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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恍惚的初夜 文 / 貝拉

    第一章恍惚的初夜

    出租車在上海四平路上飛馳,那是1997年12月25日的凌晨5點。

    這個日子注定將不會被後車座上那個唇色蒼白、長髮零亂的女孩忘記的。

    那個二十歲的女孩不是別人,正是我。

    坐在我身邊這位白白淨淨的男孩名叫曉江。

    就在剛才,那場在靜安別墅裡舉辦的聖誕迷幻舞會上,我失身了,在男友曉江的眼皮底下,我的處女地被一個英國男人狂耕了……

    幾年以後,當我在異鄉那個飄落著櫻花的季節,在熱海山巒上回眸遠眺的絕望時刻,我的眼前跳出的竟然還是在迷亂的舞會上那無法遏制的高潮,彷彿當時在一個陌生英倫男子懷中扭動的並不是痛苦,而是搖曳著某種音樂般憂鬱的快樂。而這背後不過是少女命運的劫數罷了。

    我是個蘇州女孩,蘇州是一個臨近上海的江南古城,兩地之間坐那種雙層的旅遊火車僅需一個小時。

    我名叫可憶。這名字確實有點特別。我記得是在讀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我才從字面上理解了自己的名字:「可以回憶。」

    「媽,你給我取的名字是什麼意思啊,可以回憶,什麼東西可以回憶啊?」一天放學回家,我放下書包,歪著小腦袋問她。

    媽媽當時正坐在那把老式的籐椅上給我織毛衣,聽到我的問話,就停下了手中的活兒,她望著窗外的雨發呆,表情很凝重,好像在回憶著什麼往事。

    「孩子,過去了的一切都是可以回憶的,但已經沒必要回憶了。」母親低聲地說,但她的眼睛並沒有轉過來看我,好像她只是在對自己說似的,然後又繼續織起了毛衣。

    我愣在那兒,這樣的回答讓小女孩的我似懂非懂。

    「可憶,快打開書包做功課了。」媽媽催促道。

    「好的,媽媽,我這就做。」

    我拿起書包進了裡屋,在書桌前坐下來的時候還在納悶:既然沒有必要回憶為什麼要取名為「可憶」———可以回憶呢?直到我18歲進入大學日語專業讀書時,才給自己的名字找到了一個非常羅曼蒂克的註解,那就是「可憶」原來是日語中「戀」的發音;想到媽媽當年曾在日本留學,她一定是衝著這個意思給我取名的吧。

    可惜,那時候我的媽媽已經不在人世了。要不,我應該可以向她問出更深的含義。

    母親是在我13歲快要結束那年,遭遇到一場車禍喪命的,母親恐怖驚愕的遺容帶給一個小少女的悲涼和驚悸是致命的。

    13歲對於我是生命中鼎盛的歲月,那張在家中牆上掛著的照片成了永恆的13歲幸福的肖像,那張照片是母親替我拍的,那是她遭遇到車禍前的幾個月。

    記得當時她興致極好地給我穿上了她當年從日本帶回的和服,將我層層疊疊地包裹一番,她時而興奮地讚我漂亮,時而又忍不住地流淚,好像在給我穿戴過程中,她正承受著某種由追憶帶來的傷感。

    當我在鏡中看到寬大的和服罩在自己身上,以及自己背後的那隻大蝴蝶結時,覺得整個人好像插上了翅膀,於是在家門口套上那雙練舞的白跑鞋後就沒了人影。

    我一溜煙地從一條巷子串到另一條巷子,穿過了一座又一座小橋,引來了一群又一群人的圍觀,我興奮極了。

    記得那以後沒幾天,我還沉浸在對和服翅膀的陶醉中,我的小腦袋由此還編了一個童話故事,成了班上最好的作文。

    那篇作文依稀記得是這樣寫的:

    有個日本小女孩,名字叫仙子。她家裡很窮很窮,從有記憶開始,她就沒見過父親,只是與母親相依為命。她們住在最北面,那裡有一條河,一到冬天就會結冰。

    有一天,她的母親在冰河旁給她洗衣服的時候,掉進了河裡,之後就再也沒有上來。每天天一亮,小女孩就跑到河邊,哭著叫喚著媽媽。但是因為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河面開始結冰,只要她一哭,眼淚也馬上結成冰珠……

    一次在夢中,她見到了媽媽,媽媽給她帶來許多好吃的,正當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媽媽卻不見了。

