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文 / 司馬路人
二
打頭的那個主人模樣的人急走兩步,深施一禮,問:「敢問師父莫不是茅山十代宗師王遠知王仙人?」
「不敢,不敢。」老道頷首答禮,伸手請道,「請秦王到觀中說話。」一行人嘴上不說,心中暗暗稱奇,這王遠知王老道果然厲害,深山老林之中,他怎麼算出來者是秦王。
小小道觀清潔雅靜,有幾隻白鹿悠閒吃草。秦王李世民邊走邊看,心中卻轟然作響,王道士見面那一句「聖人」的話讓他難以平靜,這是預言?還是入道脫俗的人在詔示天命?
其他從人在外,秦王和長孫無忌、房玄齡隨老道進了一處淨室,分賓主坐下,童子獻茶畢,秦王開門見山地問道:「仙人從來未見過李世民,怎知李世民來到?」
王道人手捋鬍須,笑著說:「道家的鼻祖是老子,乃秦王祖先。遠知身為道家弟子,習練元氣,交感陰陽,焉能不知!」
秦王呷了一口山茶,說:「如今李唐已立,敢問仙人天下大事?」
王遠知笑了一下,回答的卻是言簡意賅——「老君子孫治世,此後吾教大興。」
秦王也笑了一下,直接問道:「想請仙人為李世民指一條路。」
「觀外見面時,老道已打過招呼,此等話題,又何必多說。」王遠知甩了一下拂塵,雙目微閉,說道。秦王頓了頓,拱手一拜說:
「方纔見面,仙人呼李世民為聖人,李世民甚覺驚駭。」
王遠知轉而大笑道:「天地開闢,元氣分為陰陽,陽氣上升為天,陰氣下凝為地,陰陽運生,萬物盛衰,一切俱為上天所定,天命已歸,驚駭所為何來?」說完,王遠知又如老僧入定一般,半閉雙目。秦王知道他該說的都已說了,自己該知道的也已知道了,於是示意一下身後,身後的房玄齡走上前來,把手裡的一個布褡放在八仙桌上,說:「今日上門,多有打擾,一些黃白之物,不成敬意,望仙人笑納。」
王遠知向布褡甩下拂塵,彷彿拂去世間的俗氣,說:「此無益之費,貧道已久出塵埃,安得復尋俗事?世間紛爭,用該用到它的地方去吧!」
秦王知一代宗師,志不可奪,示意玄齡收起布褡,而後起身施禮告辭:「李世民有擾清靜,他日得志,必當再來聆聽教誨。」
王遠知策杖送秦王一行人於道觀外。觀外黛色晴嵐,松濤陣陣,秦王和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人如飲醍醐甘露,如從迷離中清醒過來,渾身感覺到一種巨大而神異的力量,彷彿看到可觸可摸的未來。
龍門東山之行後,秦王彷彿有了主心骨,下令整頓軍馬,班師回朝。武德四年(621年)七月甲子這天,天還未亮,長安城中已沸騰起來。大街小巷,彩旗飄展,鼓樂陣陣,百官士民,焚香頂禮,湧出東城門,前去迎接凱旋的秦王大軍。
巳時一刻,三聲炮響,數百名黃門鼓樂手,手提肩挎,吹吹打打,闊步、入城,什麼金鉦、大鼓、長笳、鳴笛、歌簫等十二案樂器一齊奏響。隨後,五營開道兵騎著高頭大馬挺胸凸肚而來,前營紅旗,以絳帛鑲之;中營赤旗,以金黃鑲之;左營絳紅旗,以石青鑲之;右營朱紅旗,以素綾鑲之;後營緋紅旗,以玄-鑲之。
五營赤色,一隊一隊地排過去了。這時,街兩邊圍觀的百姓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自東至西寬闊的朱雀大街上,百戰百勝的大唐秦王李世民,頭戴紫金冠,身披黃金甲,騎著掣電追風的什伐赤騮馬,當先而行。齊王李元吉、李世-、屈突通、宇文士及、秦瓊、尉遲敬德、程知節等二十五員上將,威風凜凜,緊隨其後,接著是八百名關中壯士組成的護衛方隊,黃旌白鉞、金瓜銀錘、前呼後擁。
