我說:「我選擇你跟我們去考察,就是因為你有一股靈氣,很突出。這些天的事情我從小生那瞭解了一些,我很佩服你,知道嗎?你很了不起,那麼包容,那麼大的胸懷,我很吃驚。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會幫助你的。」我現在清楚的看見了喬老先生的背景,還有他手裡徐緩升起的煙,四周潔淨而整齊,滿牆的書籍,歸置的很有條理。寫字檯旁邊還有一盤沒下完的圍棋,那個檯燈很別緻,是青蛙捕捉蚊子的狀態,蚊子給擴大化成燈泡。紙簍裡和旁邊有很多垃圾,桌上還有盒飯。「你打壁球時很美,是一種力量,陰柔中的力量,你渾身充滿活力,縈繞在你周圍的空氣都有跳躍的因子,而且你又那麼開朗,接受別人那麼多,給予別人那麼多。你還有一定的思想和智慧,不張揚、不氣餒,在學識方面又沉穩。這麼好的女孩子,我怎麼能放棄呢?我還要和你下圍棋呢?專門跟不按規則走法的你鬥鬥。圍棋裡最高境界是圍而不殲,而生活裡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愛而不捨、緊緊跟隨。愛人、愛事、愛物都是一樣。不要放棄,相信我。」喬老先生手上的煙自動熄滅了,他沒有回頭,很久他沒有回頭,小生向我示意了一下,他把我抱起來,輕輕放在地上。我站在那,試圖想看清他的臉,他始終背向我們。「圍棋我就喜歡它含有的千變萬化、風雲際幻。不到最後,根本就沒有定論,看似勝局,也可能失敗,它同時也不會在意一時一地的丟失。關鍵是最後,我會堅持的。」我向他深深的鞠了一個躬。抬起頭裡,我看到了眼睛濕潤的老頑童,第一次看到一個老人的眼淚。我想這是它內心壓力的真實體現。我們用一種互相信任、支持的目光交流著內心不同的痛苦。「我們會下一盤天下無雙的圍棋。」我和小生走了,背後傳來喬老先生劃火柴的聲音。
人是很奇怪的動物,可能是因為我們的心理。我和老頑童兩個人說不出來共有的酸楚,每個人都需要別人的讚揚、許可、認定。只有這樣才會有一種存在的價值。堅強是要有目標和對像的,就是所謂的相對物。和石頭比起來,你的心很軟;和大樹比起來,你的力量很小;和天空比起來,你的胸懷很窄。可我們有的是戰勝這一切的精神、意志,堅強的品格是這樣體現出來的,我想病毒唯一不能侵害的也只有這塊「處女地」了,這也是我們最堅強的抗原。
可能是時間一下子拉緊也拉近了我和小生的距離。我全身感覺冷冷的,本是萬物收穫的季節,對於我們來說卻是這麼的可悲。夜不知什麼時候黑了下來,校園裡依然的平靜和詳和。教學樓和圖書館燈火通明,湖畔的長椅還是受那些情侶的歡迎。池塘裡盛開著鮮艷的荷花,亭亭玉立的很有生機。我們站在池塘邊上,聽著此起彼伏的哇鳴聲。街燈照射下的身影,把我們拉得很長很長。我們看池塘裡的荷花,有的驕艷盛開,有的含苞欲放,有的已殘枝敗葉,塘裡的浮萍密密匝匝的擁擠在一起。回憶剛入學的時候,我還自製了一個小網兜在塘邊抓小魚,被晚亭在後邊嚇唬,躲閃不及,撲通就掉進了池塘。那天狼狽不堪的、濕露露的從池塘出來,身上沾滿了浮草和雜草,一路被百分百的回頭率欣賞著,直到宿舍,樓長還親自跑進房間問候我。後來晚亭也掉下去一次,那次是在池塘邊談戀愛,玩過了火,和男朋友一起掉下去,要命的是兩個人都不會游泳,那次可是驚動了一些人,也成了學校裡眾人皆知的笑話,再經過一些想像力極其發達的人的演繹,至少有20種版本,晚亭也因此一跌而出名。想當初剛進校門的時候,懷有的憧憬就是可以去瞭解別人,去走進別人的心思,可以給別人算命,可以早知天命,誰又能想到,生命就這樣被一下子縮短了呢?這回真是知天命了,接下來的生活可能是要倒計時了。小生用特別有力的臂膀摟著我,我可能被打了震靜劑,那麼的平靜,任思緒飛逝。
我突然想起了徐志摩的一首詩,低低的吟誦著:「我跌進去了,在康河的那一晚!我爬不上岸!我連一根浮木都找不著!漩渦把我整個人給漩進去!我掙扎!可是水草更絆著我,我喘不過氣,幾乎窒息!然後,我放棄!我感覺到自己沉,又沉,沉到一種莫名的狂喜和痛苦!我想我是回不去了」。
小生說:「我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我說給你聽。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丁香一樣的憂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
我說:「我想起了王小波的白銀時代」
小生說:「我想起了沈從文的邊城。」
我說:「我想起了魯迅的野草。」
小生說:「我想起了郭沫若的鳳凰涅磐。」
我說:「我想起了普希金的罪惡。」
小生說:「我想起了海明威的老人與海」。
我說:「我想起了雨果的悲慘世界」
小生說:「我想起了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
我說:「我想起了安徒生的賣火柴的小女孩」。
小生說:「我想起了寶蓮燈。」
我說:「我想起了狄更斯的孤星血淚。」
小生說:「我想起了這裡的黎明靜悄悄。」
我說:「我想起了苔絲」。
小生說:「我就是那個羅徹斯特。」
我說:「你為什麼總是選擇堅強。」
小生說:「因為你軟弱,堅強只是軟弱的代名詞,在某些時候。」
我說:「我很愛你,因為你很瞭解我。」
小生說:「我很愛你,因為我能走進去。謝謝你讓我進來,給了我一份勇氣,還給了我一片非常燦爛的天空。」
我說:「這樣的日子不多了」。
小生說:「這個已經不重要了。擁有你給我的厚度,比擁有長度要重要得多。」
我說:「我需要你,非常的。」
小生說:「我現在已經進來了,不請而入的。」
小生將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聽見了嗎?看到了嗎?」
我說:「我很困、很累、很想歇著。」
小生說:「睡吧!我會給你溫度。」
我低吟著徐志摩的詩:「我跌進去了,在康河的那一晚……」
我想是老先生打的針起了作用,我昏昏的就睡著了。這回睡得足足的,飽飽的。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了小床上,我努力的睜著眼睛,就像賽車要比賽,在出發點使勁的發動一樣,努力了幾次以後我才完全的睜開了眼睛。我從桌上小生的照片,猜出了這是他的房間。很簡單的裝飾,但看得出來他自己能照顧自己,很齊整和乾淨,窗簾被拉得緊緊的。陽光被擋在外邊。我喜歡他檯布和被單的顏色,紅黃相間的小格子,很鮮亮。床櫃上的鬧鐘已經11點了,我居然睡了這麼長的時間,可是身體還是覺得很累,整個人陷在床裡,感覺很舒服,就像媽媽曬過的被子,很柔緩且有一種陽光的味道。我看到了電話,想起了媽媽。當我低沉且有些沙啞的聲調說出來時,我都有點吃驚。當我聽到媽媽的聲音,我的眼淚又出來了,咽喉被什麼東西賭住似的,強忍了幾次都沒辦法正常發音。「喂,喂」。那邊的聲音有點急促,我趕緊調整狀態,強迫自己鎮定。「媽媽,是我」。媽媽說:「丫丫,你總算打電話了。這麼長時間就寫了一封信,電話也不通一次,談戀愛的女人最幸福。」
