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文 / 詹姆斯·凱恩
我們離開了那裡,鑒於我還破得厲害,因此便叫了輛出租車,先去了銀行。把支票存了起來,然後去了一家花店,買了兩大束花去參加希臘人的葬禮。他才死兩天,他們也剛剛在掩埋他,這似乎有些不可思議。葬禮是在一個希臘小教堂舉行的,那裡聚集了一大群人,其中一些希臘人我曾在小吃店裡不時地見過。我們進去時這群人對科拉愛答不理,隨便把她安置在離前面三排遠的座位上。我看得出他們在看我們,琢磨著要是他們稍後有什麼暴力行為的話我該怎麼辦。他們是他的朋友,不是我們的。但沒過一會兒,我看見他們在相互傳看一份午後報,上面印著醒目的大標題,說她無罪。一名引座員看了一眼後,忙跑過來把我們帶到了頭排座位上。做講道的那個人先用一些下流的俏皮話講了希臘人是如何死去的,但此時走上去一個人跟他耳語了幾句,指了指此時已經快傳到前面的報紙,他於是轉變態度重新開始,不再講任何下流的俏皮話,並提到了死者的寡婦和朋友如何傷心等事,其他人也都點頭表示同意他所說的話。我們走出教堂到基地去時,有兩個人摻住科拉的胳膊幫她走了出去,又有兩個人過來幫我。他們把希臘人放進墳墓時,我開始哭泣起來。每次唱那些聖歌都會讓人感到傷心,尤其是死者又是一個你喜歡的人,就像我喜歡希臘人那樣。末了,他們唱了首我聽他唱過無數通的歌,這使我再也支撐不住了。我把買來的花擺放在應該放的地方,別的便什麼也做不了了。
出租車司機幫我們找了個人,他願意租給我們一輛福特牌汽車,周租金十五元,我們接受了。於是,科拉開車上了路。走出城後我們路過一棟正在修建的房子,一路上我倆便議論起這個話題,說近來新建的房屋如何不夠多,但等情況一有好轉,整個這一片就會房屋林立。到了酒館後,她讓我下了車,把車放好,然後我們走了進去。整座房子和我們離開時一模一樣,甚至就連我們喝過酒後仍在碗槽裡的杯子,希臘人因喝得太醉而未收起來的吉他等都處於原樣。科拉把吉他放進箱子裡,洗好了杯子,然後上了樓。過了片刻我也跟著她上去了。
她坐在他們臥室的窗戶邊,望著外面的馬路。
「怎麼了?」
她一言不發,我起身要走。
「我並沒有讓你走。」
我又坐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打起精神來。
「你和我翻了臉,弗蘭克。」
「不,我沒有。薩基特讓我毫無辦法,科拉,只得在他的材料上簽了字。如果我不簽,那他就會明白所有真相。我沒有和你翻臉,只不過是在弄清我的處境之前聽從了他的擺佈罷了。」
「你和我翻了臉,從你的眼神中我就看得出來。」
「好吧,科拉,你說得對。我只是膽怯了,就這麼回事。我本不想那樣做,也試圖不那樣做,但他令我感到沮喪,因此便垮掉了,就這樣。」
「我知道的。」
「為此我忍受了可怕的折磨。」
「而我也和你翻了臉,弗蘭克。」
「你本不想這樣做的,可他們給你設置了陷阱,迫使你這樣做了。」
「我自己要這麼做的,當時我恨你。」
「這沒什麼,你恨我是因為一件我並未真正做的事,你現在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不,我恨你是因為一件你確實做了的事。」
「我從未恨過你,科拉,我恨的是我自己。」
「我現在不恨你了。我恨那個薩基特,還有卡茨。他們為什麼就不能不來煩咱們呢?他們為什麼就不能讓咱們齊心協力抗爭到底呢?那樣的話我就不會在意了。我不會在意的,即使那意味著——你知道的。那樣咱們就會保全咱倆的愛情,那是咱們曾經擁有的一切。可他們剛剛現出卑鄙的原形,你就和我翻了臉。」
