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40 文 / 邁克爾·克萊頓
特裡薩-朝熊從桌邊抬起身子,把眼鏡推到前額上,用手揉著她那雙美麗的眼睛。「只要我們不發出聲音就沒問題,」她說道,「他們剛才在大門外安了個警衛。我不知道他是否還在那裡。」
「一個警衛?」
「是的,他們關閉實驗室是當真的,興師動眾,就像在搜捕販毒者。這種做法實在使美國人吃驚。」
「你呢?」
「我對這個國家並不抱有同樣的期望。」
康納指指她面前的監視器螢光屏,上面顯示出一個定格的畫面——兩個人擁抱著向會議室走去。其他攝像角度拍攝的同一個場面被顯示在桌上另外幾個螢光屏上。有的螢光屏上有重疊的紅色線條,那是晚間光線輻射的緣故。「你從這些錄像帶中得出什麼結論?」
特裡薩指著那個主螢光屏。「我可說不準,」她說道,「要做到完全有把握,我得進行一系列的三維模擬來比較房間的大小,掌握所有的光源以及各種物體投下的陰影。我還沒有做這一步,而且僅僅用這間房子裡的設備或許還辦不到。也許得在小型電腦上干個通宵。也許下星期我能在天體物理系那兒找到機會。從事情發展的方式來看,也許不可能。不過眼下看來,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
「什麼感覺?」
「這些陰影不相符。」
康納在黑暗中慢慢地點著頭,彷彿明白了什麼。
我問道:「哪些陰影不相符?」
她指著螢光屏。這些人在地板上走來走去時,他們投下的陰影卻很不確定。要麼他們的位置不對,要麼他們的形狀不對。這通常難以捉摸,但我認為事實就是如此。」
「那麼陰影不符這個事實說明……」
她聳聳肩。「我要說,這些錄像帶被做過手腳了,中尉。」
一時裡大家都沒吭聲。「怎麼做的手腳?」
「我不能肯定改動了多少,但有一點似乎很清楚,那就是屋子裡還有另外一個人,至少他在那裡呆了一段時間。」
「另外一個人?你是說有第三個人?」
「是的,有人在看著他們。而這第三個人被完全刪掉了。」
「活見鬼。」我說道。
這個情況使我暈頭轉向。我望著康納,他正全神貫注地盯著螢光屏。他對此似乎無動於衷。我問道:「你是否已經知道這一情況?」
「我有過這樣的懷疑。」
「為什麼?」
「唔,剛開始進行調查時,我就覺得這錄像帶會被改動。」
「為什麼?」
康納笑了。「細節嘛,後輩,那些細枝末節我們省掉吧。」他對特裡薩看了一眼,彷彿不願在她面前說得太多。
我追問道:「不,我想聽聽。你最初知道錄像帶被改動是什麼時候?」
「在中本公司大樓的保安值班室裡。」
「為什麼?」
「因為一盤錄像帶不見了。」
「哪盤帶子不見了?」我問道。他曾經提到過這件事。
「你回想一下,」康納繼續說道,「在保安值班室裡,那位警衛人員告訴我們,他去值班的時候換了帶子,大約9點鐘。」
「不錯……」
「所有的錄像機上都有定時器,上面的數字表示已經過去了大約兩個小時。每一台錄像機總是比前一台要晚工作10至15秒鐘,因為這個間隙是他換帶子所需要的時間。」
「對……」
「當時我向他指出,有一台錄像機上的時間顯示不對頭,那盤帶子才錄了半小時。而其它的都已近兩小時,所以我問他,機器是不是出了故障。」
「那名警衛人員似乎認為是這樣。」
「不錯,他是那麼說的。我故意讓他矇混了過去。實際上,他完全清楚,這機器並沒有出故障。」
「沒有故障?」
「沒有,這是那些日本人犯的錯誤之一。他們之所以出差錯僅僅是因為他們無計可施——他們不能瞞天過海,他們無法瞞過他們自己的技術設備。」
我往後靠在牆上。我深感遺憾地望著特裡薩。她在螢光屏射出的黯淡光線中顯得十分美麗。「很抱歉,我搞糊塗了。」
「那是因為你不願接受一種顯而易見的解釋,後輩,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況。要是你看到一排錄像機上的時間顯示器,每台上的都比前一台的慢幾秒鐘,而你看到有一台卻不符合這個程序,你會怎麼想?」
「那就是說,有人後來換掉了這台機器中的錄像帶。」
「這就對了,情況確實如此。」
「一盤帶子後來被換掉了?」
「是的。」
我皺起了雙眉。「可是,為什麼要這樣做?所有的帶子都是9點鐘換上的。不管怎麼說,沒有一盤帶子顯示這場謀殺案。」
「不錯。」康納說道。
「那麼他們幹嗎要用一盤帶子來替換另一盤呢?」
「你問得好。這叫人摸不著頭腦。我很長時間裡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現在我恍然大悟啦。」康納繼續說道,「你得記住時間。帶子都是在9點鐘到10點鐘換的。而有一盤帶子在10點一刻又換掉了。顯然我們可以做出這樣的假設,在9點到10點一刻之間發生過某個重大事件。這個事件被錄像帶記錄了下來,而由於某種原因,帶子被拿走了。我在問自己:這會是什麼樣的重大事件呢?」
