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唇劍舌槍宣傳戰 生龍活虎埋伏兵 文 / 劉流
上一回說到刁世貴和他的偽軍士兵們,要反正投降八路軍。像他們這種表現,就可以證明,偽軍士兵們不是不可爭取的。雖然他們之中,有許多是出身於地痞流氓或者無業遊民,當上偽軍,則更加吃喝嫖賭,搶奪百姓,邪惡成風,無所不干;然而,他們究竟還不像高鳳岐那樣的鐵桿漢奸,不可救藥。像日本法西斯強盜,在中國的滔天罪行,他們並不是不知道,有多少驚人的慘案,也曾激動著他們的心膽,有多少血腥的慘景,也曾刺痛著他們的眼睛,特別是他們本身也受著日本軍隊的欺壓。因此,他們早就心懷憤恨。只是因為他們沒有政治頭腦,沒有遠大眼光,缺乏愛國的教育,缺乏正確的領導,所以他們看不清光明之路,不敢作出正義行動。如今他們三碗燒酒喝下肚去,就有些人表示:要跟著刁世貴反正起義。這些人有這點兒酒氣兒助著,有這點兒正氣兒吹著,說干就要干,個個挺身而起,舉槍高呼:「小隊長!
刁大哥!咱們說干可就得干。對,不能猶豫。誰也含糊不了。
咱們去消滅南炮樓的鬼子兵。要活捉豬頭小隊長。咱們打到橋頭鎮。要槍斃高鐵桿兒。要砍掉毛利的驢頭,要剝他的驢皮!走……」喝喝,好傢伙!他們表現得這樣迫不及待,好像真要馬上出動了。
不過,像這樣的兵變行動,關係到多少人的生死存亡,弄不好就又是一場流血的慘案,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又何況百人百性,各人有各人的心眼兒,不要光看有些人願意殺敵報仇,投降八路軍。可是也有的人因為不瞭解八路軍的政策,有所顧慮。況且,他們自覺著是浪蕩成性,不願意受人民軍隊紀律的約束。再說,他們不知道天下大事,更不懂得革命的事情,因此,他們根本就瞧不起八路軍。所以,這個時候就又有人說話了:「刁大哥,小隊長!先別這樣幹,這個事兒不是鬧著玩兒的!咱們得好好地商量商量。」說這話的人是個老兵,好像是心眼多點兒;另外有幾個年輕的,也就隨著他說了幾句。
刁世貴一聽他們的語氣就有點兒不大高興,他把眉頭一皺:「好,商置吧。」這個老兵又說:「大哥!咱們的頭是磕了,但是不能合著眼瞎干!八路軍到底是怎麼回事,咱可弄不清啊!咱們要是殺人白鬧兩手血,末了再叫八路軍撿了咱的便宜,到那個時候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隨著他的話音又有一個人說:「八路軍對咱好也不行,他們自己都快完事了,咱們不叫他們拉著墊背!」又有人接著說:「對啊!有人說,八路軍還回來。要我看,那是替八路軍吹牛腿。」老兵接著碴兒又說了:「再說,現在各處都是日本兵,就憑咱們這麼三十多個人兒起義鬧事兒,我看是瞎鬧!弄不好得把自己這個吃飯的傢伙兒搭上!」說到這兒,這些士兵們亂起來了:「對嘛!我看也是。共產黨八路軍都叫鬼子打坍了,咱們這麼幾個OE湃?兒還成得了事!」經這些人這麼一說,屋子裡的空氣兒又起了變化。
但是,剛才主張起義投降八路軍的那一部分人,還是主張不變。他們倒不是有什麼遠見,也並不知道什麼是立場,只是覺得不如此,不能出氣,話說出嘴不能被別人反駁。所以也就七言八語地:「不同意你說的那話,說這樣話就不算中國人!就是孬種草雞毛!刁大哥,咱們非起義反正不可。」
很明顯,這形成了兩派的鬥爭。這兩派是誰也不讓,越爭氣兒越壯,甚至互相罵起大街來。刁世貴一看,這還了得?
不拿出點厲害的來不行。他「啪啦」一聲,把盒子炮掏出來:
「+紜幣患一錚在桌子上一摔:「不許再嚷,這太不像話了!?鬼子,投八路,這是光榮事兒,有點兒中國人味兒的就應該這樣幹。反對的就是漢奸!你們誰不同意!我看哪個不怕死的敢說反對!」
刁世貴這樣一來,立時可真把反對的這一派給鎮住了。可是,他們心裡不服,一個一個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說不敢說,想動不敢動。只有那個挑頭兒的老兵,老是要張嘴。
他想站起來,把槍一舉,喊一聲:「我們也有槍!」要是這樣一來,別人也就要跟著這樣。真的那樣鬧起來,就得開槍干一傢伙。這是他心裡想,可沒有敢表示出來。
正在這個勁頭兒上,齊英站起來了,他先小聲地跟刁世貴說了兩句話,然後向士兵們說道:「朋友們!弟兄們!請大家還坐下,兄弟我有幾句話,想跟大家談一談。」大夥一聽就都有點兒發楞。心裡話:他算幹什麼的?他跟著摻合什麼?這些士兵們正在懷疑之際,刁世貴向他們,把齊英作了介紹。士兵們一聽,哎喲喝!鬧了半天他是共產黨的代表啊!也代表抗日政府,還代表著八路軍哩!臉兒倒是挺白,就憑你個書獃子樣兒,還能辦得出拿手事兒來?聽聽他說什麼?