「而你也和我翻了臉,別忘了這一點。」
「糟就糟在這兒,我和你也翻了臉。咱們互相翻了臉。」
「嘿,這不就扯平了嗎?」
「是拉平了,可看看咱倆現在的處境。我們曾身處山頂,高高在上,弗蘭克。那天晚上呆在那裡的時候,咱們曾擁有一切。過去,我不知道自己會有那樣的情感。咱們相互親吻,把咱倆所擁有的一切封存了起來,這樣不論發生什麼事情,它都會永遠保存在那裡。咱們當時所擁有的一切比世界上任何其他兩個人都多得多。可接下來咱們便栽倒了,先是你,然後是我。是的,是扯平了,咱們一起跌落到這裡,不再是高高在上,咱們美麗的高山也一去不復返了。」
「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難道咱們不是在一起嗎?」
「我想是在一起,可我昨晚想了很多,弗蘭克,關於你和我、電影、我為什麼突然決定不回原來的學校、廉價餐館、流浪街頭以及你為什麼喜歡流浪等等。咱倆只是兩個無用的人,弗蘭克。那天夜裡上帝親吻了咱們的額頭,給了咱們任何兩個人所可能擁有的一切,可咱們剛好不是能擁有這一切的那種人。咱們擁有了全部的愛,可卻承受不了這種愛,一起垮了下來。這種愛就像是一個大大的飛機引擎,它帶你穿過天空來到山頂上,可如果你把這種愛放進福特牌汽車裡面時,這種愛便被震得粉碎。弗蘭克,咱倆恰好就是兩輛福特牌汽車,上帝還在上面嘲笑咱們呢。」
「他嘲笑個鬼!咱們不是也在嘲笑他嗎?他給咱們豎起了紅色停站牌,可咱們卻闖了過去,然後又怎麼樣呢?咱們栽進深淵了嗎?栽個鬼吧!咱們脫險了,並因此掙了一萬元錢。上帝不是親吻了咱們的額頭嗎?那魔鬼就和咱們上了床,你相信我好了,孩子,和他同床感覺好極了。」
「別這麼講,弗蘭克。」
「咱們拿到了那一萬元還是沒拿到?」
「我不願去想那一萬元,數目是不小,但卻買不來咱們的高山。」
「高山,見鬼吧!咱們既有高山,又有一萬元可落在那山頂上。如果你想登高遠望,那就站在那錢堆上四處望好了。」
「你這蠢貨,真希望你能看見自己那副醜樣,頭上纏著繃帶又喊又叫。」
「你忘了件事,咱們該慶祝一下,咱們不是說要狂飲一回嗎?」
「我指的不是這種狂飲。」
「狂飲就是狂飲。我離開前喝的那酒呢?」
我去了自己的房間,找到了酒。那是一夸脫的烈性威士忌酒,有四分之三滿瓶。我下了樓,拿了一些可回可樂杯子、冰塊、白色糖塊,又回到樓上。她脫掉了帽子,取下發卡散開了頭髮,披落在肩頭。我調好了兩杯酒,裡面放了些白色糖塊和兩塊冰。
「喝一杯吧,你會覺得好些的。薩基特逼得我走投無路時就是這樣說的,這個卑鄙的傢伙。」
「天哪,那可是烈性酒。」
「當然是的。給你,可你穿的衣服也太多了。」
我把她推向床,她手裡仍舊握著杯子,灑灑了一些。
「見鬼去吧,這東西有的是。」
我開始脫她的外套。
「把我撕開,弗蘭克,就像你那晚那樣把我撕開。」
我把她的衣服都給撕掉了,她慢慢地扭來扭去,這樣衣服便從她的身上滑落下去,然後閉上眼睛躺在了枕頭上,頭髮彎曲地落在肩上,眼神一片憂鬱,乳房不再是緊繃在一起朝上指向我,而是軟軟地攤成兩大塊粉紅色污跡。她看上去就像是世界上所有妓女的曾祖母。就那晚而言,魔鬼的錢真是沒有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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