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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雨夜銷魂 文 / 羅斯

    一八六二年存入,十六歲的珍妮,實在不覺得父親自美國寄來的信會比兩星期後的第一次舞會值得她興奮。

    畢竟她三、四歲以後就沒見過父親,雖然每個月固定收到由舊金山銀行匯來的錢,但信件卻是少見的,所以她幹嘛要關心父親再婚的事?甚至為此而懊惱?何況伯特姨父說,她的父親正值盛年,對方又是一個門當戶對的年輕寡婦,她的父親是擁有新奧爾良附近一片廣大田莊的南方紳士,這門婚事再適合個過了。

    不過敏感的茜琳姨媽則因為想起她美麗可愛卻悲劇性早夭的妹妹微芙而傷心了。可是我對媽媽的事幾乎都記不清了,何必為爸爸再娶而煩惱?珍妮不服氣地想。反正我也不必與繼母同住,美國的內戰也許還有好幾年要打呢!

    「珍妮表妹.你不要動好不好?」杜比焦躁的聲音一向能使她靜得像老鼠一樣,不過今天她的情緒實在高昂得連她自已都已控制不住。

    「可是我站不下去了,我沒法不去想舞會的事,和我要穿的那件付漂亮的禮服。

    看到那對綠如翡翠般璀璨發光、笑起來還會瞇成曲線的眼睛,杜比不禁歎了口氣,他一輩子也不可能把這樣一個活潑嬌媚的麗人移到畫布上的。誰掌握得了一個十六歲少女的情緒呢?她已經不像小時候那樣容易哄騙或收買了。「再一會兒就好……頭像剛才那樣斜一點——只要一會兒,否則我要去染上重感冒,叫你參加舞會時沒有舞伴喲!」濃密的黑睫毛象暴風雨前的雲一樣遮住了綠色的眼睛,柔軟的唇同時孩子氣地撅起來。「你不會的……你不能那麼壞……」「我應該不是會使漂亮的小表妹失望的討厭大熊,不過你答應要為我擺姿勢,而且現在光線正好,乖……就一下子好嗎?」「好啦,不過你要快一些,人家等會兒要去騎馬,還得上樓換衣服呢!」杜比對她故作姿態的不耐報以微笑後,趕緊把心神轉回畫布上。比起珍妮耀眼的美,畫上的人顯得毫無生氣,也缺乏深度,那只是一個身著綠裳的少女,站在老蘋果樹下,仰頭迎向由枝葉間撒下來的陽光,她身上的顏色他都捕捉到了,例如最吸引人目光的綠眼和銅器一般亮閃閃的秀髮,所欠缺的是她嬌美可愛的生氣和活力,以及她翹著尖俏卜巴的倔強樣兒……他怎可能複製這一切?杜比拂去掉到額前的頭髮,歎口氣,反正繪畫也只是他的嗜好,他將來會在父親的安排下進入外交界工作。他咬住畫筆的尾端,打量著珍妮,真想故做戲劇化地把畫布一撕兩半.可是他知道珍妮雖然喃喃埋怨,其實對自己將有一幅畫像委實極為興奮,看來他也只好盡力一試了。從她沉醉的樣子看來,大概又作起關於舞會的白日夢了,他的薇芙阿姨當年也是個公認的美女,珍妮繼承了母和的臉型和各種的美,唯有那嘴和下巴卻是她獨有的。她小小的下巴幾乎叫人懷疑裡面沒有骸骨,她的嘴一一唉,那張嘴,該是一位群冠絕倫的名妓所有,較短的上唇和豐滿而富感情的下唇,構成了完美的嘴型,隱約給了吻她的男人必定會滿意的保證,配合她的頭髮和略高的顴骨,整個人透著吉普賽女郎的野性美。只有當她微笑時,下唇微翹才有些孩子氣。他的眼神無法自主地向下,移過她圓弧形的胸部、纖細的腰和下面的蓬裙,那已經是個女人的身材。至少差不多是了,不過他是看著她長大的表哥;除了把她當成他的小表妹外,他不能、也不應該把她看成其他的身份。「好,你可以放鬆了。」他那比意料中尖銳的聲音把自己也嚇了一跳。甄妮眨眨眼,顯然剛由夢境中回來:「你畫好了?我能看嗎?他慌忙遮住畫布:「還不行,還有一些背景沒畫,你答應過絕不偷看的,記得嗎?」

