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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 13 文 / 邁克爾·克萊頓

    一架波音747客機在低空飛行。飛機上的著陸指示燈不停地閃爍。它正飛過一幅醒目的夜總會霓虹燈廣告:女郎!女郎!全裸!女郎!我們走進這家夜總會時已是11點半鍾左右了。

    如果把帕洛米諾夜總會稱為脫衣舞場倒有點抬高它的身價了。它原本是個保齡球場,經改建而成,牆上畫著仙人掌和馬的圖案。它的內部似乎比從外觀上看上去要小。在橙紅色的燈光下,一個看上去快40歲的女人圍著一塊銀色遮羞布有氣無力地扭擺著。那些躬著身子伏在粉紅色小桌子上的看客也跟她一樣顯得沒精打采。上身赤裸的女招待在煙霧繚繞的房間裡走動著。磁帶錄音機裡放著嘈雜的音樂。

    我們剛跨進大門,就有個人說道:「每位12塊錢,可供應兩杯咖啡。」康納亮出證件後那人連忙說:「請吧,請吧。」

    康納環顧四周之後說:「我還不知道日本人也來這裡呢。」我看見拐角處一張桌子旁坐著三個穿藏青色西裝的人。

    「難得來,」負責維持舞場秩序的人說道,「他們喜歡光顧市區那家明星脫衣舞場。那兒要豪華得多,脫衣舞女也多。依我看,這幾個人是出來逛逛走迷了路才到這兒。」

    康納點點頭:「我要找特德-科爾。」

    「他在酒吧櫃檯那兒,戴眼鏡的那位。」

    特德-科爾坐在酒吧的櫃檯邊上。他在那套中本公司保安制服的外面穿了件防風外衣。我們走過去坐在他身邊的時候,他目光呆滯地看了我們一眼。

    酒吧招待走上前來。康納說:「兩杯巴德啤酒。」

    「沒有巴德,朝日牌怎麼樣?」

    「好吧。」

    康納出示了證件。科爾搖搖頭,把身子轉向一邊,出神地看起台上的舞女來。

    「我什麼也不知道。」

    「關於什麼?」康納問道。

    「關於一切。我只管自己的事。我已經下班了。」他已經有了幾分醉意。

    「你什麼時候下班的?」康納問道。

    「今天晚上我下班早。」

    「為什麼呢?」

    「我胃不好,潰瘍,時不時會犯。所以我今天提早下班了。」

    「什麼時候?」

    「我下班的時候最多8點1刻。」

    「你們上下班打卡嗎?」

    「不打。沒有上下班記時鐘。」

    「誰替你值班了?」

    「我被換下來了。」

    「誰換的?」

    「管我們的人。」

    「他是誰?」

    「我不認識。是個日本人,以前沒見過。」

    「他是管你們的,可你又從來沒見過?」

    「新來的。日本人。我不認識。你究竟要我說什麼呢?」

    「只想讓你回答幾個問題。」康納告訴他。

    「我沒什麼可以隱瞞的。」科爾說道。

    坐在那邊桌上的一個日本人走到酒吧櫃檯前,站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對酒吧招待說:「你這兒有什麼煙?」