諸位:他們看著齊英不大起眼兒。本來嘛,看象貌並不驚人,聽語氣也不壓眾,過去又都不認識,當然誰也鬧不清他到底能怎麼樣。
說真的:你可別看齊英年輕,他作過好幾年文藝宣傳工作,瞭解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各種政策,國際國內的大事也知道的不少。說起話來,還帶著幾分扇動性。他一開頭,就先說士兵們是見義勇為,可敬可佩!共產黨、八路軍從來就歡迎這樣的。大夥一聽這個意思,倒是覺著心眼兒裡有點兒高興。齊英一面說著話,用眼睛這麼一掃,看人們臉色就瞭解了人們的心情。他這才接著又說了說:敵人現在是怎樣的兵力不足;他們如何陷入了侵略中國的泥坑拔不出腿。又說:
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如何廣泛有力;所有愛好和平的國家人民,都幫助中國抗日。又著重地說了說:毛主席、共產黨領導著全國人民堅決抗戰到底,氣勢如何壯闊;八路軍、新四軍和所有抗日武裝,如何英勇堅強雄偉有力。根據這些條件,所以才敢說:最後勝利是我們的。
齊英這番話,說得是簡單明確,生動有力,雖說還不夠通俗化、大眾化,可是把這般人真給說住了。他們聽不出問題來,提不出意見,所以就只有聽著。一面聽著,心中暗想:
哎呀!這個伙子真行啊!這麼年輕就有這樣高深的學問,就懂得這樣多的事情,這些話從來還沒有聽到過。雖然有的名詞兒不懂,可也聽著好聽,怪不得他敢代表共產黨到這兒來,這真是沒有金剛鑽子,不敢攬磁器活啊!想到這兒,差不多都是心服口服。只有那個老兵,還在捉摸著挑話碴兒,找話把兒。
齊英喘了口氣兒,接著又說:「弟兄們!朋友們!對共產黨和八路軍敵人是沒有辦法的。沒有來到的事咱先不說,過去的事兒我想大家都有個耳聞。咱們八路軍在華北,給日本鬼子擺下了多少戰場,把日本侵略軍殺得個屍橫遍野,全軍覆沒!賀龍將軍帶著一二○師來到冀中,在河間、齊會打了一連串的殲滅戰,打得敵人望影而逃,聞風喪膽!我們晉察冀軍區第一軍分區楊成武司令員在銀坊、黃土嶺一戰,打死了日本名將之花——阿部中將,還消滅了他的全部人馬!誰不知道陳莊戰鬥,消滅了日本一個旅團,連水垣旅團長也死無葬身之地!」
喝!齊英真是越說越有勁兒,越說越動聽,說出話兒來嘎嘎兒響,呱呱兒叫。偽軍們聽得都入了神,直了眼兒。本來這都是事實,沒有半點虛假,絲毫兒也沒有誇大,有誰能夠提出反對的意見呢?他還想接著說下去,不想,那個老兵提出質問來了。誰也沒有注意,他好像是自言自語:「嗯,賣瓜的多會兒也不說瓜苦!關公就老說過五關斬六將,沒有聽他說過夜走麥城。八路軍這行那行,可是這一次五一大『掃蕩』怎麼樣啊?」
哈!這話被齊英聽到了。齊英心眼兒靈活,來的快,腦子一轉又說道:「對啦,那一位朋友提出了五一反『掃蕩』的問題。這次反『掃蕩』中的戰鬥很多,咱們簡單地舉個例子吧!我想大家都知道宋莊戰鬥。八路軍的兩個連,被敵人圍在村裡。打了一天一夜。結果怎麼樣呢?打死打傷了一千四百多名鬼子兵。我們這兩個連,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出村去走開了,這能說是日本兵『掃蕩』了八路軍嗎?大家可以想一想,問一問,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誰見過,誰聽說過,日本鬼子消滅過大批的八路軍?要按他們的欺騙宣傳,自然是消滅過不少。他們還說,捉住了呂正操司令哩!可是呂司令員,早就帶著他的主力部隊,到了山裡。晉察冀軍區聶榮臻司令員的好幾十個正規團,正在太行山、五台山、北嶽恆山以內,加緊練兵。很快你們就會看到,正規的八路軍,就像飛虎下山一樣,來到冀中,消滅這兒的日本強盜!這個不說,就在今天的早晨,高鐵桿兒的隊伍,不就在大公路上被消滅了嗎?」
說到這兒,大伙都吃驚地「啊」了一聲。對呀,聽說,今兒早起是有這麼回事兒。莫非八路軍的大隊已經過來了?這時候又有一個人起來說:「八路同志!這些你就甭說了,俺們願意聽一聽,八路軍能對俺們怎麼樣?」
齊英一聽,啊,這才是他們最關心的哩!他的靈機一動:
「弟兄們!你們既然提出這個問題來,我就說一個咱們兩方面都親身經著的事兒。就在前幾天夜裡,不是有八路軍來襲擊你們嗎?那是三部分的游擊隊和武工隊一塊來的,總共有一百五十多人,有輕機關鎗,也有擲彈筒,那就是我們的部隊。」
士兵們一聽,哦喝!好傢伙!鬧了半天就是他們的隊伍來打我們!聽聽他還怎麼說?「我們本來想和你們一起來消滅鬼子兵的,沒有料想,話說的不到,互相開起槍來,我們這才急速的撤退。」有些人一聽這話就暗自點頭,嗯!說的是這麼回事兒。「現在我的隊伍就在這村的附近,另外也還有縣裡的和分區的武裝在這一帶活動。只要你們作出決定,不管是什麼時候行動,我們都會有武裝配合你們,支援你們!因為共產黨講的是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只要是抗日就歡迎。如果你們不願意現在起義,我們也可以作為秘密的朋友,只要不反對抗日,不糟害老百姓,我敢保證,八路軍不會給你們為難。你們知道:共產黨不需要對天發誓,從來就為自己的話負責!怎麼說就要怎麼做,辦不到的事情,就不空說。既然說出,就能辦到。」
哈!齊英這一番話,可真是厲害!稱得起是舌槍唇劍,勝似那脆生生的盒子炮,把這些士兵們都給說楞了!這時忽然一個士兵說:「八路同志:你們共產黨主張共產吧?」齊英說:
「是啊。請問:你們哪一個怕共產啊?」又一個忙說:「怕共產?