    她不想跟他爭,可是她的姨媽已派瑪麗下來叫她上去換衣服.只好瞪了咧著嘴笑的表哥一眼,恨恨地上樓去了。一邊換裝的當兒.她開始想起美國,很難相信她竟然生在那兒的,許多法國人說,美國根本尚未開化,不過她母親曾經深愛新奧爾良,而她父親也是一個富有而且有教養的紳上。可是母親為什麼又離開他回法國來呢?茜琳姨媽從未說過這方面的故事。

    伯特姨父說內戰還會拖許多年,而且要是她願意留下來,他們永遠歡迎……珍妮聳聳肩。欣賞著鏡中的自己,何必去想也許根本不會發生的事呢?有太多事情值得期待了……例如,兩個星期後的舞會,以及杜比表哥看著她時的困惑和不快的眼光。

    他注意到我長大了,她得意地想著,他雖然不願意承認,不過他的確認為我是漂亮的。

    她覺得自己一直有點愛著待她如妹的表哥,不久前,他們去公園騎馬,遇到他的朋友雷馬克,對方幾乎無法掩飾驚艷的訝異、杜比對她的態度似乎也因此何了改變。這樣才好.她下樓時滿意地對自己點點頭,希望他的朋友都來參加她的舞會,都注意她。我要表現出非常世故、非常不耐煩的樣子她計劃著。有人請我跳舞,我就賣弄一番風情。

    她渾身充滿著站在人生頂峰的自由之感,當她像平常一樣地想起未來將為她帶來什麼。以及等著她的將是怎樣的男人時、只覺得一片興奮而毫無概念。她不必害怕,她很幸運,她想要的東西幾乎都有了將來只可能為她帶來更多。

    倒是看著她如癡如醉似地舞下樓來的茜琳擔心了,她突然想起薇芙,當年的她不也這麼美貌和閃亮,永遠充滿生氣,那麼渴望興奮刺激……還有愛情的嗎?

    結果呢?像條陰影似地飄回了法國,什麼都不說.也什麼都不承認,茜琳知道薇芙傷透了心,她的夢想或是幻想早已遺失在某個遙遠的地方,而沒有了這些,她已喪失活下去的意志。

    這種事可別發生在珍妮身上,茜琳在心中暗禱。珍妮在茜琳夫婦身前轉了一圈,蓬裙卷在她的腳邊又繞開來「嗯……好像跳吉普賽舞的女郎!」伯特打趣她。

    去年他們上西班牙、珍妮看了弗萊明哥舞後曾經興奮地宣佈,她也要跳那樣的舞。

    現在,她卻抬起下巴說:「現在我很高興自己不是吉普賽人了,我不喜歡為錢跳舞,我想,我比較喜歡華爾茲。」

    「你的願望很快就會實現,小姑娘,記得唷,你的第一支華爾茲已經由我訂下了。」

    伯特伸出手臂讓妻子和甥女挽住,笑著一起走出了室外。

    她也像薇芙一樣永遠使周圍的人如沐春風,而且感到年輕,茜琳想,也許薇芙的女兒不會那麼容易受到傷害,因為在她的夢想和羅曼蒂克的觀念之外,她還有薇芙所缺乏的一種毅力和堅強。

    春天的陣雨使他們提早由公園返家,她失望地換回原來的綠衣後,站在窗前看她早先站著讓杜比畫畫的地方,那裡如今已是一片水坑,也許她該下樓去姨父的畫房找本畫來看,這才想起她原來在看的《愛默生散文選》還放在花園的樹下。她偷偷下樓,幸好沒人看見。雖然她很快地跑回來,但除了藏在內衣裡的畫外,整個人還是淋得濕透了,所以她乾脆又站在台階下讓雨點打在昂起的臉上。

