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文 / 司馬路人
二
尼堪外蘭一口氣跑到撫順關城南的河口台,這裡駐紮著一支明軍。守台的明朝將領按照新任巡撫總兵李松的意思,不願意接納尼堪外蘭,阻止他進台。惶惶如喪家之犬的尼堪外蘭,見明軍不願收留他,又急急忙忙逃向鵝爾琿城去了。跟隨尼堪外蘭的部下,發現明朝的官兵不搭理他們的主人,都來投靠努爾哈赤。從這些人的嘴裡,努爾哈赤得知明軍沒有收留尼堪外蘭,便收兵回建州了。
回到赫圖阿拉,他帶著額亦都、安費揚古等眾兄弟,加緊訓練兵馬,決心讓他的兵馬成為一支最有威力的軍隊。
一天,努爾哈赤正與他的眾兄弟們熱火朝天地訓練他們的兵馬時,自己日夜思念的張大爺來了。努爾哈赤不由得大喜,便搶步上前,一把抱住老人,十分著急地問候道:「大爺,這十年來,你可好?大媽可好?我好想你們啊!」
老人有意避開了老伴過世的事,激動地說:「是啊,我也一樣地好想念你呀!」
張聿華說著話,又上下打量著努爾哈赤,道:「你如今是一位名符其實的大將軍了!」
努爾哈赤立刻想起十年前這位老人講過的陳涉的故事,禁不住的對老人說道:「有一句話我銘刻心裡——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張聿華聽了,立刻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這才叫有出息呢!」
說罷,又與努爾哈赤一齊笑起來。
笑著,張聿華舉目朝訓練場上的兵馬看去,又看了看額亦都、安費揚古等,情不自禁地道:「你現在真是今非昔比,鳥槍換炮了!」
努爾哈赤聽後,急忙說道:「哪裡,還差得遠!大爺,難道你老人家不瞭解我的心思!」
努爾哈赤忽然想起身邊的眾兄弟,忙說:「我一激動,也忘記介紹我的眾位兄弟了。」
他拉著張聿華老人,把額亦都等兄弟一一作了介紹,然後對兄弟們說道:「我們有了張大爺,真是如魚得水呀!」
說完,努爾哈赤忙吩咐人去準備酒菜,要替老人家的到來接風洗塵。
張聿華老人來了之後,努爾哈赤興奮異常,一番款待後,誠請老人為自己出謀劃策,擔任軍師,老人欣然應允了。
在軍師張聿華的指導下,努爾哈赤計殺諾米納,輕取薩爾滸與巴格達兩城,鞏固了與噶哈善、常書的聯盟,又充實、壯大了兵馬,真是一舉多得。
回到赫圖阿拉的當晚,努爾哈赤命人擺酒慶賀,並殺牛馬,犒賞兵士,全府上下,一派喜氣。
這小小的勝利,並未改變不利的局勢,不僅人心仍未歸附,險象時時伴隨著努爾哈赤。他的親戚見努爾哈赤的勢力不斷壯大,更加忌恨。他們心生殺計,不惜僱用刺客,對努爾哈赤開始製造一次又一次的謀殺事件。
九月初的一天深夜,佟氏春婭娜剛生下次子代善兩個月,因為孩子要把尿,她忽然聽到有人從牆上跳到院子裡了,便悄悄推醒了努爾哈赤。努爾哈赤立刻吹滅了屋內的燈火,手執鋼刀,憑窗向院裡看去,見一人影躲在牆腳下。本想一箭將那人射死,努爾哈赤沒有那樣做,他只是向那人問道:「是誰派你來的?不說我就射死你!」
那刺客知道努爾哈赤是神射手,何況他在暗處,自己是在明處,只得從黑影裡走出來,跪在院子中央,帶著哭聲說道:「我不明說你也清楚,都是你的同宗叔伯、兄弟雇我來的,我家中母親病著,無錢醫治,這才走這條不該走的路。」
努爾哈赤聽後,沒有射殺那刺客,對他道:「回家去給你母親治病吧!」
那刺客向那扇窗戶連磕了幾個頭,爬起身來,跳上院牆逃跑了。
次日,張聿華、額亦都等眾兄弟知道了這事,一齊勸他更換住房,加強戒備。
但努爾哈赤堅持未搬,反勸說大家安心。張聿華等無法,便派侍衛夜裡值班放哨,來保護他的安全。
這初次謀殺未遂,又開始了下一次。
十月,又是一個陰晦的夜晚。刺客竟爬上院牆,又悄悄潛入努爾哈赤的院子裡,眼見將要逼近房門了。正在這危急關頭,院裡的那條大花狗驚叫起來了,努爾哈赤立即被狗的叫聲喚醒。
為了防備萬一,他讓妻子春婭娜與三個孩子藏到了櫃子下面,然後手執鋼刀,厲聲叫道:「哪裡來的賊人膽敢相犯於我?」
努爾哈赤氣憤異常,一邊喊,一邊用刀背猛然敲擊窗欞,做出要從窗戶裡躍出之勢。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突然轉身,飛快地從門內縱身一跳,已站立院中了。
