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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文 / 南希.泰勒.羅森堡

    雷切爾站在邁克-阿特沃特家門口準備離去。「我會給你打電話的,」律師說,「不是今天晚些時候,就是……」

    她伸過手,把手指按在他唇上。「真是好極了。」她說。「讓我們到此為止吧。」

    他臉上流露出驚訝。他本認為雷切爾會要求他表示些什麼要求,特別是像她這樣的女人。大多數同他睡過覺的女人都是很世故的獨立的婦女,她們接受律師只是因為他是迷人的伴侶,勝任的情人,才氣橫溢的談話對象,除了可能做丈夫以外,他就是一切。

    「這就是說你不願意再見我了?」

    「不是,」她說,「我當然願意再和你見面。昨天夜裡對我來說非常特殊。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沒和男人一起上過床。我只是希望你別感到有負擔。」

    「真荒謬。」他說著扮了個怪相。「我為什麼會感到有負擔?」

    「因為我和你睡過覺。」雷切爾說。「我做那件事並不是為了取悅你,邁克,我那樣做只是為了取悅我自己。」

    阿特沃特大笑,但這種笑更像是一種神經質的反射。「你想說你利用了我麼?」

    「我看是這樣。」她說,聳了聳肩。她不知道男人誘惑了女人以後是不是會有這種感覺。她成了進攻者嗎?也許是他佈置好了舞台,但使它成為現實的是她。她真想給米勒警長打個電話,告訴他她能承辦許多事情,告訴他她並不是人人都似乎認為的那種被動的人。她已經放縱自己到了做夢也想像不到的地步。她非但不感到內疚,反而感到有力量,有能耐。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帶著一盒巧克力把自己鎖在浴室裡,統統吃完後決沒有長胖一磅似的。在她生活裡只有這樣一點點樂趣,她為什麼要拒絕那些沒有明顯後果的事呢?他採取了防護措施。她既不會得病,也不會懷孕。

    「我不能肯定現在我的感覺應該怎麼樣才好。」阿特沃特說著臉上表現出沉思的表情。「如果昨晚是另外一個什麼人,你是不是同樣也會和他睡覺?」

    「不會。」她說著伸過手舊弄亂了他的頭髮。

    他嘴角上露出一絲微笑,「那麼,我看我還留有一點自豪,對嗎?」

    「對。」雷切爾說罷高興得格格笑了起來。

    他擺出了檢察官的面孔。「你希望從我身上尋找到什麼呢?」

    「什麼也不希望。」她說著在他臉上匆匆一吻。她打開房門,來到了清晨清新的空氣中。她在車道上走了幾步,然後又停住了,轉過身面對著他。「我理解了拉裡-迪安對我談過的話。」

    「什麼話?」

    「他告訴我,自從理查森引誘了我以後,我不會再遇到什麼壞事了。他說,我成為另一種罪行受害者的機會是百萬分之一。」

    「有意思。」阿特沃特說。他望著雷切爾進了她的帕斯芬德車,驅車離去。

    清早6點,雷切爾回到了家。她輕輕溜進房裡時,特雷西和喬仍在睡覺。她感到精神振奮,所以她換上短褲和運動鞋,出門去散步。她的橡膠鞋底輕輕踏在人行道上。清晨的空氣十分新鮮,她毫無受到玷污的感覺。她感到體力充沛,精力集中,準備去對付她會遇到的任何事情。

    她到達街道盡頭後,走進了一大片被廢棄了的桔子林。儘管樹上結出了一些小桔子,但大多數都已落到地上腐爛了。鄰家的孩子用它們當作雪球,將這些爛桔子搜集在一起互相擲來擲去玩耍。露西說這塊地產已被一家開發公司買去,不久將會豎起一片房子。

    雷切爾想像著自己在邁克-阿特沃特身體裡面大步慢跑。她的腿大短,手臂活動不能很好地與她的兩腿同步。當她在高中裡賽跑時,她總是最後一名。那個時候她曾經在電視上看到過阿特沃特賽跑,就驚異於他動作的快捷、跨步的幅度和他難以相信的速度。

    他會和她一起跑步嗎?