    她哭得很傷心,這時候有位仙姑走到她身邊對她說:「仙子,不要哭,來,只要穿上這件和服,你就能找到媽媽了。」

    她穿上那件和服,按照仙姑的指點,來到了河邊,隨後閉上眼睛叫了一聲:「媽媽,我來了。」只見和服背後的那對蝴蝶結剎時展開了翅膀,她輕盈地飛了起來,越飛越高,她看見了在天上的媽媽向她敞開雙臂,終於見到媽媽了……

    那之後,還發生過一件與和服有關的事。

    那天放學回家,家裡沒有一人,我給爸爸媽媽留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爸媽,我就在隔壁小芳家,今天她過生日。

    小芳與我同歲、同班。平日不惹眼的小芳,今兒換上了花旗袍,襯托出婀娜多姿的小少女體態來,著實讓大家眼睛一亮。

    「好漂亮啊。」

    「像明星一樣。」

    「這絲綢好光滑,我以後也讓我媽給我買一件。」一女生伸出手摸了一下小芳身上的旗袍。

    看到眾人都將目光投向小芳而忽略了我,一向自傲的我心裡感到不是滋味,「你們看到過日本和服嗎?那絲綢簡直像水一樣,絲綢上面還畫了畫呢!我家有,上次我媽還給我穿過呢!」

    「真的嗎?還能在絲綢上畫畫?」一位男生露出驚訝的神色。

    「大家想不想看?」

    「想,很想看。」那位男生說。

    「那好,我這就回去拿。」說著,我就跑回家。

    我從箱子裡拿出那件日本和服,心中掠過一陣歡喜,是啊,沒有比穿上和服更引人注目了。

    我褪下衣服,然後展開疊得整整齊齊的和服就往身上套,不想一大疊東西便從裡面掉了下來,我撿起一看,是那些繁瑣的「配件」:又是白色的內襯,又是一條又一條的寬布帶,就連繩索都有好幾根,扁的、圓的。

    天,這怎麼弄啊!我乾脆就披上和服,往上提一提,順手將右邊覆蓋在左面,然後用一根帶子在腰間打了個結。雖然我覺得不太對勁,但心想在同學面前,勢必也會矚目。

    當我興高采烈地推門而入時,他們一個個都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一位男生指著我的和服說:「這哪是和服啊!分明是長袍馬褂呀。哈哈哈哈……」

    我感到委屈,就索性大大炫耀一番:「你們這群井底之蛙,我可以告訴你們,這件和服要比索尼大彩電貴好幾倍呢!」

    「哈哈!我這雙跑鞋只比奔馳轎車貴一點,」這位男同學陰陽怪氣地模仿我的口氣,並誇張地抬起他的一隻腳。

    「不要臉。」我氣憤地說。

    「誰不要臉啦,吹牛不打草稿。」他反唇相譏。

    「哈哈,你們看,可憶的鼻子好像變長了。」另一位男生淘氣地起哄。

    我氣得握緊拳頭,恨不得朝他們狠揍上去。

    「可憶,這真是和服嗎?怎麼和電視上、漫畫裡看到的有些不一樣呢,穿和服要背個包的。」小芳笑著出來圓場。

    我正在氣頭上,不由衝口而出:「唉,就只能允許你一人臭美嗎?我穿什麼關你什麼事啊,你這旗袍倒是蠻高貴,在觀前街上怕是要賣30多塊錢啊。」我走到小芳面前,指著她的旗袍嘲諷她。

    「你,你……」小芳氣得一下子就哭出來了。

    這時不少女孩都圍上去安慰她。

    「還真會演戲。」我嘟噥道。

    「可憶,你住嘴!」一位男生朝我大聲嚷叫。

    「可憶,你太過分了,今天是小芳的生日,她挑了好長時間才買了這件旗袍。那你身上像和尚一樣晃蕩晃蕩的花布又算什麼呀?」一位叫小胖的女孩毫不客氣地對我說。

    正在這時,小芳的父親下班回來了,見小芳在傷心地哭鼻子,上前問道:「是什麼事啊?大家都是好同學啊!」

    同學們一陣沉默,不過眼睛都望著我。

    我鐵青著臉,撩起和服的裙擺奪門而出……

    在家門前,我稍稍平復一下自己情緒。

    「可憶,你怎麼穿這……」媽媽的眼睛停留在我的和服上。

    「對不起,媽,我以後再也不會穿你的和服了。」我沒有告訴她我遭到同學們的嘲諷。「天哪!你怎麼能這樣穿和服呢?只有行將死去的人或者已經死去的人才會這樣穿和服的,你這孩子真不懂事,還不快脫下!」母親瞬時變了臉色,急忙走過來幫我脫下。