    除了渾身一樣濕透外,路易斯安那州這個年輕的北軍上尉和遠在法國的那個碧眼少女,實在毫無關連,雖然許久以前他也曾在巴黎住過一段時間。

    他的藍色制服已經濕透,嘴裡喃喃地詛咒這場暴雨和今天的差事。

    剛榮升為上尉,而且因為他能說流利法語而由偏僻的新墨西哥調米新奧爾良的摩斯迪,以為自己一定會很喜歡他的新職,結果卻發現自己奉命去「照顧」白家莊園那位剛嫁給加州參議員的女主人。

    淋著傾盆的暴雨,耳朵還幾乎被雷震聾的他,詛咒著自己的厄運和他正在尋找的這位夫人。這種暴風雨天她為什麼還騎馬外出?而且現在在哪裡?他希望她至少還有找個地方避雨的常識。」

    「蘇亞小姐騎馬出去了……」下午他帶著賀將軍的請帖來到時,神情焦急的管家告訴他。這使他想起自己不僅是替將軍跑腿的信差,還得「保護」一個如冰似霜的南方淑女。蘇亞或許很幸運也許很聰明,竟趕在內戰爆發前跟屬於北方的一位白參議員結了婚,所以在這個被北軍征服的南方城市中受到特別的禮遇。摩斯迪和四、五名屬下奉命在她外出乘船或訪友購物時陪她,但她從不邀他們進入屋內……畢竟他們還是一些北佬呀!

    即使被釋放的黑奴對這些北方不人山隱含恨意,本地人則根本就把不屑擺在臉上。蘇亞雖與北方有些牽連,但她的交友仍屬南方的圈子,所以從來不肯費力掩飾心中對他們的討厭……事實上她似乎還以表現為榮。也難怪斯迪聽到這位夫人明知暴風雨將臨仍然單獨外出時入會那樣不悅了。「你知道她可能去那裡嗎?他問。她的女僕遙指著河的方向,說夫人常喜歡去河邊的高地看來往的船。

    「他媽的!他情不自禁地咒出了口,沉著臉對他的中士說,「我最好去找找她,要是出了什麼意外,將軍會把我的皮給剝了。」偷笑著的中士俐落地行了軍禮,假意地提議陪他同行,不過斯迪命他帶人守在屋子附近以防她回來。

    「那時你再去找我。」他板著臉說。

    他要轉身時聽見那黑女人用法語說。她的女主人寧可忍受暴風雨的侵襲或毒蛇的咬噬,也不會希望一個藍衣大兵去找她。斯迪忘形地也用法語說,如果她聰明一點,早該阻止她的女主人外出。然後就扔下驚異的她,放馬向屋子和河邊之間的樹林奔弛而去,還未到達雨就下來了。

    這個可惡的女人會到哪裡去呢?他憑著本能向河邊而行,想起她也許早已由捷徑回到屋內,正在大笑他的愚行時,就憤恨得咬牙,不過既然已經走了那麼遠,他還是到河邊看看再回去。在雨中漫步而行的馬走出樹林:眼前竟是一片意料之外的空地,他一眼就看到空地邊搖搖欲墜的舊倉庫前,有匹緊張得昂頭踢腿的馬。那不正是她常騎的牡馬嗎?

    顯然她還有些常識,,打算在這裡等風雨過去,他不禁自嘲地想、看到他,她會驚訝嗎?

