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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審判序幕(7) 文 / 約瑟夫·E·珀西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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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斯-弗蘭克被一陣顫慄驚醒,他感到射出什麼,然後是新乎乎的潮濕。他剛剛又在夢裡遺精了。在四十五歲的年紀遇到這種事令人尷尬。在弗蘭克的一些夢裡,出現過他的女兒,這使他醒來後感到自己墮落了。他覺得他的這些半夜裡的衝動是自從地開始重讀《聖經》,以及反省地天主教的兒童時代以來,他一直體驗的激情所致。

    那天晚上,他告訴凱利醫生和新來的吉爾伯特醫生,他相信自己正經歷著一場道德的再生。他說:「我告訴你,上帝的輕蔑的笑聲比人類的任何一種復仇都更可怕。我們這些想要成為德國統治者的人,在這個只有四堵牆和一個便池的單人牢房裡,作為普通犯人等待著受審。這難道不能證明這是上帝對追求權力的人開的玩笑嗎?」

    吉爾伯特問弗蘭克現在怎樣看待希特勒?弗蘭克說:「如果我們當中哪怕只有一個人有勇氣槍殺他,世界上的苦難就會少許多。」弗蘭克現在相信,希特勒能對人施以催眠術的目光,只不過是精神變態者的神色。希特勒是一個未開化的、以自我為中心的、蔑視人類公認準則的人。弗蘭克接著說:「那是為什麼,他仇視一切法律、外交和宗教組織,以及束縛他的衝動的利己主義的社會價值。」在牢房外,兩個美國人一致認為,弗蘭克對希特勒內。動世界的剖析對他們的專業有價值。

    10月20日,星期六的下午,弗蘭克打定了主意。他哀求牢衛把西克斯圖斯-奧康納神父喚來。士兵答道,非常不幸,美國神父在外面的士兵田徑場上觀看第八十師與那個戰無不勝的「大紅一師」橄欖球隊進行比賽。

    奧康納神父確實去觀看他所喜愛的橄欖球比賽了。這位來自紐約州牛津的天主教神父,戰前是慕尼黑大學一名出色的學生,就在德國人侵波蘭的兩天前,他離開了慕尼黑大學。他從青年時代起就一直鍾愛體育——這樣的經歷使他受到安德勒斯上校手下的看守們的喜愛。奧康納神父一直為六名信仰天主教的被告服務,

    他擔心半瘋癲的施特賴歇爾恐怕沒有什麼希望了。奧康納每次走進他的牢房,施特賴歇爾都會告訴他,他不是「臨近死亡的基督徒」,並且講述他的反猶太人的哀史。然而,施特賴歇爾卻一直向神父要口香糖,這成了他最新的嗜好。

    當奧康納從球場返回後,他發現漢斯-弗蘭克留下的一張便條,

    那天早晨,安德勒斯幾乎還沒有脫下他的迷綵頭盔,奧康納神父就衝進他的辦公室。奧康納叫道:「上校!漢斯-弗蘭克得救了!他已經重新皈依了信仰!」弗蘭克請求神父在天主教堂重新為地進行洗禮。上校問,那同人的精神穩定有什麼關係?奧康納茫然了、安德勒斯想要知道,這意味著他有些想自殺嗎?神父笑了。他向上校保證,天主教教徒譴責自殺,自殺意味著迅速走向毀滅。

    幾天後,弗蘭克跪在十五號牢房的五頭地板上,威利-克魯格端著一個盛著聖水的錫制臉盆,奧康納神父重新為漢斯-弗蘭克施行洗禮。神父還催促弗蘭克開始撰寫他的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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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23日,吉爾伯特和凱利巡視了前德國勞工陣線主席、矮胖的、因酗酒而紅臉的羅伯特-萊博士的牢房。當初被捕時,菜還抱有獲救的希望。他寫信給亨利-福特,提出要和福特分享地製造福斯牌汽車產品的經驗。但是他現在看起來像是生活在永遠痛苦的狀態下。