我辯解的說:「沒有,媽媽,學校剛開學特別忙,而且又有許多亂其八糟的事,所以就耽擱了。」
「是這樣的嗎,我才不信呢?你爸說你現在沉浸在愛的世界裡,陷進去了,告訴我不要打撓你。」媽媽有點生氣的說。
我說:「是的媽媽,我感覺很幸福。你和爸爸身體怎麼樣?」
媽媽說:「哎喲,是長大了,終於學會關心別人了。看來你爸說的對,只有愛情才會讓你變乖。」
我說:「是嗎!我還沒感覺呢?」
媽媽說:「你今天說話怎麼這麼沒力氣,也不開玩笑了,還這麼正規,你在搞什麼呀!」
我說:「沒有啊!長大了唄,學乖一點不好嗎?」
媽媽說:「我還不知道你呀!肯定有事了,出什麼情況了。你不會懷孕了吧!」
我急了說:「媽!你想哪去了,不會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媽媽說:「誰知道呢?反正今天有什麼事,你不說,我也猜不出來,你看著辦吧!」
我說:「媽媽,你說你有沒有既成現實的東西而不相信的。」
媽媽在那邊疑慮著:「既成現實而不相信,那得看是什麼類別的,不好下結論。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有第三者插足呀!終於還是被我猜出來了。」我真為我媽媽胡思亂想的能力折服,我還沒有肯定與否定的認可後,我媽卻急不可待的搶著說:「我告訴你丫丫,其實世上的事情沒有定性的,它會有許多的變化,正因為這些不確定性,生活才會有一些波折和新奇,才會不斷的適應,不斷的創造,關鍵是去爭取。別說你談戀愛,以後你走入社會,面對變化的基因更多,如果你不被淘汰,就要去適應它,然後做出改變,唯有這樣才能戰勝它們,你剛才說的既成事實,什麼是既成事實,科學還被不斷的否定,不斷的有進步呢?如果沒有別人的否定,你說我們現在的基因、現在的化學元素,現在的物理特質,怎麼可能永恆呢?維持的只是動態的平衡,你知道嗎?談戀愛也一樣,別人能搶走小生,你就不能把他搶回來,關鍵是你愛不愛他。我告訴你,當初你爸爸就是用這個方法搶到的,不信你可以去問他,怎麼樣品種還不錯吧!別怕,丫丫,沒什麼可傷心的,如果你愛他,他也愛你,沒有人能夠改變你們在一起的。還有就是別相信什麼既成的事實,否定它,不斷的改變,你就能戰無不勝了。」我媽就有這本事,她能將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讓他們發生關係,她有非常發達的想像力,我有時特別奇怪她的想法,她有時和你談話,從一開始的《紅樓夢》講到宇宙飛船可以什麼時候載人上天,她可以從圍棋講到岳飛,她還可以從下崗講到埃及法老。她的這種聯想能力無人啟及,她有一種大一統的思想,她認為天下萬事都在一個桶裡,就像魔術師似的,從桶裡變來變去。我真可惜她的這份天才能力,讓她去幼兒園做老師真是屈才了,但認真想想,她的這份獨特才能只有和那些孩子在一起,發揮得會是淋漓的徹底,有一份率直和童真,她的內心世界裡的真的很豐富。
「沒有什麼一成不變的事故,想當初毛澤東打江山就是這樣的。日本人偷襲珍珠港的時候,肯定也抱有這種思想。《說唐傳》里程咬金每次的逢凶化吉不都是這樣嗎?還有那個居里夫人,發現鐳元素也是認定這點的。我學評彈,現在唱得很有水準,當初你爸和你還反對呢?事是人幹出來的,關鍵是你要認定。對了,我給你唱幾句評彈,瞧瞧我的進步,如何?」我真是忍酸不禁,但我知道每個人的鼓勵方式是不一樣的,我媽不知道事情的經過,但是她卻給我莫大的支持,否定一些東西,努力去改變自己和別人,只要有一線希望也要去努力。
我來到小生和喬老先生的實驗室時,他們正忙著收拾東西,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悄悄的站在一邊看著他們。我四處的走了一圈,發現了桌上的化驗單,我預估那個單子是我的,可我不敢移動,我不知怎麼去面對這個結果。我和那個單子,勢均力敵的對視著,誰也不敢挑鬥對方,我手伸出過無數回,可也被縮回無數次,頭不斷的向四周看,希望有幫助我的人。我墊起腳跟,但是我看不到上面的數據,我像一個小丑一樣的困在那,自己擺弄自己,當媽媽的話在我耳邊迴旋後,我一個箭步衝過去,抓起那個單子,我看到了那個結果,那個呈陽性的符號,我不幸還是被感染了。我驚呆了,小生和喬老先生走了過來,從背後傳出老先生緩和聲音:「請相信我,我知道了怎麼回事,我已經有了結果,但我必須去證實。小生和我要去趟青海,我們再做一次實驗,但我還需要你的血液,還能相信我嗎?」小生從後邊抱住了已麻木沒有知覺的我。
送走了喬老先生和小生,我去看了晚亭。晚亭倚著枕墊,正在看圍棋書。我走進來的時候,她居然沒發覺,直到我站在她床前。「你可來了。」晚亭非常的興奮,「你知道嗎?我知道怎麼留氣眼了,還有就是我還可以算目數呢?」
「是嗎?」我看著她大大的眼睛,勉強的笑了笑。「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日漸敏感的晚亭,焦急的問我。「我也感染上了艾滋病毒。」我說。晚亭堅決的說:「不可能。你別跟我開玩笑。」我極其沉穩的對她說:「是真的。」晚亭手裡的書扔在了地上,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會這樣呢?好人怎麼也沒好報呢?都怪我,都怪我,你打我吧!你罵我吧!你別不出聲呀!」我被她使勁的搖著身體,我還是不說話,說不出什麼。「你不是說這種病不感染嗎?小生也這麼說的呀!出了什麼事了。若若、鍾愛還有你,你們怎麼都感染了呢?我不信,我不信。」我任憑晚亭在那猜測,就是不想說話。「任何事情都是沒有什麼絕對的,真是這樣,科學也是沒有根據的。」晚亭突然沉靜了下來,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語氣緩和的說著:「你知道嗎?王酌,我這些天老在回憶,想到生命一下子就這麼短了,還有什麼意思呢?那時候我指的是生命長的時候,也沒什麼意思。整天吃喝玩樂,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比一比的話,就小時候好玩,什麼都不知道,整天的想啊想,真是好玩,就是那麼單純的活著,就是這麼的無憂無慮,長大有什麼意思,到處是陷阱,到處是災難。