那刺客中了努爾哈赤的聲東擊西之計,還在兩眼注視著窗戶哩!未提防努爾哈赤一個餓虎撲食,將刺客打倒,正想爬起來逃去,卻不易了。
努爾哈赤用刀尖指著刺客喝問道:「你是哪裡人?老實說來,饒你不死!」
那人不敢怠慢,只得如實相告:「我是蒙古喀爾喀人。」
「是誰派你來的?」
「是你的同宗族人氏。」
努爾哈赤已不想再問了,便對那刺客道:「這次我不殺你,以後還敢來麼?」
「再也不敢來了。」
春婭娜見那刺客被放走後,兩眼流著淚道:「刺客老是來謀殺你,這日子怎麼過?」
努爾哈赤走上前去,抱住妻子,安慰道:「別擔心!想殺我的人雖然有,但是能殺我的人,還未生下來呢!」
春婭娜聽丈夫這麼說,仍然流著淚歎道:「我就是不明白,你的那些宗人,為什麼對你那麼仇恨?你又沒有做出對他們不利的事情,更沒有傷害過他們。」
努爾哈赤聽了妻子的話,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用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珠,說道:「正是你剛才說的,我平日沒有殺人之心,可如今屢次遭來殺身之禍,老天爺若是公道的話,它會看到的,也會幫助我的!」
這些日子裡,努爾哈赤與張聿華軍師認真分析了當前形勢,為今後的發展制訂了一個比較切實可行的規劃。
正當努爾哈赤為實現未來理想而躊躇滿志,努力積蓄力量之時,他的同宗親族們又施毒計,向他射來了暗箭。正是他的叔叔們鼓動那個一直忌恨努爾哈赤的隆登兒,去拉攏族人兆佳城的城主裡岱,跳出來與建州衛作對。
裡岱年約二十三、四歲,與努爾哈赤也是同宗兄弟,彼此本無仇隙。裡岱自小學過武功,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
經過一番策劃,於同年的十二月,即1583年(萬曆十一年)年底的一天,裡岱領著哈達部的一支兵馬,襲擊了努爾哈赤所屬的瑚濟寨。他們將瑚濟寨的財物搶劫一空,連牛羊畜牧也趕走了。
努爾哈赤得知消息後,氣憤至極。經過充分醞釀和討論,努爾哈赤於公元1584年(明萬曆十二年)正月,親率大軍一千人,前去攻打兆佳城。
雖然當時正值天寒地凍之時,但努爾哈赤及其部下豪情滿天,再加上努爾哈赤身先士卒,不用多時,即已攻下兆佳城。燒死了賈南古四,降服了裡岱,並將其收歸帳前所用。
兆佳城一戰,使得努爾哈赤名聲大振。可是以隆登幾為首的宗族中極少數人,仍然賊心不死,繼續與努爾哈赤為敵。
隆登兒在一次次失敗後,又糾集馬兒墩城的三位城主,同時也是努爾哈赤的族人的納申、完濟漢和薩占,共同對抗努爾哈赤。
他們見努爾哈赤智勇超人,便決計先剪除嘉木湖寨之噶哈善。
與此同時,隆登兒又趁虛而入,借請巴雅齊喝閒酒為名,經常捕風捉影,挑撥他對努爾哈赤的不滿,總想讓巴雅齊充當他們馬前小卒。
再說巴雅齊的妻子,本是塔克世在世時,從蒙古為兒子說成的一門親事。這個蒙古女子名叫吉爾祿氏,不僅長得標緻,而且熱情大方,富有正義感。嫁給巴雅齊五年多,為他生了一男一女,是努爾哈赤家族中比較賢淑的女子。
平日,她見巴雅齊常與隆登兒一塊,議論努爾哈赤這樣,非議那樣,總覺不妥。
有一次,二人在酒桌上對努爾哈赤進行誹謗,吉爾祿氏竟當著二人面勸說他們不要與努爾哈赤作對。
巴雅齊哪裡聽得進去,立刻連推帶搡,將妻子攆進屋子裡去了。
以後,吉爾祿氏一見到隆登兒來找巴雅齊便表現出不悅的神色,故意不理他,讓他吃閉門羹。久而久之,吉爾祿氏便得罪了隆登兒,並被他視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
一天傍晚,噶哈善從努爾哈赤那裡有事出來,從吉爾祿氏門前經過,見她挑著兩大桶水,停歇在大路邊上。
噶哈善急忙走過去,說道:「嫂子,我替你拎回屋裡去!」
那噶哈善說著,便伸手拎著兩桶水,進了她家的院子,吉爾祿氏忙笑著道謝。便熱情招呼噶哈善坐一會兒。
噶哈善忙著一邊走,一邊推辭。
說來也巧,他一腳門裡,一腳門外,頂頭就碰上巴雅齊回來,二人差點兒撞個滿懷!