    吉爾伯特努力以其職業的客觀性來對待所有的犯人。但是,萊在早些時候提出來的要求幾乎使他慌了神。萊告訴他,他要找一個猶太人律師為他辯護。他還記得科隆的一位受人尊敬的猶太人。吉爾伯特擔心,尋找留在科隆的猶太人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找到一個著名的猶太人律師的可能性就更少了。這天下午,他和凱利發現萊異乎尋常地騷動。他把起訴書扔在地板上,萊嚷道:「我難道應該為我自己根本不知道的罪行辯護嗎?」他把自己的身體貼在牢房牆上,攤開他的雙臂。他說:「讓我們站在牆前,槍斃我們,但是為什麼讓我出庭時像個犯、犯、犯……」吉爾伯特替他把話說完:「犯人?」「是的」,萊說著垂下他的胳膊,「我連犯人這個字都說不出來。」

    後來,吉爾伯特來到監獄辦公室,這是一間內設一張桌子,用來記錄談話的空牢房。他相信在犯人們面前記筆記會妨礙犯人們坦言相對。他總是把他的談話記錄向凱利提供一份副本,凱利對他肯定地說,這份材料對他們的專著來說具有極高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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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二十五號牢房前的守衛呻吟道:「耶穌基督!你看看他。」他正透過門洞向尤利烏斯-施特賴歇爾窺視。早些時候,守衛厭惡地看著施特賴歇爾每天早上都要做的例行項目,劇烈的裸體柔軟體操,施特賴歇爾渾身上下都在顫動。現在,施特賴歇爾大汗淋漓,他正在盥洗盆內洗臉。施特賴歇爾已經成為一個社會棄兒,他受到逮捕者的辱罵,同他一樣的犯人也躲著他。施特賴歇爾確信,他遭受排斥的根源位於走廊的另一邊,赫爾曼-戈林所住的五號牢房。

    戰前,施特賴歇爾由於他的庸俗性小報《衝鋒隊員》發跡,小報上充斥著猶太人姦污亞利安少女的故事,以及有關猶太人精子質量的偽科學的專題論文。作為弗蘭科尼亞的令人生畏的納粹黨地方長官,他還擁有政治權力。一個經常掛在人們嘴邊的故事,說的是一個紐倫堡的學校教員因侮辱了施特賴歇爾而被抓進監獄。這位地方長官用馬鞭把那名教師抽打得昏了過去。後來,施特賴歇爾離開監獄時說:「我需要那樣,現在我覺得輕鬆多了。」

    施特賴歇爾因為濫用他的職權而臭名昭著,就是用納粹的標準來看也是如此。施特賴歇爾強迫猶太人把他們的財產一折賣給他,然後再以市場價售出。他曾經命令他的下屬上繳他們的結婚金戒指,以便為元首買一件合適的生日禮物。然而,施特賴歇爾卻用這些金子為他當時的女朋友精心打制廠一故胸針。

    施特賴歇爾憤恨地聽說戈林的當演員的妻子埃米與猶太人結伴,於是他就在《衝鋒隊員》上刊登了一張她在猶太人商店購物的照片。最後,他走得太遠了。1940年,他發表了一則報導,稱戈林是一個陽康患者,他的女兒埃達是人工授精產下的。此後,戈林策劃任命由地方長官組成的六人法庭來調查施特賴歇爾主持的腐化場所。法庭裁決施特賴歇爾「不宜管人」。他被剝奪一切黨的職務,並被趕出紐倫堡,回到他在普萊克斯霍夫的農莊。他繼續出版《衝鋒隊員》報,否則,他就置身於戰爭之外。

    由於戰敗已不可避免,施特賴歇爾蓄起絡腮鬍子,化名塞勒爾,隱匿在貝希特斯加登附近的一個小村莊裡,他自稱是一個畫家。1945年5月23日,他正坐在他的平台屋頂上畫一幅水彩畫,兩個揮舞著左輪手槍的美國軍官出現在他眼前。施特賴歇爾的偽裝很快就瓦解了,他後來描述了發生的事情。他說,「兩個黑鬼」把他剝得精光,用點著的香煙燙他的兩個乳頭,並且擊打他的生殖器。他們將他的嘴撬開,往裡吐口水。他被迫掛牌遊街,牌子上寫著「尤利烏斯-施特賴歇爾,猶太人之王」。