    她把對這位律師的思緒撇在一邊,集中在她當前的困難選擇上面:關於格蘭特用希爾蒙特這個孩子當作盾牌一事,她在報告裡應該怎麼說呢?她決定按照格蘭特與尼克-米勒所希望的那樣去做,把在皇家劇院前面親眼看到的情況隱瞞起來。告發格蘭特也不會把希爾蒙特這個孩子的性命挽救回來。

    跑步總能使她頭腦清醒,使她觀察事物更加符合邏輯。她如果咬住格蘭特,就會得罪整個警察局。即使警長不像他威脅的那樣會把她開除,她的同事們也會把她當作叛徒來對待。同阿特沃特過了一夜使她看到了自己的生活還有意義,還有機遇。她感覺到她終於跑過了終點線,跨過死亡開始了生活。

    「你起來啦?」雷切爾回到家看見特雷西在廚房裡時說。

    「昨天夜裡,你什麼時候到家的?」特雷西問,她從下巴上掐了一個粉刺,「我一直等到半夜。」

    「噢。」雷切爾說著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我說不清是什麼時候了。我到家時太累了,直接就上床了。」她在水槽下面拿出一個橡膠水壺,灌滿水,在廚房裡澆花。

    「你沒有。」姑娘搶著說,肯定母親在說謊。「我到你房裡看過,你的床沒有被睡過。你跟那個律師過了一夜,對吧?」

    雷切爾一向對特雷西沒有秘密,不過她拿不準該不該和她討論自己的性生活。「我們只是談了些話。」她說。「談得很好。」

    特雷西的臉有了生氣。「你喜歡他,是不是?他的房子是什麼樣的?他開的車是什麼牌子?你打算什麼時候再去看他?」

    雷切爾伸出了一隻手。「慢一點。」她說著對女兒的熱情發出了微笑。「我不打算嫁給這個人。我也許再也不會看到他。誰也說不清這樣的事以後會有什麼結果。」

    「哼!」特雷西盯著母親的臉。「你看上去不同了。我不知道那個傢伙對你做了什麼,不過你看起來不一樣了。」

    雷切爾匆匆摟了她一下,然後朝過道走去,叫醒兒子吃早飯。

    這一天大部分時間裡,雷切爾都坐在餐桌旁,設法寫完她的報告。她寫了又改,把寫的撕了,丟進字紙簍裡。揭露事實不再能讓希爾蒙特復活,然而不寫格蘭特穿著帶鐵頭的靴子踢開槍的孩子會產生另外一個問題。如果格蘭特沒有踢杜魯門,那個孩子也許不會開槍。從這件事的本身,雷切爾看不出是對謀殺的自衛。這件事確實能說明杜魯門生氣的原因。然而雷切爾明白如果杜魯門被判有罪的話,對他的懲罰可以因這一點而有所緩和。

    吉米-湯森被指派去和另一些當晚在現場的少年談話。她朝廚房的電話走去,要給湯森家裡打電話,叫他的大太告訴他,回來以後盡快到她這裡來。她們在電話裡交談了幾句話以後,雷切爾還鬧不清他會不會來。

    會有哪個孩子看到格蘭特利用希爾蒙特做盾牌嗎?肯定有一個看到他把杜魯門踢倒在地上,據他們目前所瞭解的,那把槍不屬於杜魯門,而是另外一個少年交給他的。

    她停下來,頭靠在桌上。法庭的情況會變成夢魔。她是個糟糕的說謊者。說出實情是容易的,說謊則需要手腕。當她在很少的情況下沒說真話時,就會變得很慌亂。一個強有力的辯護律師能把她駁得體無完膚。

    喬手裡拿著一個玩具卡車跌跌撞撞地走來。他在她肩膀上開車。「嗚……嗚……」他一面叫一面把玩具放穩在她的頭上。雷切爾一動,小卡車就掉到了地板上。「過來,親愛的。」她說著把他舉起放在膝上。她抱著他的頭放在她胸膛上,用兩臂搖動他。總有一天,她會教給他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她會教他如果歪曲事實,為了救自己而說謊井犧牲他人的利益這種做法是對的嗎?她感到胃裡有種沉重的感覺。

    喬從她懷裡爬下去,又舊拿玩具,在地板上把它弄得跑來跑去。雷切爾望著他,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卡裡當是她最初的榜樣,教給她價值、道德和禮儀。雷切爾記得她白天夜裡都跑到卡裡房裡,然後在床上摟著她,這時姐姐就試著向她解釋生活中最基本的東西。許多年以後,雷切爾才明白卡裡為什麼扮演這樣一個母親的角色。她十五歲時,姐姐告訴了她有關母親的真實情況。