若若說的對,沒有思想的人最幸福,傻里傻氣的,什麼也不知道,真的挺好的。」晚亭漸漸的坐起來,摸著我的頭和臉,「我求求你,說說話吧!給我一個活下去的理由。」我看著窗外的天空,直愣愣的,好像被那藍色吸引住了,想到了正在天空中飛翔的小生和老先生。「我相信科學,但我也會否定它。我相信這個化驗的結果,但我不相信我會感染這個病。雖然這很矛盾,但我就是認為這個事情很奇怪,很獨特,因為它的特殊性,我才覺得有希望,有未來,肯定能治-,我相信喬老先生和小生。他們肯定會帶來一個好結果。」晚亭說:「願上帝保佑。」我說:「活在希望裡吧!這樣你才會感覺有盼望、有追求,學會欺騙自己,善意的。」晚亭說:「可以和你去打球嗎?鍛煉身體,靠一種精神和意志活著。」我們又去打了壁球,晚亭的身體素質很不錯,她現在打壁球很有力量和技巧,而且運動不久後,臉上就紅撲撲的,而我這幾天可能太緊張,身體有些虛脫,沒有二十分鐘就喘了起來。晚亭建議我們走一走,走在這個醫院的小路上,以前來的時候,感覺的是與眾不同,與這裡的人有很大不同,一進來後就與他們區分起來,而且內心就是一種責任,一種鼓勵.這次不同了,我和他們一樣,是一個病人。「你知道嗎」當我們來到長廊的時候,晚亭開口對我說:「若若現在一句話也不說。本來話就少,這回徹底的失去了語言的功能。阿健那個渾蛋一次也不來。還給她寫了一封信,若若徹底的死了心,每天聽教堂的音樂,萬念俱灰似的,看著你的時候,眼珠都不轉。」我看著晚亭說:「那咱們去看看她。」晚亭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同意了我的建議。
若若不在房間,晚亭猜她去了院裡堆放雜物的小木屋,她常在那聽基督音樂,望著遠處的教堂頂。果然被晚亭猜中了。我們坐在若若旁邊。若若不動聲色的說:「你們來啦!這裡的音樂特別好聽。」我看著柔弱似水的若若,對她說:「你知道嗎?我也查出患有艾滋病。」若若突然的回過頭看我,想證實我說的話。當她看到我誠懇的表情時,她找到了答案,扭著頭,望著遠處的教堂。「真是世界末日,這就是生活,生活就是磨難。我們為什麼被安排這樣的罪,我們上輩子肯定是在一起干了壞事。這輩子才來到一起受煎熬的。哎,生活的苦難呀!慢慢的受吧!」我對若若說:「耶穌說罪惡不在你怎麼說,關鍵是你的行為和思想。你知道嗎?沒有抗爭的苦難才是本惡。」
若若說:「世界本來就是本惡,到處都是苦難,沒有什麼值得去抗爭,老子就讓我們順其自然,讓我們無為,我們還做什麼呢?」
我說:「背上十字架的人不一定都是耶穌,關鍵是看他為誰。你身上的無形十字架比耶穌還沉重,還痛苦,可他為別人受難,所以很多人朝聖它。你只為你自己,所以很多人可能連同情都不會給你。耶穌背著十字架還掙扎呢?你不配做他的信徒。」
若若沉默著。我接著說:「掙扎從本質是為自己,但也要給別人看。這樣上帝才能看得到你,看到你的痛苦,你的行為,你受的罪惡,它才會想辦法給你解決。一動不動的,木然的,只是縮在牆角里,上帝怎麼可能看得到呢?」若若還是不說話,我和晚亭站起來,我拍拍她的肩,摸她的頭時,若若一下子就抱住了我的雙腿,哇的就哭了。就這樣的聲音,已足夠讓我安慰了,我真擔心若若的萬念俱灰。晚亭不知怎麼了,是因為我的語言,我的舉止,還是若若的痛哭,晚亭把我抱住也哭了起來。我當然也掉下了眼淚,女人是水做的,天生就要被保護,天生就是柔弱的,我相信這些。
將近傍晚的時候,我們三個人去食堂吃飯,在路上碰到了亦含漾。從亦含漾那我們大約知道了一些鍾愛的事情,情緒基本穩定,她正想出國,她聽說德國允許同性戀結婚,她要攜亦含漾和她一起去,亦含漾很為難。出於道義,她現在不能離開鍾愛,否則的後果就是對她破壞性的打擊;但是她現在怕和鍾愛在一起,亦含漾說鍾愛的思想很奇怪,而且舉動更大膽,更放開了些。她不允許亦含漾回去睡,還動手動腳,亦含漾很苦惱,和她吵了很多次,鍾愛一聽到分開就求亦含漾,像吸了大煙,央求別人給予自己一些。亦含漾還跟我們說,鍾愛自殺過一次,就是前天亦含漾晚上沒回來睡,鍾愛就割了腕了。鍾愛成了亦含漾最沉重的心理負擔。亦含漾憔悴了許多,我知道她是一個富有同情心的人,她是沒有辦法了,一臉的無奈。
我去找鍾愛談,亦含漾不同意,怕刺激她。我告訴亦含漾,我也染上了艾滋病,亦含漾驚嚇的將手中的飯盆丟在了地上。智慧是女人最重要的底蘊,含漾的第一反應足以讓我折服了他的素質。她說:「如果我沒估計錯誤的話,我們人類將會發現治癒艾滋病的藥,世上不會有這麼巧合的事,你們四個人都染上了這種病,說明它會有第四種、第五種傳播方式,既然傳播方式多,那根源暴露無遺的機會就多,解決的辦法也多,一切都會迎刃而解。」我驚佩她的推理能力,也堅定的相信喬老先生和小生青海之行的成果,我還是決定去找鍾愛,我想我們現在是同病相憐,也許她會聽我說些話。亦含漾囑咐我,讓我千萬別驚嚇鍾愛,別給她刺激。
我推開了鍾愛的房間,她還在大聲的讀英語,她在為她的計劃做準備。她看到我走進她的房間,非常的吃驚,張了半天的嘴也沒說一個字,弄得我還特別的尷尬。我向她示意的點頭打招呼,她向我招手,讓我坐下來。我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紗布,鍾愛以為我沒看見,快速的將睡衣袖放下,遮蓋她的「傷痕」。
我說:「還好嗎?」
鍾愛說:「還行。你知道嗎?我要出國,正準備著呢?」
「是嗎?為什麼。」
「到一個陌生的,沒有人認識的地方。」
「過一種屬於自己的生活。」鍾愛很得意自己的想法,從她臉上我看得出來。我說出了她內心的話,她就更顯出一種快感來。
我停頓了一下,對她說:「我今天知道,自己也染上了艾滋病。」
鍾愛像不認識我似的看著我,「你在開玩笑嗎?」我脫下衣服,讓她看我身上的症狀,跟她是一樣的。「怎麼會這樣,那就是說艾滋病會傳染了?」
我穿好衣服,「可能吧!但不能確定。」
「我說過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要不是那個該死的晚亭,你、我怎麼可能染上呢?對了,你和小生是不是也……」
我說:「沒有,你不要總把男人想成天下罪大惡極的人。」
「可世上最初的艾滋病就是性交產生的。」
「這也是沒有依據的結果呀」
「不要什麼依據呀!都這樣了,還要依據。」
「男人與女人的交往是人身體本能的一種反映,沒什麼醜惡的。從心理上講是互相的需要。」
「不,那我就不是」。
「可你需要亦含漾,你不能否認吧!你只不過把對像從男性換成了女性罷了。其實女孩對女孩有好感沒有什麼奇怪的,也是心理的需求。可你天性的去排斥男性,只能說明你是為了逃避一些東西罷了。我不知道男性給了你什麼打擊,但你把這種事一開始就擺到罪惡上,這一點我特別不能理解。」