    在紐倫堡,施特賴歇爾的律師漢斯-馬克斯博士聽了他的當事人的咆哮後,提出施特賴歇爾需要接受精神病檢查。馬克斯說,一個發瘋的人沒有必要站在受審席上。施特賴歇爾在接受檢查期間被要求脫光衣服。一名俄國女譯員轉過身背衝著施特賴歇爾,施特賴歇爾斜著眼說:「怎麼了,你難道不想看看好玩意嗎?」精神病醫生做出結論,尤利烏斯-施特賴歇爾患了偏執狂症,精神上始終擺脫不了猶太人的困擾。凱利少校寫道:「但是,他的思想既荒謬又奇特,不能被列入真正的精神錯覺。他的神志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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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25日晚,安德勒斯上校在他的營房起居室內給一個軍方老朋友寫信。8點半剛過,他的電話鈴就響了。電話是他的副官弗雷德-泰克打來的。泰克說,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上校必須馬上到監獄來。

    二十一歲的保羅-格雷文少尉晚上8點鐘在C牢房區換崗執勤。格雷文將要度過一個漫長的夜晚,為此,他去了監獄辦公室,開始讀一本平裝小說。他看了不到十分鐘,守衛班長就急沖沖地找他來了。少尉最好去看看羅伯特-萊,他看起來目光呆滯。格雷文把書扔在一邊,急沖沖地來到九號牢房。他透過門洞向裡窺探。由於便池在位於右邊的一個小凹室內,所以他只看到萊的雙腿和抖動著的雙踝。格雷文向犯人呼叫,但是沒有回答。他猛地打開門栓,衝進牢房。萊坐在大便桶上,身體向前彎曲,他的臉脹成紫黑色,雙眼向外鼓出。他用一條毛巾打成一個絞索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另一頭則繫在牆上的一條水管上。他用一塊抹布堵在自己的嘴裡,以防止出聲,他明顯地向前傾,直到他把自己窒息至死。伯頓-安德勒斯在不到三個星期裡失去了他的第二個犯人,這次是一個重要的犯人。

    對奧納爾多-康蒂的自殺事件被成功地掩飾過去了,但是萊的死亡性質不可能瞞得過牢區的其他犯人。第二天,安德勒斯命令泰克少校把犯人集合在門廊。上校說:「像這樣不愉快的消息需要公佈時,我將親自宣佈,萊已經自殺了,他裝出要大便的樣子贏得時間自殺。」

    赫爾曼-戈林用嘴角低低地和赫斯耳語:「這樣才好,我早就懷疑萊能否站在受審席上。」安德勒斯打斷戈林,把犯人們押回了牢房。他指示他的工作人員立即到他的辦公室會面。

    安德勒斯的臉扭曲著,顯得很疲乏。失去一名犯人就如同一個船長失去了他的船一樣,而傲慢的伯頓-安德勒斯卻失去了兩名犯人。很明顯,安全措施還不夠嚴,他開始訓話。從現在起,他們不再讓一名看守負責四間牢房,而是一名看守負責一刊和牢房。看守們工作兩個小時,休息四個小時。看守在那兩個小時期間,眼睛始終不能離開犯人。一個軍官提議,這個制度需要更多的人。安德勒斯對此表示認可,他煩躁地說,他將向紐倫堡地區的指揮官承擔這件事的責任。

    第二天早上,安德勒斯正在法院自助餐廳用咖啡,一名《境理報》的俄國記者鮑裡斯-波列伏依走了進來,向他採訪關於菜自殺的事。安德勒斯答道,那類事情現在已經杜絕了。他向波列伏依介紹了他採取的新措施。他說,他的監獄目前是不會發生自殺的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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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伯特-傑克遜坐在司法大廈他的辦公室裡,屋裡滿是凌亂的油印文件。他正壓著火打電話。打電話來的軍官是羅伯特-吉爾上校,他負責所有令人頭痛的行政工作,他在電話裡告訴傑克遜,與吉爾同級別的法官,行政處官員剛剛把傑克遜的一夥人趕出他們的住處。吉爾對此無能為力,因為負責法院的威廉-米切爾將軍比地級別高。傑克遜說,他會去處理它的。他放下電話。就傑克遜看來,這件事是弗朗西斯-比德爾的所為。比德爾可能對剝奪他法庭庭長之職不滿,但是,如果傑克遜控制不了針對他的這場糾紛,那他就該倒霉了。他喚來艾爾絲,口授了一份致杜魯門總統的電報。

