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地頭蛇一齊出穴 飛行員獨身入城 文 / 劉流
還接著說解文華:他一想到自己,恐怕敵人對他也要動用酷刑,立時就給嚇癱了。
敵人本來打算領著他去看看所有的刑房和所有受刑的人,不想看了這頭一個最普通最簡單的刑法,就把他嚇成了這樣,這個日本官兒不由得就「哈哈」大笑了幾聲,就不再領著解文華去看,恐怕真的把他嚇死。於是,他讓兩個日本兵把他架起來,就往外走。走出了這個大院,往旁邊一拐,又走進了一個小門。進來一看:這是個小院子,各屋都有燈亮,只聽得有大勺碰小勺叮噹直響的聲音,又聞見有酒肉的香味。
這時候,解文華就清醒了許多。可是,看不出來到了什麼地方,也不知道敵人要把他怎麼樣。他正在納悶,就被領進了上房。
解文華進屋一看:只見在沙發上坐著一個日本人,年約五十來歲,穿著一身整齊的西服,留著分發。他的臉形似方不方,橫寬豎短,留著短鬍髭;嘴角往下搭拉著,看著叫人可怕。他一見解文華進了屋,立時站起身來,滿臉帶笑:「喝……解的來了,朋友大大的,你的請坐。」讓解文華在沙發上坐。這時候,何志文走上前來給他介紹說:「這一位就是特務機關長,川島一郎太君。今天該你走運了,太君要跟你交個朋友。讓你坐你就坐下吧。」解文華一見這個情形,立時給呆住了,坐不能坐,動不能動,也不敢言聲,簡直就成了個木頭人。何志文在後邊按了他一下,川島一郎又拉了他一把說了句:「坐的,坐的,客氣的不要。」解文華這才坐在沙發上面。
解文華本來是頭一次坐沙發,一坐下又覺著游游晃晃,真是象駕了雲一樣。他想:我這是死了還是作夢呢?他偷偷兒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覺著疼痛,這才知道這是實在的情形。他似乎明白過來了:啊!聽人說過,日本鬼子對待犯人辦法可多哩!有時還給你好的吃喝。大概今兒對我也要用這個辦法?這時候,川島親自遞給他一支香煙,還給他點著了。
他也沒有客氣,接過來就抽,可是仍然沒有說話。川島對何志文說了兩句日本話,何志文就扭頭走了。川島又用中國話,對解文華說了許多,意思都是:向他道歉,和他交朋友,並且宣傳「大東亞新秩序」。最後嘛,要求解文華替他們辦事。
解文華聽懂了大概的意思,可是他還沒有想好應該怎樣回答,所以只是哼哈的應付著。
解文華又聽見門外的腳步聲響,抬頭一看,何志文領著何大拿走了進來。川島對著解文華說:「你的看看,朋友的來了,你的朋友我的朋友,統通的一樣。」何大拿一見到解文華,就大笑了一聲:「哈哈!老夥計,你來啦!真是想不到的事。
好啊!咱們這真是拆不散的老夥計。」一面說著就坐在他的身旁。解文華又是一個奇怪,不知道何大拿為什麼到了這兒來,不過他不覺得像剛才那樣害怕了。於是,他就問何大拿怎麼也到了這兒來?何大拿見問,就把他的經過和要當大鄉長的情形說了一遍。又說日本皇軍如何如何好,川島太君怎樣怎樣恩德,最後還要求他幫助他這個大鄉長。解文華一聽,何大拿這老傢伙抖起來了,想不到日本人這樣重視他。不用問,何志文在日本人手裡一定是吃得開的。何志文這時候又上來對他說了幾句道歉的話,說什麼「剛才沒有認出來,實在是有點兒得罪了!往後看吧:如果你要是給皇軍作事,那我一定竭力幫忙。」
正在說話之間,當差的端上來了酒菜,小地桌兒不大,擺得滿滿的。酒是帶顏色的酒,菜是外國菜,雖然叫不上名字來,聞著怪香的。解文華本來就餓得不行了,一看見這麼好的酒菜來到了自己的嘴下,真是饞得舌頭根子發癢。他也知道,這酒菜不能白吃白喝,日本人這並不是招待朋友,是要換出他的秘密來!但是他不管這一套。當川島一讓他,他就實實在在地吃喝起來了……。
話不多說,他們酒足飯飽之後,當差的把剩下的東西撤走,又端上茶來。解文華想:吃喝完了,這該跟我要東西了。
我怎麼辦呢?要是不能讓他們滿意,恐怕我這把骨頭就得撂在這兒!我可說什麼呢?他想起了白天審問他的時候何志文對他的發問……。他們要的是大的。哼,管他是實話瞎話呢?