「誰讓你來的,是亦含漾嗎?我就知道她會變心,她會拋棄我。」
「不是的,沒人讓我來,我只是來看你,我今天得知這個消息後,只想來看你們,我想這回我們站在同一條船上,這回是平等了。我只是來看你也不行嗎?我,王酌也染上了艾滋病,一個身體健康、心理健康、生性樂觀的女孩也染上了,你知道嗎?我很難過,我想跟你說說話,談談我們的生活,回憶一些往事,但你卻拒絕了。」我哭了,衝著鍾愛。「在你心裡只有亦含漾,我那麼關心你,那麼謙讓你,而你卻只在乎亦含漾,我們連朋友都不是。我以為在這個世上除了愛情,還應該有一份友情,一份親情,可你這麼自私,只愛你的亦含漾,你只想你自己,你只覺得世上所有的人都是欠你的,都是應該的,憑什麼呀?每個人都需要被關愛,被保護,被同情,而你卻不是,你那麼自私,那麼不通情理,我真是活該,真是有毛病。」我趴在床邊委屈的哭了起來,鍾愛不知所措,我趴在那接著說:「人的情感都是有短缺的,同性之間也可以有像愛情一樣甜密的美好情感,來彌補異性給你的不足,我能理解。」我又抬起頭:「可你總不能打擊對你的好的人呀!愛一個人是要付出的,可你卻一定要有回報,別人回報的不對,你就認為不公平,可世上哪有那麼公平的事呀!你的付出不一定會馬上有回報,也不一定會回報在這方面,這種表現是不同的。」鍾愛看著我,很茫然對我說:「你說,同性之間也有愛情的,你也有。」
「是的,是那種超越愛情的情感。男性之間也有,人的情感都是欠缺的,都需要不同的人給予不同的感情因素來彌補,這時你才會發現生活非常有意思。」
「女孩可以給我很多東西,我們在一起很默契,很心有靈犀。男孩就不行,他們只是一味的佔有。」我停止了哭泣,知道鍾愛聽不進了我的話,說:「不是的,那是因為你太敏感,太注意細枝末節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一種互補,而同性在一起純粹是一種自慰。天地
萬物都是因為這種互補才會生生不息。」
「我就是討厭異性,粗魯、急躁、無恥、大咧咧的,我需要什麼,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有時我還要照顧他們。」
「這都是借口,其實你喜歡和異性在一起。」
鍾愛沒想到我會說這句話:「只不過你只是害怕性,我想你以前經歷跟性有關的痛苦經歷,」鍾愛抱起頭「不聽,不聽。」
「你喜歡男性的力量、關懷、包容,可你就是害怕性,更怕傷害自己,於是就否定異性的一切。你肥性看作罪惡的根源,你把它看成極其醜惡的事情,骯髒、卑鄙、無恥、下流,對吧!」鍾愛瘋了般的喊道:「不要說了,別再說了,否則我對你不客氣。」我還是堅持的說:「你認為和同性在一起就安全了,你要的和付出的都是美好的,安全的,你認為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最主要的就是安全,於是你找了一個避風港。」鍾愛被我一下子說穿了,直直的躺了下去。「現在你平靜了吧!你怕涉及這個問題,於是總迴避,其實說開了也沒什麼了,不是你整天胡思亂想的狀態。沒什麼可怕的,也不是那麼神秘,更不是什麼罪惡,其實沒什麼的,真的。我給你買幾本書看,你就知道了。千萬別怕它,真的,你一旦知道了,你就不會有恐懼,你不會再排斥異性了。我可以給你借一些盤來看。相信我,你很優秀的,一定很好的。」鍾愛使勁的閉著眼睛,她一下子不敢直視這個問題,也不直視我。她需要一定的時間,緩解緊張的神經,她需要一定的時間去消化。
亦含漾說我太強硬了,我說鍾愛都快頑固不化了,如果不這樣的話,都快成石漿了。從亦含漾那我知道,鍾愛被人強迫過,所以在她記憶裡,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戴上了有色眼鏡,亦含漾的心太軟,其實她早就知道鍾愛的問題,可就下不了決心去揭那塊疤。我如果不是因為今天得知染上艾滋病的話,也是沒有勇氣的,當你知道一個女孩受到過這種傷害時,除了想保護她,為她保密外,真的不能做什麼了。如果有一個異性也來這樣理解和支持她,鍾愛也不會這樣的。
經歷是我們最寶貴的一筆財富。在經歷中我們學會了長大,學會了很多很多,同時也在經受著一種痛苦。我想把亦含漾帶走了,鍾愛沒說什麼,她只想安靜。亦含漾不敢走怕鍾愛有什麼事,我強把她拉走了,看著鍾愛的眼神,我有些不忍,真的不忍心,但我瞭解鍾愛,痛則通,不痛則不通。
亦含漾晚上想我和聊聊,我們一起從醫院回到了207室。房間真是冷清,桌上的龜草依然那樣堅強的活著,幾天不見,紫紅紫紅的果實大了許多,我給亦含漾講了這個龜草的故事,亦含漾很艷羨我的經歷,我也很欣賞她的人品和智慧。當我脫衣服換睡衣的時候,我看到了驚人的事情,渾身的淋巴結全都沒有了,我照鏡子看自己的勁部,也沒有了,我慌亂極了,不知出了什麼事情。這時,亦含漾從水房回來,急切的推開門說不好了。我扭回頭看她,本來慌亂的精神,一下子快要崩潰。「水房裡好多女孩身上都出現了淋巴結。」亦含漾說。
「什麼?」我大吃一驚,這太意外了。我和亦含漾再次來到水房,我看到還在洗漱的女孩們,有的是勁部,有的是腋窩,有的是腿窩,每個人都不一樣,我害怕極了,亦含漾反而清醒了許多,一下子把驚呆的我拉回了房間。我坐在床邊,說不出什麼,過了很長時間,我告訴亦含漾:「你看,我身體上的淋巴結沒了。」
亦含漾仔細的看著,她使勁的嚥了一下喉嚨,對我說:「這可真是世上的奇跡,這怎麼得了呢?為什麼會出現這個情況呢?」我們倆個人在房間裡靜默了很久,亦含漾突然說:「我們應該去看看鍾愛。」我來不及換衣服,就和亦含漾去醫院。在我們剛要拉開門的時候,鍾愛氣喘噓噓的打開了門,我們不約而同的大叫:「鍾愛」。
鍾愛關好門,脫下衣服,我們發現了她身體的變化,她身上除了腿窩以外,淋巴結也沒有了。我和亦含漾對望了一下,我也脫下了衣服,讓鍾愛看,鍾愛睜大了眼睛,她簡直無法相信這個事實,傍晚時還有的淋巴結,現在居然消失了。這時候,亦含漾的手機響了。「我是,哦,我知道了,鍾愛在我這裡,她跑回學校來了,謝謝你們,真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我會告訴她,我會的,真對不起。」亦含漾關掉了手機說:「護士以為你出事了呢?她們緊張壞了,到處搜羅你,以為你會自殺。」
鍾愛說:「不會的,痛剛通,不痛則不通。」
亦含漾說:「知道就好。」
鍾愛說:「謝謝你們,真的謝謝你們。」宿舍的電話響了,我接電話:「喂。」是晚亭的聲音。「你知道嗎?鍾愛找不到了,很多人都在找,整個樓都被折騰起來了,滿世界喊人。她可能有意外,你別擔心,我和若若會努力找……。」