鬼孫子才怕哩!現在就把財主們的產共了才好呢!」齊英笑著又說:「現在不行。」「到什麼時候才行?」「得把帝國主義打倒了以後。因為帝國主義是全世界的壓迫者、剝削者和侵略者。」
「那得到什麼時候?」「到什麼時候,這不能具體判定,但是它們必然要被革命的人民打倒消滅!」「那麼準嗎?」「准!因為這是社會發展的規律,誰也救不了它們。消滅了帝國主義,共產主義才有可能在全世界實現。」「我看說說算了吧,管他共產不共產呢。」「不!這是馬列主義的社會科學已經肯定了的,不管誰願意不願意,共產主義一定要在全世界實現。好比這麼說吧:她就像早晨的太陽,一定要在東方升起來!」齊英覺著對這些人說一下說不清楚,再看偽軍們一個一個不聲不響,紋絲兒不動,大氣兒不出,直勾兒著眼兒看著齊英,就好像被齊英給吸住似的。這時候齊英一看,時機已到:「弟兄們!
願意交朋友的請伸出手來吧!」隨著話音,他就把手伸出,首先和他身旁的刁世貴握了握手,然後,又一個一個地挨著來,走了一個轉圈兒,個個士兵都搶著和齊英握手,就連那個老兵也和他握著手呲了呲牙哩。他們在這一陣兒,和共產黨的代表握一握手,不但認為應該,而且覺著有說不出來的熨貼!
這功夫,刁世貴又問了一聲:「還有哪個弟兄要說話?說吧。」有一些人就回答道:「沒有什麼說的了,大哥,俺們都聽你的。」剛才那幾個不同意的士兵也說:「刁大哥!俺們擁護你!擁護這位代表!你們說怎麼好就怎麼好。」齊英又說道:
「這話不能這麼說,弟兄們!這是決定你們大家命運的問題!
決定你們前途的問題!需要大家商議,你們大伙要怎麼辦就怎麼辦。」刁世貴又補上了一句:「對!咱們也跟著八路軍學學民主!都有發言的權利!你們說吧,怎麼辦?」經他這樣一說,士兵們可就活躍起來了,七嘴八舌頭地提意見……他們最後決定:先不冒然地行動,暫且暗中準備,和齊英他們秘密地來往,讓齊英和縣領導和分區機關去研究決定,抓住有利的時機,配合行動,消滅敵人,舉旗反正抗日。這樣決定,大傢伙可是沒有一個不贊成的。
天氣已經交了半夜,士兵們就要送著齊英走。齊英說:
「先不忙,我還要給你們介紹幾位朋友。」士兵們一聽:啊?還有幾位朋友?「那就請朋友們來吧。」齊英走到西套間的牆旮旯,把一堆土坯搬弄了搬弄,把洞口蓋打開,叫了聲:「同志們!你們大家怎麼樣?出來吧,出來咱們一塊兒轉移。」齊英說這幾句話的時候,真是有點兒氣短,心跳得發慌,說話的聲音也有點打顫,他光是惦記著,有人在裡邊憋死餓死!我想諸位也會有跟齊英同樣的心情。
地洞裡的人們到底怎麼樣了?一個死的也沒有。因為用兩個碌碡蓋井,是蓋不嚴的。再加上井裡有水,又和井上通風,這就保住了人們的呼吸。雖說用井裡的髒水泡生小麥,又不好吃又膩歪,可是這總不致餓死,當然受罪就甭提了!戰鬥裡生長的中國人民就有這樣頑強的生命力。
齊英對偽軍士兵們說的話,洞裡的人都聽見了,等齊英掀開洞蓋兒一問,丁尚武頭一個就竄上來:「同志們誰也沒有怎麼樣,都挺好。」緊接著孫定邦、肖飛、史更新、李金魁、孫志如、孫大娘、林麗就一個一個都出來了,最後把民兵東海也給拉上了洞口。齊英把他們和偽軍士兵們作了介紹,大伙都驚訝、高興,互相安慰,說了許多客氣話,這些就不必提了。
因為天氣已經過了半夜,齊英帶著他們就要轉到村外,臨走之前,刁世貴和偽軍士兵們,送給了齊英他們許多子彈,還把他們送出村來,這才分手告別。房頂上和炮樓上的兩個哨兵,在月光之下還向著齊英他們揮了揮手,連說了兩聲:「同志們!再見。同志們!再見。」
今天夜裡天氣很好,有涼絲絲兒的小東北風,吹動著潮濕的水氣,腳底下趟著噴上露水的道邊草,鼻子裡呼吸著清涼的空氣,這是多麼清爽!多麼痛快!剛剛從地洞裡出來的人們,爽快得頭暈如醉。他們往北走了不遠,就遇見了在這兒等著接他們的民兵。原來金月波帶著她的小隊在這兒等候多時了。田耕為什麼沒有來呢?因為他正在大沙窪裡,召開各村村長和支書的聯席會議。齊英的小隊戰士都作了他的臨時通信員。
話不多說,由金月波帶領著這些人,登時來到沙山的腳下,見了田耕,把一切經過情形,從頭到尾報告了一遍。田耕認為這都很好,還稱讚齊英有膽量有氣魄。這些參加會議的村長和支書們,也都向被救出來的人們,說了許多安慰的話。因為會議將要結束,田耕最後重複地說:「各村的黨、政、團體組織一定要積極起來!要在修路的民-裡邊找一些積極分子,每村至少要找三個。不一定光找青年,像何世清、刁二東這樣人,都可以作為積極分子,他們很可能起作用。剛才說的那幾個秘密黨員一定要派他們參加民-修路,因為我們要通過他們領導群眾鬥爭!路是敵人強迫著修的,但是我們要有組織地給他破壞!不但如此,我們還要創造更大的勝利!要叫日本鬼子修起來的公路、炮樓成為他們的墳墓!」田耕這話是什麼意思呢?他是覺著,有了刁世貴這部分偽軍的力量配合,再把各村的民-們領導起來,準備組織一個修路大暴動!真要來這麼一手,這個地區將會是另一種勝利的局面。