我順著他的竿兒爬。他的主意打定,就單等著問他。
這功夫,川島讓當差的拿來了一大包子東西,放在解文華的面前。川島親自給他打開一看,原來是他買的那些藥品。
只聽川島對著何志文說了幾句日本話,何志文就對解文華說:
「這是你買的藥,還給你拿回去。如果你自己不說這事,別人不會知道。可是你們的秘密,太君早已經明白。太君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你?我想這用不著細說。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你應該表明態度。剛才的犯人你已經看到了,你以為怎麼樣好,就怎麼樣,全在你自己。話又說回來了:咱們既然是鄉親爺們兒,你跟我父親又是多年的交情,希望你還是痛痛快快的說了,幫助我父親辦點事,我父親總虧待不了你,皇軍也虧待不了你,你說說吧。」
解文華把要說的話已經準備好了,他先勉強地笑了笑,說道:「老爺們兒,我說實話。」何志文沒等他說下去,往旁邊一呶嘴:「你要衝著太君說話。」解文華這才扭過臉來,面對著川島一郎又說:「太君,我說實話,我這藥是給八路軍買的,八路軍真有個後方醫院,傷號還真不少,不過都在哪些村子裡藏著我可弄不清。」
何志文問道:「那麼你買這些藥回去交給誰呢?」解文華說:
「交給俺們村的支書李治國。」何大拿插嘴問:「李治國不是死了嗎?」「沒有死。那是假的。」何大拿一聽真懷疑起來了。何志文又問:「那你怎麼知道有個後方醫院呢?」解文華又說:
「有一天黑夜,我偷偷兒地看見有百八十個傷員,抬著的抬著,拄拐的拄拐,就在小李莊的村頭上分散走了。我還看見了一個女醫生哩。」說到這兒,聽見何大拿在一邊咳嗽了一聲,他才忙著又說:「這個女醫生我可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反正我認得她。」川島一郎聽著,微微的點了點頭,看樣子是有些相信。他又對何志文說了兩句日本話,何志文又問道:「八路軍這個醫院有武裝保護沒有?或者不是保護他們的,在小李莊一帶有八路的武裝隊伍沒有?」解文華又說:「武裝隊伍,有啊!」「都是哪一部分?」「我知道的有縣大隊。」「他們住在哪個村裡?有多少人?」「住在哪個村裡可沒有準兒,有多少人,人家也不讓咱看見。反正我見過好幾次大隊上那個挺有名的飛行偵察員,他叫肖飛。」這時候川島一郎「哼」了一聲:「肖飛,肖飛,嘎子的一樣!哼!」說著他又點了點頭。何志文又問:「還有哪一部分?」解文華又說:
「還有騎兵團,他們可是沒有馬了,我常看見他們的班長丁尚武。」這功夫,何大拿吃驚地吸了一口氣:「啊?丁尚武?」
「是啊!丁尚武,聽人們說,上一回在大鹼地邊上打皇軍的伏擊,就是他帶著隊伍打的。有一天黑夜鑽進橋頭鎮去,把那五十多個婦女救走,也是他們幹的。」何志文又問:「還有哪一部分?」「還有哪一部分我可不知道了,沒有看見的我不敢瞎說。」「不是昨天有三四百八路軍在大沙窪裡跟皇軍打了仗嗎?」解文華「哈哈」
地笑了笑又說:「昨天我就到城裡來了,我怎麼會知道這事兒?
反正我約摸著,在小李莊一帶的八路是不少,三百五百的這是少說著。」川島一郎又對何志文說了幾句日本話,何志文又問:「你見過共產黨的大幹部沒有?」解文華又連聲地說道:「見過、見過。」「都是哪些人?」「見過縣長,他的名字叫齊英;區長區委還有助理員,那就更多了。」
「他們都叫什麼名字?」
「他們!啊,我得想一想。」他像真的一樣,用手拍了拍頭頂,你說他編得也快,一連說了七個名字,還是不打笨呵兒。
何志文又問:「小李莊村現在的幹部、黨員、民兵們都是誰?」
解文華又一連說了二十多個,除了現編的假名以外,把死了的支書、農會主任都說出來了。因為他知道敵人已經知道李金魁,所以把他也說了出來。川島一郎又讓何志文翻譯著問了許多別的情況,解文華是現編現答,真是要什麼有什麼。最後一再地叮問他:「還有沒有?這些有沒有假造的?」解文華是一口咬定:「完全真實,半個不拉。」
這時何大拿在旁邊直吸涼氣兒。解文華把轉軸一轉,就對何大拿說:「啊,對了。
我知道的少,老哥兒們兒,你補充補充吧。」何大拿知道這個轉軸子什麼都說得出來,所以沒有敢言聲,只搖了搖頭。
川島一郎扭頭說了一句日本話,只見他身後的牆上有扇小門開了,走出一個人來,交給了川島一張寫滿了字的紙,何志文拿過來遞給瞭解文華說:「這是你說話的記錄,你簽字畫押吧。」解文華一看,啊!還有這一手兒!他覺得有點兒可怕,但是不敢表示出來,只好簽了字畫了押。緊接著,川島一郎把二十元的偽幣放到瞭解文華的眼前,對何志文說了幾句日本話。何志文又翻譯說:「這是二十元錢,作為你這次情報的報酬,以後作了什麼事還要多給。可是這樣:要發現你有了欺騙的情況……」沒有等何志文說完,解文華就忙說:「槍崩!
槍崩!」何志文又說:
「以後你要經常地跟我父親接頭,讓你作什麼你可就得作什麼。你要是敢不聽……」解文華又忙說:
「殺頭!殺頭!」何志文又說:「你就是跟八路跑了也不行,因為你有家!再說,要把你今天說的這些話讓八路知道了,他們要說你是漢奸特務!