我沒等她說完,「鍾愛在我這裡,她跑回宿舍了,我和亦含漾都在,你們放心吧!她沒事。」鍾愛搶過電話:「晚亭謝謝你,我沒事,我在咱們宿舍,真的別擔心,謝謝你。告訴若若我沒事,謝謝,真的。」亦含漾接過電話,她的語氣比我和鍾愛要緩和一些:「晚亭,告訴若若我們都挺好,還告訴你們更好的消息。王酌和鍾愛,身上的淋巴結消失了很多,我準備明天帶她們去醫院再檢查一次,你看看你和若若身上的是不是也有變化,明天我們去看你們。」電話的那頭已經傳來了晚亭大呼小叫的聲音——是一種雀躍。亦含漾放下電話後,
對我們說:「我想讓這個樓的女孩都要去檢查一下,你知道嗎?鍾愛,樓裡的許多女孩都有淋巴結,我想這不是一個災難而是一個天大的發現,意味著人類克服艾滋病的時候到來了。」我們三個人都萬分的高興,於是我就把龜草的果實摘了一顆,沖了一大杯的水,酸甜酸甜的,很沁人心脾。在我們談笑的時候,電話又響了。「喂,小生啊!」我沒想到會是小生,激動極了,我告訴他:「我身上的淋巴結沒了,你知道嗎?」小生說:「我們已經檢測出來了,你染上的是假性艾滋病,是蚊子傳出來的。同時晚亭這次的血樣也出來了,她的艾滋病也沒有了,我們檢測了你那盆龜草的果實起的作用,但我們還不能確定。」
我說:「這個樓的很多女孩身上也有了淋巴結。」
小生說:「是嗎?估計沒關係的。我們明天晚上就回去,這回帶了很多龜草的果實,而且還找到了氣溫對蚊子基因改變的決定因素,蚊子以後可以給我們帶來福音了。我現在不能跟你多談,你沒事了,知道了嗎?我們發現了驚人的東西,好好睡覺吧!」我趕緊說:「我能和喬老先生說兩句嗎?」電話那邊傳來幾聲咳嗽聲。「我,我,我很愛你。」喬老先生說:「我是不是提前接電話了,徒弟,她說她很愛你。我已經告訴她了。別想了,好好睡覺,明天我們就到了。」我說:「再見」。老先生說:「相信我,再見。」我們放下了電話。
世上原來真的有奇跡,我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就像有一種死裡逃生的感覺,我把這個奇跡告訴亦含漾和鍾愛的時候,她們和我一樣的驚呆。
若若因為身體素質的原因,她的身體反映差一些,但也是有了改觀。當我把昨天小生電話裡的事告訴晚亭,我看到了晚亭瞳孔被無限的放大,那是一種驚訝還是一種內心的狂喜,我不知道,但那雙極誇張似的被放大的眼睛,在我說出她的艾滋病轉換為假性的時候,晚亭突然就跪在了地上,向上帝祈求著這份幸運。
我們五個人又到了醫院的化驗室,當我們把情況向醫生說明的時候,所有的人都不相信。在人類慣性的思維裡,聞所未聞的事情,最後只有兩個結果,其一就是不相信,其二就是又被無限的擴大。從人類進化的歷程中,我們發現每一次社會的變革和動盪都是從思維衝突中開始的。現在與其說我們在與身體做鬥爭,其實更確切一點的說應該是與人的思維鬥爭。我們五個人窮其無限的功力來勸說護士,讓他們來給我們重新檢查,可他們不肯,還懷疑我們可能因為壓力太大,思想出了問題。反而好心勸我們,讓我們放心,讓我們輕鬆一下,她們也用無限的愛心來規勸我們,在雙方拉鋸戰中,我們被列為神經病患者一樣,最後我們成了她們眼中的「胡鬧」分子。聲音越說越大,語言越說越激烈,情緒越說越亢奮,我們終於被迫無奈做出了像神經病一樣舉止。
先是晚亭在醫生、護士、保安面前脫掉了身上的衣服,指著身上的眼窩、腿窩,告訴在場的人,用實事,用最真切的語言告訴他們:「你們看看我身上的症狀,一個非常嚴重的艾滋病患者,是怎樣的起了變化,我們真的是在說一個事實,不是胡鬧的,也不是神經上出了什麼問題。我知道你們都是好意,但我只想檢查一下,只想讓自己證實一下,世上真的有奇跡,世上真的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我真的求求你們,給我們再檢查一次,讓我們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晚亭只穿著內衣、內褲,身體的所有部位都是赤裸著,周圍的人也確實看到了晚亭身上的狀況。世上的美麗有很多種類,其中一個便是淒美,從晚亭那裡我看到了這種美。可這種美實在讓人心酸。「科學不斷更新的就是因為我們總是不斷的發現,不斷的出現奇跡,我真的渴望著這份奇跡,這不僅是對我,對我的同學,而且對全天下的病友都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無論結果怎樣,我們總要不斷的證實,才有可能讓我們共同來見證這個結果。我們真的不是在跟你們作對,而是真的,相信我們一次好嗎?儘管這只是你們的舉手之勞而已。」晚亭用一種非常誠懇的眼睛望著大家,她的聲音剛停下來,鍾愛也脫下了衣服,「是這樣的,我們的身上確實出現了不同的反映,我也是一樣的,如果你們還有記憶的話,你們想想我剛進來時,是怎麼樣的,你們再看看我現在的身體症狀。」
「如果你們還不相信的話,你們再看看我,我也是一樣的。」若若也脫下了衣服,非常顯然的是,她是那麼的膽怯和小心的將衣服脫下來,在這麼多人的面前,雖然都是第一次,但對於若若來說確是非常重大的選擇,相對於她來說,心理鬥爭的難度更大,所以動作就緩慢得多。但我真覺得這是一種殘忍,在我內心痛苦無比掙扎的時候,晚亭的主治醫師從人群中走進來。「孩子們,快把衣服穿上,你們(指著那些保安)這裡沒事了,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吧。這裡由我來處理。你們(指著護士)去準備藥物、器材,我來為她們做檢查。」護士和保安還有其他人都陸續的,嘴裡小聲嘀咕著分散了。晚亭、鍾愛、若若穿上了衣服,用一種像是找到了泉水似的乾渴眼光看著醫師,張醫師凝視著我們五個人,悠緩的說:「其實身體的症狀出現反映,有時候是一種現象,不能代表本質的東西,是你們的堅持讓我下了決心,我不能告訴你們是不是真的出現了奇跡,只能化驗一下,但不論結果怎樣,我們都要有一種平常心態。」從張醫師的話裡,顯然他是慎重的,或是比較小心的那種醫生。當我把喬老先生昨天電話裡的事情告訴他時,張醫師原來是那麼的激動,他讓護士打電話要了車,讓我們去另一家醫院做化驗,盡快知道我們的這個結果,或者說盡快驗證喬老先生的結論。
正如喬老先生他們所說的,將近中午的時候,我們知道了一個確切的結果,我們的症狀真的出現了奇跡,血液是呈陰性,同時在血液中發現了兩種不同的物質,這兩種不同的物質在血液裡有了競爭,所以有了一種互相的抵抗和融合,在不斷的抵抗裡去消滅病毒,在不斷的融合中產生新的物質,補充血液中流失的或缺掉的元素,但這兩種物質目前還無法提煉,可這也是重大的發現了,而且是極其重大的。