    弗朗西斯-比德爾告訴米切爾將軍,鮑勃-傑克遜正在建造的帝國令人震驚。比德爾說:「你知道我的司機今天早上告訴了我什麼?他對起訴需要動用六百人,而將被絞死的只有二十一人感到驚奇。」他接著說:「傑克遜的人在這座城市裡恣意橫行,他們要麼壟斷交通和通訊,要麼在紐倫堡大飯店坐下來喝酒。」米切爾表示贊同。他解釋道,他剛剛與傑克遜的行政官進行I交涉,並且接管了一些起訴用房。

    傑克遜告訴艾爾絲,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清楚的是,他和弗朗西斯-比德爾在根本上的區別。比德爾是費城大道,而傑克遜則是紐約小鎮,可是紐約小鎮比費城大道更精明。他讓艾爾絲喚吉爾上校過來,傑克遜準備向吉爾宣讀他剛剛從白宮收到的答覆。吉爾已被總統直接提升了。現在,傑克遜和比德爾都各自擁有一位自己的將軍。比德爾再也不能提拔更多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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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斯塔夫-吉爾伯特覺得很難寫這封信。自從1943年秋以來,他一直沒有見過他的妻子馬蒂爾達。他有一個從未見過的、十五個月大的兒子羅伯特。他現在有足夠的資格退役回家了,而地正給她寫信,告訴她他準備留在紐倫堡。

    吉爾伯特的性格在貧困、打工和奮鬥中磨練得早熟。地的從奧地利移民過來的父親死時,他才九歲。他的母親被撫養他和兩個小弟弟的責任弄得束手無策,他們被移交到一個猶太人辦的福利機構,位於西切斯特郡的一個孤兒院裡。恬靜、好學的古斯塔夫後來贏得曼哈頓倫理文化學院的一份獎學金,接著,進入哈佛大學為貧窮但卻聰明的學生提供的紐約城市學院唸書。他在1939年獲得哥倫比亞大學精神病專業的博士學位。

    在紐倫堡,他因當初僅被視為一個譯員而懊惱,但是,由於凱利少校的緣故,他的未來看起來有了希望。撰寫一部有關納粹分子精神病理方面的專著,就如同他得到瞭解剖用的實驗室的老鼠一樣,變得不可抗拒。他怎麼能夠捨棄這個機會回國呢?他希望馬蒂達爾能夠理解。他把信投到司法大廈的軍用郵局後回到他的辦公室,在那兒,他聽說上校正在找他。

    吉爾伯特從未在沒有凱利陪同的情況下被召到安德勒斯的辦公室,他有些擔心。安德勒斯上校強裝歡顏,同吉爾伯特打了聲招呼後請上尉落座。他們閒扯了幾句關於吉爾伯特的舒適的住處後,上校站起身,關上房門,然後回到地位於桌後的座位上。他說,他讚賞吉爾伯特的德語說得這麼好。但是,如果你不懂他們的隱語,你就永遠不會知道這些傢伙們在忙些什麼。安德勒斯接著說,是的,吉爾伯特的翻譯工作做得不錯,但那只是工作的一半。安德勒斯說,他還需要做「一個觀察者」。他讓吉爾伯特在操場上接近這些犯人,贏得他們的信任,成為他們的朋友,留神他們說的任何話。如果他們的話有價值,吉爾伯特應該立即向監獄指揮官報告。

    吉爾伯特意識到,安德勒斯讓他當一名探子。要是在過去,他或許會覺得這個主意令人厭惡。而現在,他拚命地思考著。他說,當然,他會樂於向上校報告犯人們在監獄和操場上的情況。但是,一旦審判開始,如果吉爾伯特也可以進入法庭,那麼想像一下他們將聽到什麼。讓一個訓練有素的精神病學者站在法庭上,觀察審判進程對被告的精神健康的影響,這肯定會使法官出色地判決一件案子。如果吉爾伯特能夠同時為上校搜集有用的情報,那就更好了。安德勒斯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他說他會試圖得到法庭庭長傑弗裡-勞倫斯爵士的許可。