    蘇亞抱膝坐在一個舊木箱上,又濕又冷,覺得非常不舒服,可是最叫她害怕的還是那些雷聲,每一陣怒吼都使她顫抖地閉起眼睛。她金黃色的頭髮凌亂地披在肩上,薄紗的騎馬裝也被淋壞了,她相信自己的外表一定很糟,可是她的感覺更惡劣。:她明知風雨要來、也明知自己害怕雷聲,為什麼還要出來?可是她討厭朵玲姑姑說她不能出門,「也討厭那些北佬在她的家園晃蕩、玩牌,以粗俗的語言批評南方人。最討厭的,是他們的上尉!他甚至不肯禮貌地掩藏對這個職務的不情願,而且經常傲慢地從頭到腳打量她,好像她是街上那些有四分之一印第安血統的混血女人似的。噢,老天,早知如此她就不該讓威廉去華盛頓,而且還天真地留下來照顧莊園,以便他放心去鼓動加州支持南方,他的努力根本白費了,加州還是加入了北方,徒然使他們夫妻分隔兩地。蘇亞雖然堅信南方打的是聖戰,但她已沮喪地承認他們最後還是會失敗,看他們北佬多容易就攻佔了新奧爾良。她恨北佬的無知和傲慢,尤其是那種以為必定會勝利的篤定。

    一陣特別巨大的雷聲好像在頭部的上方炸開來,她掩住耳朵害怕地低聲呻吟了一聲。就在這是時,搖搖欲倒的木門被撞開來,一個男人的身影隨閃雷出現,她更加害怕地尖叫了。他的黑髮披在臉上。藍色的眼睛發出亮光,好像魔鬼一樣。他走進來關上門,懶洋洋的聲音取笑著她。

    「怎麼啦,夫人,你那樣子好像看到鬼似的!我以為你看到我來救你會很高興。

    一陣無來的恐懼和憤怒使她站起來說:「你來這裡做什麼?誰叫你跟蹤我的!

    「我只是在盡我的職責。」他像狼似地甩著頭上和身上的雨水。

    的確.這時的他叫她想起一種危險而凶狠的動物,他分腿而站的樣子、斜撇的唇、細直的鼻了象嗅著她……她為何會這樣想?

    不可理喻而盲目的恐慌攫住她:「走開!」她沙啞地說,然後更大聲地叫,「別靠近我!」

    「可是,夫人,我並沒有靠近你呀!」

    他的聲音雖冷靜合理,可是她看見他微瞇起眼,抿著的唇露出玩味又瞭解的味道。她知道他在打量她……薄衣服貼在她的身上,嚇得圓睜的眼睛和因恐懼而微啟的唇。

    同時,她也在打量藍制服裹著的那個男人……高瘦結實,寬寬的肩,飽受陽光炙曬的健康的臉,襯得那對藍眼更是晶亮。他濕淋淋的制服貼著他的身體,她根本不必想就知道他對她的慾望。

    她受驚的眼睛本能地往下看著地面,蒼白的臉上一片緋紅……

    「你要我道歉嗎?可是這種事恐怕也不是男人控制得了的。聲音愉快,笑容卻傲慢。

    蘇亞退後一步,不由自主地抱住胸部:「不准……再過來!否則我要叫了……」「有人會聽見嗎?其實你真的不必害怕,我不會對你無禮的,雖然某些證據相反而行……」他故作邪惡地上下打了她一眼,「我坐下來總可以吧?反正雨停之前誰也沒法回去。」他打量著室內,「也許我還可以生個火。

    他打算留下來的鎮定樣兒叫她心跳得更急,她低聲喃喃說:「你走好嗎?你讓我好害怕!」

    「天!他不耐他說,「你當我是什麼?魔鬼?還是強佔異性的畜牲?告訴你,夫人,不管我對你的慾望怎麼樣,除非你願意,我不會侵犯你.新奧爾良多的是美麗迷人而又心甘情願的女人。」

    他憤怒地皺起眉頭,連頰上的肌肉都牽動了,半轉身就想往外走,這時一道地獄之火似的閃電劃過天際,接著是一聲連屋子帶土地都要崩裂的巨雷。外面傳來嘩啦嘩啦的破裂和木頭倒地的聲音,顯然閃屯的落點很近,她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來。摩斯迪帶著憤怒和警戒的神色,上前兩步抓住她的肩膀,猛力地搖她:「天哪!你閉上嘴好嗎?