醫院裡的車把我們送到了學校門口,我們五個人又一起的來到了校園,重新走回校園,就像大一時走進大學的感覺,是一種重生還是一種新鮮呢?陽光燦爛被擋在了學校的梧桐樹外,點點閃閃的落在了地上,一路的唱著歌,心情放飛的我們終於有了一個非常愉悅的一天,讓心情享受著這份快樂。阿健從遠處的林蔭道騎車過來,看到我們的時候,想掉頭,但也許是出於男人的尊嚴還是猶豫的看著我們,晚亭快速的跑過去,一把拽住阿健的自行車,阿健一隻腳支著車停了下來,我們也跑了過去,我和含漾拉著不情願的若若也跑了過去。
晚亭質詢著:「你這個混蛋,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長著這麼一個威猛的身架,俊朗的面孔,卻做出這麼狠心的事,你原來就是這麼愛若若的。」阿健不屑一顧的看了一下晚亭,把頭扭了過去,鍾愛可不顧一切,轉到阿健的面前,掄起右臂,朝著阿健的臉就打了過去,阿健一下子被激怒了,剛想下車,晚亭拉住阿健:我看你動手。「
鍾愛示威著說:「怎麼著!不服呀!跟你這種人還有什麼道理嗎?這是我替若若打你的,你這個沒有同情心,沒有責任心,懦弱的男人,我真替若若可惜,如果你不服,你打我試試。」阿健哼了一聲,強忍著憤怒,瞟了站在一邊的若若。使勁蹬上自行車,剛騎兩步,若若突然說:「阿健,」阿健條件反射般的停下來。若若走過去,儘管我們勸她別去,但若若很執著的走到阿健旁邊,盯著阿健,從溫柔到憤恨的眼光和表情裡,我們看到了若若的右手打在了阿健的臉上,阿健用手捂著臉,若若對他說:「我不是那麼軟弱的,我要讓你永遠痛在心裡。」若若轉身跑了過來,我們雙掌相擊著互相慶祝,一路唱著那英的《一笑而過》,連蹦帶跳的互相追逐,只有笑聲還迴盪在原處。
身處幸福、興奮、快樂、愉悅中的我們,沒有注意到校園裡的變化。將近四點鐘的校園,居然那麼的安靜,沒有下課的學生,沒有匆忙的老師,沒有一對對戀人,沒有運動的學生,一切都像是在凝固的空氣裡,只有我們五個人在移動。當我們來到宿舍時,才突然發現學校出了大事情。
整個校園裡學生和老師都是恐慌的,而且新聞採訪車也來做現場報道了。不僅是一家電視台,有好多的記者在我們的宿舍樓裡,我們看到了哭泣的同學,忙亂的同學,沮喪的同學,慌張的同學,奔跑的同學,看到她們的第一感覺像是快要下雨前那些忙忙碌碌的螞蟻。我們走在樓道上,這個宿舍突然多了許多人,不只是記者,還有老師,還有家長,哇,整個樓都被包圍了,我們這時才知道,學校裡已經有很多人都出現了這種症狀,怪不得會引起那麼大的恐慌呢?怪不得吸引那麼多的人,每走過一個房間,我們都成了眼睛攻擊的目標,尤其晚亭更是如此,有比較激烈的同學,還從屋裡跑出來,在背後大罵晚亭,語言粗魯無比,赤裸無比,我們不知用什麼語言來解釋,一路上我們三個人夾著晚亭,保護著她,背負著這些罵名走進我們的房間。
我們房間可「熱鬧」了,被別人糟蹋像得「戰場」一樣,一些發洩的語言赫然寫在紙上,其表達能力、憤恨能力真是無與倫比,最痛心的是那棵龜草已經被這些人踐踏如枯枝敗葉,面對這麼大的反對力量,真不知用什麼來形容自己落魄的心情。
在吵吵嚷嚷中突然我們的房間裡衝進來許多的人,那些記者真是辛苦和敏銳,我們被完全的包圍,五個人被擠在房間的角落裡,電視台的白熾燈照得我們渾身發抖,刺眼的燈光讓我們渾身不舒服。
「就是她們,尤其那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就是向晚亭,就是她傳給我們的。」學生甲。
「還有那個穿黃色T恤的,就是她帶來的蚊子。」學生乙。
「你們家長是怎麼管你們的。」家長甲。
「學校的管理怎麼會這樣,他們早應該被開除,我要去告學校」家長乙。
「晚亭你能說兩句話嗎?」主持人甲。
「難道你不想解釋一下嗎?」主持人乙
不停的閃光燈,不停的提問,不停的探究,就好像我們是天外來客,我們的說一句話對於她們來說就是金礦,他們不停的挖掘,不停的攻擊,我們五個人真的就要崩潰了。從我內心深處來講,我真的理解了阿健,原來有那麼多人,因為無知才恐懼,或者說現在的社會讓我們很無知,很自私,很自我。記得有一句話這麼說的:我學的越多,我知道的越多,我知道的越多,我忘的就越多,我忘的越多,我知道的就越少,那我學什麼了呢?我們個人的承受能力素質原來是這麼低,我們究竟學了什麼呢?我們學了這麼多,可到關鍵時候那些基本的做人本質,都是那麼的少,真是可憐。
鍾愛實在沉不住氣,理直氣壯的站起來,大聲說:「我們怎麼了,晚亭自私了,幹嘛要對我們這麼刻薄。是的,晚亭是感染上了艾滋病,又如何呢?她願意嗎?幹嘛對這個事情問個沒完沒了,得饒人處且饒人,抓人家小辮子不放,看看你們這些人的思想,」
「我們怎麼了,要不是她感染,我們怎麼會感染。」眾學生一。
「感染了就要同病相憐嘛,你的心眼自私到這麼小。」
「再說你們感染的都是假性艾滋病。」
「你胡說,還有什麼假性艾滋病。」
「那你為什麼相信蚊子能傳染呢」
「你們說的假性艾滋病是從哪裡得出來的。」記者問
「我男朋友,小生那裡。」我剛說完,滿屋的人大笑,是一種嘲弄的笑聲,我趕快又說「我們學校生物學院的校長,喬家其院士那裡。」
「她胡說,她們在辯解。」眾學生一。
「你們為什麼就不相信一些科學呢?我們一再說,你們感染的不是艾滋病,你們為什麼不信呢?」亦含漾說。
「面臨生命的時候,誰都很慎重,寧相信有,而不相信無。」一記者說。
「可事實是有的,你們勇敢一些,無知是最大的恐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權利,你們這樣指責一個女孩,你們不認為很不公平嗎?你們為什麼不包容一下,不去試著換位思考。而不是把它那麼對立起來,這樣不是很好嗎?亦含漾說。
「如果你們感染了,也會這麼說,也會這樣認為嗎?「一個家長說。
「我以前不可能,但現在肯定行。我來告訴你,這個女孩,叫王酌,一個很普通,但思想和心胸都很寬廣的人。當她知道晚亭感染了艾滋病,她居然更親近她,和她一起睡覺,一起打球,一起游泳,勸慰她,給她最多的陽光和歡笑。每個人都怕孤獨,尤其這個時候更是如此,我們只要努力的伸出手,她們的心靈你們知道有多大的振憾嗎?我們需要一種包容,一種關懷,一種更大的博愛。大學裡不是讓我們學知識,而是讓我們學會怎麼做人的。我想我們可能80%都不合格,多可悲呀!世上最大的能量就是愛,這種愛連上帝都會感動的,而我們現在的人連一點愛都不捨得給予別人,多可悲呀!」亦含漾說。
「可現在是這裡的很多學生都感染了艾滋病。」一記者問
「那你相信嗎?」
"我不敢說,但這是一個事件,我們很想知道原因。「
「那我告訴你,這只是一般的身體症狀,而不是艾滋病呢?"