    吉爾伯特站起身準備走時說,還有一點。如果吉爾伯特不只是一名譯員,而且還被任命為監獄的心理學專家,難道不是更有可能獲得成功嗎?安德勒斯站起來拿他的頭盔和短馬鞭,他說,他準備到哨兵的營房指揮一場白手套檢閱儀式。如果凱利少校認可,那麼吉爾伯特的請求就沒有問題了。

    一天的工作結束後,吉爾伯特向凱利提議,他們到紐倫堡大飯店喝一杯。這是沉默寡言的吉爾伯特從未發出過的邀請,凱利很樂於接受。他們在飯店的一個安靜的酒吧落座後,吉爾伯特把他和上校的談話描述了一番。凱利沒有立即同意吉爾伯特獨自進入審判室和他的新頭銜。但是,如果他們想要撰寫出一本專著,那麼吉爾伯特在法庭上對被告行為進行觀察,顯而易見地將是有價值的。凱利說,吉爾伯特當然可以把自己樹為監獄的心理學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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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6日,赫爾曼-戈林被送到審訊室,在那兒,他吃驚地發現一個穿著便服,態度溫和,舉止尊貴的老人,他自我介紹說他是美國國務院的杜維爾-普爾。普爾在守衛來不及阻止他之前,握了一下戈林的手。他告訴戈林,他不是到這來審訊他的。普爾說,他的興趣嚴格地限於外交史。

    普爾繼續說道:「我們的研究使我們得出結論,接近希特勒的那些人中,只有你在對外關係中顯示出獨立的思想和行動。」戈林戒備地聽著。「讓我給你念一份我們駐柏林的大使於1938年發出的關於你的電報。諾爾說著,從他的前胸口袋裡拿出一份文件,他念道:「他像孩子一樣可愛,身上還帶著一些王牌飛行員時喜歡飲酒作樂的痕跡……他的朋友當中有眾多的畫家和雕塑家。就此而言,戈林就像文藝復興時期的意大利王子。」聽了這番話,戈林容光煥發。在這麼多的野蠻人當中,竟然有這樣一位美國紳士。戈林說,當然,事實上他在第三帝國實施的是他自己的對外政策。普爾問,那裡賓特洛甫呢?戈林笑了。戈林說,裡賓特洛甫讓希特勒確信,他熟知在法國和英國所有值得認識的人士。「我們當時不十分清楚,他僅僅是經由香檳酒和威士忌認識法國人和英國人的。」普爾欣賞地笑笑。

    普爾問,希特勒決定撕毀他和俄國簽訂的互不侵犯條約——戈林能同他談談這件事嗎?入侵前戈林和元首私下裡談了三個小時戈林解釋道,到了那個國家就沒有結束的日子了。你一旦來到伏爾加河,還有烏拉爾山脈。你穿過烏拉爾山脈後,還有西伯利亞。德國已經同英國兵戎相見,同美國的戰爭也即將到來,再同蘇聯開戰,簡直就是發瘋。那天,他讓希特勒相信,他勸阻過希特勒不要導致一場大災難。

    普爾繼續耐心地詢問後,戈林回憶起他的過去。1922年的一個夜晚,閒著無事的王牌飛行員戈林來到慕尼黑的紐曼咖啡館,聽小小的德國民族社會主義工人黨的領袖演講。阿道夫-希特勒的話題是《凡爾賽和約》。戈林仍然能記得希特勒的聲音,先是有顧慮的,幾乎聽不清,然後,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希特勒開始咆哮:「只有刺刀才能讓我們對法國人構成威脅,打倒凡爾賽!「第二天,戈林加入德國民族社會主義工人黨,他正是希特勒尋找的為其添光彩的人物——一個可靠的、受人尊敬的、光彩耀眼的戰爭英雄。

    接下來的多年掙扎使戈林陷入不可想像的深淵,他不打算把這些經歷講給社維爾普爾聽。1928年,當他當選德國國會中為數不多的納粹議員之一時,他的命運最終開始改變。1932年,納粹黨在國會中成為擁有席位最多的政黨集團,戈林成為德國國會議長。1933年至月3O日,戈林給希特勒發去一個消息,元首應當被任命為德國總理。