緊接著在紫金紅旗的導引下,一萬餘名最精銳的鐵甲騎兵開過來了。但見刀槍劍戟如森林般的無邊無際,旌旗蔽日,飄搖著龜蛇龍鳳之形。馬蹄聲如雨擊鼓點,轟鳴在人們的耳際,那真是兵強馬壯,天下無敵。騎卒方陣過後,在刀斧手的押送下的幾十輛轱轆作響的囚車,王世充、竇建德等俘虜,塌著眼皮,垂頭喪氣地蹲在裡面。還有十幾輛大車,專門載著隋朝乘、御之物。
萬餘鐵騎穿過朱雀大街,經太極宮城南門,耀武揚威一番,出西門,回到西郊軍營。秦王等人則押著王世充、竇建德來到北城太廟,所謂「獻俘於太廟」。
太廟大殿前,設香案,鋪祭物,列燈四十九盞」香煙繚繞中,秦王親讀祭文,告捷於列祖列宗。而後,將王世充、竇建德押了過來,按於地下,命令他們向李氏的祖宗三叩頭,以示臣服。獻俘儀式結束後,秦王和李世-等人乘戎輅,押著王、竇二人來到承天門。
承天門前,高祖李淵戴十二旒冠冕,率太子百官,接受秦王的獻俘儀式。
高祖坐於金交椅上,指著跪在地上的王世充數落道:
「汝本一江都宮監,媚上欺下,以成氣候,然身為隋臣,不思報效,卻廢皇泰帝,自立為帝,其罪大也。我大唐兵至洛陽,汝本應簞食壺漿以迎,然卻冥固不化,傷我天兵,今既已被擒,復有何言?」王世充心裡說,你李淵當初也不就是一個宮監,卻也篡隋稱帝,有何面目來數落我。王世充裝出一副可憐相,叩頭三呼萬歲畢,說道:「計臣之罪,誠不容誅,然陛下愛子秦王許臣不死。」
高祖看了李世民一眼,李世民拱手說:「王世充全城以降,避免了宮城損壞和許多人員傷亡,望父皇酌情免其死罪。」
高祖沉吟了半天,方才說道:
「赦王世充為庶人,與兄弟子侄一起徙遷巴蜀,沒有詔令,不得返京。」
王世充見撿了一條老命,千恩萬謝,叩頭有聲,退了下去。這時,竇建德被押了上來,見了高祖,竇建德昂首不言。高祖數落了他幾句,他也是一句不應。氣得高祖一揮手道:「押入大牢!」
望著竇建德被押出承天門,高祖召刑部侍郎李瑗道:「擇日將竇建德斬於市!」
秦王李世民上前請道:「建德剛正,斬之恐其舊屬不服,望聖上赦其死罪,令其招故屬歸降。」
高祖說道:「王世充不知廉恥,朕故赦之,是因為其再不能成氣候也。竇建德凜然難犯,留之終是禍害,故當誅之。」
高祖的一番高論,連一向英明的秦王李世民也不得不點頭稱是。三天以後,竇建德被斬於市,而王世充一家幾十口,則坐著大車,向巴蜀進發。後人多為之不平,譏笑李淵可赦而不赦,當誅而不誅,可又有誰知道李淵的那一番高論。
王世充躲過了初一,也沒躲過十五。在徙往巴蜀,居雍州廨捨之時,王世充正和其兄王世惲閒聊,慶幸其全家不死,忽然門外馬蹄得得,闖進來十幾個大漢。其中一人手持敕書,
高聲大氣地令王世充跪接敕書。王世充不敢怠慢,急令其兄一起跪下。來人卻一言不發,拔出腰刀,「刷刷」,將王世充、王世惲殺死。來者是定州刺史獨孤修德。其父獨孤機曾事越王楊侗,越王被殺後,獨孤機欲殺王世充歸唐,事敗被殺。獨孤修德兄弟為父報仇,特地偽稱敕書,殺死了王世充。
報了殺父之仇,獨孤修德遂上書自首,情願受罰,李淵也只得免去他刺史一職了事。李淵稱帝時,僅據關中一隅,自武德元年起,秦王李世民親自指揮了三場大戰役,第一個戰役消滅了西秦薛舉、薛仁杲,剷除了唐王朝來自西北方面的威脅;第二個戰役平定劉武周,收復並、汾失地,鞏固唐王朝的大後方;第三個戰役,歷時一年,徹底打敗了唐王朝的最有力的競爭對手——王世充、竇建德兩個軍事集團,取得了唐初統一戰爭決定性的勝利。秦王李世民傑出的軍事才能,由此達到了輝煌的頂點,其功名威望與日俱增。高祖李淵以李世民功高蓋世,自古舊官號不足以顯其殊功,及別表徽號,用旌勳。武德四年冬十月,下詔加號秦王為天策上將、領司徒、陝東道大行台尚書令,位在諸王公之上,食邑增至二萬戶,並賜袞冕大禮服金輅轎一乘、玉璧一雙、黃金六千斤、前後鼓吹九部之樂、班劍四十人。