    你在室內是很安全的,不要再亂叫了,否則我就要打入了!」

    他的粗魯和殘酷使她的害怕轉為憤怒,伸手就向他的胸膛抓去。她的手先是打著他,後來卻不知怎地,好像她沉在水中似地攀住他。她感覺到他的襯衫被她撕裂,也感覺到他的肌肉變硬,然後她的頭就在他猛力的親吻下無助地向後仰了。她覺得身體向後彎,也覺得他堅硬的身體貼著她,然後不知怎地擁吻中的他們便雙雙跌躺在粗糙、骯髒的石板地上。他們的雙手無意識地追索彼此,直到她發出一聲完全滿足的呻吟。一切都結束,他們筋疲力竭地躺下,她開始無法自制地啜泣起來。她這才覺察到剛才發生了一些事,羞辱和悔恨交相而來,使她轉過頭去讓淚在臉上奔流。可是斯迪卻一改方纔的粗暴和凶狠,輕輕地拉她人懷,出奇溫柔地撫著她的頭,安慰她。顫抖而無助的她開始發覺他身上的一些小事,他的襯衫質料很好,他的口音不像一般的北佬,比較深沉而帶著點懶洋洋的調子。不管他現在是誰,至少曾經是一個紳士。他喃喃地訴說著溫柔憐愛的字句,而他的手繼續愛撫她的當兒,她竟然又興奮了。

    「噢,天,我真慚愧!」她低聲而傷心他說,他的唇隨即拂過她淚濕的面頰壓在她的嘴上。漸漸地,她的身體在他的撫弄下緩緩暖熱起來,她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聲低吟,頭部卻掙扎地搖動著,「我一一真慚愧!」她又哭起來,「你該會多麼地看輕我?我要怎麼活下去?」

    「噓,寶貝兒一一你是一個女人,一個用冰冷的外表掩飾了活潑的熱情的女人。這沒什麼好慚愧的……」他的身體再度壓下來,溫柔緩慢又淘氣地抵著她,雙手同時象烙鐵似地撫過全身,送她達到最高峰。

    事後蘇亞覺得像歷經漫漫長途終獲休息的舒暢感,不曾再說什麼慚愧的話。一直到她回到自己的房間獨處時,驟然升起的道德觀念才開始與她新近發現的熱情本性打起仗來。她的確鄙視過自己,也恨過他,可是看到他和往日一樣保持禮貌而疏遠的態度時,她又想讓一切重新發生……她想要他的手愛撫她,他的唇吸走她的呻吟,而在一切之上的是她希望他佔有她、帶著她同赴動物性的忘我之境。

    摩斯迪已但白說過,這件事是否再發生全取決於她,雖然她恨他這樣說而且也曾真的打算就此一刀兩斷,卻又發現自己抵個過那突然被喚醒的慾望.她終於崩潰,放棄自尊,開口請他陪她去河邊一遊後,他們便經常約會了。

    有時上廢棄的倉庫,有時她堅持他深夜來她的臥室,可是他從來只肯待一兩個小時,她又妒又怒地發現,他絕不肯讓人限制他,也絕不接受責問,他的情緒善變而難料,有時粗魯地來了即去,有時好整以暇地悉心取悅她。只有一次,她半帶害怕地問他:」你愛我嗎?

    他卻哈哈一一笑:」我愛跟你作愛,我想要你,這樣還不夠嗎?

    不知他對多少女人說過同樣的話?可是她不敢問,她一再地告訴自己,她也沒權利問。他們不是夫妻、她嫁的是威廉,而且她深深地察覺到,自上已悄悄地愛著他。有時她也極盼望威廉快來帶她遠離這罪惡的深淵,同時她又發現自己祈求他不要回來,至少目前還不要!,「她理智一點的時候就告訴自己,這只是一段插曲,等威廉來帶走她後,這些便會結束。我們只是太寂寞,所以互相吸引……可是她又嫉妒得要死,憎恨那些他不在她的身邊的時間,以及那時代替她的。甚至給他更多興趣的女人。偏偏他,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雖然有時候比較專注。甚至還頗有愛心,但他總是自私的……永遠不肯完全地付出。蘇亞參加貿將軍的舞會,主要是希望看見斯迪。他的確在那裡,可是只遠遠地、有禮地朝她鞠個躬便不再理她了。將軍雖然親自款待她,介紹她認識一些高級軍官,可是蘇亞卻覺得很淒慘。衣香鬢影、笙歌曼舞中沒有她的朋友,、卻有許多從前根本不能在這種場什出現的混血女郎。