    希特勒任命戈林為普魯土內政部長。戈林在他的任職內創立了國家秘密將察來剷除政治異己,這個機構的名稱不久就被縮寫成「蓋世太保」。戈林還為政治犯建立了禁閉地,不久就被稱作「集中營」。這兩件事在全世界獲得如此臭名,以至於戈林都擔心累及自己的名聲。他心甘情願地讓蓋世太保和集中營的大權落人野心勃勃的黨衛軍長官海團裡希-希姆萊手中。

    戈林找到了其他的途徑來滿足他的權力慾。1935年,這個飛行老子成為德國空軍的總司令。1937年,儘管他對經濟幾乎全然無知,他還是勸說希特勒任命他主持四年計劃。他修建合成煤氣和人工合成橡膠工廠,以使國家在這方面能夠自給自足,無論需要量有多大,也要使德國在戰事中經受得住封鎖。他把魯爾鐵礦、煤礦和煉鐵廠命名為「赫爾曼-戈林工廠」,而且通過分紅和酬金,得到數百萬馬克的回扣。

    波蘭戰役期間,戈林的發出呼嘯的斯圖卡式俯衝轟炸機把波蘭空軍消滅得一乾二淨。希特勒對空中力量的戰略潛能印象頗深,他在1940年提升戈林為帝國大元帥,這是德國軍隊的最高軍銜。一年以後,希特勒正式指派戈林作為他死後的接班人。

    戈林和普爾談得很高興,他告訴普爾他是如何與三十歲的查爾斯-林白交上朋友的,當戈林的女兒埃達出生時,林白送了一個銀碟子作禮物。作為回報,他贈送給林白一枚納粹鷹星十字勳章。

    普爾想要知道戈林是否真的願意支持德國重新武裝?戈林說,當然,但是這不是去壓迫其他民族,而僅僅是保證罪惡的帆爾賽和約訂德國的自由。他解釋道,他告訴過德國人民:「如果只允許德國玩玩笛子,那麼在民族概念中存在有何意義呢?我告訴他們,你們要黃油還是大炮?我們應該生產豬油還是鐵礦石?」他笑著拍了拍他還空著的肚子,「我告訴人們,黃油只能使你們變胖!」

    普爾問戈林,世人深信希特勒上台後不久,是戈林策劃了焚燒國會,此事究竟如何?希特勒以這把火為借口,中止了德國的公民自由權,並發動大規模圍捕政治異己。戈林說,這是一個古老的、陳腐的笑話。如果他燒燬了帝國國會,原因不是政治上的,而是因為這座建築令人不快。他們要說的另外一件事是他穿著羅馬式寬鬆外袍,站在帝國國會大廈的周圍,觀看著熊熊焰火,拉著小提琴。

    會談一直持續到晚上十點半才結束。杜維爾-普爾離去時筋疲力竭。戈林被證明是一個令人著迷的、複雜的人,他思維敏捷,機智靈活,懂歷史,而且顯然是一個不講道德的人。

    戈林興奮地回到他的單人牢房,他最終受到他應該得到的尊敬。他覺得他又成為一個重要的、需要認真對付的國際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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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審判日只有兩個星期了,全世界的通訊社開始光臨紐倫堡。CBS的記者霍華德-K-史密斯於10月底抵達紐倫堡。儘管還帶著孩子般的舉止,但史密斯已經是歐洲新聞界的老手。他在柏林根導了美國參戰的消息,並且設法在邊境被封鎖之前一個小時離開了德國。戰爭結束後,他接替具有傳奇色彩的愛德華-R-默羅,任廣播網駐歐洲的主任。他得到紐倫堡的差事後非常高興,直到哥倫比亞廣播公司新聞總監通知他,一旦審判正式開始,默羅和威廉-L-復伊勒(編按:《第三帝國興亡史》作者),也許還有埃裡克-塞瓦賴德也將前往。史密斯開始擔心,他還能做什麼呢?