諸位!從這一連串兒的計劃、組織和指揮作戰的行動中,我們就可以看出,田耕這人是多麼才高智廣來了。那麼,他的這些打算,到會的人們都同意嗎?到會的人還不知道他要組織大暴動的打算,也不知道刁世貴的偽軍要反正,因為這是非常重要的秘密,不到一定的時候決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
不過他們覺得:縣委書記要親自領導、指揮他們的鬥爭行動,還有個不高興嗎?況且會議開得滿好,決定非常正確,他們還能不積極起來嗎?你就看吧:田耕的話講完了,散會以後,人們往回裡走著,還仨一群兒五一夥的興奮地談論哩。
散會以後,齊英就又忙著找田耕,問問他這些從地洞裡出來的傷員和婦女們怎麼辦?應該想個辦法,把他們安排下來。對這事,田耕首先要聽聽齊英和孫定邦的意見。他倆的意見是:讓史更新、丁尚武、李金魁、東海、孫大娘、孫志如、林麗他們這些人分開到沒有炮樓子的各村找關係隱藏起來,其餘的人就都隱蔽在大沙窪裡邊,如果下雨,再到村內。
可是丁尚武覺著這地洞裡生活的滋味嘗得夠多的了,不光是難受,還天天提心吊膽,恐怕被敵人搜查出來。現在的傷雖說還不好,但是還有藥換,好好地養上幾天,也就差不多了,休養幾天以後,身體也就會壯上來。現在雖然還沒有什麼戰鬥力量,可是在這片大沙窪裡跟敵人轉轉,也不見得不行。再說,敵人又剛剛「掃蕩」過去,也不會還有大批的部隊前來。所以他才不肯再進村去隱藏。田耕想,丁尚武的傷已經好多了,再養幾天,就可以出來活動了,因此同意他留下來,他這樣一來,李金魁也有同樣的想法,所以他也不願意再到別的村去。在這樣情形之下,史更新也不打算再和他們分開了。因為只有林麗這一個醫務人員,都得靠著她把傷治好,所以不能分開。那麼東海不能走怎麼辦呢?他姑姑家是高辛莊村,就把他送到那兒去。他本人也同意。林麗當然要跟著傷員。那末再就是孫大娘母女二人。孫大娘自然是應該進村隱蔽,可是志如不願意再跟著。她願意跟哥哥、肖飛和林麗她們一塊兒,她也想參加參加戰鬥,特別是有了縣委書記的領導,她非常高興。結果孫大娘自己上了五虎寨去,因為小虎的姥姥家在那個村,他現在就在姥姥家住著,孫大娘也就和他的小孫孫找到一塊兒去了。
這時候,田耕仔細地向齊英詢問刁世貴的偽軍情況。齊英這才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田耕聽著不住地點頭。齊英又說:「他們準備著起義,但是究竟什麼時候起義好,他們要咱們作決定。」「那麼你的意見怎樣?」「我的意見是越快越好,免得夜長了夢多!何況他們沒有經過長期教育,怕的是中途有變!」田耕微微一笑說道:「問題不要只看一面。夜長了夢多,這見解倒是對的,如果我們多讓他作些好夢,那有什麼可怕?
只要我們把工作作好,中途變化也會往好處變。我們要學習敵工幹部的本領!只要是掛上鉤,就像火車頭拉著車輛跑一樣,只能前進不能後退!不過,要緊的是保守秘密,不能走漏風聲。至於什麼時候行動最好?這關係到整個分區甚至全冀中區的敵工工作,需要請示地委。待會我就到地委那兒去匯報,整個的工作都要請示。多著五天少著三天我就回來。在這幾天內,你們要好好地向刁世貴進行教育,戰士們要好好休息,這樣可以養精蓄銳,也可以麻痺敵人。等咱們準備好,把敵人也穩住了,再抓住最有利的時機,全面行動。」說著說著他還用手比劃起來,連那只傷手也在擺動,又接著說:「咱們這可以自造個名字,叫做叉王八戰術。把它穩在橋樁下,然後猛力戳鋼叉!」他的左手還隨著話音往下一壓。說得齊英、孫定邦、金月波、史更新他們這些人都笑起來,都說這樣打算太好了。田耕又說:「本來我還要跟同志們好好談談,因為天亮以前我還得走出三十里路去,沒有時間了。小白,咱們走。」白山早已準備妥當,站起來跟著田耕就走了。金月波也帶著她的小通信員保護著田耕一同離開大沙窪。剩下的人們就在這兒隱蔽休息。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一天、兩天、三天、四天過去了。
在這四天以內,齊英帶著孫定邦和肖飛,每夜都進入小李莊,對群眾進行宣傳,向偽軍進行教育,齊英自然是要講些抗日救國的十大政策,同時也和他們建立了私人感情。偽軍們反正的勁頭兒越來越足,都要求快點行動。到了五天頭上的夜間,齊英又來跟刁世貴聯繫,一見面刁世貴就急切地說道:
「好機會來了!」「什麼好機會?」「這條公路明天完工,後天上午貓眼司令派人來試車驗工,偽縣長和毛利都來。咱們就這機會,來個裡應外合,內外夾攻,把狗日的們收拾了不好嗎?」
齊英一聽:「啊!這的確是個好機會,究竟可靠不可靠?」「可靠,我敢保險。」「誰知道他們要帶多少隊伍來?」「隊伍不多,頂多也過不了一個中隊。咱們就在這個炮樓兒這兒打,你們的隊伍預先在高粱地裡佈置好,把南邊的鬼子炮樓封鎖住。等他們驗路的來到附近,你們就在他屁股後頭猛打一陣。你一打他們,他們一定要退到炮樓這兒來。我在炮樓裡邊和房頂上佈置好,等他們來到跟前兒,一頓機關鎗手榴彈,管保叫狗日的們都回了老家!你們說怎麼樣?」齊英、孫定邦和肖飛一聽,別提多高興了。只是有一樣使他們著急:田耕臨走的時候囑咐過,等他向地委請示之後再開始行動。所以在田耕沒有回來之前,他們不能輕舉妄動。但是齊英又覺著,這是很難得的機會,怎麼能夠眼看著良機錯過,白白便宜了敵人呢?他們商量了商量,決定立刻到刁家樓去找田耕,因為那兒有他辦公的地方,他回來一定先到那兒落腳。他既然說了遲不過五天,今兒正是五天頭兒,他一准回來。作了這樣的決定,他們又囑咐刁世貴,如何秘密地作戰鬥準備。刁世貴滿口應諾,三個人這才連夜奔往刁家樓找田耕。