你也活不了!明白嗎?」解文華又忙說:
「明白!明白!我都明白。我既然要這樣干就要幹到底。」說著他扭過臉去對著何大拿:「老夥計,有什麼事你就只管吩咐吧!保險沒錯兒。」到了這兒,事情就算辦妥了。
解文華拿上他買的藥品,裝起了川島給的二十元偽幣,他還給川島鞠了個大躬,這才跟何志文、何大拿一同走出來。何大拿把他拉到何志文的家去,又商量了一些怎樣在小李莊一帶進行活動的計劃。最後,何大拿托他想法,把何志賢叫出來跟何大拿見見面,把大蘋果想法給他接出來,或是弄到城裡來,或是弄到橋頭鎮去。解文華是滿口應承一一允諾,這才跟何大拿在一個床上睡了覺。第二天一早兒,解文華也沒有吃飯,辭別了何家父子,又回到了他朋友的店裡,吃了點兒點心,拉出毛驢,一出城門,就著道旁的小坡兒,上了驢踮兒踮兒地往回裡走。
解文華一路上走著,他可真是高興極了,雖然昨天被鞭子打得後脊樑還有點兒疼痛,可是他總以為這是得到了勝利,欺騙了敵人。這時候,他又想起被扒光了身子,吊在高架子上被打得全身血肉都分不出來的那個青年,真是傻瓜!那樣地硬扛有什麼好處?為什麼你就不想個辦法騙騙敵人呢?你看我:吃喝一頓,原物拿回,還得了二十元的偽幣兒。別看我給他們畫了押,那是扯他娘的洋蛋!我解文華還是解文華,我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他們能把我怎麼樣!想到這裡,他可真是覺著自己能的不行。他又一轉念:啊!孫定邦要是問我,我可怎麼說呢?說沒有這麼回事?怕是騙不過去,因為我在城裡過了兩個夜。照實話說?……也不行,不能把我對敵人說的話都說了。哼!絕不能說。大約著別人也不會知道。我說有醫院,可也沒有說在小李莊。我說這一帶的八路軍挺多,敵人就不敢隨隨便便地來鬧,孫定邦也得贊成我這一點。雖然說用了兩天多的功夫,總算是把藥如數買回來了。我解文華應該說是,冒著生命的危險為八路軍辦事吧!換換別人,他們哪個能行?……他一邊走著一邊想,越想越高興,不由得嘴裡就哼出歪腔咧調的小曲兒來,手裡拿著韁繩頭兒還敲打著毛驢的屁股蛋兒。小毛驢兒因為盼家,也就越跑越快越高興,它也唔兒哇兒地叫起來了。解文華更加提起了精神,看到路邊的人們直瞧他,似乎對他也表示羨慕,他可真是大有勝利凱旋之感。他怎麼能夠認識到,他在敵人的面前已經喪失了抗日的民族立場,真是恥辱莫甚!在政治上遭受了嚴重的失敗,損失非常!這一來,就給小李莊一帶的群眾,將要帶來血水橫流的慘禍!
解文華高興地回小李莊暫且不表。
且說川島一郎:自從得到解文華的情報之後,甚是高興,他以為解文華說的這些情況,雖然不是百分之百的真實,要和橋頭鎮屢次來的情報對照起來,再把何家父子所說的情況加在一起來看,解文華的話,大致上是對頭的。他急忙面見貓眼司令,把解文華的供詞獻出,並且把審訊解文華的經過情形,從頭到尾詳詳細細地作了報告。貓眼司令一面看了這張供詞,同時聽了川島一郎的報告,他當時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把兩隻手插在褲兜裡,在地下慢慢地走動,兩隻大皮靴敲得屋地「咚、咚」直響,翹著兩撇黃鬍子,沉著他那一副骷髏似的嘴臉,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能看見他那一對貓眼珠子有時動一動,或是轉半個圈兒,可以斷定他這是在考慮這些問題。至於他怎樣認識這些情況,將要作出什麼決定,還不敢說。難道他不相信川島一郎嗎?不是。這老傢伙是心裡為難啊!他當了好幾十年日本皇軍的軍官,侵略戰爭也打了好多年,從來還沒有遇到過現在這些困難:本想堅決地執行他們的「三光」政策,就可以消滅了共產黨八路軍,可以制服中國人民,可以從點到線從線到面的全部佔領抗日根據地。
可是沒有想到,這共產黨八路軍不但不能消滅,反而倒鬧得戰線延長,首尾難顧。
