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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良友與蕩婦 文 / 秦瘦鷗

    二良友與蕩婦

    時辰鍾打過九下,正是有錢的人在那些充滿著洋山薯氣息的西菜館裡,以及各式各樣的京菜館裡,喝夠了酒,吃飽了肉,慢條斯理的拈著一支牙籤,一路剔牙,一路在討論著怎樣消磨一個良夜的時候。這一晚,天上雖然已飄下了一陣陣的輕雪,西北風也吹得非常的緊,但在生起了火爐,掛上了暖簾,溫度至少要比外面高出二十度至二十五度的正陽樓裡,還是依舊上上下下的擠滿了吃涮羊肉鍋子的人。

    四號雅座裡現在是只剩三個客人了,——有兩個才走出——大家銜著煙卷,很滿足地坐在那張堆滿了空碟兒的桌子旁邊。「令叔的興致真好!才吃完東西,便又巴巴的送著秋老闆上館子去了。」臉朝東坐著的一個瘦長子,聳起了兩道三角眉毛,滿臉堆著不自然的笑容,向坐在他右邊的一個年輕人說。

    「他老人家就是天生這一副脾氣。」那個年輕人吐出了一口煙回答。

    「袁大人在京的時候,大概……」吸剩不到半寸的煙尾,已經快要燒到那瘦長子的兩條給鴉片煙熏黃的手指了,可是他還像沒有這會事一樣;只是他所要說的話,卻突然給那坐在他對面的另一個年輕人打斷了。

    這是一位穿著淡灰色條子洋裝的時髦人物,上下都結束得非常整齊,頭髮梳得很光,身上不斷的還有一陣陣香水氣味透出來,說的話急得像搶一樣;很清楚地告訴人家,這是一位未經世故的公子哥兒。

    「紹文兄,我正想問你:為什麼小吳這一次出台,突然改了秋海棠這一個古怪的名字?」

    「大概總有意思吧?」瘦長子似乎有些怪他不該截斷了自己的話,便立刻露出了一種輕蔑的神氣,就用著駁斥的口吻,朗朗地說,「一個唱花衫的角兒,不用這種花花草草的名字,還用什麼?」

    他隨手丟過了那截煙尾,低下頭,拍去了身上的煙灰,完全沒有需要紹文再來證實他所說的話的意思,彷彿真是很解事的模樣。

    「這個怕我還不知道嗎?」洋裝先生不甘示弱的說。

    袁紹文先向他們兩位笑了一笑,然後搖著腦袋說:

    「這個名字是他自己和我兩個人一起想出來的,它的理由一時恐怕不容易猜到吧!」他回頭去向那瘦長子看了一眼。「仲遷先生儘管是一位評劇家,可是方纔的話卻沒有說對……。」

    瘦長子很為難地把左手捻弄著自己的八字須,因為紹文批評他的話沒有說對,固然使他有些不高興;但紹文稱他為評劇家,卻又十分合他心意。

    「這個名字倒並不是像什麼紅牡丹,芙蓉花,小靈芝,那樣的只是為著要給人家看了,馬上覺得很香艷而起的。」袁紹文歪著身子,一手托定了下頷,用著很興奮的語音說,「那是今年夏天的事。小吳的娘才去世了一二十天,他因為很傷心,留在家裡沒有出台,便天天要我去伴他談天,順便把我去年教過他的幾本書溫習溫習。倒別看他是個唱戲的孩子,心裡倒非常好學不倦,與普通的伶人,較比起來,真是高出一等,我當然就把知道的盡量的告訴他,一面還給他比方說,現在的世態,拿你們作藝人的來說,恰像一片秋海棠的葉子,而那些蘊藏著陰險的劣紳,和著偽君子的人們便像專摧殘海棠葉的毛蟲,有的已在葉的邊上了,有的還在追逐而在理想中,假使不能把這些毛蟲驅開,這片海棠葉就得給它們剝奪盡了……。」