齊英他們來到刁萬成家一看,正巧,田耕剛剛從外面回來;金月波也在這兒;另外還有一位幹部和田耕對面坐著。這人的年紀也不過二十六七歲,長的樣子有點像林麗。孫定邦和肖飛都認得他,他就是林麗的三哥——何志忠。大家見了面自然是要親熱一番,這就不在話下了。
有人要問:何志忠到這兒來幹什麼?
原來他是作敵工工作的。地委覺著這個縣非常需要這樣的幹部,因此臨時派他前來,補充一名縣委委員,和田耕一同進行領導工作。何志忠到了這裡到底如何領導鬥爭,咱們暫且按下不表。
先說齊英、孫定邦和肖飛三個人,此時無心多說別的話,急忙把刁世貴的情報向田耕報告了一遍,並且把他們的打算也說了一下。田耕聽了這些情報,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我估計著你們一定要得到這個情報。不過,這個情報是假的。」
齊英他們一聽這話,都大吃一驚:「啊?怎麼,這情報是假的?!」
田耕又說:「對,是假的。」說著他的臉轉向了何志忠:「你跟他們談談吧,你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何志忠這人向來不高聲說話,只聽他悄聲細氣地說:「……貓眼司令這老傢伙,近來學得更狡猾了!本來他接到岡村寧次的命令,明天要偷偷地從這兒大批運兵到京漢路去,但是,他故意透露出假消息來,說是要試車驗工。」「他為什麼要這樣呢?」「他有兩個目的:一個是避免我們的偵察,讓我們摸不清他的兵力部署,他才不走鐵路;另一個是為了把民兵游擊隊引誘到這兒來,他的快速部隊好消滅我們。」孫定邦聽了就說:「這樣看來,刁世貴的偽軍恐怕不可靠!」「不是,貓眼司令這個假情況,偽軍們不會知道。」齊英就急著問:「那麼,咱們怎麼辦啊?」這時候,田耕非常肯定地說了一句:「有辦法。」「有什麼辦法?你快說說。」田耕又說:「我先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什麼好消息?」
「敵人正急忙地集結兵力,準備進攻山區。」
說到這兒也許有人要問:這是什麼好消息?這不是壞消息嗎?
諸位:軍事行動可不能直著眼睛觀看,其中是迂迴曲折,有無窮奧妙!
岡村寧次對他們這一次大「掃蕩」的估計,認為是冀中軍區呂正操的主力部隊完全被打坍了;並且他的日本軍隊完全封鎖了北嶽山區,把山區和平原切斷了軍事聯繫,切斷了經濟來往。北嶽山區現在是糧食缺乏,軍隊減少,沒有多大戰鬥力量。只要把他們的軍隊集中到北嶽山區的周圍,「蠶食掃蕩」,等到秋後,再來一個「鐵壁包圍」,北嶽區的抗日力量就得土崩瓦解。從此,華北地區就可以成為他們的確保佔領地。然後,他再利用華北的豐富資源,集中他們的主力軍隊,進攻山西的八路軍,然後再和其它地區的日偽軍配合,一齊進攻八路軍、新四軍所有的抗日根據地,最後再和國民黨的主力軍——胡宗南的部隊,內外夾攻革命聖地——陝甘寧邊區,一鼓作氣地攻下延安。到了那個時候,蔣介石國民黨必然要公開投降。照他看來,消滅共產黨八路軍,是指日可待,猶如探囊取物一般。可是他哪裡知道:冀中軍區的主力部隊,不但沒有被他打坍,反而整頓訓練得更加有力。北嶽山區經過了兩年的開荒大生產,精兵簡政,積累了足夠的物質力量。黨中央早已經看透了敵人的行動計劃,從「五一」以前就作了充分的準備。晉察冀軍區現在正在開展地雷戰運動。
敵人要想蠶食邊沿,建立碉堡就讓他作繭自縛好了,建立了這麼許多烏龜殼首先就分散一部分兵力,然後咱們用地雷,用民兵,用飛行員,神槍手,把他們的炮樓一個一個封鎖起來,再用廣泛的地雷戰,對付他的「掃蕩清剿」。主力兵團分頭進攻敵人的後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消滅敵人,叫敵人首尾不能相顧。你瞧!這正符合毛主席的戰略方針所說的:
「主動地、靈活地、有計劃地執行防禦戰中的進攻戰,持久戰中的速決戰和內線作戰中的外線作戰。」不久就會看到,華北抗日的局面有利的大變化。未來之事,咱暫不必說。就在眼下,聶司令員派了五個主力團和許多地方工作幹部來到冀中軍區,敵人還不知不覺呢。這五個團分到五個軍分區,每分區一個,暫時隱蔽,等敵人集結好了兵力,開始向山區進攻的時候,他們就在後邊猛烈地攻打城鎮,攻打敵人的據點。敵人開始進攻山區的部隊,必然要抽調兵力,掉屁股回頭,慌忙來應付招架。不等他的人馬來到,這五個團就又要走開,找他另外的空虛之點,再作進攻,讓敵人的兵力還跟著屁股後頭奔跑。這就叫:牽制敵人,指揮敵人,消耗敵人,疲勞敵人,打擊敵人,最後達到消滅敵人的目的。誰說這不是好消息?