    史密斯來到一座新聞營地,這與他所知道的任何一座新聞營地都不同。美軍已經一絲不苟地執行了傑克遜法官的臨時決定。位於紐倫堡斯坦因郊區的費伯一卡斯托爾家族的城堡已經變成一座新聞營地。載著史密斯的吉普車慢慢停下來,他跳下車,凝視著一座如拙劣的童話翻版一樣的、灰色宏偉的城堡,有結實的圓形塔和塔樓。城堡就像在一片廢墟中升起的一座石島。它不僅沒有受到炸彈的損害,而且,家族的命根子,隔壁的費伯一卡斯托爾鉛筆工廠仍然熱火朝天,絲毫未受損失。

    美軍住宿管理人員帶史密斯來到樓上,在這裡,使史密斯對宮殿般的居住條件的美好憧憬破滅了。記者們擠住在二十個人一間的屋子裡,睡在軍用帆布床上。浴室裝飾華麗,但只有四處可以使用,它們最終要被三百多名記者塞得滿滿的。史密斯還發現,由於廁所頻繁使用,帶有一股酸味。他在一張空床上輾轉反側,覺得很孤獨。戰爭使他的求婚遭受過挫折,他最終沒法同他的丹麥情人、與他同行的記者本尼迪克特-特拉伯格結婚了。他和他妻子計劃設法讓她參加紐倫堡審判。在此期間,這座擁擠的城堡將成為他的家。

    趁著審判還沒開始,史密斯很想到城裡實地體驗一下真實的情況。星期天早上,他開始從法庭步行出發。在大門口,他看到一隊四十五人的法國儀仗隊列隊而過,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史密斯想,你可以從這些部隊中看到民族性格來。俄國儀仗隊用好戰的跺腳方式行進,簡直就像是正步走。最花俏的當屬閃閃發亮的刺刀伴隨著風笛的刺耳的鳴叫聲的蘇格蘭儀仗隊。美國的儀仗隊無精打采地走過去,有的人還嚼著口香糖。史密斯對此泰然自若,他已經看夠了神氣十足的軍國主義對一個國家的所作所為。

    離開法院,就如同落下了文明的帷幕。他來到的第一條街是一堆堆廢墟之中的一條戰壕,街道兩旁的房屋消失了。他注意到從一片碎石上微微露出的管子中冒出煙來。他知道,人們就生活在那兒下面。紐倫堡是一座顛倒了的城市,它的居民住在地窖、防空隱蔽所,以及被摧毀的公寓和旅館的地下室裡。誕生海頓音樂的弗勞恩基興遺址,一座傑出的13世紀哥特式建築,現在看起來就像被風吹成一塊塊的、破碎的舞台布景。在教堂外,一個身穿白色婚紗,手持一把花束的新娘,在她的新郎的陪伴下,雍容大方地穿過廢墟。

    一些德國婦女身穿破舊的大衣,露出肘部。而其他一些德國婦女則炫耀她們在德國軍隊裡的丈夫或當蓋世太保的男朋友從法國巴黎帶來的裝飾精美的上衣、時髦的鞋子和絲襪。在紐倫堡大飯店裡,客人們吃雞和冰淇淋,而與此同時,在大街上,年邁的婦人檢廢棄的罐頭盒,烹飪在交火中她們找到的食物。一輛由兩個小男孩和一個婦女拖著的大車,正拖著一架鋼琴,無疑是向德國僅剩的繁榮的地方——鄉村走去。紐倫堡人很願意用一架鋼琴換取一袋馬鈴薯。

    最後,史密斯來到毀壞了的火車站。在這裡僅存的牆壁上,有一些紙片被釘子釘在牆上或被一塊石頭夾住。一張紙上寫道:「弗朗茲-富克爾最後一次被人見到時是在卡西諾。知其下落者,請通知紅十字會。」另一張紙上寫道:「克勞斯-沃納,爸爸失蹤了。媽媽在赫爾加姑媽那兒。」紐倫堡人站在這些紙片跟前,滿懷希望他翹首細讀。當光線開始暗下來後,廢墟中出現一絲危險的氣氛,史密斯掉頭走回司法大廈。平時已很少有危險的報告,沿路也沒有更多的美軍士兵被橫在路上的鐵絲把掉腦袋。德國人的冷漠已經壓倒了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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