步步為營,處處築壘的政策,真是應了共產黨的宣傳——成了「作繭自縛」。本來兵力就感到不足,這樣就越發的不夠用了!不是這個據點兒要兵,就是那個地區要求增援;今兒這邊發現了共產黨的秘密,明兒那邊包圍了八路軍的隊伍。不派兵去吧?他也許是真的;派兵去吧?他也許是假的,真是難猜難測。那麼,對橋頭鎮這個據點究竟怎樣辦呢?增兵吧?實在是困難;不增兵吧?毛利難以執行任務,實現不了預計的目的。橋頭鎮跟小李莊來的這些情報,可靠嗎?要說這兒現在還有這麼多的八路軍,這真是有些奇怪!要說沒有八路軍,這左一次右一次的襲擊、伏擊,還打死了這樣多的皇軍,這又是什麼人幹的呢?莫非還能不信這是真事嗎?再一說,如不相信特務的情報,不相信毛利的情報,不相信川島的情報,那可又去相信誰呢?貓眼司令想到了這裡,他的腳步停止了,眼珠子也不動了,他把一隻右手從褲兜裡拔出來,用力一揮,只聽「咚咚咚咚」幾大步走到屋子一頭,在沙發上一坐。他下了決心,決心要從別的地方抽調兵力,增援橋頭鎮據點,並且要對小李莊一帶重新進行清剿掃蕩。他一方面要把這一帶的共產黨八路軍徹底肅清,同時要用武力把新的偽政權——各大鄉和聯保的組織建立起來。這樣,對公路和炮樓的修築自然也就會容易作到。可是,他的兵力當時不能調動,這至少也得三天的時間從各處調來。
不過,他們的戰術一向是大軍未動特務先行,那麼他新成立起來的這個「地頭蛇」
襲擊隊就要作開路先鋒了。因此,他決定「地頭蛇」襲擊隊立即出動,先到橋頭鎮去駐紮,分頭到各村去進行偵察刺探,然後再抽調他的大隊兵馬,佈置「掃蕩」。貓眼司令把他的決心告訴了川島一郎。川島一郎以為他的報告起了作用,當然高興。於是又向貓眼司令請示了新的任務,就辭別而去。這且不提。
單說貓眼司令的命令一下,這個「地頭蛇」襲擊隊,就在當天的早飯之後,仨一群倆一夥的分散出發了。他們有六十多號人,個個都是便衣,暗帶著盒子炮,騎著自行車,向著橋頭鎮而去。別的特務暫且不表,單說何志武的行動。他出發的時間並不算晚,可是他走在最後。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何大拿就在今天也到橋頭鎮去走馬上任,可是沒有馬騎。這老傢伙,你別看他又胖又笨像個狗熊,他可會騎自行車,但是騎不快。何志武要跟他爹一路同行,作為護衛。所以他們父子兩個就落在了最後。縣城離橋頭鎮有四十多里路遠,雖說是騎著自行車也得走會子哩。再加上何大拿騎得挺慢,又總是覺著吃力口渴,走不遠就要下來找個地方喝茶、休息、小便,把時間就耽誤了不少。天過了半前晌的時候,還沒有走到橋頭鎮。前邊來到一個三岔路口,一條路向東,一條路向東北,還有一條就是順著公路一直向正北。向東的這一條是往橋頭鎮,向東北的這一條是通小李莊。這兩條路都是大道。
在岔路口這兒原來還有個賣茶水、零吃兒的小攤兒,從反「掃蕩」以來,就沒有了,只剩了一個草棚子的殘框,偶爾也還有行路人在這裡休息抽煙,只是沒有人敢再到這兒來作買賣了。
何家父子來到離這個路口不遠的地方,就看見在奇草棚子的那一面,閃出一個人來。看他的樣子似乎有些面熟,一時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他們越走越近,來到面前,這功夫何志武突然像什麼東西紮了屁股,「啊」的一聲驚叫,跳下車來,就掏盒子炮。可是,他的動作慢了,對面人的盒子炮,已經對準了他的胸膛,只聽輕輕地說了一聲「別動!」何志武就像被定身法兒給定住一樣不敢動了!何大拿「噗咚、嘩啦、咳喲」了一聲,連人帶車子都倒在了地下。要問迎面來的青年是誰?這就是肖飛。
那位說:不是解文華騎著驢帶著藥回了小李莊嗎?肖飛是從小李莊來,他倆能碰不上?肖飛還到這兒來幹什麼呢?
這話問得倒是有理。可是要知道:就在小李莊不遠的地方,有好多的敵偽軍壓著民-修公路,肖飛跟解文華都不敢明著走動,都是隱蔽而行。這又是青紗帳茂盛的時期,他們倒是很難碰到一塊兒的。真要是碰在一塊兒,不用說,肖飛也不再到這兒來。這也可以說,事不湊巧而又湊巧,肖飛才跟何家父子相遇在此地。肖飛是慣找這個便宜的,別瞧他的腿快,常常在走遠道的時候,他要找個倒霉的漢奸特務,弄輛車子騎騎,騎夠了就隨隨便便地把車子送給別人。為了執行對敵偽軍的分化教育政策,有的時候,他還把車子給原主送回去。今天他又要來這麼一手兒,偏偏就遇見了何家父子。
何志武認得肖飛,也知道他的厲害,所以,當肖飛一亮傢伙兒,他就不敢再動。何大拿就更不用說,早把骨頭嚇軟了!