在李世民的要求下,高祖又下詔特許天策府自置官屬,計有長史、司馬各一人;從事中郎二人;軍咨祭酒二人;典簽四人;主簿二人;錄事二人;記室參軍事二人;功、倉、兵、騎、鎧、士六曹參軍各二人,參軍事六人。天策府成了一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獨立的小政府。
秦王李世民自是紅極一時,高祖李淵恐其有異心,為了平衡權力,又下一道詔書,以齊王李元吉從征洛陽,立有大功,特拜為大司空,也賜一套袞冕、金輅轎、雙璧、黃金二千斤,前後鼓吹二部、班劍二十人。
朱雀門外的天策府裡,堂上懸燈結綵,地下鋪猩紅地毯,週遭放置十二架錦圍屏。秦王李世民大擺筵席,與屬下將佐歡聚一堂。秦王堂中南坐,堂前東首帶斜一席,坐著天策府中府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虞世南等文官僚屬,堂前西首帶側一席,坐著大將秦瓊、尉遲敬德等武官僚屬。大家開懷痛飲,心滿意足。樂隊在簷前奏起九部曲樂。又有幾名男女藝人在堂下輕揚姿態,玩江湖雜耍。整個天策府內外上下,一片歌舞歡樂之聲。軍咨祭酒蘇世長將一巨大金爵斟滿,走上前來,跪地捧上道:「大王功震寰宇,諸將佐軍卿公推屬下敬大王一爵酒。諸將屬也一齊離座頓首。秦王急忙站起,接過金爵,令眾人坐下,方道:
「本王素不能飲,然這爵酒本王當一飲而盡,還望眾卿在歡樂之時,不忘使命,努力向前,發揚廣大,為我天策府繼續建功立業。」
「我等自當從命!」眾人一齊唱道。
秦王聽了,滿意地點點頭,端起金爵,將酒一飲而盡,眾人隨之發出一片歡呼聲。
諸人痛飲,至晚方散,秦王留下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三人來到後堂密室中,秦王說道:
「向日領兵在外,諸事可以便宜處分。如今留居京城,三位有何新的打算?」
小小的密室裡,連個窗戶都沒有,乃秦王為議密事所特建。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是秦王最親近的心腹之人。在這種環境下,自是無話不談,長孫無忌說:
「聖上之下,除群臣以外,將逐漸形成壁壘分明的太子和我天策府一派。如今齊王位居司空,他為人自高自大,其勢也不可小瞧,論軍功威望,我天策府遠勝於東宮和齊王府。從此以後,必將遭其傾軋。未雨綢繆,當今之計,要設立近期、中期、遠期計劃,以免被動。」
房玄齡沉吟一下說:
「原先我們設想的『文學館』要馬上設立起來,一來收羅四方文士,以備將來,二是文學館可以是我天策府的顧問決策機構。」
秦王點點頭,說:「事不遲宜,明天我就奏明聖上,設立文學館。」
房玄齡看著秦王說:「大王以後不可意氣用事,在長安要注意結交權貴,尤其是內廷,聖上身邊的貴妃們不可小瞧。近來她們屢次來向天策府為她們的屬求官,大王要盡快答應她們。」
秦王又點點頭:「與嬪妃們搞好關係是很重要,也可以私下裡送一些寶貨給她們。」
這時,一直不說話的杜如晦說:
「地方上的勢力也不可忽視,大王掛名陝東道行台尚書令,東都洛陽等河南一帶的州郡一定要牢牢抓住。大王可尋機奏明聖上,派屈突通大人鎮守洛陽。」
見三位謀士所提皆中要害,秦王十分高興,暗暗慶幸手下有如此智略之士。他接著杜如晦的話說:
「東都洛陽形勝險要,丟了哪裡都不能丟了它,它是我們對付敵對勢力的重要基地。」