    「不錯,譬方得真好!」穿洋裝的年輕人,用指頭敲著桌子說,很天真地表示贊同;那瘦長子卻又另外燃旺了一支炮台牌,顯得並不怎樣愛聽。

    紹文把身子略略移動了一下,還是很興奮地說:

    「他本來就有圖畫天才,第二天我再去的時候,他已照著我所說的意思,畫了一張圖;雖然只是一片海棠葉和幾條毛蟲,倒也畫得很工致,並且還在角上寫了『觸目驚心』四個黑字。我因為覺得很難得,便著實獎勵了他幾句,還特地送了他一個鏡架,讓他把那幅畫掛起來。」

    說到這裡,他又略略頓了一頓,隨手揣起了面前的茶杯,但並沒有喝。

    「上月裡,他的頭兒趙四再三來約他出去搭班,他因為母喪已滿百日,便不再堅拒,只是跟我討論,想把吳玉琴三個字換掉,以為太像女人了。我替他想了許久,想不出什麼好的名字,後來偶然靈機一動,才想到了秋海棠三個字;雖然一樣不脫脂粉氣,卻還多少有些意義。他聽我說,便馬上贊成,我們三叔他老人家知道了,也說這三個字很喊得響,比吳玉琴的確好一些。反正他早已出科,說改就改,還有誰能阻擋?」

    瘦而且長的評劇大家俞仲遷先生,這才把他那顆上下皆尖的腦袋點了一點。

    「不錯,出了科的學生要改藝名是班子裡管不著的。」他接著又馬上堆出了十分自負的神氣說:「記得三十一年前,馬鳳雲才從鳳鳴社出科,他也不歡喜那個名字,便由兄弟替他改成馬玉鳳。他改名後第一天出台唱的是十三妹,有小寶芬的張金鳳,高壽林的安公子,劉寶奎的鄧九公,周福……」

    俞先生正吹得很神,不防驀地給那穿洋裝的小伙子捉出了一個破綻來。

    「別忙,俞先生,你老人家今年大概也不過四十一二歲吧?三十一年前你才得十歲模樣,怎麼就會給人家改藝名了?」

    這一問倒真把那位評劇大家問住了,一張煙容滿面的淡黃臉上,不覺很例外的透出了一絲紅意來。

    「噢!記錯了!」他勉強想改正過來,「是念一年前,不是三十一年……」

    袁紹文忍不住也笑了一笑。不過今兒他是主人,那個洋裝少年張天明又是他自己的同學,當然不好意思再讓俞仲遷受窘,便立刻又另外提出了一個談話的題目來。

    「天明,你瞧我們三叔現在對待玉琴怎麼樣?」

    「很不差,」洋裝少年把那條緋色的領帶整了一下回答。「似乎不像從前那樣肉麻了!這都是你從旁苦勸的功勞。」

    「可是三年前玉振班的學生劉玉華,倒也給了他一個很有力的教訓!」紹文笑著說。

    「劉玉華給玉振班開除之後,聽說一直在南邊出台,不知道秋老闆那邊可有什麼消息沒有?」俞仲遷也插嘴進來問。

    紹文一面把一疊鈔票掏出來,準備會帳,一面很簡短地回答:

    「沒有聽他說起過。」

    正在這時候,有一顆光頭打簾子裡探了進來,只一照面,屋子裡的三個人便認識他了。

    「榮奎,你可是來催你們老闆上館子去嗎?他早就跟袁大人一起走了!」張天明照例總是第一個搶著說話。

    榮奎是秋海棠的跟包,此刻倒真是催戲來的;聽天明這麼一說,便忙著說了一聲是,就想旋過身子回去了。

    「你給我走進來,有話問你!」紹文突然高聲向他喊著。

    榮奎不敢怠慢,忙整一整青布大褂,立刻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垂著雙手,先叫了聲七爺,又向俞張兩人各叫了一聲先生。