肖飛這功夫走上前來,把何志武的盒子炮拿到手裡,又在他的身上搜查了一番,沒有搜出別的武器,只是又搜出來了一個特務證。他又來搜查何大拿,從何大拿的腰裡搜出一支二號的蛇牌擼子,肖飛在手裡拿著笑了笑:「喝喝!你也帶上這玩藝兒了?真是給我添些麻煩,不要你的吧?又怕你玩兒走了火兒,把自己打壞了!要你的吧?這真又添一個累贅。」
嘴裡這麼說著,可就把這兩支槍都插在了腰裡,把子彈也都帶在了身上。這才又說:「走,到那邊去,咱們談談。」
何大拿一看,肖飛用手指著高粱地,恐怕到那兒槍斃了他。嚇得就給肖飛磕起頭來:「哎呀!肖飛同志,你饒了我吧,我可沒有辦過壞事啊!」
肖飛說:「看你嚇得這個松樣兒!到那邊跟你談談,不殺你。要殺你就用不著這麼囉嗦了。走,到那邊去。」何大拿這才站起來,推著車子就要走。肖飛說:
「把車子扛起來走。」
於是他們父子倆又乖乖兒地把車子扛起來,跟著肖飛走進了高粱地。
走不多遠,肖飛說:「就在這兒吧,坐下,坐下。」他們這才把車子放下就地坐定,戰兢兢地等著肖飛處理。肖飛這時候倒覺著有些為難:
打死他倆?照自己所知道的情況來看:
何志武是該殺的。可是還需要從他身上瞭解瞭解新的敵情。回來再殺他。何大拿怎麼處理呢?他的細情弄不清楚,回來再說。現在沒有這麼大功夫考慮這個,辦事要緊,先把他倆放在這兒吧。想到這裡,他又笑嘻嘻兒地說:「你們倆甭害怕,我不怎麼樣你們,你們也許知道我,我的名字叫單打一。別看我幹的是這個工作,可是我並不願意殺人,要是非逼著我殺他不行,也沒有辦法!」
何大拿一聽,又叫了一聲:「肖飛同志啊!我知道你,我常聽志忠和志賢他們說,說你執行政策正確。咳,就是老鄉們提起來,也沒有一個不贊成的,嘿嘿!今天咱們碰到一塊了,我願意接受你的教育。還是我在村裡說的那話,先把我這個抗屬的身份擱在旁邊,我既然是中國人,無論如何也不能給日本鬼子辦事。前些日子我為了去保小李莊被抓走的婦女,叫敵人把我扣起來了,差點兒沒有要了我的命!以後,我更不能給他們辦事了。
不光我不幹,就連何志武這小子,我也不能讓他再干,這不是我就要叫著他家走嗎?這兩支槍都是他的。說爽直的吧,這就算是拐了敵人兩支槍來。按著我的打算,是叫何志武帶上這兩支槍,參加抗日工作。今兒正好,遇上你了,你就幫助把這個問題兒給解決了吧。嘿……
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何大拿一面說著,一個勁兒地偷著給何志武遞眼神。他的意思是要讓何志武順著他的話說。不想,何志武這小子領會錯了他爹的用意,一見他直使眼色,以為是叫他逃跑哩。何志武這個小子不光是當國特、敵特,他的脾氣從小兒就屬螃蟹的,橫著走道。欺負人欺負慣了的手,他怎麼能服這個氣兒呢?他早就想著把肖飛抓住,在日本人面前獻一大功,沒有想到今兒反遭到了肖飛的手裡,他真是後悔極了,後悔他自己粗心大意,也後悔不該跟這個倒霉的爹一塊兒走。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後悔已經來不及,那麼怎麼辦呢?他想:要是瞅個空子把肖飛抱住,或是抓住他的槍,他爹一定會幫助他把肖飛捆起來。他的心裡這樣想著,面目的表情必然有所流露,所以他的兩隻眼睛,總是瞅著肖飛的動作。這樣看來,肖飛似乎是有危險。不過,在這樣情形之下,他是有所提防的,對何志武這個人他也瞭解一些,對何大拿的這一番話,當然他也不相信。可是現在不能耽誤更多的時間。先把弄藥的任務完成了之後,回來再收拾他們。
肖飛想到這裡,他就又對何大拿說:「按你說的這話,當然是很好了。既然是這樣,那你就聽我的命令吧。」何大拿一聽這話,就連聲地說道:「聽,聽。好,好。你就說吧。」肖飛說:「你把何志武的褲腰帶解下來。」「解褲腰帶幹什麼?」
「叫你解下來你就解下來。」何大拿沒有辦法,只好上來解何志武的褲腰帶。何志武已經明白了肖飛的意思,所以他不讓解。肖飛一看,就湊到了何志武的眼前,用槍指著他的腦袋說:「你不服嗎?給我自動地解下來。」何志武這功夫就想下手奪肖飛的槍,可是他看肖飛帶著警惕的樣子,沒有敢貿然動作,只是把剛剛要伸出來的兩隻手變成瞭解褲腰帶的動作。
他無可奈何地把褲腰帶解下來,交給了何大拿。肖飛又說:
「把他給我捆起來。」
何大拿一聽要把何志武捆起來,他真不願意下手,於是又想對肖飛說好話求情。肖飛沒有等他張嘴,就嚴厲地喝道:「怎麼?你敢不聽?不聽我就崩了你!」說著這話,他的槍口就轉向了何大拿。
何志武一看:是時候了!動手吧!冷古丁地往前一竄。他的動作還是真快,上來,兩隻手就把肖飛的槍給抓住了。這小子是個行家,他一隻手抓住了槍身,一個手指頭填進了機頭的嘴裡去。這一來,這支盒子炮就沒有辦法打響。他的另一隻手抓住了槍苗兒。
這是一支長苗兒盒子,他抓了個滿把,使勁兒地奪這支槍。何大拿一看,可著了急,到了這個勁頭兒上還能再裝佯嗎?你死我活就在這一會兒了!上手吧!他也要幫助何志武來收拾肖飛。要說肖飛可真算是藝高人膽大啊!他覺著自己是有了警惕,可是他並沒有把何家父子放在眼裡,他以為何志武的褲腰帶已經解掉,他的褲子已經脫到腿腕,絆住了兩腳,他就再也不能進行戰鬥,所以一時疏忽。
沒有想到何志武這個小子不光是手毒心狠,他的動作也非常之快,幸虧肖飛有良好的戰鬥習慣,他這支槍沒有離開他的腰部,要不然這槍早被何志武奪到手裡了。到了這勁頭兒上,肖飛怎麼應付呢?我們知道,他還暗帶著一支擼子哩。凡是帶盒子又帶擼子的人,他這擼子就起保護盒子的作用,到了這個時候他自然是要使用。肖飛這支盒子炮被何志武冷不防的一抓,雖然是被抓住了,因為肖飛握住的是槍把,抓得牢靠,何志武抓住的是槍身和槍苗兒,有勁兒很難使上。再加上他掉了褲子,邁不開腿,更不便於動作。所以,他連奪了好幾下子,也沒有把槍奪過來。何大拿剛想上手,肖飛的動作熟練,又急又快,早已用左手把暗藏的擼子掏出來了。肖飛不光是膽子大,要說戰鬥技術,那真得叫行!他不光槍打得准,還是左右開弓,雙手並用。你看他,把擼子掏出來首先鎮住了何大拿,又對何志武說:「你真找死嗎!?」何大拿一看,這才又緊忙著改變神氣,裝得像真事似地喝道:「志武!