    「母親從前是個妓女。」卡裡說。「你沒注意到她的學生都是男的嗎?她從來不教他們彈鋼琴,雷切爾。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不得不接受政府救濟,因為那次誘拐以後,她再也不能在家裡和你玩什麼詭計了。」

    酗酒毀了她們的母親,把她變成了無用的空殼。再也沒有叮咚的鋼琴聲,再也聽不到電影中的曲調和家庭的合唱了,就像是有人在那幢房子上蒙上了一塊黑色的裹屍布。她的幾個姐姐一讀完學校就都離開了家,遷去洛杉磯,只留下了雷切爾一個人掙扎著和母親一起過。雷切爾從高中畢業以後過了六周,回家發現母親因服安眠藥和酒的混合物而死在起居室裡。

    她是在離開學校後,在一所幼兒園裡遇到喬的,那時他們已經經常見面了。她知道沒有他的愛情,就無法活下去。她丈夫一直不想結婚,他還是個大學生,一心要攻讀完學位。但他們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雷切爾去當女招待。除此以外,她給喬打所有的論文,參與了他大多數的研究。喬做了兩份工作,同時修了學院的全部課程。當他最後走上講台接受文憑的時候,雷切爾覺得自己也和他一起來到了講台上。她對自己的未來從沒有考慮過,從沒有意識到有一天她會為自己缺乏教育因此低人一等而後悔。雷切爾和她丈夫拴在了一起。他取得的成就就是她取得的。等喬一死,她的很多自尊心也就隨他而死去。

    她感覺到似乎她整個的童年都建築在謊言上。在聖迭戈那座帶有飾邊白窗簾的小房子,在起居室裡的小型臥式鋼琴,在壁爐架上父親穿著白色海軍服的照片。直到最後,她母親終於告訴了她實話。照片裡的男人並不是雷切爾的父親,儘管他和她一起住過幾年,卡裡和蘇珊記得還叫過他爸爸。弗朗西絲不能肯定誰是她任何一個孩子的父親,她只知道每一個女兒都是和不同的男人生的。雷切爾的姐姐全是同母異父而生。她以為是父親的這個男人是母親童年的朋友,可能是她的皮條客。鄰居們並不因為她們窮或者因為她們的庭院不像鄰居保養得那麼好而看不起她們。人們躲避她們,是因為弗朗西絲是個妓女。除了雷切爾以外,人人都知道。

    她看了一眼小喬,然後很快把寫報告的空白紙都放回公文包裡。她沒法給兒子買昂貴的玩具,讓他進私立學校或者給他好衣服。她所能給予他的只有她自己。當孩子望著她時,她希望能從他眼裡看到尊重。她還沒打算出賣她的靈魂,在她跌倒之前她會至少進行一搏。

    吉米-湯森晚餐後來到了雷切爾的家。她沒有把他帶進屋裡,那兒孩子們能聽到他們的談話,而是領他走到了後院,指指塑料草地椅子,讓他隨便坐哪一張。

    「我知道你看到格蘭特昨天夜裡幹了些什麼,吉米。你為什麼要否定呢?」

    他用鐵青的眼神盯著她。「你很愚蠢,雷切爾。你要是堅持這樣說,我保證你要後悔的。」

    「是威脅嗎,吉米?」

    「當然不是威脅。」他說著想讓自己的大塊頭身體在那張硬邦邦的椅子裡坐舒服點。「不過,你激惱了我們大家。我們要這種胡扯八道幹什麼,啊?」

    「你看見了,對嗎?」雷切爾說,她不肯讓步。「你有什麼把柄抓在格蘭特手裡?我打賭他控制了你。我看到他是怎樣得手的。他等待著,看到什麼人出了錯,然後就跳出來為他們解難。他用這種方式控制人們。你看到了他怎樣影響拉特索嗎?拉特索正在變成另一個格蘭特。我看到他把那個孩子的腦袋在人行道上亂撞。知道吧,他只是在模仿格蘭特。」

