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對山歌 文 / 曹樹厚
1956年7月上旬,萬長青書記,帶領著技術員和各隊的正副隊長,搞全場生產大檢查。上午11點多鐘,到了甜泉隊。甜泉隊的兩座紅磚平房相對著,中間是一個大場子,場子上有籃球、架,工人們的幾個孩子在玩籃球。甜泉隊的趙隊長對孩子們說:「三伏天,日頭曬死人,打麼事球?客人們來了,快來幫忙打水倒茶,當義務招待員。」
這幾個「義務招待員」收了球,笑笑蹦蹦地進屋,幫忙打水倒茶。
苗圃果園隊副隊長辛化子,向趙隊長笑著說:「我今天來到貴隊,不要別的招待,我們到那個泉水池去,用泉水洗一洗。真是熱死人呀!」
30多歲的趙隊長,笑著說:「辛隊長,你來到我的賤隊,我沒有好東西招待你,我們一清早,在泉水池裡,放了一百斤白糖,你喝下去,保證又涼又甜。」
甜泉隊的這股活泉水,是從深山古洞內流出來的。工人們在泉水的出口處,用本地特產的水晶石頭,砌了一個長方形大池子。一池碧玉,活水長流。工人們還在池子周圍,栽了幾棵垂柳,垂柳生長快,已經是綠蔭濃濃了。
大家來到甜泉水池,在池水流下的青溪裡,洗洗臉,擦擦身子,站在垂柳濃蔭下,頓覺涼氣襲人,身上的熱汗,很快便消失無遺了。池裡的泉水,又清又涼又甜,化子喝下去,頗沁肺腑,頓生如仙快感。化子紅著臉,向正在她旁邊喝泉水的我,小聲說:「這兒真是神仙住的地方,如果……如果……如果在這裡做一間小房子,我願意住在這間小房子裡,你願意嗎?」
辛化子姑娘紅著臉,向我說完這幾句深情浪漫。意帶雙關的話,沒等我回答,回頭朝那些隊長們一望,趙隊長正在向她笑哩!
趙隊長在國營十萬大山林場正副隊長當中,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此時,他笑著故意大聲喊化子說:「辛隊長囉,你紅著臉,鬼鬼祟祟跟小曹在說麼事啦?能不能讓我知道?我保證替你兩位保密。」
大家聽了,全都望著化子笑。化子追打著趙隊長,笑罵說:「你這個爛舌頭的隊長,不要瞎胡亂說呀,我是向小曹誇讚你們隊的泉水好。你再亂說,我就要將你打得喊我為姐姐才罷休。」這位副隊長姑娘,雖然追打著趙隊長,但臉窩兒卻羞得透紅,真是「遙被人知半日羞」呀!
經過幾天時間,將全場五個隊的生產狀況都檢查完了。在檢查苗匣果園隊時,大家認為苗圃果園隊在學習方面抓得很緊,食堂也搞得很好,在生產友面,取得了很大成績:松苗。杉苗的雜草扯得很及時。果園裡的果樹,長得枝壯葉茂。這些果樹是前幾年栽的,桃樹再過兩年,就要結桃子了。梨樹再過四年,也會結梨子。
不過,兄弟隊的正副隊長們,對苗圃果園隊也提了一些寶貴的意見。松濤隊副隊長白四海說:「我在苗圃果園隊當副隊長時,每年杉苗。松苗扯草,不僅扯得很及時,而且連根都拔了出來,連根拔。今年扯草,哎!」
老白說到這裡,點燃紙煙,吸了幾口,兩眼特意望著化子副隊長,接著說下去:「今年苗圃果園隊的扯草質量,我逐田逐丘都過細檢查了,哪裡叫扯草?僅僅是扯斷草的葉子,把草葉子隨便揪了揪,草根沒有拔出來。我的化子隊長囉,你是管生產的副隊長,這樣的扯草質量行嗎?你要知道,扯草不拔根,三天又發生。我的化子隊長呀,我說的對不對?」
老白叫著化子的職務。姓名批評,使得化子的臉頰,紅一陣,白一陣,低下了頭。本來,她本人扯草時,連草根都拔了出未。但作為管生產的副隊長,對全隊的生產質量,應該部有責任。哎,苗圃果園隊換了一個年輕的副隊長,生產質量就下降了,這是一件多麼丟臉的事情啊,化子的心裡,難受得真想躲回自己楓樹辛家去,大哭一場才好。這時她暗暗捏弄著常擦淚水的小花帕。
全場生產大檢查一結束,苗圃果園隊的正隊長呂好新和副隊長辛化子,在第二天晚上,開全隊工人大會。黃亮明是不脫產的事務長,和炊事員魯一琴,也參加了苗圃果園隊的工人大會。在會上,呂好新一說完,化子就接著對大家說:「同志們,剛才呂隊長將幾天來的全場生產大檢查情況,都講了。兄弟隊的正副隊長們,對我們隊的苗田扯草質量,提了很尖銳的意見。老白喊著我的職務,叫著我的姓名給我提意見,使我多麼難堪呀!老白給我提意見的當兒,我的臉就像火燒一樣。真是想躲到哪兒去大哭一場。這個扯草不拔根的污點,如何削得掉呢?」