田耕把這番道理這麼一說,齊英、孫定邦、肖飛,高興得簡直要跳起來。說了半天,田耕對小李莊這兒究竟要怎麼辦呢?田耕和何志忠都主張就在小李莊這兒打敵人一傢伙。田耕主張把三區的區小隊立刻恢復起來,就以現在的基幹隊的民兵為基礎,再從別村抽調十幾個堅強的民兵,把大女她們幾個女自衛隊員,堅壁起來的槍支起出來。這樣,湊上三十來個戰士,再把史更新、肖飛、丁尚武、李金魁都組織進去,讓史更新當小隊長,齊英當政治委員,丁尚武當副小隊長,肖飛和李金魁擔任兩個班長。這樣,別看小隊人數不多,戰鬥力可是挺棒。這是根據著臨時的需要,暫時這樣編製,局面開展了以後,再另行擴編。那麼,孫定邦幹什麼呢?孫定邦提升為三區區長,兼武委會主任,動員指揮全區的民兵;不過在這次戰鬥中只抽調最堅強的民兵,一定要個頂個兒。再加上四區金月波的小隊,由田耕親自統一指揮這場戰鬥,和刁世貴的偽軍小隊配合起來,內外夾攻,大約著這個勝利是有把握的。光這樣說恐怕還是不太明白,所以孫定邦又擔心地問道:「既然是大批的敵人要從這兒路過,只靠我們這點民兵怎麼能打得了呢?」田耕又說:「我們並不企圖大批地消滅敵人,只要能殺傷他十個八個的就行,要求並不高。你們看看黨的號召吧。」說著他掏出一張《晉察冀日報》來。這報是土造的麻紙,本來有的字就不太清楚,又經過千山萬水的郵遞傳閱,上邊的字更加模糊了,但是還看得出來有朱總司令的命令:全國所有的抗日根據地的民兵武裝,每縣每天都要打死一個日本鬼子。人們一面看著心裡就算起賬來:一天要打死他多少,一年要打死他多少;這只是民兵啊!田耕接著又說:「怎麼樣?我們打死一個敵人就是完成了一天的任務。
何況——」肖飛接著說:「只要槍一響,就得敲他十個八個的。」
齊英也高興地問道:「為什麼不讓咱們的主力團到這兒來打?」
田耕說:「不行,到咱分區來的這個團要保守秘密,因為這一路敵人就有三千多。」「那麼這樣多的敵人我們又怎樣打法呢?」田耕就在這個問題上和大家研究起來了……研究的結果,大家都很高興,個個都充滿了勝利的信心。天還不亮,他們就按照計劃開始行動起來了。一場奇妙的戰鬥就在眼前!
話不多說,心急腿快,孫定邦、齊英、肖飛,在天亮之前,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見了民兵和史更新他們這些人,把這一夜的經過情形,敵我兩方面情況的變化,田耕對調整武裝力量的決定,就都向大家說了個清清楚楚。人們可是高興極了!個個磨拳擦掌,躍躍欲動,準備著在明天的上午進行戰鬥,消滅敵人。
整整的一天,大夥兒都是忙著準備,準備著明天上午,就要進行戰鬥,人們歡騰鼓舞的勁頭兒,就甭提啦。傍黑天的功夫,新挑來的幾個民兵,也都來到,把堅壁起來的槍支也拿了出來。小隊編成了,還開了一個全隊的會議,討論了戰鬥計劃。又從刁家樓兒、田家窪兒、五虎寨弄了許多的飯來。
這飯足夠兩天吃的,明天的給養自然是不用發愁了。今天夜間又是一個好天氣,大家就都抱著槍,和衣而臥,在桑柳條子裡邊,呼呼兒地就都睡了。
這時候還沒有睡覺的人,就是史更新。他不停地來回轉游,一方面是檢查崗哨,一方面看看人們睡好睡不好。
半夜以後,人們都痛痛快快地睡了一大覺。這功夫金月波帶著她的區小隊到這兒來了,田耕帶著他的警衛員,還有武男義雄也一塊來了。武男義雄還扛了他的歪把子機槍。他們身後還緊跟著兩個人:一個是李金魁的媳婦大女,她來到見了李金魁,夫妻倆自然是親熱了一番;另一個是刁世貴的叔叔刁二東。這老頭子怎麼也來了呢?原來他家又出了不幸:
刁大東在小鳳兒死了第二天,不知道是鬧的什麼病,也死了。
有人說是氣死的,也有人說是悲傷難過得病而死的。不管怎麼說吧,反正是由於小鳳兒的死而死的。又呆了不大會兒,田家窪兒、五虎寨、大劉村,還有南北店的民兵們也都來了,因為這四個村的民兵組織都很好,戰鬥力也挺棒,所以就只召集了他們來。這點兵力,按說也不算小,總共有一百四十來人,要是跟刁世貴他們配合好了,打沒有準備的敵人,滿有勝利的把握。田耕把他們集合在一起,作了戰鬥動員,大伙的勁頭兒就更足了。然後跟幹部們研究著作了戰鬥分工,史更新和丁尚武帶領的小隊分成了兩部分,還是擔保著重要的戰鬥任務。
天還不亮,田耕讓林麗和大女在沙山這兒,隱蔽看守著人們放下的東西,他就帶著這些武裝,來到了公路的附近。這個地方正是小李莊村的西北面,離村頭有三百米,離刁世貴的炮樓遠近也差不多,離南面豬頭小隊長的炮樓在五百米開外,離西北公路上的炮樓則有四里多路。這兒正是公路兩個拐彎的中間,兩邊的棗樹已經完全砍掉,成了一片光禿禿的平地。往南一百五十米遠的地方就是小李莊村西的大水坑。水坑的西南兩面滿長著高深的莊稼。公路北面二百米以外才是高粱地。按這個地形來說,總算不錯,如果僅有幾十個武裝的敵人,是有把握把它消滅的。那位說:不是這一路敵人有三千多嗎?怎麼又說,僅有幾十個武裝敵人呢?這是因為:田耕的計劃是,要把三千多敵人避開,單和幾十個敵人作戰。啊!