四個人又密謀了一陣,方才走出密室。時候已近隆冬,冰冷的月光照著寂靜的秦王府後苑。一陣刺骨的寒風吹來,四個人不約而同打一個寒顫,但四顆隱藏著重大秘密的心卻熱乎乎的。四個人,緊緊握了一下手,一前一後消失在沉沉的暗夜裡。
計議已定後,這天早朝,秦王李世民出班奏道:
「東都洛陽,事繁任巨,臣請陛下派得力能幹之人,鎮守洛陽。」
高祖一聽有理,眼看裴寂等人問道:「何人堪任?」
沒等裴寂等人反應過來,秦王接著奏道:「兵部尚書屈突通老成持重,可以為任。」秦王此話一出,別人也不好當場反對,高祖見堂下沒有不同意,遂發詔道:
「詔令屈突通為陝東道大行台右僕射,領洛陽令,即日赴任。」屈突通幾次隨秦王出征,明顯是秦府一派的人,太子李建成見勢不妙,急向裴寂使眼色,裴寂久居京城,和太子打得火熱,心領神會,出班奏道:
「洛州初平,遠近尚未完全歸附,臣以為齊王遙領洛州總管最為合適。」
此言一出,秦王大覺意外,齊王李元吉一向與自己面和心不和,若其領洛州總管,必然會牽制屈突通,打亂自己完全控制洛陽的如意算盤。他腦筋一轉,接著奏道:
「齊王位為司空,朝中事繁,不如另委一親王領洛州總管。」高祖一聽也對,俯身問道:「親王中誰去合適?」
秦王當即回道:「淮陽王道玄隨臣征戰洛陽,戰功卓著,威名遠揚,對洛州一帶人文地貌也比較熟悉,洛州總管一職,非淮陽王不可。」
淮陽王李道玄久隨秦王,無疑又是他的人,但秦王奏請李道玄為洛州總管,桌面上說又無甚不當,高祖當即答應下來,發任淮陽王為洛州總管。淮陽王李道玄,及高祖從父兄子也。
詔令已出,無可更改,太子李建成和裴寂十分緊張,正想思考對策,卻見秦王又上前一步,叩首奏道:
「武以安邦,文以治國。如今海內浸平,請陛下准臣設立文學館,以講論諸經文義,弘宣禮教。」
此言不無妥當,由不得高祖不點頭,當即准其所請。今日早朝,秦王連發炮珠,迭出奇招,大出太子李建成一派人的意料。下朝之後,李建成召裴寂、竇軌等人來到東宮,緊急商討對策。幾個人左思右想,決定設立修文館,排擠秦府的文學館,把弘揚教義、修史等文化工作集中起來,在裴寂所領導的秘書省全面實施。
經過一番緊張的操作,待各方面有了眉目之後,裴寂指示起居舍人令狐德-向高祖當面奏道:
「近代以來,多無正史,梁、陳及齊,猶有文籍,至周、隋遭大業離亂,多有遺闕。當今古猶接,尚有可憑,如更十數年後,恐事跡湮沒。陛下既受禪於隋,復承周天歷數,國家二祖功業,並在周時,如文史不存,何以貽鑒今古?如臣愚見,並請修之。」修史提供借鑒,有利於大唐的功業。國家設立修文館,理所應當,高祖當即批准下來,詔命中書令蕭-、給事中王敬業、著作郎殷聞禮修《魏史》;侍中陳叔達、秘書丞令狐德-、太史令庾儉修《周史》;兼中書令封德彝、中書舍人顏師古修《隋史》;大理卿崔善為、中書舍人孔紹安、太子洗馬蕭德言修《梁史》;太子詹事裴矩、兼吏部郎中祖孝孫、前秘書丞魏征修《齊史》;秘書監裴矩、給事中歐陽詢、秦王文學姚思廉修《陳史》。高祖還在詔書中定下修史的原則,什麼「務加詳核,博采舊聞、義在不刊,書法無隱」之類。
修史是好事,秦王舉雙手贊成,他的「文學館」也志不在此。天策府裡,府屬杜如晦,記室房玄齡,虞世南,文學褚亮、姚思廉,主簿李玄道,參軍蔡允恭、薛元敬、顏相時,咨議典簽蘇勖,從事中郎於志寧,軍咨祭酒蘇世長,記室薛收,倉曹李守素以及國子助教陸德明、孔穎達,信都善文達,宋州總管府庫曹許敬宗等,並稱為文學館「十八學士。」