我回想著當時的情形。我皺起了眉頭,腦子裡一片空白。
特裡薩一面點頭,一面笑了起來,彷彿有什麼事情使她感到很有趣。我問道:「你明白了嗎?」
「我能猜到。」她笑著說道。
「唔,」我說道,「我很高興,似乎除了我之外,你們都知道了答案。因為我無法想像在這盤錄像帶上會錄下什麼重大的事件。到9點鐘時,那根黃繩子已經拉上,犯罪現場已經封鎖,那姑娘的屍體在屋子的另一頭。許多日本人站在電梯旁,而格雷厄姆在給我打電話,要我去幫忙,但是,在我10點左右到那兒之前,實際上並沒有人開始進行調查。然後,我們和石倉先生來來回回地折騰了好一會。我認為在大約10點半之前,沒有人中斷過錄像帶。或者說,至少在10點一刻之前不會有人動過。所以,要是有人看過錄像,上面顯示的只是一個空蕩蕩的屋子,還有一個姑娘躺在桌子上。就是這些。」
康納說道:「很好,只是你忘記了什麼。」
特裡薩問道:「有沒有人曾穿過屋子?不管什麼人?」
「沒有,」我回答道,「我們拉起了黃繩子後,任何人都不准越過警戒線到房子的另一邊去。事實上……」
這時,我突然想了起來。「等一下,有人去過!那個拿相機的小伙子田中,」我說道,「他到黃色警戒線裡去照相的。」
「那就對了。」康納說道。
「哪個小伙子?」特裡薩問道。
「一個日本人,他在照相。我們向石倉打聽過他的情況。他說,他的名字叫田……」
「田中。」康納說道。
「對了,田中先生。你還要石倉讓他把膠卷交出來,」我皺著眉說道,「可是我們一直沒有拿到。」
「是的,」康納說道,「坦率地講,我從來也沒指望能拿到這膠卷。」
特裡薩問道:「那個人在照相?」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照相,」康納繼續說道,「也許是真的,因為他用的是那種小型尼康相機……」
「是那種拍攝電視錄像靜止鏡頭用的、而不是拍電影用的機子?」
「不錯,那些鏡頭在改動帶子時有用嗎?」
「也許有用,」她回答道,「那些鏡頭可以被用來更改錄像,它們能迅速輸入,因為它們已經全部數字化了。」
康納點點頭。「那麼,他也許真的在照相。不過,有一點很清楚,他要照相只是一個借口,使他能走到黃線的另一邊。」
「啊。」特裡薩點頭說道。
我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你回想一下。」康納說道。
我當時面對石倉站著,突然格雷厄姆大聲吼道:「哦,見鬼,怎麼搞的?」我回過頭去看到一個矮個子日本人已經越過黃色警戒線10米。他的背對著我,在給犯罪現場照相。那相機很小,幾乎完全握在他的掌心裡。
「你記得他是怎麼走路的嗎?」康納說道,「他的走路方式與眾不同。」
我設法回憶當時的情況,可什麼也想不起來。
格雷厄姆當時走到黃繩子前面說道:「你不能呆在這兒,這是他媽的犯罪現場,你不能拍照!」當時一片吵吵嚷嚷,格雷厄姆對田中吼叫著,但田中繼續專心致志干他的事情,一邊拍照,一邊背對著我們向後退著。儘管受到訓斥,田中的反應不像一般人那樣轉過身,向黃繩子走來。而他是倒退著走到黃繩子跟前,背對著我們,低下頭,鑽過了黃繩子。
「對,」我說道,「他始終沒有轉過身來,一直是用背對著我們倒退行走。」
「不錯,這是第一個令人費解的地方。為什麼他用背對著我們?現在,我想,我們明白了。」
「我們明白了?」
特裡薩說道:「他在倒退過來重複著那姑娘和殺手的走路動作,因此他的動作就會出現在錄像帶上,他就會得到房間裡的影子的正確圖像。」
「不錯。」康納說道。
「我記得,當我提出抗議時,石倉曾對我說:『這是我們的僱員,是中本大廈保安部的』。」
「我當時說:『這樣做是肆無忌憚。他不能拍照。』而石倉解釋說:『但這是替我們公司拍的』。」
一會兒那個傢伙穿過電梯邊上的那群人,不見了人影。
但這是替我們公司拍的。
「媽的!」我說道,「於是田中離開我們,下了樓,取走了一盤帶子,因為那帶子上有他穿過屋子的記錄,還有他投下的影子,對嗎?」
「不錯。」
「他需要用那盤帶子來改動原來的帶子?」
「對。」
我終於開始明白了。「但是現在,即使我們能斷定這些帶子是如何改動的,他們也不會受到審判,是不是?」
「是的,」特裡薩說道,「任何一個好律師都會肯定這樣的案子不會受理。」
「因此,唯一取得進展的途徑是找到目擊者,能證明所發生的一切。阪村也許知道內情,可是他死了。我們如果找不到田中先生,就會一籌莫展,我認為我們最好立即拘留他。」
「我不知道我們能否這樣做。」康納說道。
「為什麼不能?你認為,他們會把他藏起來嗎?」
「不,我認為他們不需要那樣做。很可能田中先生已經一命嗚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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