「所以我要調查,因為在整個校園,從上到下全部是恐慌狀態,不到一天的時間,所有人的規律都被打破了,都認為恐慌來臨了,」一記者
「因為這些人無知。」
「你為什麼這麼自信」一記者
「生命本身就是抗爭的過程。」亦含漾
「你怎麼讓這些所謂無知的人,沒有了恐懼。」一記者
「只有科學,只有事實,恐慌止於智者,等喬家其院士回來吧!但我認為,無論怎麼樣,這種恐懼所產生的自卑心理太可怕了。我們真的應該相信,只要你抗爭,你就可以得到你的完美生命。你們痛苦也罷,失望也罷,哀聲歎氣也罷,有用嗎?到頭來還必須面對現實。我們……
「我不太相信,我就是對晚亭有一種仇視,我就是這麼想的,因為我覺得我很冤枉,無緣無故的就被感染了,我內心就是痛苦,就是埋怨。」一個學生大聲說。
這時候,門外的人群開始燥動起來。
「我覺得向晚亭最自私,自己感染了,為什麼不遠離人群。她當初就是不懷好意。她對社會是一種報復心理。」一學生說。
「我沒有這種想法,我只想讓自己多活呢,王酌和我接近,照顧我,給我快樂,我才有勇氣活下來,否則我早就自殺了。」晚亭說。
「你們宿舍的人,有三個人都相繼感染了,居然對外不說,我們的生存受到了威脅,你們才是最不寬容的。」一學生說
「我們需要理解,需要關懷,生命一下子被拉短了,我們特別想好好活著,沒別的意思,再說,這種病不傳染的呀!」若若
「可現在被傳染了。「一學生說。
「這說明艾滋病有了新的傳播途徑,它暴露出的原因就多了,我們就能找到其根源了,世界上眾多的艾滋病人就可以治癒了。」我說。
「我又不是學生物的,我為什麼管這麼多。」一學生說
「這就是自私,你學什麼以後就用什麼嗎?你在大學裡能學多少東西,創造才是最重要的。」鍾愛說。
「說這麼多幹嘛,現在是我們都感染了艾滋病。」一學生說。
「我說你們沒有,你們不信,又怎麼辦呢?」我說。
亦含漾向我示意了一下,我們五個人擠出了人群,逃出了女生樓,一路上被記者追,一路上是同學們鄙視的目光,還有辱罵。
我們狂亂的跑了一陣後,突然失去了方向,因為我們發現整個校園都被包圍了,同學們像討債一樣的逼迫我們,在無所適從的情況下,我們跑進了校廣播室--我們學生會工作的房間。
亦含漾實在氣憤至極,她打開了廣播,義憤填膺的說:「我沒想到人類的仇恨會來的這麼大,我們都是校園裡的學生,你們為什麼非要攻擊晚亭,即便把她處理了,事情能解決嗎?我真遺憾作為中國高校首屈一指的學生,竟然是那麼的脆弱,心理承受能力是那麼的差,你們現在好好的想想,你們究竟要什麼,即便我們被你們趕絕了又如何呢?你們就可以解決問題了嗎?現在是出現了問題,但我們要解決它,這個最重要的,我們為什麼要鄙視它呢?在你們的思想裡,艾滋病就是可惡的,就是最見不得人的,你們現在也體會到了艾滋病人的那種害怕、孤獨,被人拋棄的經歷了吧!那你們應該更理解晚亭,而不是把她當成敵人。我一再說,你們現在是假性的艾滋病,一星期或者三、四天就會消失,可你們為什麼不相信自己可以呢?這個病是可以治的呢,我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思想的障礙,因為這個病既不好說又不好聽,你們自己給自己一個非常大的壓力。」
我看著情緒激奮的含漾,走過去,接過了她的話筒,握著它閉上了眼睛,我讓自己鎮定,再鎮定,緩緩的說:「我們每個人都害怕,這個心理很正常,當初我知道晚亭感染這個病的時候,我也恐懼,可我又特別可憐她,在這個事上,晚亭是有一定的責任,但絕不是罪過,既然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你們為什麼這麼窮追不捨呢?你們這樣做只是解恨嗎?能解恨嗎?你們身上的艾滋病就沒了嗎?本來對於這種病我們就存有極大的偏見,誤解,我以為社會上是這樣,沒想到在我們的校園裡也是這樣,我真不知用什麼語言來形容這個時代人的
性格。你們是一頭獅子,但卻衝不出思想的牢籠,威猛無比,卻沒有一點發揮的餘地。想證明自己的能力嗎?衝出來讓別人瞧瞧。你們究竟怎麼了,我的校友,我們的同齡人,你們究竟有什麼,你們又能做什麼,你們到底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生活。難道就是要一味的譴責嗎?如果有一天,你走進了社會,面對社會上的「病毒」,你不幸的被感染了和艾滋病一樣的東西,你也是指責、內疚、報復嗎?你難道不去抗爭嗎?你難道沒有抗體嗎?你難道只是坐以待斃嗎?我不信,我一萬個不信,好多時候,埋怨是沒有用的,我們是要努力的,好多時候都是我們不情願的,關鍵是我們要有一個抗體。這個抗體就是我們的本質,我們的身體本質、思想本質,一個綜合體,為什麼有的人沒有傳染艾滋病,有的人早點,有的人晚一點,就是因為我們有不同的抗體。用這個抗體來抵禦不同的病毒。我們只是遭遇了人生中一點點的痛苦和挫折,我們就洩氣了嗎?相信我,當初我也是這樣走出來的,用你最無私的,最博大,世上最偉大的能量--愛,來感染你,去試著包容別人,關懷別人,在被愛的同時,去體會愛人的滋味,你會發現你很幸福,真的相信我們,你們真的只是假性的艾滋病。喬家其院士回來後,一切都清楚了,在你相信權威的同時,也去相信一種真誠,如何呢?我是真誠的,我希望身上有症狀的學友,能夠真誠的、寬宏的理解別人,我更希望身上沒有症狀的學友能夠幫助她們,這只是暫時的,有愛的日子讓他們天天快樂,希望我們的家長、老師、記者真的用一種愛,一種關懷對待他們,一切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當我把這些話說完時,急促的敲門聲又響起來了,我很失望自己的說講,但這時我又聽到了那個熟悉和親切的聲音,喬老先生喊我的名字,身體裡一股巨大的能量補充著我。
我們打開了門,喬老先生、校長、小生,還有許多老師都在門外,喬老先生走進來,拍了拍我的頭,和亦含漾握了手,晚亭撲到了他的懷裡,像孩子一樣非常冤枉的抽泣著,喬老先生示意我把話筒遞給他,這時校園裡傳來了晚亭痛哭的聲音,喬老先生拿著話筒說:「這種哭泣你們都聽得到嗎?我真遺憾,為今天在校園裡發生的一些事情,原來我們這麼的脆弱,我再次的告訴你們,你們傳染的全都是假性艾滋病,只不過有的人反映輕重不同而已,這完全取決於你的抗體。我再你告訴你們,向晚亭已經轉成假性艾滋病,我們發現了這種特殊蚊子傳染艾滋病的原理,我們還發現了治癒艾滋病的元素,但需要一段時間的開發和研究,僅就這麼一個成果,也足以讓世人驕傲無比了,是我們學校發現的,是我們學校的學生發現的,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感染了我,讓我有這麼大的勇氣面對困難和挫折,我真感謝王酌,非常好,剛才講的也非常好,原來抗體還可以這樣解釋。」
權威者的語言攻防能力是極強的,喬老先生的幾句話就讓校園一下子沉寂了下來。校園的空氣也凝固了很多。學校似乎也恢復了了以往的狀態。
學生們還在談論著這個事情,只不過心態平靜了很多。校園網址上的天下論壇一下子擁擠起來,談論的話題也極具有思想性。比如:面對未來,我們的心理是如何的;身體的艾滋病能治,心理的艾滋病呢?女生的堅強與男生的脆弱;性別讓這個校園一下子癱瘓;平等與自由的代價;寂寞後的性刺激;愛是一種責任,不明白就別談戀愛;同性戀是人性的一種詬病;艾滋病後的病毒;中國科學給世界一個震驚等等。
學校的儒雅和寧靜,學校的厚重與學識,是因為有一群單純的學生,還有敬業的老師們,這一切的場景在其它地方很難尋覓。正因為它的特殊性,校園裡的論壇才顯得客觀、真實、人性、尖銳。
學校與社會本應該是一對互補的兩個群體,但是這回社會媒體卻借用了學校的弱性,給學校來了一次致命的打擊。我們又經歷了一次病毒的襲擊,於是襲捲了整個城市。
有人說我們現在是活在注意力時代,其實我給它一個更確切定義:監視時代。尤其媒體更是瘋狂且變態的去執行著。就這麼一件事情,媒體把整個城市鬧得天翻地覆。且看媒體的標題是如何描述這件事情的:我國成為世界上第一個攻克艾滋病的國家;居功至偉,艾滋病成了歷史;我市著名學府所有學生感染艾滋病?吸毒讓所有人患有艾滋病病毒,關注我們孩子的性愛教育;艾滋病能傳播了,你怕不怕;同性戀、艾滋病,這就是我們的校園;大學同居比率占60%,誰去承擔這份危險的責任?