這可真是奇妙的戰鬥!看看他們怎麼打法吧。
根據著這個地形條件,田耕作了兵力佈置:他先派田家窪的民兵,讓田春成帶著到南邊的炮樓附近去,任務就是要把那個炮樓封鎖住。因為田春成的槍打得好,在他指導下,民兵們打槍也都有點準兒。所以,估計這個任務他們是擔得起來的。然後又派五虎寨的民兵,去封鎖西北邊的炮樓,也是同樣的任務。接著又把金月波的小隊和兩個村的民兵佈置在公路北邊的高粱地裡,作為正面進攻。因為金月波的小隊,有閃擊戰的衝勁兒,再加上武男義雄的歪把子機槍,雖說不能連發,用單射,也能抵十多支步槍的火力,這挺機槍由田耕親自掌握。另兩個村的民兵,則由孫定邦指揮。這樣,正面進攻的力量是挺足的。然後又派齊英帶著刁二東上刁世貴的炮樓,這一方面是為了掌握刁世貴偽軍的行動;同時也是為了配合得及時準確,不要把仗打成兩張皮。最後要看史更新和丁尚武的了:史更新帶著李金魁的一個班,隱蔽在水坑的東北角,坑沿下頭,蘆葦裡邊,這個班的主要配備是手榴彈;丁尚武帶著肖飛這個班,隱蔽在大水坑的西北角上,高粱地裡頭,這個班的特長,就是丁尚武的大刀和肖飛的兩支盒子炮,另外還有幾支「三八式」步槍。這個班的戰士們有楞秋,還有在大楊樹底下奪了敵人槍的四個楞小伙子,都是挺勇敢的。這兩個班總的指揮當然還是史更新。
田耕為什麼要這樣佈置呢?他是要等敵人來到這個伏擊圈兒內,以武男義雄的機槍點射,作為進攻的號令。緊接著,金月波的小隊,和孫定邦指揮的兩村民兵一齊來個猛烈的排子槍。如果條件有利,來個猛虎撲食,往上一衝,就消滅了敵人。如果條件不利,就在高粱地裡隱蔽射擊。這樣一打,敵人必然要奔往炮樓,要往村裡鑽。炮樓上和房頂上往下一打,要是還消滅不了,剩下的敵人一定要往村西跑。他要打算抵抗,準得利用水坑沿兒。那時候,史更新這個班的鐵饅頭,就會管他們個夠。他要是打算逃跑,必然要鑽高粱地,丁尚武的大刀,肖飛的盒子炮,還有楞秋兒他們那班生龍活虎的小伙子,正好在那兒等上他們。不管他是要抵抗還是想逃跑,反正史更新這個小隊是要最後地消滅了他們。這個戰鬥佈置得再好不過了。你別看著田耕不是軍事幹部,也沒有受過軍事訓練,進行武裝戰鬥,他可真不外行。他的這個全盤戰鬥計劃,兵力部署,沒有一個不贊成的。可是剛剛佈置完了,大家正要分頭進入指定的陣地,史更新提出意見來了。誰也沒有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意見,他要代替田耕作總的指揮,要求田耕帶著他的警衛員,到後邊和林麗、大女一塊去隱蔽休息。
有人要問:史更新為什麼要提出這樣的意見來?