噶哈善一見是巴雅齊,忙招呼道:「啊,是四哥回來了。」
說完便側身讓過,沿著大路走了。巴雅齊開始一怔,心想他在我家幹什麼?
巴雅齊對噶哈善與努爾哈赤的結盟,早就心懷不滿了,雖然是親戚關係,也是他的妹夫,總是在暗中把他當自己的敵人。
而噶哈善本是一個正直的漢子,見巴雅齊整日不務正業,隨著隆登兒一夥,專幹反對自己大哥努爾哈赤的事情,他內心深處瞧不起他,以至見面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這工夫,一見噶哈善從自己院子裡急匆匆出來,又急匆匆打個招呼,便逕自走了,心裡由不得一個愣神兒,忙說道:「妹夫,你來有事麼?」
噶哈善是一個耿直的漢子,心裡說:咱跟你不是一個道上跑的車,有什麼話可講呢。他聽見巴雅齊問他的話後,一邊只顧走自己的路,一邊嘴裡嗯嗯、啊啊的,揚長而去。
這麼一來,巴雅齊便生了疑竇,忙走進院子,見妻子在往水缸裡倒水,問道:「我問你,噶哈善來做什麼?」
「他沒有做什麼,只是幫我提了兩桶水。」
「啊?他來替你提水?」
她見丈夫瞪著兩隻疑惑的眼睛,禁不住笑了起來,急忙解釋道:「是這樣,我挑水在門外歇著,妹夫從門外路過,見我提不動,就幫我把兩桶水提進來了。」
巴雅齊聽後,也未說什麼,只是冒了一句:「努爾哈赤的走狗!」
又過了兩天,吉爾祿氏帶著兩個孩子在菜園裡摘菜,噶哈善正有事從旁邊經過,被吉爾祿氏見了,她便熱情地招呼道:「妹夫,你在哪裡辦事剛回來呀!」
噶哈善見是吉爾祿氏,又見兩個孩子在旁邊,只得走過去逗兩個孩子玩了一會兒,說:「嫂子,我還有事辦。」
說完,便離開母子三人,走了。
就是一件這麼簡單的兩句話,噶哈善竟招來了殺身大禍!那個專愛撥弄是非,加害於人的隆登兒,卻躲在一棵大樹的後面,見到二個仇人你一言他一語的交談幾句,立刻萌生了一條毒計,射出了一箭雙鵰的毒箭!