    「拉特索是個好孩子。」湯森說。「他不過是不懂得怎樣來維護自己。你得和格蘭特站在一起,要不然他會把你搾乾。」

    「我知道你看見拉特索幹了什麼。」雷切爾爭辯道。「我大聲喊你快去制止他,你記得嗎?」

    「不記得。」他說。「那兒發生了很多事情,雷切爾。我記得你對我講過拉特索什麼事來著,可是我把你說的都忘了。近來,我的記性不大好。」

    「太好了。」她說著前後晃動著兩腿。「牽扯進皇家劇院事件的每一個人的記憶忽然都壞了。相當方便,對不對,吉米?」

    湯森穿著一件淺藍襯衫和寬鬆運動褲。他的臂膀下面有黑色的污痕。「你給我家才打過電話,林賽就提早發生陣痛了,我不得不把她送進醫院。大夫害怕孩子可能會早產。現在,甚至是晚上我也不能撇下她一個人,我得雇一個保姆。」

    雷切爾歪了歪頭。「我不明白這件事與格蘭特有什麼關係。你說話在兜圈子,吉米。」

    「好吧,好吧。」他焦急他說。「格蘭特在我孩子出生之前,借給我幾千塊錢渡難關。從前我敲我父親的竹槓次數大多了。現在他退了休,得靠固定的收入過日子,因此沒法像過去一樣幫助我了。」他的聲音裡流露出祈求的口吻。「林賽的埃斯考特車的引擎爆炸了,我不得不賣了它,還得到一點錢。單單我們的食品雜貨的開銷就幾乎花掉了我整個的薪金。我們有好幾張嘴要吃飯呢。」

    雷切爾用眼睛盯著他。「所以你真的看到了?」

    湯森使勁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運動褲上的鬆緊帶。「你在犯一個嚴重的錯誤,雷切爾。別管它了,要不然它會回過頭來要了你的命。」

    他動身通過側門離去,但雷切爾喊住了他。「格蘭特為什麼做這些事呢?我敢說這不是他第一次傷害別人。」

    湯森回到了後院,背靠著一根柱子。

    「為什麼?我來告訴你為什麼。因為他知道他能擺脫得了。我記得第一次來這兒工作時,對破壞規章非常害怕。白天,頭兒們經常跟著你轉,只是等著你出岔子,他們就會把你叫去訓上一通,讓你沒好日子過。」他停下來深深吸了口氣。「我一調到夜班,一切事情都變了。因此在充滿壓力的情況下,一個人會失去理智,一下就抓住那些難對付的人。周圍沒有人會看到你,會報告你。如果罪犯抱怨起來,那是他們指控你。一旦你擺脫了一次麻煩,你就會確信自己可以擺脫任何事情。」

    「其他的見證人說了些什麼?」雷切爾問。「他們看見了什麼?」

    湯森搖搖頭。他的臉色說明他已經說得大多了。「我非走不可了。」

    「如果我出庭把格蘭特的真實情況說出來,」雷切爾坦率地問,「你能給我作證嗎?」

    湯森沒有回答。他久久地凝視著她,然後轉過身去從側門搖搖擺擺地走了出去。

    格蘭特-卡明斯正好開始了他計劃中的休假。星期二晚上雷切爾到達局裡時,因為可以好幾天看不到他而鬆了口氣。人們仍舊在背後議論她。有的警官乾脆就躲避她,他們從她身邊走過,好像她並不存在似的。當卡羅爾-希契科克邀請她一起吃早餐時,雷切爾立即答應了。