還不趕快撒手!」何志武這才又無可奈何地把手放開。肖飛暗暗地說了一句:真是險一險兒啊!
說到這兒也許有人奇怪:在這種情況之下,肖飛為什麼還不把何志武打死呢?
難道他掌握政策要掌握到傻子的程度嗎?
可不能這樣來看肖飛,他半點兒也不傻。我們不能忘了,他是要從何家父子嘴裡得到新的敵情。作為偵察員來說,這是很重要的。所以他還是想先把他們捆起來,再把他們的嘴堵上,怎麼樣處理他,那就可以隨便了。於是,他叫何大拿用何志武的褲腰帶,把何志武就給倒背著手捆了起來。然後,又讓何大拿把他自己的褲腰帶解下來,也背過手去。肖飛把他們父子兩個的四隻手捆在了一塊兒,光怕捆得不結實,他拿腳蹬著,左一扣,右一扣,一扣比一扣緊,勒得何大拿「噢噢兒」叫。肖飛這時候又把他倆的褲子扒下來,用槍苗子頂著往他倆嘴裡填:「你叫喚!你叫喚!」他倆再也叫不出來了。肖飛又打趣地說:
「可叫哇!你怎麼不叫了呢?嘿……真是有點兒對不起,先委屈一會兒吧,等我辦完了事兒,回來叫你們到姥姥家去!車子我也先藉著騎一騎,請你放心,我騎車子並不外行,給你騎不壞。」
何家父子在地下躺著,聽得滿清楚,可惜不能說話,也不能動了!何志武閉著眼睛,看樣子還帶著幾分不服的心情。
何大拿可是睜著兩隻大三角眼,止不住的流淚,似乎是要求肖飛說:請你快點兒回來放開我,要不然功夫大了,熱也得把我熱死啊!肖飛這時候那裡還管冷啊熱的呢?為了執行他的任務,急速整頓他的武裝,重新作進城的準備。
他根本就不喜歡何大拿這支蛇牌擼子。當然也不能把它扔掉,於是他把梭子摘下來,把槍膛的子彈也退出來,噗嗤,就扔到了自行車的兜子裡。然後又看了看何志武這支盒子炮。
一看,喝!這支槍可真是好槍:是德國造的長苗兒大淨面兒,還是膠把、線抓、通天檔、滿帶燒藍,足有八成新。一扣機兒,裡頭乓兒乓兒響。
不用看,這是悶機兒——連發。哈!真是沒有想到,今兒弄這麼一支好槍!美得他直咂嘴兒。於是他轉臉兒對何志武笑了笑:「這可真得謝謝你,送給我這麼一支好槍!」他又一檢查,不光是槍好,子彈還不少哩!連槍裡頭的都算上,一共有七十八粒,還是一色新的。高興得肖飛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就衝著這一手兒,我也得把你放了,你好還去當特務,再給我弄槍弄子彈去啊!」何志武聽著,把肚子都快氣奇了!
肖飛又打開何志武的特務證一看:上面寫著「地頭蛇」襲擊隊的字樣。哼!這個番號可還沒有聽說過,也許是敵人新組織起來的特務隊?啊!這可得好好地瞭解瞭解,這會兒沒有功夫,等回來一定要仔細地問問他。他剛要把特務證收起來,猛然一想,應當改變計劃。肖飛要改變什麼計劃呢?原來他身上常帶著一個特務證,他今天入城還是要利用舊的特務證冒充特務。這會兒他覺著,這個「地頭蛇」襲擊隊是敵人新的組織,他知道,凡是新的特務組織,在敵人這邊就吃香,並且它的秘密性也強,就是遇到一般的關卡崗哨,他也不敢細問,他也不知道細情,容易混過。特別是何志武在特務證上的照片,跟肖飛的照片差不多,這是半身照片,只能看臉形。何志武雖說比肖飛大七八歲,身量也稍高一點,可是臉形長的差不多,不論是眉眼口鼻都有近似的地方,只是由於品質和性情的不同,肖飛的面容怎麼看怎麼讓人喜歡,而何志武怎麼看怎麼叫人厭惡。不過這種情形在照片上並看不出來。所以,肖飛就決定使用他這個特務證。
既然使用何志武的特務證,又使用他的盒子炮,那就也騎他這輛車子吧。肖飛一看這輛車子,雖說是舊了一點,可是帶有快慢閘,這比何大拿騎的那輛就勝強百倍了!肖飛可真是美上加美:「哈哈!何志武!我還得謝謝你:你給我從上到下重新裝備起來了!