他利用吉爾祿氏,蓄意中傷噶哈善,挑撥噶哈善與巴雅齊二人關係。並於次日寫了一封書信,派專人送到馬兒墩城。納申等讀信後,讓送信人給隆登兒回話,按計劃行事,後天夜裡準時出兵。
此時努爾哈赤領著兵馬,回到赫圖阿拉後,他派人到佟家莊園,把龍大媽接到城內,讓妻子兆佳氏前去說合。開始,龍大媽還堅守住「從一而終」的封建觀點,經不住兆佳氏的循循誘導,終於鬆口了。
努爾哈赤又與張聿華一說,老人高興的合不攏嘴,笑著說道:「我倒沒有別的想法,現在多了一個人,有了說話的人了,再不會感到寂寞、孤單了。」
不久,努爾哈赤便為他們辦了喜事,也終於了去了自己的一樁心願。
就在努爾哈赤與眾兄弟正在喝軍師張聿華的喜酒的那天中午,努爾哈赤接到了噶哈善被害的消息。努爾哈赤遂與眾兄弟趕到嘉木湖寨噶哈善家裡,方知被害經過。
前一天傍晚,有一個陌生人來到噶哈善家裡,說是有人在門外找他談話,噶哈善剛走出門外,忽然竄上來五、六個大漢,一齊用刀對噶哈善身上猛刺。
由於噶哈善全無防備,眨眼之間,便死在敵刀之下,兇手隨即一哄而散,跑得無影無蹤。後來有人看到巴雅齊跟著納申等人,一齊向馬兒墩城馳去。
努爾哈赤當即斷定:這又是隆登兒為首的族中人幹的,其中有他的異母四弟巴雅齊。
公元1584年(即明朝萬曆十二年)六月,努爾哈赤為了替噶哈善報仇,親自帶領五百兵馬,去攻打馬兒墩城。
隨他出征的將領有額亦都、安費揚古、費英東、扈爾漢等。
軍師張聿華與何和理留下負責守城,邵魁因為首次冒雪去兆佳城,受了風寒,努爾哈赤讓他在家休息。
送走努爾哈赤之後,張聿華便對糧草、兵器、兵馬等重要物資,一一派人加強警戒。
回到住處,又讓老伴龍大媽去努爾哈赤府裡,向兆佳氏關照一番,囑咐她說:「少讓孩子出來,夜裡要關好門窗等。」
再說何和理去看邵魁,問他道:「身體怎麼樣?」
邵魁立刻把胸脯一挺,大聲說道:「沒問題,有什麼任務,請講吧!」
何和理不免笑了一下,告訴他道:「城裡有幾處地方,想請你夜裡關照一下,你的輕功我是聽說的,這事非你莫屬了,從今天開始,你就白天休息,夜裡值班、查哨,可能要辛苦一些,有勞了!」
說到這裡,何和理站起來雙手一抱拳,走到邵魁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以後,邵魁真的變成了一隻「夜貓子」——晝伏夜出,他白天關起門來,在屋裡睡覺,夜裡穿上黑色的「行頭」,耍起了竄牆過院,飛簷走壁的輕功,在城裡查起哨來。
一連兩天沒有出現什麼異常事件,第二天傍晚,何和理來到邵魁住處,對他說:「昨天晚上,有人發現隆登兒去了裡岱家,二人談了很長時間,才回去。」
邵魁聽了,忙說道:「我已經注意到隆登兒行動,他與康嘉綽其達、覺善在一起總是鬼鬼祟祟的,似乎在議論一些不讓別人知道的事情,至於裡岱這個人,我還真沒有注意呢。」
何和理連忙對他說道:「對裡岱這人也需留心他的行動,防止隆登兒又把他拉過去,再幹壞事。」
這天夜裡,邵魁先去了隆登兒家,又到裡岱家看了一看,見他們都早已睡下了。
又去了努爾哈赤的府裡,見兆佳氏正與莫愁一塊兒說話兒。
此時,努爾哈赤的三個孩子——東果格格、褚英和代善,正在院裡玩遊戲。那褚英與代善雖然年齡較小,他們生活在刀槍劍戟中間,對十八般兵器並不陌生,並且耍起來也顯示一些功夫。
邵魁又來到糧庫附近,因為庫門外面長著一棵百年的老椿樹,他每次來都喜歡在樹上坐一會兒。由於樹生的年月較久,樹枝既多又大又粗,人坐在樹上,下邊的人發現他很難,但糧庫周圍的活動,他都能一覽無餘,確實是一個理想的「-望哨」。
邵魁正在樹上躺著,突然他聽到糧庫大房子上面滾下一顆石子,那石子落到地上的聲音,立刻驚動了院子裡的狗「汪、汪、汪」地叫了起來。
當時,邵魁心裡想:「這石子從哪裡來?」
他慢慢從樹丫間向上面的枝幹上爬去,向糧庫院牆外掃視了一遍,未發現有人。他又轉過臉來看院裡,見那狗正在低著頭吃東西,一聲也不叫了。
為了防備萬一,邵魁稍微準備了一下,又下到樹丫間,瞪著兩隻銳利眼睛,察看著糧庫牆外的動靜。就在此時,邵魁見牆外有兩個人影兒,他們穿著夜行服,頭上戴著黑面罩,邵魁心裡說:「這兩個傢伙準不是好人!」
他正想著,見到二人用手拉住那「飛抓」,很快越過糧庫牆頭,進到院子裡。
邵魁心想:「捉姦拿雙,捉賊拿髒。再看看他們要幹什麼,然後動人不遲。」
那二人分別從懷中取出火種,就去點燃那房草。樹上的邵魁忽然大喝一聲道:「大膽的放火賊,看往哪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