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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雄健的嫪毐鑽進了太后的臥房…… 文 / 司馬路人

    經過幾番磋商,趙國同意把河間一帶五座城邑割讓給秦國,並加封太子嘉為秦平君,派往秦國為人質。秦國也因此斷絕了與燕國的盟約,停止張唐到燕國任相國,把成-封為長安君送到趙國做人質,秦趙結為友好聯盟。

    秦國不費一兵一卒得到河間一帶的廣大土地,這不能不說是甘羅的功勞。甘羅出使回到咸陽,其大名早已響徹秦國,秦王政聽說甘羅小小年紀有這麼大的才能,十分高興,在咸陽宮中召見了他。二人也許因為年齡相差不大,心性相似,談得十分投機,嬴政彷彿找到知音,無話不談,把陪同甘羅一起來的呂不韋冷落一旁。最後,嬴政要封甘羅為上卿,呂不韋再也忍耐不住,急忙阻止說:

    「大王不可,甘羅固然有才,也為國家立下大功,理應封賞,但畢竟年幼,加封上卿一職官爵太高,恐怕群臣不服,特別是那些征戰沙場的武將更認為大王不公,私下將會議論大王不懂政務,妄加封賞。」

    嬴政疑惑地望著呂不韋,今天仲父怎麼了,甘羅是他的門客,我這樣加封甘羅也是看在他的情面上,他應當高興才對,為何阻止我呢?莫非不想讓甘羅為國家做事只服務於他一人不成,倘若這樣,我偏要加封甘羅為上卿。

    呂不韋似乎看出嬴政的心事,溫和地笑笑,然後說道:「從私人感情上,大王破例加封甘羅我當然求之不得,甘羅是我的門客,這也算大王為我臉上貼金,為我光大門庭傳播名聲,會使更多的有才幹的人投靠到我的門下。可是,若從大秦江山社稷的公利來看待這事,我只好忍痛割愛阻止大王對甘羅的封賞。」

    呂不韋說著,瞟一眼甘羅,又繼續說道:「大王不能因為一人之故而破壞祖制,更不能憑借自己的喜好做出令朝臣不滿不服的事。大王得到一人之心就可能失去眾人之心,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道理大王是明白的,正如孟子所云:寡助之至,親戚畔之。若大王因為甘羅之故弄到眾叛親離的地步,實在得不償失。當然,這只能委屈甘羅了,但大王可以從另一方面進行補償。」

    「如何補償?」嬴政冷冷地問道。

    「把秦國原來封賞甘茂的田宅賜給甘羅,等到甘羅年長之後再襲承相父的爵位,到那時,大王再封甘羅為上卿也不遲。」

    嬴政心想:哼,你一定是怕甘羅為我所用,我又多了一個臂膀,有甘羅為我出謀劃策會擺脫你的掣肘,你才故意推三阻四找借口阻止我封甘羅為上卿,你愈是反對我愈是要做,也趁此顯示一下我的權力。

    嬴政不等呂不韋說下去,立即駁斥說:「仲父也曾讓我熟記《孟子-告子》一文,記得其中有這麼一段話:『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里奚舉於市。』也就是任用人才不必考慮他的出身貧賤還是富貴,只要有才都可破格任用,惟才是舉就是這個道理。仲父不也是先王從商人中用為丞相的嗎?寡人以為,破格使用人才,除了門第出身外,更不必考慮年齡大小,姜尚八十三歲時垂釣渭水被文王重用,甘羅十二歲為什麼不能破例用為上卿呢?」

    嬴政說到這裡,不容呂不韋插嘴,立即向侍從在旁邊的太監,說:「立即將寡人封甘羅為上卿的上諭頒告全國,退朝!」

    嬴政看也不看呂不韋一眼,轉身走出廣安殿。

    呂不韋望著嬴政離去的背影,喉嚨裡彷彿塞了一塊棉絮,堵得他差點背過氣去,想張口罵一句:混賬,老子的話你也不聽。一看甘羅正站在旁邊,到嘴的話又嚥了下去,狠狠瞪了甘羅一眼。「甘上卿,我們回府吧!」

    甘羅故意左右看看,然後湊到呂不韋跟前,小聲說道:「文信侯,你先回府吧,我還有件極重要的事要面奏大王,這是我在趙國偶然得到的一個秘密,關係十分重大。」

    呂不韋微微一驚,忙問道:「請問甘上卿,是何秘密?」

    甘羅又故作神秘地說:「請丞相恕罪,實在不能奉告,因為這事尚未查清,須請大王派人詳查,等到查明真相後再請丞相處理。」

    呂不韋很惱火,大聲喝斥道:「秦王尚未舉行加冕典禮,也沒有到獨立親政的年齡,我是秦王仲父,秦國大小事務都必須經過我的允許方可付諸實施。不必說一般文武大臣,就大王及太后辦事也都先同我商量,徵得我的同意才派人去做。你這狗日的王八羔子,吃我的,喝我的,走投無路時是我收留你,給你提供出人頭地的機會,不要以為如今封為上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告訴你,你現在仍然是我的門客,說白了,還是一個家奴,你所做的事必須先匯報給我,然後才能奏報大王。」

    呂不韋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這句話說得有點過頭,但話已出口又不能收回,瞟一眼甘羅,餘怒未消地說:「甘羅,先隨我回府,有什麼話明日再向大王奏報!」

    甘羅聽出呂不韋的口氣不容更改,只好一聲不響地隨呂不韋登上車。他也清楚現在還沒有資格同呂不韋鬥氣,不必說他,就是張唐、蔡澤等大臣也不敢與呂不韋過意不去,甚至秦王嬴政也強不過呂不韋的。

    甘羅今天本來無心同呂不韋嘔氣,二人是一路說說笑笑從文信侯府來到咸陽宮。甘羅巴望著靠這次出使趙國立下的功勞獲得封賞,從而恢復祖父甘茂所獲得的爵位,然後一步步光大門庭,重新確立甘氏宗族在秦國的地位。他原先指望呂不韋能為他討封呢,誰知呂不韋不僅沒這樣做,反而阻止秦王對他的封爵,甘羅怎不氣惱。他住在呂不韋府中多年,大家都以為他是個孩子,府中任何地方都由他隨便玩耍,久而久之,對呂不韋與國外的交往有所耳聞,但他僅知道這都是呂不韋派往各國的暗探,專門為呂不韋刺探各國情報的,他並不瞭解呂不韋與趙國公子嘉的另一層交往。甘羅今天所說的本來是故弄玄虛唬呂不韋的,想不到呂不韋心中有鬼卻信以為真,甘羅不知道自己聰明過度,一句玩笑竟給自己釀成殺身之禍。

    二人一路無語,各懷心事回到丞相府,甘羅剛要走開,呂不韋叫住了他,把他帶到書房,這才用協商的口氣說:「甘羅,你去趙國到底發現了什麼秘密快告訴我,我慎重考慮後再奏報大王,你是知道的秦王如此年青,處理大事經驗不足,你即使先奏報給他,他仍然要同我協商,你不如先告訴我,讓我有個心裡準備,想好處理的辦法,當大王問起時就可以對答如流。」

    甘羅知道再不說實話必然引起呂不韋的猜疑,對他今後在朝中做事不利,嘻嘻一笑,告罪說:「請文信侯恕罪,我是看丞相阻止大王給我的封爵,心中生氣,故意說話戲耍丞相的,望丞相多多海涵。」

    呂不韋看看甘羅,將信將疑,若是一般孩童呂不韋深信不疑,但對於甘羅,呂不韋不能不多個心眼,威逼利誘地說:「甘羅,孤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我最痛恨口是心非、言不由衷的人,如果我發現你在說假話愚弄我,嘿嘿,下場是剝皮抽筋。當然,你是聰明絕頂的孩子,小小年紀就獲得上卿之位,在朝中做了幾十年官的人有的到死都不能得到如此高位,可見你的前途無限啊,我跟隨先王操勞多年,身子一年不如一年,等你長大成人後就該告退回封地頤養天年了,退前一定要為大王物色一位德才兼備的丞相,細想朝中諸大臣,最合適的人選就是你,你年輕有為,萬萬不能辜負我對你的一片厚望啊!人不僅要有才,更要有德,要誠實可信,我將來才能把相位拱手讓給你呀!」

    呂不韋邊說邊在室內來回踱著,他突然停了下來,盯著甘羅問道:「現在就是一個考驗你是否誠實可信的時候,萬萬不能因為這一件小事影響你的前途。快告訴我你在趙國發現了什麼秘密。即使你不說,我也會知道的,但這是對你的考驗,考驗!」

    甘羅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儘管他巧於辭令,能言善辯,但現在卻不知如何回答呂不韋的話,他知道呂不韋對他撒謊的話信以為真,後悔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甘羅抬起頭,用哀求的語氣說:「侯爺,我,我確實是一時糊塗,隨便謅幾句騙騙丞相的,請丞相明鑒,我甘羅長幾個腦袋敢騙丞相。從個人私情講,丞相對我恩重如山,如再生父母,我報答都來不及,哪有與丞相作對之心,在咸陽宮的那幾句話是我童心大發,給丞相開的玩笑,本來想借此殺殺丞相的威風,想不到弄巧成拙,引起了誤會,我,我知罪!」

    甘羅說著,撲通跪在地上,早已淚流滿面。呂不韋看著甘羅,沉默了一會兒,揮手說道:「你退下吧,如果發現你知情不報戲耍我,哼!」

    呂不韋沒有說下去,心中仍然存有一個謎團,甘羅究竟是隨便說還是已經發現了什麼,他決定派人查個一清二楚。

    甘羅躺在床上,越想越感到蹊蹺,為什麼一提到趙國,呂不韋就如此緊張?難道他在趙國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還有趙國太子嘉來到秦國一晃半年,幾次提出拜訪呂不韋都被他藉故拒絕了。甘羅覺得呂不韋是在有意躲避趙太子,呂不韋為什麼要躲避他呢?按理說,呂不韋堂堂一個大國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也可以說他比秦王都擁有實權。而太子嘉不過是一個弱國的質押太子,說白了是一個人質,呂不韋沒有必要躲避他,更沒有必要懼怯他。甘羅隱隱感覺到呂不韋有點怯趙太子嘉。

    記得太子嘉剛到秦國國界,呂不韋就派他最親信的家臣司空馬前去迎接,一路上更是照顧得無微不至。到了咸陽,呂不韋雖然沒有出城相迎,但禮節卻是秦國迎接外使最隆重的,安頓在最上等館舍,秦王政親自登門設宴洗塵,太子丹與太子嘉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可甘羅奇怪地是呂不韋雖然安排隆重的禮節,卻從來不願與太子嘉見面,也不讓太子嘉登門拜訪。儘管呂不韋處處偏向著太子嘉,可是,從廣成賓館裡傳出的話,太子嘉對呂不韋十分不滿,而且頗有微詞,也有人把太子嘉不滿的話報告給呂不韋,慫恿呂不韋懲治太子嘉,呂不韋都一一回絕了,反而讚美太子嘉一番,把報告的人臭罵一頓。

    令甘羅十分不解的是還有一次,呂不韋在宮中同幾位大臣商討朝廷政事,有人奏報趙太子到了,呂不韋便找個借口走了。當然,其他大臣並未注意到這個細節,甘羅卻注意到了。後來,呂不韋還是和趙太子嘉相遇了,但表情有些不自然,說話也有些閃爍其辭,匆匆打個照面就告辭了。

    甘羅把這諸種細節聯繫在一起,估計呂不韋可能有什麼把柄在太子嘉手中,因為呂不韋當年在邯鄲經商多年,憑呂不韋的為人作風不能不結交太子嘉這樣的王室顯赫人物,至於是什麼把柄,甘羅想查個一清二楚。