    「你老人家有什麼話說?」

    「我問你……昨天有個老媽子模樣的女人,在第一樓外面跟你鬼鬼祟祟的說話,她是幹什麼的?」紹文看定了榮奎的一張小圓臉,正顏厲色地問著。

    「啊……她嗎?」這個背了人很浮滑,當著人就裝土相的小伙子囁嚅著說,「她是我的姑媽。昨兒為了家裡的事,在那裡跟我商量。」

    紹文冷笑著把頭一搖。

    「怕不是你的姑媽,倒是一個媒婆吧。」

    說得張天明和俞仲遷都笑了。

    「是的,正是我的姑媽,是去年才嫁的!」榮奎搶著說明,只是說得太忙了一些,反露出了一個大漏洞。

    「去年才嫁的?你不要給鈔票迷昏了!昨兒那個老太婆至少有五十多歲了!」紹文把左面的衣袖更擄高了一些,越發透出了嚴肅的神氣說:「告訴你,榮奎,上回你收了人家一百塊錢,想給你們老闆拉馬,要是真稱了你的心意的話,別說他的嗓子要斷送掉,便是那個盧行長知道了他老婆幹的好事,怕也不能輕易饒人!你吃了你老闆的飯,如果真想巴結他,只要把那幾件行頭管好就算了!這種心勸你別多操!下次讓我知道有這種事,一定叫你滾蛋!」

    這一場呼斥,倒的確不是出名的精靈鬼小榮奎所預料到的,可是他也知道袁七爺的勢派,以及他和秋海棠的交情,當然不敢反駁,只得連連的說:「小的怎敢,小的怎敢,」一面腳下明白,湊袁紹文回頭去和張天明說話的機會,馬上像一頭兔子似的鑽了出去。

    當他一路走回第一樓去的時候,一路就在腦子裡盤算起來。

    「這個袁老七真是比我還精明!人家私下幹的事,他怎麼就會料到了?看來還是歇手吧!別弄到了錢沒有進袋,反把飯碗打破了。」

    然而再一想,又使財迷了心的榮奎膽壯起來。那個老婆子不是說只要他能夠想法子使秋海棠和王掌櫃的媳婦單獨見上一面,他就可以得到兩百塊銀和一雙金鐲兒嗎?兩下加起來,至少也有三百多塊錢,拼著一年沒有生意,也虧不了什麼,何況他想:

    「年輕的男人和女人一見面,那會不歡喜之理?只要老闆歡喜,就不怕他再告訴袁老七,而自己的飯碗,還有什麼危險呢?」

    可是再一想,又怕事情一旦鬧破,王掌櫃的一定要跟秋海棠打官司,那時候他豈不也要連累去嗎?這樣想想,榮奎的心倒又寒起來了。

    但一霎眼,另一個念頭又湧了起來:

    「呸!怕他什麼!王掌櫃統共不過是一個開綢緞莊的經紀人,既無聲名,又無勢力,既使事情鬧破,怕他什麼呢?」

    接著又從袁紹文的身上,反使他想出了一個計較來,王家的媳婦不是先想單獨和秋海棠見見嗎?只要自己湊一個空,借袁七爺的名字,把秋海棠騙到約定的飯館子裡去,不是很容易的事嗎?

    榮奎越想越順利,險些高興得就在路上跳起來。

    這一晚,王大奶奶果然又打扮得花朵一樣的坐在池子裡,不斷的向台上的秋海棠,送過含有無限深情的眼波來;秋海棠也開始有些察覺了,因為他看得很清楚,這個女人在最近的一個半月裡,不管自己在那裡出台,總是獨坐在池子前面的第二三排中間,對他聚精會神的注視著,連大風大雨的日子也沒有間斷過,當然他是知道她的用意的,並且也曾幾次對她發生過憐惜的心理。他想:

    「這樣深情的女人,倒也的確是很可以感激的。」

    然而回到後台,心裡稍稍安靜之後,便立刻又想到了袁紹文平日勸勉他的話,以及他在幾年中屢次竭力替自己解圍,不使患著想入非非的袁總辦對自己有什麼非禮的舉動。

    「物必自腐,而後蟲蛀之!」他彷彿聽見紹文的聲音,在他耳朵邊響著,「因為你們唱戲的人,往往要和好人家的婦女亂混,所以才有人會把你們同樣的當做玩物看!只要你自己守得清白,別說一個總辦,就是現代有聲勢的人,也不敢小看你!」

    因此,秋海棠一到台上,總是專心致意的唱戲,儘管心裡很明白,有許多美麗的女人正在發出電氣一樣的眼光來挑逗著他,他也不敢向她們回看一看。

    但王家的媳婦兒倒真是許多女人中很特別的一個,她不但捨得時間,而且還拼得花錢。在廣德樓時,就有一個看座兒的受了她的厚賂,送過幾套行頭到後台來;雖然秋海棠沒有接受,可是至少有幾百塊錢她已經花掉了,其後秋海棠家裡,又會不斷的收到一個不具名姓的人所送的許多厚禮,顯然也是這個女人的苦心。無奈秋海棠的意志,還並不像一般年輕人那樣的易於顛倒,同時又有袁紹文以良友的資格,不時在旁督責,所以始終不曾做出事來。

    大概她後來才發現惟有榮奎是秋海棠身邊最密切的人,要達到她的目的,只有這個人是一條好幫手,因此她就打發她所最寵信的老媽子來代表她向榮奎求教,已經兩次賞過他十塊錢了。這一晚,當榮奎受了袁紹文的一場訓斥,走回第一樓的時候,又在後台門外撞見了這個年紀比「真紅娘」老了三四倍的「假紅娘」,而且不等他開口已照例先遞過了一個紅紙包來,觸在榮奎手裡,立刻就使他知道又是十塊銀進門了。

    錢本來就是世界上最可貴的法寶,他可以叫人死,可以叫人生,又何況這一些小差使?而且榮奎的良心也真不壞,他覺得拿了人家的錢,也應該給人家做些事,反正王家的媳婦兒又不是什麼毒蛇猛獸,秋海棠和她見上一面,難道就會給她吞吃了不成?

    「好的,你留下一個號碼,有機會我給你打電話!」榮奎這麼一想膽子就更壯起來了,倒像這是他份內應做的事。

    那個老媽子就歡天喜地的去了。而從這一晚起,王掌櫃的媳婦的怪妖媚的臉,不覺更添上了幾分春色;在她的內心裡,早有一種說不出的慾望在燃燒著了。好像老天也有心要成全她,三四天之後,王掌櫃的為了買賣的事,動身上天津去了,臨走照例還把家裡的一切交代了他媳婦,——中間當然包括著整千的現鈔,和幾扣外國銀行的存摺在內。——使她差一些就要開口向他道謝。

    其實,王掌櫃在家,也阻擋不了她什麼;可是他一出門,當然對她更方便些。第二天中午,一隻九百塊錢的鑽戒已給王大奶奶買到了;回去的時候,順便又到擷英去吃了一頓中飯,這是專門為著預先察看那裡的地形而去的。——「地形?」不錯,正是地形!無論男人掠誘女人,或是女人玩弄男人,其情形都和獵人射獵相同;要射獵,當然是先要察看地形的!