回頭再見吧。」
肖飛高高興興地把車扛到了高粱地頭上,悄悄兒地探視了探視,一看近處無人,他急忙推車走上公路,一蹁腿,騎上這輛車子,颼颼的真象箭頭子一樣,你瞧這個快勁兒吧。
肖飛一邊走著,心裡又想:原來打算著,路上打個有錢的漢奸,好拿他的錢去買藥;如果打不著,就進城找個地下關係,先借點錢;再要是不行,就去賒筆賬。現在看來,那些是都不需要了。他越想越高興,越高興登得越快,沒有用一個鐘頭的時間,他來到了縣城以外的封鎖溝邊。封鎖溝沿上有鐵絲網,在大道的兩旁,有二鬼把門的兩個高大炮樓,就在封鎖溝的裡邊,緊帖著大道,有一間小房。小房的門外就是吊橋,守著吊橋的有一個偽軍站崗,大白天沒有什麼情況,吊橋自然是平放著的。
肖飛騎著車子就闖過了吊橋。
守橋的這個偽軍常見有人騎著車子闖過吊橋,用槍一擋:
「下來。」肖飛一看,這個偽軍是要盤問我啊,今天所要闖的這才是第一關,要是在這兒搗起麻煩來,我別說完成買藥的任務,恐怕連城門也進不去。於是他「嚓——」的一聲,把車子閘住,跳下車來,湊到了偽軍的跟前。這個偽軍剛問了一句:「幹什麼的?」
肖飛說了聲:「幹這個的。」乓,就給了偽軍一個脖溜兒,打得這個偽軍「哎呀」了一聲:「你怎麼打人哪?啊?啊?」捂著脖子直嚷。他這一嚷,從小房子裡邊又出來了一個偽軍,上前攔住連聲問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肖飛一看這個偽軍帶著班長的階級,斷定他是個帶班的。於是把何志武的特務證拿出,在這個偽軍班長眼前一晃就說:
「你是帶班的啊?告訴你:耽誤了我的緊急公事,叫你吃不了的兜著!」偽軍班長一看這個來頭,嚇得他連說好話:「先生!
啊!不,隊長!隊長!
請你原諒,他是個新兵,剛來三天半,什麼也不懂,請你原諒吧。再打打我好了。」肖飛說:「我沒有功夫。」一蹁腿騎上車子就走。
走出了好幾十步遠,肖飛還聽到那個偽軍班長訓斥那個兵說:「……你幹的什麼差事?合著眼干就行嗎?你真是老和尚的木魚兒,天生挨揍的貨兒!……」肖飛聽著心裡直笑。來到了東關的東街口外,只見街口的兩旁有兩個地堡,地堡的外邊也站著一個拿槍的偽軍,看樣子也是站崗的。肖飛一看,這回不那麼辦了,這兒可不同溝邊兒。於是他的車子慢下來了。
肖飛走到偽軍跟前,衝著偽軍點了點頭,道了一聲:「辛苦。」這個偽軍也很客氣地連說:「辛苦,辛苦。」肖飛說:
「公事要緊,不下去了。」偽軍又連聲地說:「沒有說的,走吧,走吧。沒有說的,回來這兒喝茶。」肖飛再也沒有說什麼。
肖飛進了東關大街,這條大街挺長,原來的買賣不少,如今可是關張的關張,倒閉的倒閉,開門照常營業的已經是稀稀拉拉,冷冷落落。在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倒是不少,不過大多數都是日本兵、偽軍亂七八糟地在街上行走。有一些漢奸特務在街上亂鑽亂串,還有的日本兵喝醉了酒在街上打人罵人。花花達達的一些買賣人和市民們,帶著驚慌的神色東張西望,光怕自己碰上倒霉的事情。肖飛沒有心活兒看這些人鬼混雜的風色,他一心要找藥房。他知道原來就在東城門外不遠處,有一家開了多年的小藥房,過去曾經是生意興隆,買賣火爆,掌櫃的對顧客也挺客氣。心想:我就到他那兒去買,把藥拿到手之後,我就說忘了帶錢,把車子留給他作抵押,回去拿錢來贖,大概是可以辦到的。要是不行的話,我就領他到城裡,找個關係兌個賬,然後把車子賣掉再還他的藥錢。對,就這麼辦。
肖飛的主意一定,就直奔東城門而來。來到東城門外,往路北一看,果然這家藥房還在,牌子上還寫著「新生藥房」四個大字。和過去不同的是,兩間門臉兒只是開著半間的板門,也看不見有人出入。肖飛來到門口,把車子放下來,進門一看,滿屋的藥架子上,大部分都已空空洞洞,只有一小部分還擺著一些空藥瓶子,往日的青年店員們,一個也不見了,就剩了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兒,在賬桌子後頭坐著出神兒,這就是掌櫃的。他一見肖飛進來,急忙立起點頭微笑:「嘿嘿,先生,要點兒什麼?」
肖飛說:「買幾樣藥。」隨著話音就把單子遞給了掌櫃的。
掌櫃的接過藥單來一看,皺了皺眉頭又笑著說:「先生,你要買的這個,現在櫃上大部分都沒有了。」肖飛問道:「都是哪些有,哪些沒有?」
掌櫃的又說:「就是還有:碘酒、硼酸、二百二、阿斯匹林、蘇打片,另外還有幾樣,你這單子上都沒有寫著。」肖飛說:「從先你這兒的藥不是挺多嗎?這會兒怎麼沒有了呢?」
掌櫃的見問,就上下又打量了打量肖飛,他不敢說是讓日偽軍們弄得買賣不能作,只好又苦笑著:「嘿嘿!先生你是明聖,因為咱不會作生意,才把買賣作倒了!」
肖飛一想:這兒是不行了,另想辦法吧。於是他又問道:「現在數哪家藥房大?你看我要買的這些藥,在誰家才能買到呢?」
掌櫃的又說:「這縣城裡一共三家西藥房,城裡還有兩家,一家是中西藥房,一家是平民大藥房。中西藥房,您不去也好,他那兒的買賣現在跟我這兒差不許多。要說平民大藥房嗎?您買的這些藥大概都有。」
肖飛一聽,這事真彆扭,非得上平民大藥房去不可。他心裡又有點兒不安定了。
那位說:肖飛聽說平民大藥房裡有這些藥,他應該高興才是啊,為什麼心裡反倒不安定了呢?