    甘羅聽說呂不韋召見太子嘉並同他正在書房閒談。便悄悄向書房摸去,老遠就看見書房外戒備森嚴,從正面無法靠近。如果只是閒談何必守衛如此嚴密呢?這激起甘羅探個究竟的心理,於是繞到花園,翻牆來到書房的後窗下偷聽裡面的談話。甘羅剛剛把耳貼在牆上,就聽見呂不韋說道:「公子當年所托之事我是不能照辦了,此一時彼一時,公子有恩於我,我是永世不忘,公子所花費的一切我都全部償還。」

    沉默了好久,甘羅才聽趙太子嘉說道:「那倒不必了,不用說趙國有的是錢,就是我也不在乎那些錢,只是你太令我失望了,我苦心經營十幾年,指望你能助我完成大事,想不到——唉,時位之移人啊!」

    忽然,甘羅又聽太子嘉說道:「不韋,我求求你了,我代表趙氏王室求求你了,只要你能助我完成大事,我也讓你做趙國丞相,封你君侯之位,不,我願把趙國的國土分一半與你共享。」

    甘羅糊塗了,堂堂趙國太子這樣向呂不韋苦苦哀求,並願意拿出一半國力相與,究竟是什麼事呢?甘羅正在疑惑之間,聽到裡面「撲通」一聲響,像人倒地的聲音,又像跪倒的聲

    音,接著聽到呂不韋頗帶不安地說:「公子請起,不韋經受不住如此大禮。」

    「呂先生如果不堅守諾言答應我的請求,我就跪死此地。」

    呂不韋有點惱了,不滿地說:「你跪死這裡我也不會答應的,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我寧可負你而不能有負嬴政,寧可背叛趙國也不能背叛秦國。你老老實實在此呆上三年五載,無論秦趙關係如何我都確保你的安全,倘若有非份之想,或胡亂對外散佈什麼謠言,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實不相瞞,自從你踏上秦國境內我就在你身邊安下耳目,你的一舉一動隨時都有人報告我,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比我更明白,只要我聽到你說出一句不該說的話——」

    屋內又一陣沉默,甘羅當然能猜出呂不韋沒有說出口的話,原來呂不韋心中的確有鬼。甘羅正在胡思亂想,又聽太子嘉祈求道:「你能安排我見一見趙姬嗎?」

    「不行,她現在是深居內宮的太后,豈能隨便接見外人,你不必浪費心機了,見了也沒有用,憑她現在的位置會答應你再去做那些傻事嗎?」

    「我,我並不是要求她做什麼,只想見一見她,多年不見十分想念。」

    「哈哈,公子別一廂情願了,她現在不是邯鄲街頭的歌女,今非昔比,她的一言一行都與一個國家命運有關,都關係著秦王室的聲譽,為了太后的名譽我不會答應你同她相見的。」

    屋內又是長時間的沉默,甘羅正要離去,又聽太子嘉問道:「有人說秦王嬴政是你和趙姬所生——」

    甘羅驚得渾身發麻,這可是天大的秘密,太子嘉又說了些什麼他一句也沒聽見,一不小心雙腳蹬偏,撲通一聲滑倒在地。呂不韋正要回答太子嘉的問話,忽然聽到房後有一聲輕微的響動,估計有人偷聽,立即向門外喊道:「司空馬,快去查看一下房後是何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立即帶來見我!」

    許久,司空馬才回來報告說,只看見一個黑影,沒有追上。呂不韋氣得正要張口大罵,司空馬低聲耳語幾句,呂不韋一怔,狠狠地說道:「嚴密監視,決不能讓他活到明天,兔崽子,給我耍花招,嘿!」

    司空馬走後,呂不韋立即對太子嘉說:「你現在回去吧,我再警告你一句,放聰明點,你可以平安回到趙國當你的太子,將來做你的趙王,我也看在你我朋友一場的情份上,向你保證秦國不會輕意攻打趙國,至少現在不會,當然,這要看你如何做了。」

    太子嘉正要離開,呂不韋又補充一句:「公子明天將會聽到一件轟動咸陽的大事。」

    「什麼事?」太子嘉輕聲問道。

    「明天你會聽到的,也順便警告你,如果再向任何人提及你我還有趙姬之間的事,明天的那件事就是你的例子!」

    望著太子嘉離去的背影,呂不韋心潮起伏,從理智而言,他應當處死趙太子嘉,從道義而言,他又不能這樣做,沒有太子嘉讓他忍辱負重去做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怎會有他的今天。沒有太子嘉的暗中相助,他和異人還有趙姬、嬴政如何逃離趙國。可是,他的心已經完全歸屬秦國,在他看來,秦國表面上姓嬴,而骨子裡已經姓呂,為讓秦國徹底姓呂而不姓嬴,他決定再大膽地邁出第二步,如何邁出第二步呢?呂不韋又陷入沉思……

    公孫婉兒來到咸陽宮,見嬴政一人傻愣愣地坐在那裡,像是在生悶氣,上前調笑道:「大王哥哥,多日不見你瘦多了,為誰消得人憔悴啊?快把心事告訴我,也許我有辦法呢。」

    過去,每當嬴政不高興時,只要婉兒過來同他說一會兒話,心裡便好受多了。今天,婉兒無論怎麼逗笑嬴政也高興不起來,他沖婉兒苦笑一下:「剛才聽下人說甘羅不幸暴亡。我失去了一位知心朋友,他還是我最親信的大臣,我能不傷心嗎?從此以後許多大事我還同誰商討?」

    婉兒一聽嬴政為甘羅的死傷心,也不再開玩笑,認真地說:「甘羅的確是一位可以信賴的人,年齡雖小但機智過人,他能輔佐大王再好不過。只是人死不能復生,傷心又有什麼用呢,你再物色一位可以親信的大臣就是,朝中這麼多大臣難道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也沒有嗎?丞相雖然霸道一些,但做事果斷,為人也不貪,對大王也沒有惡意——」

    嬴政不容婉兒說下去,就十分反感地打斷她的話:「你說的這些話怎麼和祖母還有娘說的話都一樣,你們看到的只是表面,有許多事你們是不會明白的。他偽裝得太高明了,公開場合一口一個大王,而私下裡總直呼我的乳名,擺出一副尊長的面孔,彷彿我就是他的兒子似的。還有——」

    嬴政欲言又止,憋紅了臉,還是說了出來:「他,他和太后——你整日在長揚宮應該比我清楚,這些怎麼能讓我忍下去呢,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旦傳揚出去,王室的威信何在?我這個大王還怎麼當?」

    兩人都默不作聲。

    婉兒當然知道呂不韋同太后所幹的那些苟且之事,嬴政都過問不了,更何況她呢!她只裝作不知罷了,如今嬴政突然提起,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婉兒,你幫哥哥辦件事,你平日裡多長個心眼,一旦發現呂不韋同太后有不軌之舉馬

    上報告我,我帶幾個虎賁軍把呂不韋的狗頭給砸個稀巴爛。」

    婉兒連忙阻止說:「不行,呂不韋大權在握,稍一不慎,丟了王位還會搭上性命的,你還是忍耐一下吧,此事可從長計議,等到你舉行加冕儀式後能夠獨立執掌大權,那時再收拾呂不韋也不遲。」

    「又是忍,忍,只怕忍不到那個時候我就活活憋死了。」

    嬴政說著,把几案上的書全部掀翻在地,似乎仍不解恨,又接連摔碎幾隻玉瓶,才餘怒未消地跌坐在長椅上生悶氣。

    婉兒柔聲說道:「你的脾氣變多了,越來越暴躁,長此下去會影響你的身體健康,秦國的千秋大業全指望你一人呢,今後的擔子不知有多重,為了一點小事就大動肝火,氣壞了身子骨咋辦?」

    婉兒邊說邊把掀翻的几案重新擺正,又把撒落在地上的東西一一拾起放回原處。

    婉兒打掃完玉瓶的碎片,為逗嬴政開心,便主動說道:「大王哥哥,我彈一首曲子給你聽吧?」這話果然把嬴政逗笑了。

    「你要是也會彈琴,只怕鴨子也會上架了。」

    婉兒惱了,「哼,就會小瞧人,把琴拿來,我彈給你聽。」

    嬴政命宮女取琴。

    「不行,必須你親自給我取琴!」

    嬴政無奈,只好親自把琴取來,支好,並做一個請的姿勢:「公主,現在可以彈了,請吧!」

    婉兒也不客氣,真的坐到琴前,婉兒邊彈邊放喉歌唱:

    園有桃其實之。

    心之憂矣,

    我歌且謠。

    不我知者,

    謂我士也驕。

    彼人是哉?

    子曰何其。

    心之憂矣,

    其誰知之。

    其誰知之,

    蓋亦勿思。

    ……

    婉兒彈唱這首曲子本來是想安慰嬴政的,誰知嬴政聽了卻又多了一份對婉兒的理解,原來婉兒並不像眾人所看到的那樣整日嘻嘻哈哈,一副天真爛漫不識愁滋味的模樣,她也孤獨,她也痛苦。彈著彈著,婉兒的雙手似乎遲頓了,琴音那麼蒼白無力,嗓眼裡也彷彿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歌聲幽咽乾澀,兩行清淚慢慢爬上腮邊。婉兒的琴藝並不好,但她是那麼專注,那麼投入,她用全部的情與愛去彈,嬴政被深深打動了,他輕輕走上前,用手撫去婉兒臉上的淚滴,然後握住她的手說:「儘管我們心中有憂愁,有苦悶,很少有人理解,但我們決不要求他人理解,你的心意我領了,相信我會克制自己堅強起來的,我已經慢慢學會了忍,只是偶爾仍然控制不住情緒想發火,以後我會慢慢改正的。」

    嬴政把婉兒拉起來,仍緊緊握住她的手調笑道:「婉兒妹妹,這多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見你流淚呢,你流淚的樣子比平時好看多了,像雨中芙蓉,不,像雨中小花貓。」

    「你再取笑我,我可要拿出平時的野性子來對你不客氣啦。」

    嬴政微微一笑,「好好,我不開玩笑,快告訴我什麼時候學的琴,我怎麼從來也沒有見你彈過?」

    嬴政的話觸動婉兒的思緒,她微微歎息一聲,感慨地說:「這琴,還是幼年的時候爹爹教我的呢,爹爹不僅醫術高明,琴技也是一流,只可惜爹爹死得太早,如果爹爹活到現在,我一定勸說他為你出謀劃策,有他在你身邊你就不必整日這麼憂愁了,保證能幫你把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指揮打仗也一定能做到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嬴政見婉兒說得十分認真,有些不相信地問:「你爹爹也懂文韜武略,會行軍佈陣?」

    「哼,你不相信?告訴你吧,我很小的時候,家中時常有來自各國的使節慕名求我爹輔佐他們的國君,都帶上金銀等貴重禮品,並許下高官厚祿,都被我爹爹回絕了。」

    嬴政不解地問:「滿腹韜略不尋明君而仕,縱橫疆場建功立業功垂後世,豈不空有一腔學問,誰人知曉呢?」

    「唉,我家叔也這樣勸說過他,但爹爹生性耿直一概不聽,他曾說天下都是為一己之私而不顧百姓死活的獨夫民賊,都是暴君,沒有明君而仕,他不願助紂為虐讓無辜的百姓成為君王爭奪天下的犧牲品,寧可終老山野也不去求得功名。」