    她正與花了許多時間引她注意的漢斯少校跳華爾茲時,瞥見摩斯迪擁著一位美得驚人的混血女郎酣舞而過,他緊緊抱住她,掛著那叫她又恨又愛的可惡笑容俯視懷中的女孩。任何人都看得出那女孩極為崇拜他,她的眼光從未離開他的臉,偶爾還發出愉快的笑聲。

    蘇亞發現她的舞伴困惑地望著她,趕忙斂色說:「對不起,我還是不大習慣這種情形……」

    「我知道你的感覺,」少校輕捏她的腰,「我是田納西人,我也不大喜歡這種情形,不過,這不就是我們打仗的目的嗎?

    她與一位艾上校喝甜酒時,摩斯迪漫步而過,蘇亞出聲叫住他:「咦,這不是賀將軍派來『照顧』我的那位好心的上尉嗎?你玩得愉快嗎,上尉?」

    他禮貌地向她鞠躬,她卻看出他眼中的怒意:「還不錯,夫人,你呢?,」他可真會裝傻呀,明知他今天不值班,她卻仍然甜甜地笑著問:「今晚你要送我回家嗎?

    「我相信漢斯少校已經自願負這個愉快的任務了。」這次他的眼睛卻是笑著的。

    上校清清喉嚨,蘇亞向他展現最美的笑容說:「上校,你們軍官都那麼害羞嗎?我每天都見到這位上尉,可是他甚至不懂得該請我跳舞呢!」

    這次他逃不掉了,上校已經不耐地說:「上尉,你不會讓太太認為我們是野蠻人吧?」

    樂隊已奏起華爾茲,摩斯迪彎腰對她說「這真是我的榮幸。」

    他的舞跳得很好,但並未把她擁得很緊,她以為他在生氣,不過他似乎只覺得好玩。

    「你早該請我跳舞的!她忿忿他說,他卻調皮地笑。

    「你是參議員的妻子呢,甜蜜的蘇亞,我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上尉,按理不應該……」

    「你的理由可真多!」她狠狠地打斷他的話,可是他不願跟她吵。

    「我沒想到你會來,」他輕輕他說,「你丈夫不在,這樣出門招搖,合適嗎?威廉當然知道,我寫過信,他要我多交一些朋友,而且又是賀將軍親自邀請,他和威廉是老朋友。」

    「想不到你的丈夫這樣開通,我替你高興。」

    她嚴厲地看他一眼,忍不住認為他是不是急著想回,的舞伴身邊去。他擁住那女孩和她笑逐顏汗的樣兒,顯示他們之間並不尋常,「可是她對他的瞭解。使她不敢多問。

    摩斯迪沒再請她跳舞,送她回家的是漢斯少校,明知斯迪不可能來,她還是等了好兒個小時。

    戰爭由春天拖到夏天,他們的關係也持續著。

    她丈夫按時寫信給她,政治和其它的商務使他忙於奔波,雖然他很想念她,可是戰時的旅行畢竟過分危險。有時她會恨他的離開,而且渴望得到他回來時將帶給她的安全感和理智。她有時會很絕望地想,我現在在做什麼?我已經變成什麼樣的人了?可是她不敢面對那個答案,她是摩斯迪的情婦,是他眾多的女人之……但她仍不願承認他們之間只有肉體關係。因此她雖明知他通常會迴避或閃開她的問題,她仍然零碎地探出有關於他的一點資料。「他當然比她年輕,才二十四歲,因為會說法語才奉派來新奧爾良。他顯然旅行過很多地方,但是他不肯說出詳情,只有一次提起曾在法國住過兩年半,卻不肯回答是怎麼去的。

    「我的……繼女住在巴黎,」蘇亞說,「威廉說等戰爭結束才要接她回來。

    「哦?」他毫不感到興趣,逕自低頭吻她,蘇亞的話題就如此打斷了。

    有一次他們在林中約會,他遲到了,俏然無聲走到她身後的身影,差點嚇得她魂飛魄散:「我的天,你真像頭貓……甚至更像野蠻的印第安人!

