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文 / 劉光榮
當希臘人猜出斯芬克斯之謎時,海洋的風暴與狂濤一齊靜止下來,從此,水手們在地中海沿岸的航行便暢行無阻愜意自由。可是,誰曾想過,這宇宙生命世界中最難破譯的謎到底是什麼呢?其實,它不是那個獅身人面怪物所提出的問題,也不是人們至今也無法窮極思維吉猜想的宇宙,它正是我們自以為無比高貴的人類自身。
生物學家們在費盡心思解剖人體結構。
政治學家們在孜孜以求地探索人群的排列組合。
哲學家們在自我陶醉中醒來,發覺自己的思辨是多麼蒼白多麼渺小。
精神分析大師們終於感到,他們正徒勞無益地處在精神崩潰的邊沿。
人是不可窮極的。
人是不解之謎。
造物主不能拯救我們。
宗教與信仰不能拯救我們。
沒有聖人先哲能夠拯救我們。
甚至連我們自己也不能夠拯救自己。
我們從離開母體那一刻就在不斷地墮落,就在不斷地製造掩飾故弄玄虛。無論人們用多麼美麗的詩篇去讚美生命,人的產生始終是一出無法更改的悲劇。
至少我就是這樣一出悲劇。至少我所認識的那幾位同齡的「時代英雄」就是這出悲劇中的角色。
我不想為自己辯解。
當我為珍惜愛情悲壯地離開我的愛人,而她卻反目成仇不斷地用利劍刺傷我的時候,在每一個長夜裡我流著淚懷念著那些美好的日子並獨自飲下杯杯苦酒;雖然,我知道只要我向她哪怕只講一句心中真實的痛苦,她就會更加瘋狂地愛我,跟我一同走向地獄,我仍然沒有辯解也不想辯解。
當無數的人從我身上踏過去的那一刻,我聽到自己的肋骨發出「喀崩喀崩」的斷裂聲,我沒有痛苦沒有分辯,雖然那時恐懼籠罩了我的世界,我仍然相信我對於這世界是無辜也是無關緊要的,只要我大聲呼叫,許多人就會繞過我那被打倒在地的軀體。
當特別調查組的幾位先生來藍江市醫院我那間嚴密看護的病房,對我聲色俱厲地控訴時,我剛剛吸夠了氧氣精神狀況極為良好,我寧願聽他們的訓斥也不想為自己辯解,那時,其中一位與我年紀相似的先生曾多次提示我可以按我自己的思路予以辯解,我也委婉地拒絕了他們的好意。
當我的律師在法庭上舉出大量的證據證明我的無辜時,我自己也覺得這只是一場鬧劇而無聊得直打哈欠,以致於法官先生不得不對我提出警告。
我不想辯護並不是我不願為自己辯解。古人說:「哀莫大於心死」,當我發現我已無意間捲入後來轟動全國的「陽光事件」時,我的心就已經死了。死人不知道痛苦當然也不會為自己去辯解了。
遺憾的是我不是一個真正的死人,我的軀體還將在世界上生存幾十年,我體內的器官還在不停地運轉,我的悲哀還會延續下去,我的辯護自然會以故事的種種方式在人群中輾轉播放。
然而我畢竟只是一個瀕死的人。「人之將死其言也哀」,當我提筆寫這篇故事的時候,我只想向人們展示人這樣一個難解之謎的形成過程,既不想為自己辯護,也不想推倭他人,更不想被人們曲解為揭露「朋友」的隱私了。當然我更不希望人們看到這篇故事時去對號入座去任意猜測,因為故事中的人物都是非真實的,故事的主要事實都是我這顆茫然無覺的腦袋在不斷的幻覺中虛構出來的。我本不應寫這篇故事,我只是在漸漸死去的過程中想演示一次生命的悲劇情節而已。
斯芬克斯死了,因為人們猜破了它的謎語。我沒有死,因為我需要演示悲劇,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