    嬴政十分惋惜地說:「那太可惜了,既使不願入仕為官,也應傚法鬼谷子、孔孟之流開館授徒,讓學問流傳於後人。」

    「爹爹原來也有授徒之心,曾有幾位朋友托付幾人,爹爹一看他們資質太差,悟性太低,就一一回絕了。後來,大梁一位叫侯嬴的隱士向爹爹推薦一人,爹爹見他天資較好,便收他為徒,這是爹爹惟一的弟子。」

    嬴政忙問道:「既然是你爹爹的學生也一定有過人之處,他現在在哪裡?告訴我,我派人把他接來委以重任。」

    婉兒搖搖頭,「自從那次戰亂我和爹爹與他走散後就再無音信,也不知他是否還活在世上。」

    嬴政很失望,見婉兒提及往事十分傷心,於是改變話題說:「談點高興的事吧。」

    「什麼高興的事?」

    「比如,彈琴,這又是我對你的一個新發現,相處多年我都不知道你還有此技藝,原來以為你就會傻乎乎地說笑呢?誰知你內心深處那麼豐富,快告訴你還會什麼,身上還有哪些東西我沒有見過。」

    「嘿,我除了彈琴還會針砭、刺繡、下棋、舞劍,你沒見過的東西多著呢。」

    婉兒忽然見嬴政不說話了,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胸口,低頭一看,呀,不知何時上衣領口開了,一對發育漸趨成熟的玉乳綻露出來。

    婉兒羞得臉通地一下紅了,想伸手扣上領口,兩手仍被嬴政握著。急忙掙開嬴政的雙手摀住胸口,嬴政卻把大手伸了進去。婉兒又羞又惱,正要斥責嬴政,恰在這時,呂不韋走了進來,把眼前的一切看個正著。

    嬴政急忙鬆開手,婉兒無地自容,狠狠地瞪了嬴政一眼,一甩頭跑了出去。

    嬴政想喊住婉兒,張了張嘴卻喊不出口。

    呂不韋只當作什麼也沒看到,上前說道:「多日不見大王入朝過問政事,聽說大王身體不適,特來探視。」

    嬴政不冷不熱地說:「多謝仲父關心,有丞相臨朝處理政務,寡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也省得我在旁邊指手劃腳妨礙丞相行使大權。」

    呂不韋也知道不理朝政是因為甘羅之死引發的,目的是同他嘔氣。呂不韋十分傷心,滿朝文武他都能相處很好,並把人際關係處理得相得益彰,惟獨和嬴政搞不好關係,他千方百計委屈自己去討嬴政歡心,得到的是兩人關係越來越緊張。

    呂不韋為把嬴政培養成一位叱吒風雲的君王,使盡了渾身本領,嬴政也確實沒有令他失望,漸漸領悟到帝王之道。隨著年齡的增長,嬴政對權術的感興趣,二人之間的矛盾也越來越大,這是呂不韋始料不及的。

    呂不韋今天是真心誠意來看望嬴政,沒想到又被嬴政不軟不硬的話嗆白一頓,有些心灰意冷,也許因為來的不是時候吧。他也不便久留,隨便說上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就告辭了。

    呂不韋想起剛才的事,知道嬴政已到了成婚的年齡,這幾年只顧征戰把這事給忘了。其間趙姬也向他提及過給嬴政選後的事,他思來想去沒有合適的人選,再加上嬴政年紀尚小,他還不想讓嬴政成婚太早,以免沉緬女色荒疏學業,也有傷身體,看來這事不能再拖了,再等下去可能要出事。儘管公孫婉兒只是趙姬收養的女兒,二人沒有兄妹之實但有兄妹之名,無論嬴政對婉兒是什麼心思都不能讓嬴政立她為後,連妃子的名份也不行。

    呂不韋堅決反對二人結合的原因當然不是這些,他和趙姬的事婉兒知道,他多次勸說趙姬把婉兒趕出宮去,都被趙姬拒絕了。呂不韋知道華陽太后對婉兒有成見,他徑直驅車到長樂宮。華陽太后一見呂不韋突然到此,立即賜座,樂呵呵地說道:「丞相日理萬機,今天也不是來閒坐的吧,有什麼事儘管說來,是政兒又不聽話了,還是其他什麼事?」

    「回太后,臣是有事請你拿主意的。」

    「哈哈,丞相太謙虛了,我一個快要入土的人,能拿什麼主意,朝廷大事我也不懂,還是你和群臣商量著辦吧,如果政兒反對,老婦倒可以訓教他。」

    呂不韋當然知道這是華陽太后自謙的話。整個王室中,華陽太后德高望重,資格也最老,雖然極少插手朝廷大事,但秦國的大事都有人主動匯報給她,如果她反對的事誰也做不成。

    呂不韋正是借助華陽太后這根台柱子才在秦國站穩腳,現在更會討好華陽太后,大大小小的事總定期派人寫好奏報給她,因此,華陽太后也很欣賞呂不韋,當呂不韋說出來意時,華陽太后高興得合不攏嘴:「丞相考慮得周詳,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該為政兒立後了,一旦完婚就有人管他了,也給丞相減輕負擔啊!」

    「臣倒不是怕麻煩,大王到了婚配的年齡,立後就是朝中頭等大事,也是為國早早確立根本啊,大婚之後大王就可以舉行加冕典禮正式獨立執政了,臣也該回鄉貽養天年嘍。」

    「不可,不可,你還不到五十歲就要回鄉享清福哪行,就是政兒加冕後仍需要你扶持呢,他一個毛頭小子能吃得消嗎,你想偷懶可不行,等到秦國掃平六國統一天下了,讓政兒再給你選一塊地方供你玩樂吧。現在可不能有這種想法,快說說為政兒立後的事,你相中了哪家姑娘?」

    呂不韋想把一腔苦水說給華陽太后聽聽,思來想去還是不說為好,只淡淡一笑:「太后放心吧,不把這身骨頭架累散我是不會半途而廢的。選後和統一天下同等重要,王后必須是德才兼備之人才能母儀天下,無論是容貌還是出身都必須是高貴門第之女才有資格做王后。臣派人遍查全國大戶人家之女,登籍造冊統計後沒有一位符合要求的女子。」

    「其他國家王侯世家中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呢?各國王侯之間相互通婚也是常有的事,何況聯姻也是一種外交手段。」

    呂不韋馬上附和道:「太后說得極是,臣已派人去東方各國打探,送回的報告說,齊王建有一小女才貌雙全,品行高潔,和大王十分般配。此外,燕王喜也有一女長得俊俏,多才多藝,賢淑雅惠,也很適合大王,不知太后意中哪位?」

    華陽太后想了想說:「既然丞相認為這兩個女孩都那麼好,就同時派人分別去齊燕兩國迎娶,回來之後再讓政兒挑選,一個為後一個為妃豈不更好?」

    呂不韋連連點頭,「太后見識實在高明,臣馬上派人去辦,但臣有一個小小的顧慮。」

    「什麼顧慮,快說與老婦聽聽,我給你作主!」

    「太后最近可聽到什麼傳聞?」呂不韋故意問道。

    「我整日呆在宮中能聽到什麼傳聞,什麼事你快說吧,別吊我的口胃了。」

    呂不韋這才說道:「臣之所以急急忙忙四處派人為大王娶後,是因為臣聽到宮女們私下議論,說大王和公孫婉兒整日情切切意綿綿,形影不離——」

    呂不韋話還沒說完,華陽太后就面帶慍色地說道:「我早就看出婉兒不是什麼好東西,長著一對狐媚子眼,讓她留在宮中只怕比妲己褒姒還會媚騙。哼,政兒這孩子也太不像話,怎麼就喜歡上她這麼一個瘋瘋傻傻的野丫頭,我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呂不韋又怕嬴政挨訓後惱恨他,便說道:「太后不必責備大王,據宮中傳說都是公孫婉兒主動到咸陽宮勾引大王的,世上哪有不吃腥的貓,大王如此年輕怎能經得住勾引呢,以臣之見太后派人去長揚宮責令趙太后把婉兒管束緊一點也許就沒事了,一旦大王完婚可能就會把婉兒忘個一乾二淨。」

    華陽太后仍一臉怒容地說:「當初趙姬把她帶入宮中我就看著不順眼,認一個無名無份的野丫頭做公主豈不是辱沒了王室的聲譽,哼,我要讓趙姬把婉兒給趕出宮去,要麼立即嫁出王宮,免得在宮中狐媚政兒。」

    呂不韋見目的達到,以派人去齊燕兩國迎娶王后為借口,起身告辭。呂不韋走後,華陽太后再也坐不住了,越想越氣,命人備車去咸陽宮,到咸陽宮一問嬴政不在,去了長揚宮。華陽太后又趕往長揚宮。

    長揚宮渭陽殿。

    公孫婉兒正從屏風上取下一把長劍,還沒有抽出劍鞘,嬴政就趕到了,大吃一驚,緊跑幾步衝上前把婉兒抱住了,一邊奪下她手中的劍一邊哀求說:「婉兒,你不能這樣,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原諒我吧,從今以後我再也不做那事了,一定像對待親妹妹一樣對你。」

    不等嬴政說下去,婉兒哈哈答道:「你快放開我,你以為我想死呢,我是想把劍擦一擦,真笨!」

    婉兒掙開嬴政的手,點著他的鼻子說:「你還希望我去死嗎?」

    嬴政憨笑一下,不好意思地說:「剛才我一時衝動就冒犯了你,我看見你又羞又惱地跑開了,怕你尋短見就追來了,剛進門見你正在取劍,以為你——」

    嬴政又笑笑,「只要你不惱我就放心了。」

    婉兒故意裝作生氣的樣子說:「你是大王又是哥哥,我惱又有什麼用,還不照樣受你的氣,就是死了也是白送一條小命,我自幼沒有娘,爹又死得早,沒人疼沒人愛。」

    婉兒故意把「愛」說得重一些,嬴政急忙說道:「怎麼說沒人疼沒人愛呢,娘疼你,把你看成親生女兒,我也疼你愛你,還有成。」

    婉兒偷眼看看嬴政,輕聲說道:「你還能再疼愛我幾天,你很快就有王后了,你有了心上人,早把我這妹妹忘得一乾二淨。」

    婉兒又把「愛」字說得特別輕,嬴政似乎明白了什麼,微微漲漲紅了臉,向婉兒表白說:「我不要王后,有你在宮中陪伴著我就行了。」

    「我?」婉兒內心一陣驚喜,繼而又搖搖頭,「那怎麼行呢,哪有君王不立王后的,何況立後的事也不是你說了算,娘已經同呂不韋提及多次了,聽說呂不韋已派人到東方為你打探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哼,我的什麼事他都過問,娶老婆的事我自己作主,無論他給我娶來什麼天仙美人還是王侯的公主我都不會接受。」

    「那你娶什麼樣的人做王后?」婉兒木木然地問。

    嬴政望著婉兒渴盼的雙眼,上前握住她的手認真地說:「婉兒妹妹做我的王后好嗎?」

    婉兒悲感交集,望著嬴政鄭重其事的樣子,一時無語,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婉兒把頭埋在嬴政的懷裡,盡情享受這一刻的幸福和溫暖。

    不知何時,華陽太后和趙姬帶著幾名宮女走了進來,華陽太后氣得臉色鐵青,也顧不及自己的身份,斥罵道:

    「不知羞恥的野東西,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勾引政兒,做起王后的美夢來,休想!」