秦王把這十八學士,分為三班輪流值宿館中,供應膳食,待遇甚厚。在這十八學士的影響下,四方文才之士,逐漸靠攏過來。秦王在朝謁公事之餘,便來到文學館,與諸文士談古論今,討論墳籍、商略前載。秦王見庫直閻立本的畫境界極高,命其作十八學士的畫像,並讓褚亮作贊,掛於牆壁上。一時間,文學館的影響越來越大,時人謂之入選文學館為「登瀛洲,」意思是入了仙境,成了不愁衣食的活神仙。
文學館成了秦王的人才儲備庫。東都洛陽也在秦王的勢力範圍之內。太子李建成感到巨大的壓力,當先之計,他最需要的就是讓能謀善斷的僚屬太子中允王-,左衛率韋挺像獵狗一樣,為東宮四處搜羅人才。
長安東城一個普通的院落裡,幾隻竹竿撐起的葡萄架下,一個身材矮胖、面黃微鬚的四十多歲男子,正手拿剪刀,卡嚓卡嚓地為葡萄剪枝,他心不在焉,剪著剪著,把剪刀一撂,長歎一聲,又背著手在小小的院落裡徘徊。此公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向李密連上十大計策,卻被李密譏笑為書生之見的魏征。
魏征本為山東曲阜人,父母早亡,少小孤苦,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寄人籬下,飽受族人欺凌。但魏徵人窮志不窮,胸懷大志,討飯之餘,就湊在私塾外跟著先生念字認書。及長後,他四處搜羅兵書戰策經史,日夜苦讀。常常在別人跟前自謂自己「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一定會做到宰相的位置」。但年至三十,仍舊無所作為,常常惹得鄉鄰恥笑。
隋末群雄並起後,魏征看準瓦崗軍的勢力,投奔到李密的帳下,當一名小小的書記官,人微言輕,得不到重用。李密兵敗降唐後,魏征隨行到長安。他數次上書朝廷,自請出使山東,招降李密舊部。朝廷雖未把他看在眼裡,卻也讓他去了。魏征憑三寸不爛之舌,果然招降了徐世-等數人李密舊部,但捷報剛傳到長安,竇建德卻掩兵山東,將魏征辛辛苦苦招降的州縣全部佔了過去,連魏征本人也做了竇建德的俘虜。別人不欣賞魏征,出身草莽的竇建德卻獨具慧眼,拜其為起居舍人,參與機密。但未等魏征施展才能,竇建德義氣行事,命敗被擒,魏征又成了一個不光彩的大夏俘虜。
魏征再一次回到長安,四處鑽營,朝廷念其招降山東一事,授給他一個秘書丞的小官。小小的秘書丞,整日做一些抄抄寫寫的工作,與魏征出相入將的志願相去甚遠,他怎能甘心!辦完公事回到小小的家裡,怎不令他仰天長歎。
天已近晚,魏征回到屋裡,吹旺炭火,把一壺濁酒坐在爐上,預備自斟自飲,排遣苦悶。
一碟花生米,一碟豆腐乾,魏征盤腿坐在火坑上,剛端起小酒壺,只聽屋外的破院門被敲得崩崩山響。
「這會兒誰來?」魏征自言自語,下坑趿拉著鞋,走出屋外,吱呀呀打開院門,眼前一亮,但見一個頭戴錦帽,身穿鮮亮狐裘皮袍的人站在門口,身後兩個僕人趕一輛有麟龍雲霧圖案的華麗的轎車。魏征一眼不敢相認,正在愣神間,面前的那人作揖施禮道:「太子中允王-特來拜見魏大人!」
王-官階整整比魏征高了三階,慌得魏征慌忙答禮:「豈敢豈敢,中允大人有事,遣一從人相召即可,親自登門,豈不折煞下官。」
魏徵引王-來到屋裡,王-左右看看,笑道:「魏大人準備吃晚飯?」
「天寒地凍,閒來無事,下官燙壺濁酒暖暖身。」魏征答道。「好!」王-拍手道,「太子殿下也想飲酒,特遣本官來召魏大人前去相陪。」
魏征聽了,已完全明白了王-的來意,他按住心頭的狂喜,拱手道:「下官職微人輕,怎敢去東宮為殿下侍酒。」
王-不由分說,拉住魏征就往外走:
「魏大人就別再客氣了,太子殿下紅爐暖酒,正在東宮嘉德殿等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