史更新提這意見的目的究竟何在呢?原來他是根據著這個地形條件,瞭解了這個戰鬥部署,必然會有一陣激烈的戰鬥。史更新這人不光是有戰鬥經驗,他還是個膽大心細的人,他想得更多一些。他覺著:現在敵人的行動很詭秘,萬一要是有預料不到的情況出現,就難免遇上危險。田耕是現在全縣的領導者,萬一要是發生不幸,那損失就太大了!如果田耕到後邊去隱蔽,這種不幸,就完全能夠避免,對整個戰鬥來說,也不會受什麼影響。他相信自己能夠把這個戰鬥指揮得好。所以,他才毫不客氣地自告奮勇提出這個意見來。按說這個意見提得很好,不過田耕並沒有接受,他是覺著這場戰鬥重要,真要能得到預期的勝利,群眾就會受到很大的鼓舞。緊接著發動群眾來個大破襲,把新修的這條公路,給他扒個土平,分區的主力兵團來到,再一支持,從山裡派過來的幹部再一補充,很快就會再把局面打開,恢復全縣的抗日政權。如果這一仗打不好,這一切就要成了問題。所以非要親自指揮這場戰鬥。史更新沒有辦法,只好在臨走前再三囑咐警衛員白山:一定要好好地保護田耕同志。在田耕的兩次督促之下,他們這才分頭而去,進入了各自的陣地。
不大一會兒,天就亮了。這時候聽到「嗚嗚……」的汽車響。聽這方向,是從東南向著西北開來。因為有村莊擋著,看不見,也聽不出是多少輛來。大伙都側著耳朵,直瞪著眼睛,緊握著武器,靜靜地聽著看著。突然汽車一拐彎兒,「嗚嗚……」的響聲沉重起來了。田耕用他那一隻還不能拿槍的右手,向著大伙往下一壓:「注意!準備好,聽我的命令。」戰士們個個緊握著武器,連呼吸都停止了,光等著開槍。眨眼之間,汽車越過了炮樓,看得清清楚楚。啊!是一輛大卡車,上面滿載的是日本兵,足有三十多個。個個懷裡抱著步槍,有一挺機關鎗,在司機的頂棚子上邊架著。看樣子像是一個小隊,似乎隨時準備著戰鬥。再往後看,沒有後續的部隊,因為叫這輛汽車鬧得也聽不清後邊還有沒有車輛,當然也就看不見它的後續部隊。
眼看汽車到了面前,田耕回頭對著武男義雄說了聲!
「打!」武男義雄早就瞄準了車上的機槍射手,只聽「嘎!嘎!
嘎!」連摟了三下,敵人的機槍射手被打倒了。緊接著,金月波的區小隊和兩個村的民兵們「哇……」就打開了排子槍。敵人的司機被打死了。汽車跑下了公路,打了好幾個抹抹圈兒,停下來了。可是,它的馬達還是呼呼直叫。這一車鬼子兵,真像雷擊了頭頂,火燒了屁股,死傷了十多個,其餘的「哇哇」怪叫著就滾蛋跌跤地跳下車來。哪還顧得開槍?撅著屁股就向刁世貴的炮樓跑去。還沒有等跑到炮樓跟前,從炮樓裡邊,從孫定邦的房頂上,又一齊打下雨點般的槍彈來。開始鬼子們還沒有發覺,當上邊投下手榴彈,「轟……」一爆炸,又死傷了十來個,他們這才又掉回頭來,像被打驚的兔子,沒命地向著大水坑沿跑。他們可真有點蒙頭轉向了!鬼子們一邊跑著還回頭直看,光怕屁股後頭有人追來。他們看了看沒有人追,這才稍微有點兒清醒,但是已經進入了史更新的手榴彈威力圈兒。史更新和李金魁,都是身高力大,手榴彈投得又遠又准,正在八十米的距離,就「嗖……」一個接一個的手榴彈,像一群突然飛起的老鷹,來到鬼子兵的面前上空。
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停腳,「轟……」一個接一個的手榴彈爆炸了。又有好幾個敵人,血肉橫飛,屍裂在地。這一來只剩下五個鬼子兵,向高粱地裡跑。嘿嘿!丁尚武早就等不及了,他把大片刀一晃,說了聲:「打!」嘩啦啦地一陣槍聲,幾個敵人都倒了。等丁尚武提著刀衝上來一看:「他奶奶的!一個有氣兒的也沒有了!熊!熊!……」正在這個時候,忽然又聽到沉重的汽車聲響,響得很近,來得挺急。原來是一輛接一輛的大卡車,滿載著日本兵,在村角上一拐彎就來到了炮樓附近,「嘎……」在車上就打起槍來。小隊的戰士和民兵們正在忙著搶「三八大蓋兒」高興得活蹦亂跳,一見敵人的大隊來到,「呼啦……」就分散開鑽高粱地往北跑下去了。這功夫有兩輛車上的日本兵,跳下車來就追。田耕一看,立時在高粱地邊上,指揮著金月波的小隊和武男義雄,先打追來的敵人一陣槍,好掩護著撤退。武男義雄這時候已經把新繳獲的好機關鎗拿到了手裡,金月波的小隊隊員們,也差不多都拿上了「三八大蓋兒」,都很高興地還擊。啊!這一回的槍聲可就好聽多了,步槍是「嘎勾兒……」機關鎗是「嘎……咕……」嗨!他們打著這個高興就甭提了。可是,敵人越來越多,大卡車一連串兒,看不到頭。田耕看著不能再延遲了,說了聲:「趕快撤退。」戰士們提起槍來往北走。誰想得到突然之間從側面插過一夥鬼子兵來。田耕一看,喊了聲:「臥倒。」
唏嘍呼嘍的就都趴下了。這時候敵人的機關鎗「嘎……」打了過來。田耕指揮著戰士們還擊,掩護撤退。瞧!武男義雄是真有兩下子!他用新繳到手的歪把子「嘎……」的就掃了過來,真把敵人機槍給壓住下。田耕又命令打手榴彈。戰士們每人就投了一顆,「轟……」一爆炸,一片爆土濃煙,敵人什麼也看不見了。田耕又急忙命令道:「趕快撤走!」但是人們還沒有爬起來,轟的一顆炮彈,在不遠處爆炸了。幸而沒有炸傷人。戰士們這才起來跑。田耕知道這是處在危險的時刻,所以他總是在後邊。他的警衛員小白自然還要在他的後邊時刻地保衛他。正在這時,只聽呼——的一聲,身後落下一個東西來,白山知道這又是炮彈,他沒有多想,猛力往田耕的身上一撲。「轟」的一聲,炮彈炸開了。白山抱著田耕倒在了地下。
好個忠勇的青年戰士:
為別人犧牲自己
盡職守獻出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