    華陽太后一聲怒喝驚醒了兩人的美夢,婉兒急忙退到旁邊,滿臉緋紅,不知所措。嬴政並不驚慌,稍稍定一下神上前施禮說道:「不知祖母及母親駕到,有失遠迎,政兒有禮了。」

    說著,深深一揖。

    「政兒,你不在咸陽宮處理朝政,到這裡幹什麼,小小年紀就懂得男歡女愛,如此沉緬女色難道要學周幽王不成,秦國的統一重任何人擔當?祖母平日裡訓教你的話都忘了嗎?」

    「回祖母,政兒時刻牢記祖訓,從來不敢忘記統一天下的大事。」

    「嗯!可是你這樣下去只怕不能統一六國反被六國打垮了。」華陽太后說著,狠狠地瞪一眼低頭不語的公孫婉兒。

    嬴政爭辯道:「政兒並沒有做出什麼不對的事,更沒有做出有損王室威名的事。我今年已經十八歲了,應該選取一位母儀天下的王后,我來此正是為了選後之事,也算處理朝廷大事吧。」

    「滿口狡辯之辭,選後的事你不必操心,我已經讓呂不韋派人去齊燕兩國迎娶,一定會給你選出一位才貌俱佳,而且有名有份的王后。當務之急是盡快學會靈活處理朝廷大事,養成為君之道,一旦大婚之後就舉行加冕典禮,那時你就要獨立執政了,千鈞重的擔子都交給一人,你能承擔得了嗎?」

    嬴政垂首不語。

    「公孫姑娘。」華陽太后一改平日的叫法這樣稱呼婉兒,令眾人一怔,「老婦正式警告你,你不要對王后之位有非份之想,你既然被收養為公主就與嬴政有兄妹之名份,這是不能立為后妃的,秦王室的規矩任何人也不能破。退一步講,你的出身門第教養也不夠立為王后的份量,你好自為之吧。」

    婉兒哇地一聲哭著跑了出去。

    嬴政挪動一下腳步,想追出去,看看華陽太后滿臉冷峻之色,還是忍住沒有動。但他在心裡已經暗下決心,除非婉兒決不立第二人為後。

    華陽太后又轉過身,很不滿意地對趙姬說:「你也太嬌寵她了,哪還有點公主的樣子,瘋瘋顛顛到處惹事生非,整個秦宮被她攪得雞犬不寧,再這樣下去就把她趕出宮去!」

    華陽太后看看嬴政,冷哼一聲:「我真不明白,這樣沒有一點女孩子味的人也能令你動心,真是不可思議,若是我,讓她去當宮女也不夠格!」

    嬴政忍耐不住祖母對婉兒的羞辱,爭辯說:「奶奶對婉兒有成見才覺得她處處不順眼,瞭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位好姑娘,沒有王侯將相家庭之女虛偽嬌氣,也沒有山野村氓之家的粗俗刁蠻,她率真正直、熱情大方,外剛內柔,外狂內秀,似癡似愚的表面下有一顆金子般的心腸,還有,她——」

    「住口,我看你是被她那狐媚眼給迷住了,從今天起不允許你和她再相見,否則以王室規矩論處!」

    華陽太后又對趙姬說道:「你也看緊一些,不要讓她離開這宮內一步,她再敢胡來我拿你問罪!再不整治一下秦王宮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亂子呢。」

    趙姬一直都在沉默,靜聽華陽太后訓斥嬴政和婉兒,偶爾也捎帶她兩句,趙姬並沒在意。現在一聽華陽太后話中有話,估計是關於她和呂不韋的事,趙姬現在已經不把華陽太后放在眼裡,毫不示弱地說:

    「我把婉兒收留宮中,是因為她父女二人有恩於王室,如果沒有公孫先生只怕政兒早已不在人世了,別人能為我們去死,我們難道連收養一個孤兒的惻隱之心都沒有嗎?他們二人雖有兄妹之名卻無兄妹之實,結為夫妻也未嘗不可,自古親兄妹結為夫妻的例子也不勝枚舉。什麼門第高低、出身貧賤富貴,各諸侯王室的始祖不都是貧賤之家崛起的嗎?貧賤之家多奇才,紈褲子弟少偉男,以我看還是貧賤之女為王后更可靠。」

    嬴政一聽母親這麼說,轉憂為喜,「娘,你果真同意我立婉兒妹妹為王后?」

    華陽太后氣得差點昏倒在地,顫巍巍地說:「休想,只要我還有一口氣,秦王宮內就不允許你們胡作非為,起駕回宮!」

    華陽太后向侍從宮女喝斥一聲,怒氣沖沖地轉身走了。

    在趙高的安排下,太子嘉終於見到了趙姬。一別十年,二人再次相見都感到陌生了許多,位置的懸殊形成一種無形的隔閡。兩人相見許久,趙姬先打破沉默:「你蒼老了許多。」

    「你也是。」

    「你來六七個月了,政兒待你如何,有什麼過分的我來教訓他。」

    太子嘉苦笑一下道:「還好,我畢竟是他的舅舅,在邯鄲時對他也不薄,與其他質於秦國的人相比照顧夠豐厚的,許多事都體諒著我,只是從來沒有到館舍看望過我,也不承認我這個落迫的舅舅,不過,常派趙高去問候我。」

    趙姬點點頭,「政兒還是比較講究情份的,他不會為難你的,你也要體諒他,他如今已是君王身份。再說,在邯鄲時他對你我之間的事多少有所耳聞——」

    趙姬微微歎息一聲,欲言又止,忽然抬頭問道:「你今天來有什麼事嗎?」

    太子嘉的心涼到冰窟裡,酸澀地說:「沒有事就不能來看望你麼,我來秦半年有餘,你不是不知道,不用說主動到館舍探望我,就是邀請我到宮中坐一坐也沒有,我再三讓趙高告知你我想見你一面,你都推三諉四回絕了,想不到今天來了你卻說出這樣的話,太令我失望了。」

    趙姬幽幽說道:「我是身不由己呀,王室的條條框框約束著我,王公大臣的眼睛盯著我,我的一舉一動都是眾人議論的焦點,你要知道我今天在此會見你都是冒著危險,無論是政兒還是兩宮太后知道了都對你我不利,就是呂不韋知道我私下會見你也會雷霆大怒,甚至危及到你的性命,我不願見你是為你的安全著想。」

    太子嘉一聽趙姬提到呂不韋,氣不打一處來,罵道:

    「哼,不要再提呂不韋那個言而無信的小人,都怪我當初瞎眼,沒看出他竟然是一個反覆無常的偽君子。如今小人得志就自以為是,當初,不是我耗費無數錢財哪有他今天的得志,不是我冒著被平原君懲處的危險把他和異人放出邯鄲城,他倆人如何能夠逃出趙國,我——」

    太子嘉一副悔恨無奈痛心疾首的樣子。

    趙姬勸慰道:「太子爺不必強人所難,一切聽天由命吧,既然上天這樣安排,非人力能夠更改,你就認命吧。秦國的事你不明白,不韋雖然貴為大權獨攬的丞相,也不是什麼事他都能一人作主的,他也有難言之隱,事到如今你就死了那條心吧。」

    太子嘉吃驚地望著趙姬,「你,你,你也這樣說,呂不韋隨他怎樣,我把一切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如意,你不能讓我失望,我相信你,相信你不是呂不韋那樣的人,無論你到了什麼位置,你的心永遠是我的,對嗎?」

    太子嘉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急切地等待著趙姬的回答。趙姬並沒有立即回答他,沉默好久才淡淡地說道:「嘉,我對不起你,讓你失望了,我無法完成你交給我的使命。」

    太子嘉不相信地問,「你現在都已經是太后了,難道嬴政不聽你的?」

    「不,他很聽我的話,但我不能背叛秦國,不能背叛我親生的骨肉,我不能讓嬴氏王室

    唾罵我,更不能讓政兒恨我這個母親。」

    太子嘉一反剛才的語氣,色厲內荏地吼道:「你卑鄙,像呂不韋一樣都是無恥小人,我,我殺了你!」

    太子嘉拔劍向趙姬刺去,趙姬毫不畏懼,把頭一昂,語氣堅定地說:「你如果恨我背叛了你,就把我殺了吧,但我決不會為你做那些事的,除了政兒我什麼都不在乎!」

    太子嘉無可奈何地把劍收了回去,看著趙姬一臉漠然的樣子,哀求說:「趙姬,我知道你不會捨棄今天尊貴的太后之位再為我冒險,我並不求你加害嬴政,也不求你禍亂秦國,只求你早晚之間在秦王政面前多說些趙國的好話,就說趙王室是你的娘家,我是他的親舅舅,讓他永遠與趙國保持友好關係,不要對趙國用兵,這點你很容易做到吧?」

    趙姬見太子嘉可憐巴巴的樣子,想說幾句安慰他的話,但又不忍欺騙,為難地說:「吞併東方各國一統天下是秦王室幾代人的夢想,我一個女人家的話又有什麼用,怎能改變整個國家的大政方針呢,我勸你不要在這上面白費心機了,你可以回國後練兵強國,發展生產,鞏固邊防,另想其他辦法保衛趙國不受侵犯,用武力用實力與秦抗衡,把一個國家的命運托付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身上,指望著美人計毀滅一個國家振興一個國家,你的出發點就是千錯萬錯。也許秦國能夠吞併天下是上天之意,天命不可違,我不會答應你的,就是我按照你交待的那樣做也絲毫不起作用,嘉,別煞費心機了,沒有用的!」

    趙姬幾乎用哀求的語氣向太子嘉推心置腹地說。太子嘉一句也聽不進去,惱怒地說:「誰說一個女人不能改變一個國家的命運,女媧神用妲己迷亂商紂王,商朝滅亡-國向周幽王獻褒姒,致使幽王死平王東遷,導致天下裂分-酵豕醇用西施為計興越滅吳,得報亡國之仇。這都是前人成功的先例,怎麼說我是白費心機呢,你貪圖榮華富貴不顧大義背叛趙國,背叛我,反過來指責我,豈有此理!只可惜天下之大,女人之多,像西施一樣的烈女子只有一個,像范蠡一樣的臣子也只有一個,我不得求也!」

    太子嘉說完,把劍插回腰間,踉踉蹌蹌地就向門外走去。

    「嘉,你聽我解釋,你聽我解釋!」

    趙姬連喊幾聲,太子嘉理也不理地走了。趙姬望著太子嘉離去的背影,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

    趙姬也覺得心中有愧,無論太子嘉當初出於何種目的,她現在都算背叛他,沒有太子嘉她怎會有今天呢。且不說她母子遭到趙國搜捕時是太子嘉收養了她和嬴政,後來,又是太子嘉說服趙王把她們母子送回秦國。

    趙姬正在黯然傷神,呂不韋悄悄進來了,他見趙姬臉上掛有淚痕,估計是因為給嬴政立後的事和華陽太后鬧彆扭,上前安慰道:「怎麼今天不開心,是不是又和華陽太后鬧翻了,以我之見政兒和婉兒結合併不合適,太后反對立婉兒為後並不是與你過意不去,她是從秦國對外政策的利益著想,門當戶對只是其次,更主要的是為了秦國的統一大業。自范雎提出『遠交近攻』的對外政策以來,秦國一直是這樣做的,能夠與齊燕兩國結成婚姻之好,就是『遠交近攻』策略的進一步鞏固。這樣,就可以集中優勢兵力攻取韓趙魏了。」

    呂不韋見趙姬默不作聲,又幽然說道:「自古帝王將相的婚姻哪有不帶有政權色彩的,純感情婚姻都是傳說中與詩中描寫的,實際生活中是不存在的。正是現實生活不存在,人們才把它描寫得那麼美好,讚美它,嚮往它,作為一種婚姻的理想去追求。而事實上,感情只要和權與錢相遇,就會消融在權的淫威與錢的魔力之中。你知道秦國半兩錢的中間為什麼有一個小小的方孔嗎?」