    調度員允許他們3點10分用餐。雷切爾在她巡邏區附近的可可餐廳的停車場和卡羅爾碰頭。

    「你這次回家怎麼樣?」她說著把停在停車場的警車車門鎖上了。

    「挺好。」卡羅爾一邊說一邊朝餐廳大門走去。「我爸得了癌症。從他的樣子看起來,我認為他的日子不多了。」

    「很遺憾。」她說。「我還不知道呢。」

    她們默默地朝大門走去,進門,接著坐下。雷切爾進了一個小隔間,把餐巾放在膝上。除了少數幾個卡車駕駛員在櫃檯邊外,這兒是空蕩蕩的。

    「我有一些關於癌症的書,如果你有興趣的話。」

    「噢,是嗎?」卡羅爾說罷揮手叫女招待過來。「對了,你丈夫是得癌症去世的。有時候我會忘記。你守寡似乎太年輕了。他得的是哪一種癌?」

    「淋巴癌。」

    「那還為什麼懷孕呢?」卡羅爾說。「就在他去世以前,你不是有了個孩子嗎?湯森說在大夫告訴你他已經不行了以後你懷了孕,這是真的嗎?」

    「當喬才發現他得了癌症的時候,」雷切爾解釋說,「他堅持我們到精子庫去。我們曾打算要個大家庭。我們已經有了特雷西,但喬總是想要有個兒子。大夫們告訴他,放射治療會使他不能生育。他不想讓我在他接受治療時懷孕,因為他需要我有足夠強壯的身體去照顧他。大夫告訴我們他不治療了,我就人工受精了。」

    「那真是瘋了。」卡羅爾說。「你難道不擔心兒子長大後會沒有父親嗎?」

    雷切爾聳聳肩。「喬在去世前看到了兒子,所以我看是值得的。儘管他那時病得很厲害,他還是來到了我的分娩室裡。人們用輪床把他抬了進去。他說那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時刻之一,看到兒子的出生帶走了他對死亡的畏懼。」

    卡羅爾沉默了好久,最後她說:「我爸害的是前列腺癌,現在擴散到肝臟上了。他拖了很久才舊治療的。」

    「真是糟糕,我懂。」雷切爾說著,伸手摸了摸卡羅爾的手。女招待端來了她的咖啡,她幾乎喝掉了一整杯。重新回到班上的第一大她總是感到很困難。如果在頭天夜裡睡了覺,她白天就睡不著了。到了早晨,她感到就像具活的屍體。

    「我們遇見時喬在上大學。我在高中畢業班。我一眼看到他就被他迷住了。我從來不願意他離開我,甚至到最後發生了那些可怕的事情,我還是想和他在一起。」

    「他是幹什麼的?」

    「他是園藝設計師。」她說著喝完了咖啡,揮手示意女招待再斟滿一杯。

    「你是說他給別人設計庭院?」

    「他設計的商業房產比住宅多。比如說,旅館、辦公大樓、公寓綜合樓。他很有才氣。每一種花草、灌木他都懂。」

    雷切爾回憶起他們在一起住過的那個美麗的家。儘管房子不大大,但院子是個真正的樂園。一條人工溪水蜿蜒流過整個庭院。他們甚至還有一座小橋。她常常像個學走路的孩子牽著特雷西的手在橋上來回行走。

    雷切爾的咖啡斟滿後,她要了煎蛋和燻肉。卡羅爾叫了烤麵包和一片香瓜。

    「我聽說了你談到了有關格蘭特的事和開槍事件。」女招待送來了卡羅爾的食品後她說。

    「那不只是個開槍事件。」雷切爾告訴她時往嘴裡送了一匙煎蛋。「那個孩子死了,卡羅爾。」

    「嗯。」她說著眨了眨眼。「格蘭特沒有打死他。他們打算控告杜魯門這孩子為兇手嗎?」

    「也許是故意殺人。」雷切爾沉思著,迅速咬了一口麵包。「人們無法證明具體的動機,所以不清楚應該稱它為一級還是二級兇手。然而因為杜魯門是十六歲,他們可能會決定把他看作成年人。那就是說如果他被判有罪,他就會坐牢。」

    「管它呢。」卡羅爾說著將盤子推開,沒有碰香瓜。

    雷切爾禁不住想告訴她在海灘上發生的事情。她如果能讓卡羅爾相信格蘭特對她進行了性騷擾,她也許會相信她看到的他對蒂莫西-希爾蒙特所做的事。可是,卡羅爾正愛著他。看不到這一點是不明智的。告訴她格蘭特調戲過自己就像是在公牛面前舞動紅旗子。

    「我要求你別再散佈對格蘭特的謊言。」卡羅爾提高了聲調。「我知道你在案情報告裡還沒有提到他,但局裡都在談論這件事。格蘭特有一天會提升為警長。這些謠言會破壞一個人在局裡晉陞的機會。」

    「我的報告?」雷切爾聽到這話大吃一驚。「誰跟你談起我的報告?」

    「嗯,我是說,我……」卡羅爾知道她說漏了嘴。在她開始和格蘭特睡覺以前,她同尼克-米勒已經有很長時間的關係了。即使現在他們不再是情侶,這位警長仍然經常向她吐露秘密。