    「又不是第一次穿,上次不也穿過這件和服嗎?」我嘴裡嘟囔著,又掃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那張照片,將疑惑的表情投向了媽媽。

    「在日本這是不祥之兆啊,是要下毒咒的。」隨後母親閉目,雙手合掌喃喃自語:「如果有毒咒,那麼就下在我身上吧,我女兒她不懂的啊!」

    我愣在那兒,感到莫名其妙,母親神叨叨地在說什麼呀,太離譜了。

    事後,我才弄明白穿和服其實是相當有講究的。那就是正常情況下一定得讓右邊墊在下面,左邊的覆蓋上去;假如是將右面的覆蓋到左面,那是死去的女子或將要死去的女子才這麼穿的,很不吉利。

    多少江戶時代的日本女子為了表達對愛情的忠貞而選擇葬身於富士山、熱海時,她們就會穿上自己最鍾愛的和服作陪,訣別前,就是這種穿法的。

    就在這件事發生後的第二個星期,出門前還好端端的母親就遭遇到了一場車禍,沒有過完她的39歲生日。

    是的,只差兩天就是她的生日。

    「是我害了我媽媽啊!是我穿錯了和服的呀。」———我常常自責,痛悔不已。

    在母親追悼會上,我無法驅除心中這個可怕的陰影。我毫無意識地用自己長長尖尖的指甲深深摳進自己的肉裡。身上、手臂上、背脊上、腿部,都落下斑斑血跡;晚上淋浴時,水沖在我身上,猶如刀割……

    母親逝世後,父親和我商量著想扔掉這件和服。

    「孩子,我們將它扔了吧,反正你也穿不上的,免得咱父女倆看著鬧心。」

    「好吧!」我輕聲回應,心中暗想:「扔了還不解恨,最好是將它燒掉。」

    但當我們打開箱子看見被母親疊得整整齊齊的和服時,我們分明看到了在每一個褶皺、每一面平滑的折疊下面,都留下了母親指尖的那一抹情深,父親不吭聲了,低下頭轉過身去抽起煙來。

    我和父親誰都沒有說話,我的手托著腮發呆。我們都在想像這漂洋過海的和服在母親短暫生命中不尋常的意義。

    最終,我們的心隨眼光中的絲綢和服一樣柔軟了。

    從此,這件和服就被塵封了起來。

    再說說我的老爸吧。

    記得自小開始,凡是爸爸帶著我上街,碰上他的熟人時,對方總會用那種疑惑和驚奇的眼神看著我們:「哇,你女兒這麼漂亮啊!」

    凡聽到這樣的稱讚,父親總是憨厚地一笑,而我則驕傲地對他說:「爸爸,你怎麼一點不像我這麼漂亮?」

    「傻孩子,男人要漂亮幹什麼?白雪公主只有一個啊!爸爸就當7個小矮人來保護你吧。」我樂得把頭抬得更高了,時不時還在路上踮起腳尖,雙手打開芭蕾舞的姿勢。

    後來我入學了,有次爸爸到學校為我開家長會,「你是可憶的爺爺嗎?」班主任問道。

    「不,他是我爸爸。」我說。

    「噢,是這樣,對不起。」班主任和爸爸都感到一絲窘迫和尷尬。

    那以後爸爸就很少出現在公眾場合了。

    等我稍稍再長大一些,常常想一個很奇怪的問題,那就是:這麼年輕水靈的媽媽怎麼會嫁給又老又粗糙的爸爸,是不是有什麼故事呢?母親離世之後,我與在蘇州絲綢廠當技術員的老父相依為命,他以微薄的工資養活我。為了多掙一點,他常常加班到凌晨,有時我清晨醒來,見到剛回家的父親那雙熬紅了的眼睛。我的心很痛,發誓一定要好好唸書,將來可以報答父親的養育之恩。

    有一件事想起來至今仍令我揪心和難受。

    大概是在我15歲那年吧。

    時值春夏之際,一場病毒性感冒肆虐了蘇州平江區大新橋巷的幾百家居民,有人說是通過家門前的那條已被污染的河流迅速傳播疾病的,總之左鄰右舍的大人小孩一夜之間都突然發起了高燒。