    趙姬知道呂不韋故意這麼問逗她開心的,裝作不知地說:「你說是為什麼?」

    「那個小方孔是專門為「情」準備的,也可以說是為「情」開的後門,只要拿錢,什麼親情、友情、愛情都從那小孔中漏跑了。當然,有時候,有了錢,親情、友情與愛情又會從那小孔中冒出來。」

    趙姬果然被呂不韋逗笑了,便問道:「按你這麼說,齊國的刀幣,楚國的蟻鼻錢又做何解釋呢?」

    呂不韋依然笑道:「道理當然都是一樣,你不見這兩種錢幣上都有一個孔嗎?因此,對待政兒的婚姻你不必渴求一個『情』字,華陽太后是對的,她深謀遠慮比你更懂得用婚姻進行外交聯盟。當然,你的想法是君王是親生兒子,王后是掛名女兒,那樣,你的地位將更加鞏固,這種做法不能說不行,但只是你個人小利,與秦國大利比起來也就不足取了。所以我支持華陽太后的做法而反對你的要求,你能理解我麼?」

    呂不韋說著,走上前輕輕撫住趙姬的雙肩做出一個親暱的動作。趙姬就勢把頭靠在呂不韋的胸前,雙手勾住呂不韋的脖子說:「你就會自作聰明,誰說我是因為給政兒立後的事生氣了。」

    「那你剛才為何面帶愁容,臉上掛有淚痕?」

    趙姬長歎一聲,「還不是因為太子嘉。」

    「什麼?太子嘉來過?他來幹什麼?我不是再三叮囑你不要接見他嗎?」

    「唉,他來秦國七八個月了,多次要求見我都給推辭了,最近又讓趙高傳來話說有事求我。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當年畢竟有過夫妻之實,後來又待我們母子不薄,如今他來到咱們這裡,一次不見於情理上也說不過去,就答應見他一次,剛剛離去不久。」

    呂不韋看看趙姬的衣著髮髻,又看看床,略帶醋意地問:「他來了多久,都幹了些什麼?」

    趙姬不高興地說:「每次讓你來都像求神祭祖一樣難,不派人去請三五趟你是不會來的。早知道你對我同其他男人接觸這樣反感,我就應該每天找一個男人來陪陪我,也氣氣你。」

    呂不韋把趙姬摟在懷裡,捧著她的臉說:「我不是嫉妒他,更不是惱怒你同其他男人接觸,我是為你的名聲著想,你是太后,他是外國使臣,一旦傳揚出去,大秦國王室的聲譽——」

    趙姬不容許呂不韋說下去就粗暴地吼道:「聲譽,聲譽,我不管什麼王室聲譽,我是人,是女人,女人就該享受女人應該擁有的東西!你不願來陪我,就不允許我另找他人嗎?」

    呂不韋知道趙姬的脾氣,馬上拉下臉,推開趙姬,冷冰冰地說:「我走,你另找其他男人吧!」

    趙姬見呂不韋真的生氣了,又急忙上前拉住呂不韋的手,撒嬌說:「呂郎,除了你我誰也不會喜歡,儘管從前與太子嘉有過夫妻之實,那都是沒有遇到呂郎以前的陳年舊事了,自從再次與呂郎相見,我的心我的身就只屬於你一人了。今天,太子嘉來了只坐了一會兒,由於話不投機他氣走了。」

    呂不韋隨趙姬又坐到床上,輕聲問道:「太子嘉來求你做什麼事的?」

    「還不是他那異想天開的事,他求我勸說政兒永遠和趙國結為友好,並能夠保住趙國的半壁江山。」

    「你答應他了?」

    「要是答應他還不至於將他氣跑呢。」

    呂不韋又把趙姬攬在懷裡,親暱地說:「玉兒,你做得對。儘管太子嘉有恩於你我,但他的出發點是利用我們,目的是為了毀秦存趙。現在,秦國是政兒的,是我們受盡磨難用汗水和淚水換來的,怎能自己毀去來之不易的東西呢。我這麼沒日沒夜地把整個身心撲在朝政上,還不是為了政兒一人,因為他是咱們倆人的。」

    呂不韋把趙姬抱得更緊,並用他那粗硬的鬍子不停地在趙姬鬢腮上揉搓著。趙姬撫弄著被搓疼的臉,嬌嗔道:「你整天一口一個政兒,一點也不關心我的死活,深宮長夜讓我一個人獨守空房,這寂寞難耐的味兒怎受?你是知道的,我這人不求名不求利,只求身心痛快,你不在身邊我和誰痛快?」

    呂不韋急忙解釋說:「政兒雖然成人,但獨立處理朝政我依然放心不下,許多軍國大事必須我親自過問,哪有太多的時間精力來陪你。何況政兒與婉兒都已長大,對你我之間的事早有耳聞,過去政兒和我在一起仲父長仲父短叫得親親熱熱,二人也有說有笑無話不談。現在倒好,跟仇人似的,每次相見橫鼻子豎眼,什麼事情三言兩語問完就再也沒有話可說了,唉,政兒對我的誤會越來越深,這樣下去只怕他一旦執掌大權,我在秦國就會無立錐之地。」

    趙姬見呂不韋面帶憂鬱之色,便笑著安慰道:「原來呂郎是顧慮這個,你不必擔憂,再等幾年政兒獨立執政後,我慢慢把事實真相告訴他,只要他知道你是他的親生父親他就不會為難你了,到那時,你我往來也不必像現在偷偷摸摸,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住在一起。」

    呂不韋當然希望趙姬能夠早一天向嬴政挑明他們父子的關係,讓嬴政認他這個父親,那樣,他就可以進行他設想的偉大計劃了,把嬴秦變為呂秦,就像田氏齊國替代姜氏齊國一樣。

    呂不韋並不把事情都向好處設想,他一直都心存顧慮,萬一嬴政不認他這個父親呢?後果就值得憂慮了,父子情仇,水火不容,最壞的結果不是嬴政殺了他這個真正的父親就是他發動政變廢了自己親生的兒子,這兩個結果他都不希望發生,但他都不止一次考慮到了。因此,呂不韋對趙姬說:「玉兒,向政兒挑明真相一事必須慎重,只可選擇適當的時候試探著進行,萬萬不可冒然提出。倘若冒然提出,他絲毫沒有心理準備,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會釀成大錯的。」

    呂不韋還沒有把造成的後果說給趙姬聽,趙姬就打斷他的話:「不韋,你太多慮了,政兒的脾氣我瞭解,他是很注重親情的,怎會不認你這個父親呢,這些事由我去做,你不必多操心,忙完朝政大事多來陪陪我就行了。」

    趙姬說著,就動手為呂不韋寬衣解帶。呂不韋見趙姬一副心急難耐的樣子,也不再說什麼,只好打起精神滿足趙姬的需求。一陣被掏空似的眩目,呂不韋覺得自己像一個賺了一大筆錢的商人走進一家賭場,沒有經得住兩個回合便輸得精光,只好垂頭喪氣地退了出來。本來準備用賺到的錢給妻兒老小添置一些新衣博得全家人的歡喜,現在只好囊中空空地去面對等待企盼已久的妻兒老小。

    呂不韋正在懊惱中,趙姬狠狠地擰了他一把,氣惱地說:「你怎麼越來越沒有用了,原先還能撐幾回合,現在還不如兔子尾巴呢?」

    「我——」

    呂不韋羞得老臉通紅,嘴張了幾張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趙姬仍然不高興地說:「我什麼?是不是府中又養了幾位年輕漂亮的少女?」

    呂不韋委屈地道:「大事整日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哪還有閒心泡女人,就你一人我都這樣不中用,再多上幾人還不要了我的命。」

    呂不韋見趙姬不說話,拍拍她的肩膀,很抱歉地說:「這些日子確實太累了,下次來一定讓你滿意。」

    呂不韋嘴裡這麼說,心中卻如打碎的五味瓶,很不是滋味。常言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趙姬這個年紀正是情慾最旺盛的時候,而自己因操勞國事身體一年不如一年,精力也不濟,這樣下去只怕趙姬也會對他膩味的。嬴政對他越來越不滿,倘若趙姬也對他不滿,夾在他們母子之間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呂不韋思前想後決定找一個代替自己的人來滿足趙姬的情慾,讓趙姬移情別戀,同時,也可能移開嬴政的鋒芒,緩解他與嬴政之間的緊張關係,做到一舉兩得。

    文信侯府。

    娛樂廳內燈火通明,絲竹管弦聲不絕於耳,大廳四周圍滿了人,中央站著一排八人,赤身裸體,表演著呂不韋在南市看台上觀看過的同樣節目。與南市表演時略有不同的是八人在樂曲的伴奏下舞蹈,陽具有節奏地抖動著,更富有魔力。讓所有的看客都屏住呼吸欣賞著。看客大都是呂不韋的門人,多少受過文化修養,不同於南市中的街頭小販及村民那樣大呼小叫。

    表演的高潮仍是陽具頂籮筐,比賽轉動的速度圈數。

    娛樂廳的正前方是一棟兩層閣樓,上面沒有雅座,只要拉開屏幕,居高臨下可以把整個娛樂廳內的各個角落一覽無餘。這是呂不韋專門請能工巧匠設計的,每逢年節府內的各種娛樂活動都在這裡舉行,而呂不韋潔身自好,對任何群體性的娛樂活動都不參與,他的宗旨是「只可遠看不可近玩」。因此,每當這個時候,呂不韋或帶妻小或帶親信在閣樓上觀賞,邊飲酒談心邊品茗賞樂。今天,在閣樓裡觀賞的只有兩人——呂不韋和太后趙姬,為了不讓娛樂廳內的人看見他們,閣樓裡既沒掌燈也沒拉開屏幕,僅僅留一條很窄的縫供他們兩人觀看。

    趙姬剛開始有幾分害羞,在呂不韋大腿上不輕不重地擰了一下,嬌嗔道:「真難為你能想出這個餿主意,傳揚出去你這個相國臉往何處放!」

    呂不韋知道趙姬嘴上反對心裡想看,微笑著說:「這個主意不是我出的,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本來是谷神節上的一個重要慶典嗎,我只不過讓他們在府中重演一次,提出一些改進的意見,並且請太后在此親臨指點,有何不可呢?」

    「貧嘴,該打!」

    趙姬說著,把手掌輕輕拍在呂不韋的手掌上,攥了他的四個手指。隨著舞蹈有節奏地一曲曲推向高潮,趙姬從屏息靜觀到耳腮緋紅,後來是手心冒汗,兩腿發顫。她死死握住呂不韋的手指始終不放手,把呂不韋的手握出汗來,握麻木了。

    趙姬從開始觀賞八個人的舞蹈,最後全都盯在——一人身上,當——把施轉的籮筐拋起落下,落下又拋起,連續多次都不掉下,而且愈拋愈快時,全場靜得只能聽到施轉的籮筐聲。不知誰帶頭叫一聲「好」全場立即大聲叫起好來。最後,在旋轉最快的時候——收住了籮筐,場上爆發出經久不息的掌聲。

    趙姬不無遺憾地看著——走進幕後,不知何時流出口水,滴濕了呂不韋的衣袖。

    呂不韋抽回被趙姬握麻木的手,搓了搓,對傻愣愣的趙姬說:「你對今晚的表演還滿意嗎?」

    趙姬輕輕伸出舌頭舔一下唇邊的口水,回味無窮地說:「好是好,只是遠看而沒有近玩呀,也不知實戰起來是不是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