諸位:肖飛既然是本縣大隊上的一個有名的飛行偵察員,當然對本縣的情形是瞭解許多的,他早就知道這個平民大藥房不是正南八北的買賣,知道它和特務機關有聯繫。他也知道它那兒買賣大,藥品全,只是因為怕買出麻煩來,所以才不願意到那兒去買。這會兒一聽說非得到它那兒去買不可,他的心裡能不顧慮嗎?他出門推車慢慢地走著,心裡就又捉摸起來了。他想:這藥是非得到平民大藥房去買不行了。要是到那兒去買必須得拿著現錢,進去之後,快買快走,也許不致發生什麼問題。可是,這錢到哪兒弄去呢?咳,還是照原來的打算——進城去找個關係借一借吧。他又打定了主意,騎著車子就來到了東城門下。一看,這兒有兩個日本兵站崗,端著明晃晃的刺刀,黑乎著眼睛,好像是他們隨時都準備著拿刺刀挑人。肖飛知道在這兒硬唬不行,他跳下車來,推車進入城門,走到日本兵跟前的時候,想和日本兵點點頭,可是又覺著在敵人的面前頭低不下來,於是就把何志武的特務證拿出來給日本兵看。日本兵一看,上面蓋著川島一郎的鋼印,-,就是一個立正,肖飛話也沒說,上車就走,這算是又闖過了一關。一連三關肖飛算是順利地過來了。
到哪兒去借錢呢?原來他有一個地下關係,名叫張喜祿,在戲園子裡頭看坐,想找他去借錢。這個戲園子就在北大街,正是熱鬧地方。肖飛騎上車子就奔戲園子而來。來到戲園子門口一看:出乎意外,戲園子的門關著,門口外邊也沒有買賣,連個閒人也看不見。這是怎麼回事呢?走進去問問,肖飛推門走進去,來到賬房,一看只有一個老頭在屋裡躺著,並不認識。這個老頭一見肖飛進來,慌忙站起,點頭讓坐。肖飛問道:「你們這兒的戲怎麼不唱啦?」老頭說:「先生,您還不知道嗎?」「怎麼?」
「前後台的人們從昨天黑夜就都東逃西散啦!因為這房子有我的一點股分,我才到這兒來看著。」肖飛又問道:「為什麼他們東逃西散呢?」老頭說:「因為昨天特務們砸了園子,打傷了好幾個人,當時就都嚇跑了。」肖飛一聽,心裡就覺著涼了半截兒。又問:「你知道張喜祿往哪兒去了嗎?」老頭又打量了打量肖飛:「先生跟他有關係嗎?」肖飛一聽,有門兒,他可能知道他。靈機一動,很乾脆地說:「有關係,他是我的親表哥,我有要緊的事找他,請你告訴我吧。」
老頭一聽又說:「那太好了,他昨天被特務們打傷了,俺們把他送到了醫院去,正愁著沒有錢哩,你趕快去看看他吧,要是能給他點錢那就更好。」肖飛一聽,啊?讓我給他點錢?我正想跟他借錢來完成任務哩!真是糟糕。肖飛正在為難地想著,老頭又說:「他就在東關外那個小醫院兒裡,你要不認識我可以領你去。」肖飛一聽到東關外的小醫院兒這幾個字,心裡呼煽了一下子,連忙說道:「不用,不用,那兒我知道。我走了,再見吧。」一面說著他就走出門來,辭別了老頭,騎上車子就往回走。他一面走著,心裡老是想著這個東關外小醫院兒……看了看手錶,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兩點,肚子裡頭也覺著餓了。他感到事不宜遲,需要很快想出辦法,把藥弄到手,還得趕回小李莊去,不然史更新的傷就要發生危險。張喜祿既然到了東關外的小醫院兒去,他又沒有錢又受了傷,還能去請他幫忙嗎?有東關外的小醫院兒這幾個字兒就完全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幫我完成任務……想到這兒,他把膀子晃開,兩腿使勁蹬了幾蹬,就來到了十字街口。往東一拐,走不多遠,路南是日本的憲兵隊,路北是特務機關的平民大藥房,兩個門口斜對過,如同龍潭虎穴一般!這位飛行員就要在龍潭虎穴裡闖一闖。
看吧:
為同志出生入死
騙敵人足智多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