    「米勒告訴你的。」雷切爾猜想。

    「格蘭特是個好警官。」卡羅爾說著,探過身去。「你不知道格蘭特為了這些事情有多心煩意亂。有人在他值勤時被殺了,他回到家,哭得跟孩子似的。我知道你也認為我是捏造的,雷切爾,不過這是真的。他確實關心別人。他從來不讓一個無辜的生命遭到危險。」

    「夠了。」雷切爾輕蔑他說。她感到很難理解格蘭特會為別人哭泣。「那個人在皮靴裡面裝了鐵塊,他戴著持警棍的手套,卡羅爾。他喜歡懲罰別人。他叫它什麼?」她停下,接著倣傚格蘭特的聲音:「『這頭蠢驢需要殺殺氣焰。』這就是他狠揍別人之前經常說的話。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有時候你要收斂一點。」卡羅爾慍怒他說。「應該是我們去對付他們。」

    「別廢話。」雷切爾說著發起了脾氣。「我們的工作是為公眾服務,而不是對他們施暴。我從來就相信警官是世界上最光榮的人。是我瘋了還是出了什麼錯?現在是不是每一個沒帶警徽的人都被看成是我們的敵人?也許我們該坐在裝甲坦克裡出去巡邏。那麼,如果有誰看我們的樣子有點不對勁,我們就可以當場斃了他們。」

    「我最初來到這個部門時,也是很理想化的。」卡羅爾說著朝半空凝望。「我想要去救溺水的嬰兒,追捕壞傢伙,從高樓上一躍而下。」她用拳頭在桌上一捶,打得銀製餐具叮噹作響。「你知道我們是什麼?」她說。「我們是垃圾,是他們腳底下的渣滓。我們為一點點錢而冒生命的危險。惡棍們因為吹噓他們殺了多少警察而發了財。我們多數人甚至付不起那該死的賬單。」她指著餐館窗外。「你以為橡樹林的人們在乎我們嗎?他們對待我們就像對捕狗員,對拾垃圾的人,對所有愚蠢可憐的給他們擦屁股的人一樣。如果我們不照顧自己,沒人會照顧我們。」

    雷切爾的內心被什麼東西嚙噬著。她可能會出於絕望而繼續幹下去,但她已下定決心用正直而坦率的方式履行她的職責。假如今天人民不尊重警官,那是因為他們的所作所為沒有贏得他們的尊重。他們正在變成合法的被認可的暴徒。雖然她的童年業已過去,但是拉裡-迪安警長做出了傑出的榜樣——一位勇敢正直的人。雷切爾不願將自己的警官事業變成一種虛假的事情。「我有一條簡明新聞。」她說時兩隻手掌攤在桌上。「你可以透露給局裡的每一個人,我不在乎。我還沒有把報告交上去。我上交時會說出事實真相。」

    卡羅爾憤怒的臉色變得驚慌。「你打算說什麼?」

    「說我看到格蘭特用蒂莫西-希爾蒙特當作盾牌。」雷切爾告訴她。「我看到他把唐納德-杜魯門踢得不省人事。這就是那個男孩拿過槍開始射擊的原因。」

    「你搞錯了。」卡羅爾嗓音發啞。「你要是這樣做就會毀了格蘭特。他會受到指控。他的前途將被葬送。這工作是他的生命,你明白,雷切爾。部門裡每個人都明白。」

    雷切爾緩緩地搖了搖頭。「我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麼。」

    「那麼我呢?」她說。「你難道不知道,這樣一來我和格蘭特的關係會受到什麼影響嗎?我們有計劃,雷切爾,我們要開始一個共同的生活。」她抑住了眼淚。「我父親要死了,現在你又要毀掉我愛的這個人。我的整個生活被打散了。要是你不願為格蘭特著想放棄這件事,那麼請……為了我而放棄它吧。」

    「很抱歉。」雷切爾說。過了一刻她突然意識到這會是格蘭特的主意。她曉得格蘭特是怎麼處理事情的。他從來不親自做那些骯髒事。「是格蘭特提出要你來的,是不是?」

    「格蘭特在局裡有好多朋友。」卡羅爾憤怒地大叫。「而今天你一個也沒有。」她迅速走出小隔間,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錢。她把賬單向雷切爾臉上擲去,轉過身子,大步流星地衝出了餐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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