    由於是橋鄉,一座又一座的小橋建在一條又一條的小河上,所以,行人過道的路很窄,小轎車無法開進去。所以一時間三輪車的車伕們都戴著口罩將病人送進送出,好不熱鬧。但因為三輪車伕有限,得挨家輪候,起碼得等上兩三個小時。

    我的病來勢兇猛,高燒直達39度5,昏昏沉沉、四肢乏力、雙頰通紅。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聽見父親進進出出的開門、關門聲,從那些頻繁的聲響中可以聽出他急迫的心情。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行將死去了,那是一種瀕臨死亡的感覺,彷彿自己的肉身正一點點地消溶,而靈魂朝黑暗的甬道飛去……

    「媽,我來了……」之後,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趴在爸爸的背上;周圍是一片雨水淅瀝的聲音,我的身上穿著雨披———顯然它擋不了多少風雨,因為我的臉上沾上了水,雙腿也全被淋濕了,我全身哆嗦,冷得直打寒顫。

    父親一步步地在雨中艱難地走著,我伸出頭一看,他把褲腳捲得老高,他的頭髮和臉上滿是水珠兒。

    「爸,我們去哪兒?」

    「孩子,你醒來了,爸正送你去醫院呢!我們等不及那三輪車了,快到了。」

    「爸,我可以下來走,你不用背我。我這麼大了,被人看到多不好意思啊!」

    「不行,你剛才都昏迷了,孩子,你看,前面那閃動著的紅色燈光就是醫院急診室,快到了,快到了……」

    當父親將我平放到醫院急診室的病床上,他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我就活蹦亂跳完全康復了,但父親卻病了整整一星期,那之後他時常會犯頭痛病。

    父親就是這樣的人,他從來沒有自己,眼裡只有我,他屬牛,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

    18歲那年,我終於圓了青春夢,考取了上海最著名的F大學日本文學專業,也總算讓老爸在廠裡廠外、街坊鄰居面前揚眉吐氣了一把。

    在大學裡我成了一個快樂的天使,我學業優秀,擅長文藝,除此,我無意中還發現自己身上具有超常的應變能力,那是從一件很小的事情上發現的。

    大學本部的9號樓是一幢三層高的女生宿舍,我住一樓。那是一個臨近期末考試的晚上,同宿舍的女生都去教室夜自修了,只有我一人坐在床上看書。

    大約在8點的時候,窗前的草坪上聚集起一群快畢業的男生,他們彈吉他唱歌,唱完後大家就起哄喊叫,吵吵嚷嚷的;我只有放下書本,去校園裡跑了一圈步清醒一下腦子,回來後又去盥洗室裡洗澡。

    忙完這一切差不多已到10點了,我走進宿舍,窗前那群人還在瘋唱。

    這時我聽見樓上的同學在對著那群人責罵,讓他們離開,但似乎並不起作用,他們當作沒聽見,依舊在唱歌喊叫。

    我急中生智。

    我走出宿舍,飄著濕潤的長髮,來到了他們中間。

    「剛才我聽見大夥兒都唱得很不錯,怎麼樣,該輪到我來唱一首了。」

    全場鴉雀無聲,一下子我就將他們震住了。

    「怎麼,不歡迎嗎?」我大大方方的說。

    「歡迎,歡迎啊!」男生們都起哄了。

    「那好,我來唱一首你們最喜歡的《心太軟》吧。」說著,我就唱了起來:「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

    剛唱完,掌聲就將我淹沒了。

    「再唱一首好不好?」有人提議。

    「這樣,時間已晚,再唱怕影響別人休息,我最後給大家跳個舞,怎麼樣?」

    「好!」有人喊道。

    能歌善舞的我把那群畢業生給鎮住了。

    跳完舞,我對他們說:「我非常理解你們畢業前的心情,狂歡一下未嘗不可。但我們卻馬上要應對期末考試,希望有個安靜的複習環境,所以請大家多包涵了,祝各位晚安。」我以日式的禮儀向人群鞠了一個45度的躬。

    這群男生就散去了……

    以後,諸如此類能展示才藝、表現自我的舉動就太多了,所以,我走在校園裡總能迎來本系或外系男生們愛慕的目光,但我的頭總抬得高高的,「我有男朋友了」我將這句口頭禪寫在了臉上。