新聞媒體的責任更多的應該是關注人性,而不是事情的表面現象。沒有一家媒體報道了這個事件最人性的東西:抗體;關愛;互助;抵抗。浮躁的社會讓我們的媒體也變得那麼的歇斯底里。我們媒體報道的宗旨,全國都是驚人的一致:對上,報喜不報憂;對下,患有暴露狂,即:一點一滴都能讓它成為大事,讓它暴露在太陽底下。
一石激起千層浪,全城都知道了這個事情,都知道了有一個女孩因為和一個吸毒的男孩發生性關係,讓全學校的人都感染了這個病毒。老百姓關心的不是中國的醫學到了多發達的程度,老百姓關心的是這個女孩的道德問題,關心的是我們社會的墮落問題,關心的是自己家的孩子怎麼樣了,學校的管理真是太差勁,接他們回家逃離那個是非之地是最重要的。
學校的名譽一時受到了極大的損壞,流言開始以極快的速度在民間傳播,甚至還有了許
多演繹出來的小故事。學校的領導對這個事情的態度,幾個人是驚人的一致,對外以緘默的態度來對待這件事情,任憑社會的流言飛語四處亂竄。為了明哲保身,對內則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則,向上級匯報。一場風暴就是在這樣似乎悄無聲息中開始醞釀起來。中國有一句老話叫防微杜漸,但是這也被拋到了九屑雲外。
我在主樓上邏輯課的時候,喬老的老伴和小生突然來找我,我非常的吃驚。因為自從小生回來後,我已經一周沒有見到他了,不知為什麼,小生的鼻子裡插上了棉花球。
他們在主樓的大廳裡告訴了一件非常突然又可怕的事情。
喬老回來後,持續高燒;小生總是流鼻血,喬老已經確診得了一種叫S的病,這種病的可怕就是找不到傳播的來源,以及如何防止和治療。在全世界死於這個病的人,每年都在持續的增長。喬老現在認為學校已有學生受到感染,現在必須通報大家,而且學校要採取隔離措施,然後一個一個人檢查,讓社會知道這個事,大家共同來防範。
兩人同去青海,為什麼小生沒感染,這依然只是個謎。喬老非常著急,他現在非常需要我的幫助和配合,讓我去辦兩件事情。第一,把宿舍的那盆龜草拿來,他要用這個果實做個實驗。第二,去找校長,要把這個事情告訴他,引起他的重視,盡快採取行動。
第一件事情很容易辦,第二件事情遇到了天大的難題。
「什麼,S病,要隔離。這怎麼可能,我剛把艾滋病的事處理完畢,又來一場風波,學校名譽怎麼辦,你想過嗎?」黃校長生氣的從椅子上站起來。
「是名譽重要,還是人的生命重要。」我也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你們把它想得太嚴重了,就是一個病唄!」黃校長說。
「小病也能成大災的。」我說。
「你難道不知道,只要一說,別說學校了,社會就會恐慌,學校就成了雷區一樣的地方。萬一事情不是這麼嚴重呢?對於學校來說,損失可是非常大的。」黃校長說。
「那你應該相信喬老,他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件事情,而且他對這件事情的心理恐懼已經和往常不一樣了,足見它的嚴重性。」我說。
「行,我們商量一下,我們想想對策。」黃校長似乎無奈的想打發我走一樣的語調說。
「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你看看網上怎麼說這個病的,在國外的一個小鎮曾經出現過這樣的事情,我們要有前車之鑒呀!」我著急的說。
「我先去市政府開個會,然後我們看看資料再說。」黃校長一邊說,一邊走出了辦公室。
領導都是非常的忙。我不知道怎麼幫喬老,他好孤獨,他好可憐,就一個人孤軍奮戰。等了四個小時才等到校長,沒談10分鐘就結束了。無能為力的拖著身子離開了,這時候的夕陽斜照著我的身子,我的身影被拉得好長好長,就想無奈後的心情一樣。
我等校長一天,兩天,三天,四天,……
喬老在我還在等校長的第七天,去世了。我是個笨蛋,在最後的時候也沒再見到他。他給我留下了一份封信,讓我一定要繼續支持小生和她的老伴為這個病而鬥爭,而且還強調一定要隔離學校,否則就來不及了。走的時候,喬老還把這次龜草的實驗報告寫出來了,證明了那個龜草的價值,同時對於抵抗艾滋病的基因圖譜也排出來了。然後,喬老囑托小生去查一部文學作品,希臘一個文學大師托拉德爾的作品<<聖戰>>,讓他仔細讀,可能會有一個驚人的科學發現。喬老本想告訴他讀哪塊,可惜說到這的時候,他就走了。
我總是認為:喬老不是被病毒感染的,他實在是因為太累了,上帝不忍心看著他再受煎熬了,於是讓他早日去了天堂。
我一切還來不及準備,我的情緒還陷在喬老的悲傷中,這時候學校一天之內死了兩個學生。轉天,學校的校醫病危了。
這個S病爆發了,它不會等待你,它按它的遊戲規則在運作,你不趕在它的前面,它就任自己發揮。病毒已經延伸至社會,一場更大規模的病毒與抗體的襲擊又開始了。
學校被隔離了,但是這回學生們好安靜,有條不紊的學習、生活著。經過了上次的事情,學生們冷靜和客觀了很多。他們很清楚這次還是一次病毒與抗體的鬥爭。
我們在網上、電視上看到,人們開始搶購食品,傳言滿天飛,滿大街都在戴口罩,藥價忽漲忽停。政府這回每天都在報告著感染的數字,死亡的數字。
有好事者,在網上散佈謠言,說我們學校裡學生已經死了一半,裡面情況如何如何。搞得家長在外邊緊張得要死。
又有好事者,在網上散佈謠言,說醫院已經死了多少多少,還說某食品含有抗毒劑,於是瘋狂的人群就去大量購買。人們往往相信這些謠言,而不去相信政府。
政府要向社會表一個態度,讓流言止於智者。黃校長被停職查辦,教育部長免職,一個副市長撤職。市政府臨時調了一個人,來管理學校的工作。
新聞媒體這回可是又發揮了一次「作用」,炒作的本性又出來了。
這回社會的反映和當時學校裡學生的反映是一樣,當生命面臨危險的時候,每個人想到的都是自己,怪罪的都是別人。
小生一直沒有發生似喬老的症狀,只是留鼻血。他不想見我,只想呆在實驗室裡,他很悲傷,一個在他一生中起重要作用的朋友、老師、長輩走了,他的心情很複雜,他只想更快的完成喬老未完成的事業。我能理解她。
鍾愛這回不知是為什麼,成為校醫隊的義務工作者,她很開心,突然感覺任何事情如果為了別人,你會突然間覺得你雙肩擔道義,那種感覺好極了。若若整天在網上,發表著自己獨特的見解,她開闢的病毒論壇非常的有名,我想不明白,若若原來是學識八斗,知識非常的高。晚亭在忙著編防病毒的小冊子,而且她用了許多的卡通人物來充當主角,小冊子馬上就要出來了,她特別緊張,這是她認為人生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情。亦含漾和她的導師調離了學校,被派到了市疾病控制中心。我們無法聯絡,因為大家都實在太忙。
原來人的潛能才是人一生中最大的財富。
而我呢?只有躺在床上,因為我實在是太累了。我想徹底的休息一下,好好的想想,好好的看他給我寫的信,然後為他寫一本小說,關於病毒、基因、生命、人性。
世上任何事情都會有一種結果的,只不過是好與壞的問題,而這個結果完全取決於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