    呂不韋上前撫摸著趙姬的臉龐,似笑非笑地說:「太后何不親自檢驗一下真假呢?」

    趙姬也半開玩笑地說:「假如我那樣做了,你難道就沒有吃醋的感覺?一點妒意也不生嗎?」

    呂不韋笑道:「太后是秦國的太后,不是我呂不韋的私有產品,我怎能獨自擁有呢?再者說,能讓太后每天過得快活也是我的心願,嫉妒之心是因私而生,想得開才是為公,為他人著想,你說對麼?」

    趙姬也莞爾一笑,說道:「那你就把這個叫——的人送到長揚宮,讓我再見識見識,看看能否另有他用。」

    呂不韋搖搖頭,「不行。」

    「怎麼?你剛才不是說不生妒意嗎?」趙姬有點不高興。

    「不是我不同意,而是現在不行,倘若兩宮太后與政兒知道我給你送一個大男人,我這個丞相還幹不幹?腦袋還要不要,對你對我都不利。」

    趙姬剛才的興致猛地降到零點,耷拉著腦袋,很掃興地說:「太后還不如一個平民自由呢,不能再嫁,也不能隨便同其他男人往來,真是活受罪!早知這樣還不如不來呢,眼不見心不想。」

    呂不韋立即奉迎說:「如果太后真有這個意思,我倒有個辦法,把——變成宦官再送入宮中不就可以掩眾人耳目了?」

    趙姬氣得忽拉一下站了起來,「宮中的宦官到處都是,將他閣割成宦官還有屁用!」

    呂不韋急忙解釋說:「太后不必動怒,我沒說讓他真變成宦官,只是讓——以宦官的身份入宮,刻意喬裝打扮一番,那寶貝玩藝兒絲毫不動。」

    趙姬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哀家回宮了,這事就交給你了,我恭候你的消息,但要慎之又慎,不能讓外人知道!」

    「你靜候佳音吧,我做事你放心!」

    呂不韋望著趙姬的身影會心一笑,暗暗鬆了一口氣。

    幾天後,呂不韋便把做了假手術的——送進長揚宮。

    南苑獵場。

    嬴政發瘋一般縱馬在獵場中橫衝直闖,只要在他眼前出現的獵物,他都不放過,無論追到哪裡都一定射殺,他要把滿腔鬱悶發洩在獵物上。

    嬴政在不到一個時辰的光景就射殺十七隻獵物,最後,他終於精疲力盡地倒在枯萎的荒草上,放聲痛哭起來,他已經多年沒有這樣哭過了。

    公孫婉兒也已經哭成淚人,她見嬴政失聲痛哭,主動止住哭泣上前勸慰說:「大王哥哥,事已至此,傷心又有什麼用呢?你我認命吧。既然丞相和華陽太后一致決定立那位齊國公主為後,你反對也無濟於事,只會引起你和丞相還有太后的矛盾越來越大,這對你是極不利的,你畢竟年輕,尚沒有親政,大權還在太后與丞相手中。」

    嬴政揮去滿臉的淚水,哼,什麼丞相、太后,我不怕,如果他們想廢去我的王位讓他們去廢好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可以不要!」

    婉兒淒然一笑,「別說傻話了,胳膊擰不過大腿。我生來命苦,能承蒙太后不棄把我收留宮中已經是我的造化了,哪敢再有更高的奢望。現在有你這句癡情的話早已心滿意足了,人們不是常說:不能天長地久只要曾經擁有。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這就算是曾經擁有吧。」

    「不!」嬴政打斷了婉兒的話兒,我追求的不是曾經擁有而是天長地久!」

    嬴政握住婉兒的手,認真地說:「請你相信我,地老天荒,你我永不分離。我現在雖然不能立你為後,但我將來一定能!他們不是立那位齊國公主為後嗎,我會讓她徒有王后之名痛苦終生!」

    婉兒從嬴政的眼睛裡看見一絲從來沒有見到的凶光,她不寒而-地說:

    「你怎能這樣狠心對待那位齊國公主呢,她是無辜的,也許她並不樂意嫁到秦國呢,或許也像你是迫於父王之命。我雖沒親見那位齊國公主,但據宮中侍女們私下議論,說齊公主很賢慧,人也聰明能幹,天生一副王后的材料——」

    嬴政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我讓你做的那件事怎麼樣了?」

    「什麼事?」

    「監視呂不韋與娘——」

    嬴政不好再說下去,婉兒明白了,急忙說道:「丞相到太后那裡去的次數越來越少,也許是丞相知道我們在監視他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嬴政有點意外,「你是不是怕我直接出面阻止他們對我不利,才故意撒謊騙我吧?」

    婉兒也若有所思地說:「確實來少了,不過,宮中好像新來了一位宦官,叫什麼——,一個非常奇怪的名字。」嬴政不再問什麼,想著自己的心事,突然從草地上站起來說道:「婉兒,陪我找娘去,我要同他說清楚!」

    嬴政說著,拉著婉兒的手就走。

    趙姬正和——打情罵俏,忽然,宮女進來報告說,大王和公主有事要見太后。趙姬和——剛好說到興頭上,內心都有一種難耐的衝動,不耐煩地說道:「告訴他們我今天身體不適,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改日再談。」

    趙姬話音未落,嬴政和婉兒雙雙闖了進來,趙姬正要訓斥幾句,嬴政先開口說道:「娘,兒臣有重要的事同你協商。」

    趙姬把臉一沉,索然無味地說:「什麼事快說吧,娘要休息了。」

    「娘,還是那件事,兒臣不想讓那位齊國公主為王后!」

    「那你想立誰為王后?」

    趙姬說著,狠狠瞪了婉兒一眼。

    「娘,我想讓婉兒妹妹為後,那位齊國公主就和燕國公主一樣都做王妃吧。」嬴政央求道。

    「不行,這事已經定了,娘做不了主!」

    「娘,你不是一直都支持我和婉兒妹妹嗎,怎麼現在也變了?」

    「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娘幫不了你們,你們可以去找祖母,求她老人家同意才行。」

    嬴政一聽娘讓他去找祖母,馬上垂頭喪氣地說:「娘明知道祖母反對我和婉兒妹妹結合,卻讓我們去求她老人家,分明是推脫。娘,孩兒的婚姻大事關係到秦國的興盛榮衰,如果立一位兒不喜歡的人為後,宮中諸事內外不合,兒哪有心思處理朝廷大事,統一大業只好泡空啦。」

    趙姬早已不耐煩了,把臉一沉,好道:「政兒,你愈來愈不聽話了,眼看就要獨立執政了,還這樣小孩子脾氣。立後一事會因為你一時喜好而隨意更定?丞相已經派信使去齊國報喜,倘若再出爾反爾,勢必引起秦齊兩國關係破裂,這個責任你擔當得了嗎?像齊國這樣大國的公主不被立為王后,而立一位無名無份的人,傳揚出去豈不讓東方各國嗤笑秦國為蠻夷之幫,不懂禮儀常理?」

    嬴政氣得臉通紅,大聲頂撞道:「娘,我想不到這話出自你口,哼,你也有這種世俗的卑尊貴賤偏見!你的出身不也並不高貴嗎,現在不照樣成為王太后?」

    「放肆!」

    趙姬沒想到兒子會這樣反問她,氣得臉色慘白,稍稍喘口氣又對婉兒斥道:「政兒跟你學得越來越壞,連我也敢頂撞了,竟然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從今天起,你不許走出長揚宮半步!如果敢違抗我的旨意,我砸斷你的腿!」

    趙姬似乎仍不滿意,轉身對侍立一旁的——說:「你替我好好監視著她,只要她抗旨不遵,隨時報告於我,不,隨時給我揪到這裡。」——

    馬上得意洋洋地衝著婉兒嘿嘿一笑,陰陰地說:「小公主,你可聽清楚了,這是太后的吩咐,今後若有冒犯,別怪我手下不留情啊。」

    嬴政一看——長就一身媚骨,就有一種厭惡之情,耐著性子問道:「這位是——寡人怎麼沒有見過呢?」

    「奴才是文信侯剛剛引薦進宮的,叫——,剛來不久,剛來不久,所以大王不識得奴才。」——

    邊低聲下氣地說著,邊偷眼看看嬴政的臉色,他見嬴政不高興,又補充說:「奴才雖然剛來,太后見奴才手腳勤快,就把奴才調到這裡服侍太后。」

    嬴政一聽——想拿太后壓他,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道:「呵,原來你就叫——,挺會討好人,也很討人喜歡,但我警告你,不要拿著雞毛當令箭,你膽敢動公主一根汗毛,我就要了你的狗命!」——

    見趙姬木然地坐著,沒有替他說話,嚇得撲通跪在地上,叩頭說道:「奴才明白,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嬴政站起身就要離去,呂不韋走進來說道:「大王留步,臣是專程來此向你奏報一事的。剛才,臣與華陽太后磋商,大王的新婚大典吉日選定,為了圖個熱熱鬧鬧、團團圓圓,華陽太后想讓長安君回來參加大王的婚禮,為了加強秦趙合作,不讓趙國存有疑心,華陽太后要求先送趙太子嘉回國,等他回到邯鄲,立即派人把長安君送回來。對此事大王是否有什麼異意?」

    嬴政正在氣頭上,又聽呂不韋一口一個華陽太后,冷冷地說道:「既然丞相已經同華陽太后商定,還奏報寡人幹什麼?請丞相把長安君迎接回來就是。」

    嬴政直站著拋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婉兒剛要隨嬴政走出去,趙姬喝住了她:「婉兒不要走,娘有話跟你說!」

    婉兒站住了。

    趙姬掃了婉兒一眼,見她滿眼淚水,不忍開口,微微歎口氣,最後還是狠心說道:「婉兒,不是娘對你心狠,娘也有難言之隱。事已成定局,你也不必有絲毫的奢望,等過些日子娘為你指定一門婚事,立即將你嫁出宮。」

    「我寧可去死,也不再嫁他人!」

    婉兒摀住嘴,淚流滿面地跑了出去。

    室內一片靜寂,呂不韋看看——,又向沉默不語的趙姬說:「太后,臣有件事想單獨與你談談?」

    趙姬點點頭,對——說:「你下去吧,我有要事與丞相商談,沒有我的口諭任何人不准入內!」——

    磨蹭一下,偷偷瞟了一眼呂不韋,帶著醋意,怏怏不快地退了出去——

    一走,呂不韋嘿嘿一笑,說道:「玉兒,這些日子過得還舒服吧?」

    趙姬內心正煩,哪有心思同呂不韋開玩笑,把臉一沉說道:「本太后心情不爽,你有話就說,不要在此磨嘴皮。」

    呂不韋並不生氣,依然笑道:「哦呵,過去常常聽人私下議論你是見新忘舊的女人,我並不相信,原來你真是這樣的人,剛剛有了心上人就把我這個老情人忘得一乾二淨,別忘了,我是你的大紅媒呢。」

    趙姬見呂不韋一嘴不正經,真的火了,氣呼呼地說:「你倒底來說什麼事,如果沒有事純粹來尋我開心的,趕快走開,不然我要讓宮女把你轟出去了!」

    呂不韋見趙姬是真的生氣,滿臉不高興,冷冷地說:「我是特地來提醒你的,不要得意忘形了,你與——的事嬴政已經有所耳聞,只要嬴政知道——是個假太監,他的命還能保住嗎?只怕你也要難堪。」