    「我是印第安人呀!我在康曼奇部落住過三年,如果我那時見到你,也許會取下你這張美麗的頭皮來裝飾我的腰帶一-」他正把她的頭發放下來,蘇亞有點相信地抖了一下「你真的很像野人一一你有些地方非常野蠻而且不文明,我認為你的行為好像不受道德規範或良心的約束,這點叫我害怕。」他笑著親吻她,這個話題便又過去了。

    蘇亞常想到維持關係的危險和將來必然的後果,卻提不起勇氣結束它。他們已慣於一起外出騎馬,有一天早上她久等他不來,中午剛過卻來了一位陌生的上士。

    「摩迪斯上尉呢?」她的憤怒使她直率提出心中的疑問,可是來人卻似乎不大願意講,經她強硬的質問後,才說出摩斯迪上尉昨夜為了一個女人跟上級軍官……漢斯少校決鬥,少校傷勢嚴重。」天老爺!他們會把他怎麼樣?他現在人在哪裡?

    她的急切已有些過分,但她忍不住。上士搓搓腳喃喃說,上尉目前已經被捕,如果少校不治,可能會被處死。

    「天!這個女人是誰?」上士先不肯說,但在她威脅要親自去找將軍後,才說出實情。

    據說她是上尉的情婦,當然這只是謠言,不過上尉昨晚和她上街則是事實,他們不知為何和漢斯少校起了衝突,兩人就去了一個廢棄的墳場決鬥。後來蘇亞才從她的朋友口中得知,那女人是個混血兒。

    多年訓練和淑女的身份,使她不屑地聳聳肩說她一向就不信任這個男人一…他有一種邪惡的本質;許多朋友還為她慶幸,其實她內心非常憤怒,而且徹底地唾棄了摩斯迪,她希望他們趕快將他處死,也希望她的丈夫早日回來,帶她脫離戰亂和由戰亂帶未的迷惘。

    兩個星期的監禁下來,摩斯迪只希望事情趕快有個變化,他寧可面對劊了手也不願在這種生死未卜的悄況中徘徊。他一向喜愛戶外生活和廣闊的空間給他的自由之感;

    如今不管他再怎麼憤怒,依舊被關在這小小的囚室之中。「除了踱步外,他也逼自己看點書:』那是他從巴黎的大學畢業以後就很少接觸的東西。然後想起他在倫敦認識的一位印度老醫生,他們曾結伴同游意大利和法國,途中老醫生曾向他傳授瑜咖的靜坐和心智的力量。他那時的心情沒那麼哲學化,如今卻有的是時間……是多是少就看他怎麼想了……於是他便把那一套瑜咖拿出來思索和演練,竟然真的發現,一個人的力量來自他內在的本身,以及他這個人其實也只是其中之一部分的「知識」「我們不向外求,對我們來說,每個人都是神,每個人都有值得去瞭解和探討的『能』。」

    只有原來跟著斯迪的中士。送來食物、少校的病況以及將軍的情緒等消息,」此外就是他們為她決鬥的美麗的丹妮,,她一向是個最完美的情婦……單純、柔順、初解人事:「她不顧守衛有色的眼光以及偎褻的言語,每天部來看他,給他帶來新鮮的水果、他要的書籍和許多的眼淚。

    他們用法語交談,、不讓在外面流連的士兵聽懂,他很煩她那些眼淚,有時以為他已把她罵走了,可是她還是每天都來。蘇亞則一點消息都沒有,他也不敢奢望,事實上她愈未癒多的要求已使他漸生擺脫之心,如今他很快便將她置諸腦後了。事實上,除了他的母親外,只有一個女人不容易忘懷,那就是他康曼奇族的妻了,他十五歲時就娶了她,後來她在一次與阿帕奇族的衝突中懷著他的孩了戰死了.此後,他不曾再愛過,即使他曾經費心去撩撥一個女人,那也只是因為他喜歡佔有一個熱情的女人。蘇亞已使他生厭,但丹妮的真純和自然使他忍不住憐惜她:

    斯迪被囚的第十五天晚上,漢斯少校過世了,斯迪花了一夜的時間寫信給他唯一的親人,他的祖父。他知道軍人不能決鬥,而賀將軍為了維持新奧爾良的秩序,必須殺一儆百。斯迪瞭解將軍的苦心,他雖然並不特別想死,至少並不害怕。他曾多次在死亡邊緣徘徊,有時甚至去引誘它。他喜歡冒險,也喜歡冒險帶來的刺激,唯一遺憾的是這種死法太懦弱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他們卻把他帶到將軍私人辦公室。

    賀將軍見他進來,憤怒而不悅地站了起來,原來站在窗前的一位便裝人士同時轉過身,灰色眼睛冷靜地打量斯迪。

    賀將軍揮手讓守衛退下去,皺著眉對那位便裝人士說:「畢先生,這位就是你要的人、一個大膽而不守規矩的傻瓜,可是他也許正合你的需要。」而後冷冷地對斯迪說:

    「上尉,畢先生來自華盛頓軍方的特勤組,今後你就歸他指揮,看來他研究你的資料已有好一段時間了。」

    他說完即轉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僵硬的動作表示出他的不滿意。那人一言不發地過去坐在將軍的位子上,翻動桌上的資料好一會後;才抬起頭,接住摩斯迪滿含戒意的眼光。

    「上尉,你的資料應該都在這裡了,不過我還有幾個疑問,想請你替我解答。」

    畢吉姆給斯迪的第一印象是普通而且沒有色彩,但半個小時後他卻對他驚人的才智與淵博的學識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對摩斯迪甚為瞭解,略有不懂的地方則以坦率的問題要求說明,斯迪倒也很但白,反正他沒有損失,甚個或許會有些收穫,因為畢先生如果沒有目的不會老遠從華盛頓趕來。

    雖然如此,但當畢吉姆表明是要提供他一個工作時,他還是吃了一驚。古姆同時說出可能的危險:「技術上來說,。你是個逃兵,事實上你仍然領上尉薪水,只是不穿制服,名字也改入特勤組的名冊。」他看看資料又抬起頭,「你遊歷過不少地方,也會說數種語言,你的新職也必須四處旅行,也許去歐洲,那兒正有許多南方的間諜在爭取各種支持,也或許去西部邊域。」你來自西部,那兒今後也將成為你主要的活動基地,偶爾派你去墨西哥。我們會派各種人帶著各種命令跟你聯絡,所有這些當然都會極為危險,不過你對危險應該也不陌生才是。

    畢吉姆的眼光定了一下:「萬一你的身份暴露,我們當然不會承認你和你的任何行動是軍方所指派,我相信你能瞭解這一點吧?」

    斯迪在他詢問的眼光廠,極其挖苦他說:「噢……當然啦,」畢吉姆微微一笑:「不錯,我們開始瞭解彼此了。你離開這以後,我會派手下最能幹的一個人把工作的詳情告訴你,此外我還建議你以職業槍手的姿態出現,你可以替付你金錢的人辦事,但拜託你盡量留在法律的這一邊。我相信你瞭解我的意思,以免橫生不必要的枝節,如果你必須殺人、,最好有證人在場,我的說法夠清楚了嗎?

    「很清楚了,長官。」斯迪有禮他說。

    「很好!」畢古姆似乎很滿意,「我相信你會發現這職務比你剛卸下的那個合適多了,」他幽默的語氣似乎若有所指,「今晚我們就安排你越獄,兩個月後我將親自到洛杉磯和你碰面。」斯迪行禮後正要離去,畢吉姆叫住他:「噢,對了,上尉,差點忘了提醒你……你逃走時,他們追捕你的子彈可是真的,所以請你千萬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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