化子說著說著,淚珠兒滾出來了。她連忙拿出小花帕,擦去淚珠兒。
炊事員小魯把手一揚,高叫說:「辛隊長喲,我勸你將臉皮放厚些,怕麼事羞?哪個人沒有缺點?哪個當官的做得十全十美?你管苗圃果園隊全隊的生產,本來就不容易,苗田一百多畝,果園幾千畝,哪能做到十全十美?不過,我日也想幫助你,夜也想幫助你,想幫助你做到十全十美。對這個扯草不拔根的缺點,我提一個改正的辦法:將扯草的人分為男女兩個組,一個組扯一丘田。各組記好每個人扯草的苗床,扯完了就檢查,看哪個組扯得快,扯得好,看哪個人的草根沒有拔出來,找出扯草不拔根的人,將姓名寫在批評欄上。我勸辛隊長不要洩氣,要鼓起勇氣。明天後天輪到我魯一琴休息,我來參加扯草。我不相信世上有拔不出來的草根。」
大家紛紛發言,一致同意小魯這個辦法。
第二大扯草,人人都極認真。我到男女兩個組扯草的苗田,仔細檢查扯草的質量。檢查完畢後,我走到化子身邊,高興地告訴她說:「你們全隊每個人都將草根拔出來了,拔得乾乾淨淨。說明你領導得好,祝賀你。」
喜導化子大喊:「同志們,我們扯草不拔根的污點削掉啦!我真是高興呀!」
化子興奮極了,望著大家說:「我來唱個歌,大家歡迎不歡迎?歡迎,我就唱;不歡迎,我就不唱。」
小魯把手向化子一揚,高叫說:「辛隊長囉,你要把臉皮放厚些。我唱歌,是歡迎也唱,不歡迎也唱。」
同時,小魯指著自己的臉皮,望著化子笑著說:「你要向我的這個學習。我提一個建議:今天,我們男女兩個組進行扯草競賽,再來個對山歌競賽,大家說好不好?」
「好,好,好。」
這時候,化子第一個唱起來了,這只美麗的鶯兒唱道:
幸福山歌唱起來,
中華山水巧安排,
十萬大山花繡朵,
十萬大山有歌才。
做一身新衣裳呀子喲,
你連我剪裁。
女工組唱了,該男工組對,恰巧這時,小魯到廁所去了。男工們你推我,我推你,都不肯唱。呂好新著急地說:「我又不會唱歌,對山歌剛開始,我們男工組就這樣輸了嗎?」
呂好新把男工組掃視一遍,見確實沒有對歌的歌才。對歌,一要會唱歌,二要反應快速,三要有膽量。電影《劉三姐》裡的劉三姐,正因為具備了這三個要素,所以,對出未的每首歌,皆是恰到好處。我們苗圃果園隊扯草競賽對歌,不能要求這麼高的條件,但男工組總得有人對呀!平日見黃亮明唱得有點意思,呂隊長便對小黃說:「小黃,小魯到廁所去了,你快對一個過去,不要冷了台。不要讓那些女孩子笑我們這些男子漢。」
小黃笑著說:「是,是,遵命。」
小黃唱道:
過路妹妹多叉多,
羨得我流淚鼻涕拖,
三餐茶飯不想吃,
月高何得見嫦娥。
情哥愛情妹呀子喲,
情妹愛不愛情哥?
小黃唱完,小魯解完手來了,呂隊長對小魯說:「小魯,辛隊長起頭唱了一個歌,你快對一個吧。」
小魯忙忙答應說:「我對我對。辛隊長的歌該我對,這是理所當然。但是,我的歌該辛隊長對,也是理所當然。」
歌聲起,清風習習,「赤日行天午不知」,暑天忘記熱。國營十萬大山林場苗圃果園隊的樹苗田,一田又一田,一丘又一丘。抬眼望,有如一幅幅綠色的大絨毯。萬里晴空,綠絨毯上綠光閃耀。小魯唱:
要我唱來我就唱,
小小芝麻能做醬,
海水不可用斗量,
情人不可以貌相。
莫嫌我不漂亮,
勞動好呀子喲,
呀子喲,
身體棒。
小魯唱的這首歌,本來就使人發笑,加上他又拖長聲音,連來兩個呀子喲,別具一格,於是乎更讓大家笑得前仰後合。小魯唱了,下面該女工組對。有一位女工笑著說:「剛才小魯說,他的歌該辛隊長對,他說是理所當然。我覺得也是理所當然。大家說是不是理所當然?」
大家齊聲笑喊:「理所當然,理所當然。」
「請辛隊長再唱一個歌,大家說好不好?」
「好,好,好。」
化子推辭說:「我已經唱了一個,女工組我不能包台唱,我當隊長的不能搞包辦。」
比化子小三歲的周勇姑,大方地說:「我來唱一個。」
在十萬大山林場的未婚女工中,勇姑最大方,她那明亮的大眼睛,覺察到了此時場面的微妙,便笑著向小魯窺了一眼,唱:
姐姐起歌妹接音,
扯草莫忘要拔根,
蜜蜂有意採花朵,
花瓣合攏不露心。
十萬大山山歌呀子喲,
人人都愛聽。
小魯見化子不肯同他對歌,心裡痛苦,眼睛內似有淚水要跑出來,他忙對自己說:「魯一琴呀魯一琴,你是個男子漢,你是個男兒,男兒有淚不輕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