    趙姬一想剛才嬴政對——的態度,相信了呂不韋的話,又懷疑呂不韋是因為嫉妒——才這麼說的,將信將疑地問:「除非你去報告政兒,要麼他怎麼能這麼快就知道——的事呢?」

    「哼,你以為政兒像你一樣傻,政兒雖然很少來長揚宮,但婉兒可是住在這裡,你的事她怎能沒有耳聞呢?」

    「嘿,若是婉兒告知的,我砸斷她的雙腿,挖去她的雙眼,割了她的舌頭,再把她嫁出去,看她還敢多嘴多舌!」

    「你把她殺了也沒有用,即使不是婉兒,也可能有其他人去告密,久而久之一定會露餡的。常言說紙裡包不住火。常遛水邊沒有不濕鞋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還是小心點為妙。說我告密,我現在還不想與政兒為敵,——是我引薦的,他是假閹人,這個罪名我擔當不起,我不願因為——的事牽連於我才來向你提醒的。否則,我才懶得來這裡看你們的臉色,吃你的閉門羹呢,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趙姬一想呂不韋說得有理,忙致歉說:「呂郎,我怎麼是見新忘舊之人呢,剛才發火並不是對你而來,這多日來為了政兒立後的事搞得精疲立竭,焦頭爛額,結果是兩頭受氣,唉,心情怎會好?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欠你的情改日會加倍補償你的,快說說如何才能讓——長久留在身邊的辦法,實不相瞞,我一天也離不開他了。我這樣做也是為你好,你整日忙於朝政哪有心思陪我,有——在身邊我就不必天天打擾你了,你也可以全身心輔佐政兒推進統一大業了。當然,只要你願意,可以隨時來找我,我對你才是真心實意的,與——麼,不過是逢場作戲,利用他滿足我的情慾罷了,一旦玩膩了就會把他殺掉,而對你就不同了,政兒是我們共有的,你不是一直想把嬴秦變成呂秦嗎?現在我支持你,你盡心盡力地去做吧。」

    呂不韋明白趙姬說了這一大堆話是想讓自己給她出一個主意,能讓——長期留在身邊而又不讓嬴政發現。

    呂不韋認真想了想說:「辦法只有一個,你和——到一個遠離咸陽的地方居住,那樣,政兒就無暇過問了。」

    「難為你想出這麼一個餿主意,這不是讓我二人去隱居麼?」

    「遠離咸陽並不一定就是隱居,你可以以政兒大婚為借口到故都雍城頤養天年,那裡風景秀麗,人口興旺,街市整潔,所需衣食用度應有盡有,距離咸陽也不遠,偶爾也可回咸陽小住幾日。你二人在雍城居住,只怕比西天王母在瑤池仙境的生活還舒適呢。」

    趙姬想了想,此計可行,帶上自己的一幫親信住進雍城故宮,無論做什麼事政兒也不會知道,她和——明目張膽過夫妻生活也無人敢問。

    趙姬讓呂不韋先派人去雍城把破舊的宮殿重新修繕一番,一旦嬴政大婚之後即刻遷往雍城。

    呂不韋一聽趙姬答應帶——去雍城定居,稍稍放下心來。呂不韋雖然借——入宮使了個脫身之計,但他十分清楚——是怎樣一個人,只不過是流浪街頭不學無術的小混混,胸無半點城府,讓他留在咸陽宮中早晚會惹出事來。一旦事發,查明他是個假太監,——被處死不足惜,他自己也會捲入其中難脫干係。

    呂不韋已經從他和嬴政之間的緊張關係中隱隱感到自己很難在相位上久立,當然,更不想因為——的事將來給嬴政一個把柄。

    嬴政病了。

    一病多日臥床不起,經太醫診斷是內火攻心、陰陽失調、內心鬱悶所致,除了藥物治療外,還必須進行生理治療。按照巫醫秘方,新婚蜜月可以驅鬼避邪,促進人體陰陽調和,這就叫做沖喜。因此,大婚提前舉行。

    吉日選定,咸陽宮張燈結綵,披紅掛綠。廣安殿前擺放著漏壺日晷及各種形狀的鼎尊,有方形有圓形,像羊、像牛、像虎、像龍、像蛇、像魚、像鶴、像麒麟應有盡有。鼎尊裡燃放著香草,青煙裊裊,香氣沖天。

    大殿兩邊站滿了司儀的宮女太監,這些人的後面則是樂隊。管樂有:號、笛、簫、嗩吶。絃樂有:築、琴、箏、瑟。打擊樂有:金、喜、鑼、編鐘雲板等。一時間管弦悅耳,絲竹齊鳴,整個王宮呈現出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新婚大典在丞相呂不韋的主持下,一項項有條不紊地進行。拜天神拜地神,叩拜山水谷神後是拜謝列祖列宗,然後才是跪拜華陽太后、夏太后及趙太后,最後是夫妻對拜。

    嬴政如木偶人一般被操縱著進行每一項婚禮程序,他沒有大喜也沒有大悲,木然的表情是他此時此刻內心的真實表現。

    婚禮還在進行著其他各種繁縟的禮儀。趙高終於抽出空偷偷溜了出來,快步跑到廣成傳捨,趙太子嘉已經把一切收拾完備正準備出發,他見趙高來了,鬆了口氣:「我等你多時了,還以為你也不來了呢。」

    趙高歉疚地說:「怎麼會呢,無論何時何地處於什麼情況,我趙高都不會背叛趙國,更不會背叛公子。我生是趙國的人,死是趙國的鬼,海枯石爛,日月倒轉也不會變心,只可惜我人微言輕,不能手握重權為公子完成大志,有愧公子的托付!」

    趙高撲通跪在地上,又懇求說:「太子爺,准許我和你一同回趙國吧。奴才為你招兵買馬訓練軍隊與秦國決一死戰,不成功便成仁,活也活得轟轟烈烈,死也死得悲悲壯壯。我在這裡實在受夠了,每天如縮頭烏龜一般裝兒裝孫子服侍這幫趙國的仇敵,內心比吃了毒藥還難受,我一天也不想呆在這裡!」

    太子嘉雙手攙扶起趙高,哽咽道:「高,我知道你在這裡吃了很多苦,也受委屈了。可是,不入深淵如何縛蛟龍,不上高山怎能捉猛虎,自古成就一番大事的人都要承受常人難以忍受的苦難,付出常人難能付出的代價。就說我趙國吧,先祖蒙難曾幾乎絕嗣,整個趙氏宗族僅有趙氏孤兒一人,還四處慘遭追殺,在公孫杵臼和程嬰等人掩護下,在江湖隱匿二十年,終於手刃仇敵,恢復趙氏宗祭,沒有二十年的苦難艱險,趙氏怎麼會有後來的享國基業。」

    太子嘉說到這裡,握住趙高的手,動情地說:「高,為了趙國也為了我,你吃了很多的苦,可是,現在你還不能回去。因為能為我辦成那件大事的人就你一個了,呂不韋和趙姬的心早已變了,除了你我還指望誰呢?如果你也要求回趙國,我苦心設計的一切就徹底失敗了。高,你答應我,你不能回去,繼續留在這裡站穩腳根,憑你的聰明才智,總有一天你會控制住秦國的命運,你在這裡忍辱負重,我回到趙國也會臥薪嘗膽的。高,這種手段也許有些卑鄙,可是,不這樣,趙國只怕亡國沒有多長日子了。此次來秦我更加認識到秦趙兩國實力的懸殊,不用說一個趙國抵擋不住秦國,恐怕韓趙魏楚燕齊六國實力合併起來,也未必能抵上一個秦國。」

    「公子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秦國近兩年災荒不斷,加上長久對外用兵也使國庫空虛,百姓怨聲載道,只要公子回國後能傚法平原君與信陵君的合縱之策,打敗秦國還是綽綽有餘的。倘若公子真能舉起合縱的大旗,我一定在這裡做內應,公子務必率六國之師一鼓作氣攻陷咸陽,不能給秦人喘息的機會,否則,合縱之師必敗。」

    公子嘉點點頭,為難地說:「可恨六國人心不齊,各國君王都以媚秦為外交手段,又有一批秦人收買的奸人當道,合縱實在難以奏效。不過,我一定勉力而為,你在此耐心恭候消息吧。」

    趙高突然問道:「公子,你恨呂不韋和趙姬嗎?」

    太子嘉一聽趙高提及二人,咬牙切齒地說:「何止恨,我恨不得抽他們的筋剝他們的皮!」

    「公子,我一定想辦法將呂不韋和趙姬殺了,以解公子心頭之恨。」

    太子嘉想了想,阻止說:「殺了二人我當然求之不得,但不可莽撞行事,萬萬不能因小失大,他二人在秦國固然佔據顯赫位置,但殺掉他二人並不能改變秦國的命運,就是殺了嬴政也不會起到太多的作用。我只希望你能想辦法取得嬴政的信賴,由此執掌朝廷大權,最好能控制住嬴政,那樣,趙國才會有希望,這正是我想讓你去做的。」

    趙高知道嬴政的稟性,足智多謀權傾於國的呂不韋都控制不了嬴政,更何況他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太監呢?趙高無法把這些想法說出來讓太子嘉失望,含混地答道:「請公子放心,高早已抱定以死效忠趙國和公子之心,無論歷經多少磨難,身受何等屈辱,我都竭盡所能完成公子的托付!」

    公子嘉把事先準備好的一個小匣子交給趙高說:「這是我特意從趙國給你帶來的一些黃金,請你收下,至於你的妻兒老小,我會像對待自己的親人一樣照顧他們,一旦你的兒子長大成人,一律封官賞爵,你不必有絲毫後顧之憂。」

    趙高急忙把匣子推了過去,「請公子帶回國吧,我這裡用不著,公子此去行程尚遠,留著路上花費吧。」

    「高,你不必推辭,做大事沒有金錢做後盾不行,你也要培養自己的親信,擴大在秦的勢力,這都需要錢,現在用不著,將來一定能夠用得著。」

    趙高無法推辭,雙手捧著小匣,只覺得心和雙手都是沉甸甸的,彷彿手中捧的是整個趙國。

    趙高忽然想起今天來送行的真正用意,急忙放下匣子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羊皮袋,遞給太子嘉說:「公子,這就是我曾經講過的莊襄王臨終前留下的那份遺詔,你帶回趙國。找到質在趙國的長安君成-,按照我們那天商議的去做。」

    太子嘉接過羊皮袋,把它塞進懷裡,點點頭說:「我回去後立即去做,你有機會也暗中煽風點火,但不要暴露身份,也要提防呂不韋與趙姬加害你。」

    「請公子放心,我早已有對付他們加害的辦法,只要我不揭發他們,諒他們還不至於對我下毒手。」

    四隻大手再次緊緊握在一起,許久許久都沒分開。四目相對無言,惟有紛紛滑落的淚水訴說此時此刻的心情。

    太子嘉登車而去,趙高捧著小匣,望著遠去的馬車消失在滾滾煙塵之中……

    趙襄王見太子嘉安全地回到趙國,大喜過望,為了表示對秦國友好,立即召集大臣安排成-回秦事宜。

    成-回國的前一天,太子嘉專程在府中設宴為他餞行。菜過五味酒過三巡,太子嘉故意略顯醉意地說:「我在秦國偶然得到一樣珍貴的東西,但不知真假,請長安君幫助鑒定一下。」

    太子嘉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羊皮袋遞給成。成-接過打開一看,裡面有一塊不大的白絲巾,上面有兩行血字,儘管字跡了草,也有些模糊,但依稀可以認得:

    立成-為王太子,嬴政非本王子嗣。

    秦莊王子楚遺命

    成-登時目瞪口呆,許久才又揉一揉眼睛仔細辨認一下,這遺詔不是偽造,確實是父王的手跡,況且上面還有父王的印記,這印記是無法假造的。

    成-結結巴巴地問:「請問太子殿下是從何處得到的這份遺詔?」

    太子嘉哈哈一笑,「公子還沒回答我這份遺詔是真是假呢?」

    成-點點頭,「這遺詔確實是父王所寫,快告訴我殿下,是從何處得到的這份遺詔?」

    太子嘉信口說道:「一天,我在逍遙客棧飲酒,有一位討飯的老人走到我的桌前小聲告訴我,他有一物我一定感興趣。我問他是何物,他便拿出這個小羊皮袋,掏出那份遺詔給我看,我當時並不相信,認為他是故弄玄虛來騙酒吃的。他便收起羊皮袋說此物只賣給識貨人,轉身就走,說要賣給燕太子丹。我怕他真的去找太子丹,我豈不錯過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便問他賣多少錢,他張口就是一千兩黃金,並聲稱少一兩也不賣。我考慮再三,寧可破費一千兩黃金買一個假的,也不能讓如此珍貴的東西流落到外人之手,就這樣把它買下了。」

    「太子殿下有沒有詢問那人是從何處得到的這份遺詔?」

    「我也感到奇怪,一個討飯的老人從何處得到這樣珍貴的東西呢?那老人自稱姓丁,他有個兒子叫丁寶,是個太監,在宮中服侍莊襄王,那遺詔莊王臨終前留下的,讓他送交子倬,丁寶還沒有離開宮中就同其他服侍莊王的人一起被呂不韋拘捕了。老人是在探監時兒子偷偷交給他的,此後不久,丁寶等人全部被殺了。老人準備把遺詔送給子倬,一打聽子倬也病逝了,便私自藏起遺詔。他為了給兒子報仇,尋訪能使遺詔發揮作用的人,漸漸發現滿朝文武都是呂不韋和嬴政的親信,這才想把遺詔送到國外。當老人聽說我正在秦國做人質時,便前去試探我,看我有沒膽量揭發呂不韋擅權篡國的罪行,才故意用高價試探我。」

    成-也依稀記得服侍父王的太監中確實有一個叫丁寶的人,但他困惑父王既然知道嬴政不是自己的兒子,為什麼把他收留在宮中,並立他為太子呢?莫非父王知道的太晚,當他知道嬴政不是自己的兒子時已經受制於人,才偷偷留下這份遺詔。能夠瞞天過海控制父王的人只有一個,就是呂不韋,嬴政也一定是呂不韋的兒子。成-想起來趙國前曾聽宮中人議論,說呂不韋和趙姬私下時常往來,現在看來這些議論都是真的。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成-突然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委屈和痛苦。當嬴政承襲王位時,成-嫉妒羨慕,曾私下埋怨母親無用不給他爭取,也惱恨華陽太后不偏向於他,要知道他僅比嬴政小一歲呀!這一歲之差決定了他的命運,只能為臣,永遠為臣!可嬴政從來沒有真正把他當作弟弟,從小就欺辱他,自從當上大王后更加瞧不起他,他之所以被封長安君也只是華陽太后的意思。本來他可以不來趙國做人質的,也是嬴政和呂不韋的主意才不顧他的生命被送到這裡。

    成-越想越氣,禁不住伏在桌上嗚嗚哭了起來。他今年才剛好十八歲呀!

    太子嘉看到成-痛哭流涕的樣子多少感到一些快慰,上前勸慰道:「公子節哀,你才應該是當之無愧的秦王。公子明日就起程回秦了,不知回國之後有何打算,倘若需要趙國幫忙,在下一定竭盡全力——」

    太子嘉話還沒說完,成-忽然揮袖擦去臉上的淚水,怒視著太子嘉吼道:「你弄來這份遺詔,到底有何居心,請直說吧。」

    太子嘉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說:「你以為我是故意偽造一份假遺詔挑撥你們兄弟之間關係,你錯了,我只是請你鑒定一下真假,我準備用它與呂不韋交換被秦國佔去的河間一帶的五座城池呢。也是想請你給呂不韋和嬴政帶個口信,問他們換不換。」

    成-畢竟年輕,經歷的事又少,現在後悔承認那份遺詔是真的。如果一口咬定遺詔是假的,太子嘉也許就不會以此要挾呂不韋退還河間一帶的五座城了。成-想了想,威脅說:「太子殿下還是取消這個念頭吧,你這樣做對趙國不但毫無益處,反而會給趙國帶來滅頂之災。太子請想,呂不韋是何等人,他在趙國時你也許就略有所知,現在又變得怎樣你趙國應該更加瞭解。憑呂不韋一慣的做法,一旦知道你藏有這份遺詔,他除了暗中派刺客行刺你並盜取遺詔之外,也令大軍壓境踏平趙國。你做與不做先考慮一下趙國的實力能否抵禦秦國的六十萬大軍。」

    太子嘉當然看出成-的心思,裝出一副十分驚恐的樣子說:「依公子之見,我重金購買的這份遺詔是禍不是福?」

    「正是這樣,殿下還是趁早銷毀它為上策。」成-試探說。「倘若我把它毀去,公子回去之後仍然同呂不韋提及此事,他再派人前來索取,我用什麼回答他呢,如果說已經毀去了,呂不韋會相信嗎?」

    「太子殿下多慮了,我成-還不至於那麼傻,給呂不韋提及此事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呂不韋知道我瞭解此事,他會放過我嗎,只怕先除去我才會加害太子殿下。倘若殿下信得過我,請把遺詔給我,我願出雙倍的價錢,殿下以為如何?」

    太子嘉故意做出經過一番慎重思考的樣子,略帶惋惜地說:「我本來想為趙國謀點利益,誰知公子一提醒,唉,就送給公子吧,本來這份遺詔的真正主人就應該是公子。我為公子鳴不平,公子是正宗秦國王室後裔,理當承襲王位。按照遺詔所說,嬴政並非莊襄王子嗣,據我推斷,一定是呂不韋與趙姬的兒子。當初,莊襄王在趙國為人質時,趙姬只是邯鄲街頭一名歌女,而呂不韋則是經常出入這些酒樓茶肆的闊商人,那時他們就認識了,是呂不韋一手操辦下,趙姬才得以同莊襄王結合,這其中的微妙關係是不言而喻的。呂不韋作為一個精明的商人,甘願散盡辛苦掙來的千金資財助莊襄王爭得太子之位決不是出於朋友之間的義氣,其背後很可能就有一個天大的陰謀——」

    太子嘉說到這裡,故意停下來注視著成-表情的變化。成-經太子嘉這樣一提醒,驚問道:「難道呂不韋想用移花接木的計謀,來奪取我大秦國的百年基業?」

    太子嘉點點頭,「我認為是這樣,否則,呂不韋不會那麼慷慨。我曾經聽人講過,呂不韋父子在邯鄲經商時,父子二人飲酒閒聊有過這樣一段對話:呂不韋問父親耕田能有多少利,他父親回答說十倍,呂不韋又問做珠寶生意呢,他父親欣然地說至少有百倍大利。最後,呂不韋問父親,擁立一個國君買下一個國家有多大的利益,他父親當時就驚呆了,問兒子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呂不韋只是不答,要求父親把一生經商所得的錢財全部給他支配,保證為他呂氏家族賺回一個國家。呂不韋的父親歸隱陽翟老家,留在邯鄲的全部資財都給了兒子,這不久就聽說他與莊襄王成為好友,幫助莊襄王建立府邸。呂不韋把紅顏知己趙姬收留府上認作義妹,不知何故你父王竟與她結為夫妻,當時在邯鄲街頭成為一樁特大新聞呢。以後的事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成-沉默不語,太子嘉的話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聯繫呂不韋多年來的所做所為和他對待嬴政的態度,成-可以肯定呂不韋確實是想竊取嬴氏的天下,只可惜眾人都被他蒙騙了,父王也覺察得太遲了。也許父王之死根本不是死於疾病,而是呂不韋發現父王知道他的陰謀下了毒手,父王死時才剛剛三十五歲,正是身體健壯精力充沛的盛年,為政也才三年,平時又沒有什麼大病怎會突然而死呢,一定是呂不韋串通趙姬加害而死。

    也許多飲了幾杯酒,成-渾身的血似乎要沸騰起來,他不管太子嘉出於什麼目的給他看這份遺詔,但他決不允許有人搶奪嬴氏祖宗留下的千里河山,他是正宗嬴氏的血脈,就應該維護王權的純潔,決不能讓任何外姓人染指,特別是自己知道了父王臨終前的遺願,就是拼出性命也不能讓呂不韋的陰謀得成,何況裡面還攪和殺父之仇。

    成-決心回國後召集嬴氏宗室大臣商討對策,力爭早一天消滅呂不韋的勢力,把嬴政趙

    姬等人驅逐秦宮。

    太子嘉從成-的臉色中知道自己的這一計謀多少能夠奏效,又問道:「公子可否聽說呂不韋是何方人氏?」

    「他不是韓國陽翟人麼?祖上就以經商起家,後來成為一個縱橫多國的富商之家,稱得一個跨國商家了。」

    太子嘉淡淡一笑,「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呂不韋祖上是齊國王室,本是周朝太公姜尚姜子牙的後人,因姜子牙為周開國功臣受封呂城,他的後人才以封邑為姓,改姓呂,在周王室衰微時稱君王建立齊國,五霸之首的齊桓公就是呂不韋的先祖。後來呂氏王室內訌,終被齊國權臣田氏所代,從此呂齊變為田齊,呂姓王室後人為躲避田氏追殺紛紛逃往他國,呂不韋家族可能就是那時候逃到韓國都城陽翟。呂不韋正是因為祖上是王室之家被他人取而代之,才又突發奇想,妄圖用同樣的手段在秦國演出一段類似田氏代齊的好戲,從而以呂秦取代嬴秦,恢復一度廢棄的呂氏祭祀。公子決不能讓呂不韋的陰謀得逞!我最痛恨那種為個人的野心而不擇手段的人,秦趙自古本是一家,如果公子有心匡正嬴氏王室,我趙國一定盡全力支持公子。」

    太子嘉稍稍頓了一下,莞爾說道:「當然,倘若公子苟安認命,任憑嬴氏社稷為他人所有那就算了。在咸陽時我也聽人談及過公子。」

    「哦,都說些什麼?」成-禁不住問道。

    「眾人都說公子生性軟柔,更像公主,缺少熱血男兒果敢勇武作風,正是這樣才不討華陽太后歡心——」

    太子嘉話沒說完,成-啪地一聲把酒杯頓在桌上,「哼,眾人不都說我懦弱嗎,好,我就爆發一次給他們看看,也讓眾人瞧瞧我成-剛強勇猛的一面!」

    成-稍稍平靜一下激動的情緒,向太子嘉拱手說道:「承蒙殿下指點迷津,我決心遵照父王遺願匡扶王室,懲處奸佞,請殿下允許我把遺詔帶走,回秦後立即著手進行除逆活動,倘若國內有變,我派人來趙借兵請殿下務必鼎力相助!」

    太子嘉也急忙還禮說:「剷除呂不韋黨逆也是我趙國心願,只要公子需要我趙國援助,儘管遣一個信使來,我趙國立刻起兵響應。當然,我這樣推心置腹為公子效力也不是無條件的。」

    「殿下有何要求儘管直說。」

    太子嘉坦然一笑:「公子爽快我也就直言不諱了,假如公子除逆成功能夠登上王位,必須和我趙國結為永世之好,互不侵犯,長期共存。」

    成-一聽,只不過是一個君子協定,何況自己能否登上王位還生死未卜呢,爽快答應了。

    太子嘉怕成-空口無憑將來反悔,要求他立一個字據,成-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太子嘉收起成-立的字據,這才把遺詔裝入羊皮袋交給成。太子嘉也知道成-與呂不偉斗實在是雞蛋碰石頭,但他相信成-只要敢碰,勢必能在秦國掀起內亂,只要秦國發生內亂就無暇派兵東侵,趙國也可趁亂尋找可乘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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