    王大奶奶差不多要等得絕望了,有一個晚上,當她照例在全神貫注的欣賞著秋海棠所幻化的那個千姣百媚的女人時,她真想把她新買的那個鑽戒馬上拋到台上去,幸而她多少還有幾分理智,才把自己勉強抑住了。

    在這一個多禮拜以內,小榮奎的心裡委實也沒有安定過,他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智力了。他的第一個困難就是袁紹文和秋海棠碰到的機會太多,每晚簡直老在一起吃飯,榮奎要假冒他的名字實在不容易,其次可要怪他自己了,儘管他的膽量很大,但吃虧就在沒有念過書,機智還不夠,因此一直耽誤到第九天上,他才湊著袁紹文和袁總辦叔侄倆都有應酬上吳會長家去吃飯的機會,很僥倖地把秋海棠誆到了擷英去。

    當菜館或旅館茶房的人,對於世界上一切詭秘無恥的勾當,還會有什麼不知道的?秋海棠才跨進王大奶奶留下的雅座,兩個西崽便一起退出去了,雖然其中有一個曾經向那打扮得渾身珠光寶氣的女主人投過一個含有邪意的眼風。

    「喲!吳老闆,這麼冷的天氣頭上為什麼不戴頂皮帽呢?」王大奶奶很嬌媚地瞅定著秋海棠說,一股濃烈的脂粉香,直衝進對方的鼻觀。

    這雖然不是秋海棠所預料到的,但一看這情形,也就明白了。

    「怎麼不見七爺呢?」他想回頭去問榮奎,可是這個功成身退的跟包先生早就走得不見影蹤了;他不由窘得臉上一陣緋紅,立刻就想退出去。

    但王掌櫃的媳婦怎麼能讓他走呢?

    「我給你把大氅卸下來吧!」她爽快走到了秋海棠的身邊來,伸出一雙粉嫩的手,——一雙從沒有做過什麼有益於人的事的手——真的就想給他卸下那件皮大氅。

    玉一樣白的臉龐,鮮紅的嘴唇,加上富於磁性的媚笑,和那樣溫柔的說話,幾乎就要把這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藝人融化了。

    他漲紅著臉,完全失卻了抵抗的力量。

    「物必自腐,而後蟲蛀之。……你要人家看重你,就得自己先看重自己……!」良友的忠言,突然又在他耳朵邊響起來了,使他頓時覺得頭腦裡清醒了許多。

    幾年來外界的誘惑,實際上他已經也受得很多,只是像這樣侷促相接的局面,卻還是初次碰到;他自己的理智顯然已不能控制了,幸而還有袁紹文時刻不斷的給予他的許多忠告,能夠在緊要關頭把他驚醒過來。

    「唱戲的藝人沒有什麼可恥,可恥的惟有給人家稱做下流伶人的人!」紹文的沉著而有力的音聲,彷彿越來越響了。

    及至王大奶奶把那鑽戒遞到秋海棠的胸前時,一種天神似的光彩,已在這個唱戲的青年人臉上透出來了。

    他挺直了身子,掃盡向來所有的那種忸怩溫存的態度,看定了王大奶奶的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太太,恕我不向你請教你的尊姓了,因為我要趕快忘記今天的這一會事,同時也希望你趕快把它忘記掉!今天的事,乾脆的說一句話,就是你要用你的錢,來買我這一個人!可是,對不起得很!這個交易不會成功了!因為我不想出賣自己,並且我也知道自己只是個唱戲的,除掉在台上能夠扮女人,唱小嗓子以外,什麼也不值一個大錢!所以我不但不願賣給你,而且還勸你不要買!假使你想買我的目的是為了要找快樂的話,那末我可以告訴你,我是不會使你快樂的,而且還會使你把原有的快樂一起斷送掉!湊你現在還保有你自己的快樂的時候,讓我們把這筆交易根本勾銷了吧!」

    這一番鐵錚錚的議論,倒真是做了五六年內掌櫃,享盡了一切繁華的王大奶奶所夢想不到的。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從秋海棠那兩顆平時很柔和的眼睛裡射出來,使她覺得渾身冰冷,不由不怔怔地呆住了。

    「我答應你永遠把今天的事忘記掉!你還是一個清白的人!」

    秋海棠大踏步跨出了餐室去,昂著頭,像一個才從教堂裡出來的牧師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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