    說說我身邊這位名叫曉江的男朋友吧。

    他長我3歲,是與我兩小無猜、青梅竹馬長大的夥伴,我們的家都住在大新橋巷,那是一個著名的橋巷———連接著幾百條石頭小橋。

    記得小時候,在我們家門口的那條小運河前,曉江總愛一個人蹲在那兒釣魚,每當這時我總會跑到他身邊,一看有捕獲的戰利品就嚷嚷著全要歸我,完全無拘無束……

    大概到了我十五六歲的光景,也就是少女胸前開始鼓鼓囊囊的時候,我才開始不好意思起來。

    離小河後面三四米左右是一道長長的牆,牆上是我家的一扇窗子,就這樣,窗子後面開始躲著一雙少女懷春的眼睛,而釣魚者呈現出弧線的青春背影成了她眼中的天空。

    每當陽光折射到運河上,泛著斑斑點點的粼光時,少年的背影前後躍動,手中的漁網朝著魚群撒開……而少女窺望的眼睛同樣是一泓河水,在那兒,少年曉江成了少女可憶網中的一條魚。

    那是我的初戀。

    也許是因為故鄉的這條魚太斯文,從來只在淺岸漫遊,從不敢闖入深谷翻江倒海一番,使得我在二十歲那年還保持著初貞。(後來到了日本才知道那些老藝妓們喜歡私下以河鰻魚來形容男人性器官,這樣的稱謂令人常常忍俊不禁。)但剛才這場舞會卻令我遭到了外來魚致命的侵佔……

    我怎麼也無法清晰地回憶起剛剛發生的一切。平生第一次參加這麼瘋狂的夢幻舞會,人群裡有不少外籍人士,不少女孩在迷幻中都脫去了衣服。我記得那是在一幢舊別墅裡,燈光非常昏暗,點著許多蠟燭。鮮花的味道,男人女人的香水味。一顆巨大的聖誕樹在客廳的一角閃爍著,上面掛滿了各種可愛的小飾品。

    天哪!真不願意回憶那如夢如幻的一幕,那是導致殘酷命運的開始……

    2當聖誕夜的夜色剛剛朦朧地時候,我套上了那件紫色碎花的過膝旗袍,這件合身的旗袍是我用做家教賺來的錢定做的。由於我的個子不高,旗袍沒做太長,只過膝至小腿中間;我還穿一雙猩紅的高跟鞋,這雙鞋本來就是跳舞鞋,是在五角場華麗商廈內一次大減價的活動中花59元買來的。出門前,我披上那件母親當年在東京買的白色厚絨大衣,帶著興奮的心情,隨曉江坐出租車來到了靜安寺。

    路過靜安寺一家很乾淨的快餐館,我們進去吃了韓國風味的牛骨面。

    「可憶,今晚你可要成為舞會的皇后了!」曉江帶著自豪的神情說。他知道我從小開始就練舞了,一直在蘇州市的少年宮裡擔任獨舞,在大學期間還自費去學了正規的拉丁舞呢!我笑笑,沒作聲。吃完麵,抹抹嘴,然後從小包裡拿出化妝鏡,對著自己的嘴唇補上了玫瑰紅的唇膏,然後挽著他的手臂就走了。

    曉江大學畢業後在英國一家駐滬的獨資企業裡工作。

    今天是聖誕夜,曉江公司裡大多數英籍員工早都紛紛回國了,只剩下不多的英籍員工留駐滬上。那晚的舞會,就是這些不甘寂寞的外籍員工發起的。

    那是坐落在上海靜安寺的一幢老式洋房裡,據曉江說房子是公司為他們的英藉僱員租下當作宿舍的。可以說這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具舊上海風情的雅居,之前我只在電影中見過這般具有藝術懷舊情調的客廳。

    約摸8點,我們到達了。

    門虛掩著,我們就輕輕地推門而入。剛走進去,一股夾雜雪茄與葡萄酒、鮮花與香水混合的氣味便撲鼻而來,讓人感到迷醉。

    「聖誕快樂!」坐在沙發上的曉江中外同事們舉起右手向我們揮了一下,表示問候。

    「聖誕快樂!」我們也用手勢向他們打了招呼。

    我稍稍打量了四周,整個大廳看起來寬敞典雅,四周的牆壁全鑲嵌著那種古色古香的雕花紅木,一盞水晶吊燈像個散花的仙女造型,只是燈光擰得很暗,那燈紅酒綠的亮色是由許多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搖曳著的蠟燭點燃的。