    「萬寶路。」那招待答道。

    「還有呢?」

    「也許還有庫爾斯。我得看一下。不過萬寶路是肯定有的。要不要萬寶路?」

    特德-科爾盯著那日本人,不過那日本人站在櫃檯前面,似乎並沒有注意到科爾。「有健牌煙嗎?」那日本人問道,「有健牌淡味煙嗎?」

    「沒有健牌的。」

    「那好,就來萬寶路吧,」那日本人說道,「萬寶路也不錯。」他轉過身衝我們笑了笑。「這裡是萬寶路之鄉,對吧?」

    「是的。」康納說道。

    科爾端起啤酒呷了一口。我們都沒有講話。那日本人隨著音樂的節奏用手輕輕地敲著櫃檯。「這地方真不錯,」他說道,「氣氛很濃。」

    我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這地方就像個垃圾堆。

    那日本人湊到我們邊上的一張小圓凳上坐下。科爾盯著自己的啤酒瓶,好像以前從來沒見過似的,接著又用手拿著瓶子在櫃檯上轉動。

    酒吧招待把煙拿來了。那日本人甩出一張五塊錢的票子說:「不用找了。」說著,他撕開煙盒,抽出一枝煙,然後又衝我們笑了笑。

    康納掏出打火機替那人點煙。那人湊過來點煙的時候,康納說了一句日語:「在哪兒發財呀?」

    那人眨了眨眼睛,用英語說:「什麼?」

    「你不懂嗎?」康納繼續用日語說道,「在哪兒發財?」

    那人笑了笑,挪動身體從圓凳上站起來說道:「該走了。告辭告辭。」他說罷揮了揮手,回到自己同伴們的桌上去了。

    「再見。」康納用日語跟他說了這話之後,便移到那個日本人剛才坐過的凳子上坐下。

    「你們剛才都說了些什麼?」科爾問道。

    「我問他在哪個公司幹活,」康納說道,「但是他不願意說。我想他是想回到同伴們那邊去。」康納用手在櫃檯下面摸了摸說:「似乎沒有放東西。」

    康納轉過身對著科爾說:「好吧,科爾先生,你剛才跟我說一個管你們的人替你值班了。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8點1刻。」

    「你不認識他?」

    「不認識。」

    「在那以前,你值班的時候有沒有從電視攝像機上錄像?」

    「錄了。保安值班室一向是要錄像的。」

    「那個管你們的人是不是把帶子拿走了?」

    「拿走?我想不會。就我所知,帶子還在那兒。」

    他大惑不解地看著我們。

    「你們對錄像帶有興趣嗎?」他問道。

    「是的。」康納答道。

    「我對錄像帶從來沒有多少興趣,我感興趣的倒是攝像機。」

    「那為什麼呢?」

    「他們為這次大型招待會專門在大樓裡進行了佈置,到臨開會前還有很多細節要處理。不過,我還是搞不懂他們為什麼要把大樓裡其它地方裝的攝像機拆下來,裝到那層樓上去。」

    「他們怎麼?」我問了一句。

    「昨天早晨那些監視攝像機並不在46層,」科爾說道,「它們都還分散裝在大樓的其它部位呢。是有人在白天把它們移過去的。你們也知道,拆裝起來並不費事,因為它們都是無線的。」

    「這些攝像機都是無線的?」

    「是的。在大樓內部可以直接無線傳送。當初就是這樣造出來的。它們既不能監聽,也不是彩色的。移動式攝像機無法傳送全寬度信號,所以它們只能發送黑白圖像信號。但他們可以根據需要隨時移動這些攝像機,想監視什麼就監視什麼。你們不知道嗎?」

    「不知道。」我承認道。

    「居然沒人告訴你們,我很驚訝。這是他們最感到自豪的大樓特色之一。」科爾喝了一口啤酒。「我不懂為什麼有人拿來五架監視攝像機,把它們裝在招待會上面的那層樓上。因為這顯然不是出於保安方面的考慮。你可以把某一層樓以上的電梯關掉。如果出於保安方面的原因,應該把攝像機裝在招待會會場下面的那層樓才是,而不是裝在上一層。」

    「不過電梯並沒有關掉。」

    「沒有。我覺得那有點蹊蹺,個人看法吧。」他看了看房間那一頭的幾個日本人。「我得馬上離開了。」他說道。

    「那好吧,」康納說,「你給了我們不少幫助,科爾先生。我們也許還有問題要找你——」

    「我把我的電話號碼留給你。」說著他在一張餐巾紙上寫了個號碼。

    「你的住址呢?」

    「哦,對了,不過,實際上我要離開這兒幾天。我母親身體一直不好,她讓我帶她到墨西哥去住幾天。也許週末就走。」

    「去很久嗎?」

    「個把星期。我休假的日期快到了,看來現在走正好。」

    「是啊。」康納說道,「我看也挺好。再次謝謝你的幫助。」他與科爾握了握手,並在他肩上輕輕地捅了一下說:「你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呀!」

    「哦,這個我會的。」

    「別喝酒了,開車回家時注意安全。」他頓了一下。「如果今天晚上你決定到其它地方去,也要注意安全。」

    科爾點點頭。「我覺得你是對的,主意不壞。」

    「我知道我是對的。」

    科爾和我也握了握手。康納正朝外走去的時候,科爾說道:「我不知道你們二位為什麼如此費心。」

    「你說的是錄像帶?」

    「是日本人的事。你們能怎麼樣?他們每一步都搶在我們前面,而且他們有大人物撐腰。他們有後台,我們是鬥不過他們的。你們兩個人更奈何他們不得。他們太厲害了。」

    到了外面,在辟啪有聲的霓虹燈廣告下面,康納說道:「快走,時間很緊了。」

    我們鑽進汽車後,他把那張餐巾紙遞給我,那上面用大寫字母歪歪扭扭地寫著:

    他們偷走了錄像帶

    「走吧。」康納說了一聲。

    我發動了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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