    室內好熱,與戶外的嚴寒相比簡直成了兩個世界。客廳的一角有一隻很大很大的壁爐,生著火,那些橫豎躺倒在爐火上的木柴被燃得通紅通紅。

    我褪去外衣,曉江也脫了滑雪衫,他把我們的衣服都掛在了門口的一個大壁櫥裡。

    這個客廳大概有80多平米,其中的幾扇門直通臥室,由於整個房間舉架很高的原因,顯

    得格外的寬敞。

    流動的音樂隨著聖誕樹上閃爍的燈給偌大的客廳帶來了一種難以言狀的浪漫感覺,不少人已經開始站到中間去跳舞了,男男女女黑壓壓的一群,有位穿大紅超短皮裙的濃妝艷抹的女孩特別引人,她扭動著腰臀,手裡卻捧著一杯紅酒,擺出撩人的風姿,與身邊一位白人男子舉止親暱。

    曉江的屁股還沒坐熱,就被他的3位中國同事叫到廚房的大桌子上打牌去了。

    「可憶,這是我的同事戴維,他平時就住在這裡的,你們在一起好好玩。」去廚房前,曉江將身邊一位高大的英國男人介紹給我。

    「這麼漂亮的小姐,認識你很高興。」他伸出手來,笑容很陽光。

    「你好!」我出於禮節也伸出了手。

    「不想去跳舞嗎?」

    「等會兒,我剛到,你先去跳吧。」我見他隨著音樂的節奏身體已經在舞動了。

    「OK,」他匯入了舞動的人群中。

    我坐在沙發上,看那些已經在跳舞的男男女女,一轉頭正好斜面對著鑲木牆上那半圓形的鏡子。於是,我從鏡中瞥見自己,感覺是一個陌生的自己:在昏暗的燈下,茫然的眼神。緊緊閉著的艷紅小嘴,還有修長圓潤裸露在旗袍緊袖外的玉臂,感覺像是舊上海風情畫裡的女郎。

    「小姐,你叫什麼名字?」戴維朝我走來。

    「可憶。」

    「可以?是可以請你跳舞的『可以』嗎?」他用生疏的漢語說。

    我笑了起來,「不是,是『記憶』的意思。」我仍用英語解釋。

    「來,喝一杯嘗嘗,是20年的陳法國紅酒,很甜膩。」戴維遞給我一杯紅酒。

    我喝了一口,確實不錯。因為有點渴,我連喝了幾口。

    「我可以請你跳舞嗎?」他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

    我點點頭,然後從沙發上起身,隨著他匯入了舞池的人潮。

    先是那種強勁的迪斯科舞曲,我幾乎沒有舞動,儘管我的短旗袍開的是高衩,可以扭動出很性感的曲線,但是,我的動作幅度很小,只在原地輕輕地搖動。

    很快,大廳裡傳來了浪漫憂傷的抒情曲,隨即,頂燈全被關滅了,只有幾枚蠟燭在茶几上閃著幽暗的光。

    戴維的手有力地按在我的腰上,我伏在他的胸前,雖然我不是第一次與白人男性跳舞,我的拉丁舞老師就是西班牙白種人,但是,這確實是第一次與外籍男子摟得這麼緊,那種強烈的異族男子的性感的氣息,加上酒精的作用,讓人陷入一種飄飄然的感覺中。

    「你的眼睛很美。」他直勾勾地看著我說。

    我一陣緊張,羞怯地垂下眼簾,不敢過多地看他那雙能將人溶化的藍眼睛。

    空氣中瀰散著一種香氣,一種很奇特的香味。漸漸地,整個舞會的氣氛都進入了一種夢幻,我覺得身子輕盈得好像可以飛起來,腦海裡一片空白;恍恍惚惚中,我眼前只有那點紅在燃燒,那是什麼紅呢?我終於看清楚了,是剛才那個女孩的短紅裙,當我稍稍清醒地注視著那抹紅色時,天哪!我看到了一隻大手正在伸進紅裙之中,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血液直往頭上湧,我的目光沿著那隻手往上延伸,看到了女孩那甜蜜扭曲的表情以及兩片嘴唇重疊在一起……

    我看不下去了,將目光收回,但意識卻愈來愈混沌,這是怎麼了,我忽然想到曉江,剛才他不是一起和我來的,這下他去了哪兒?去哪兒了呢?我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呢!「甜心,你看!他們在跳鬥牛士舞。」戴維悄悄地在我的耳畔呢喃。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還是那個燃燒的紅點,他們正蜷縮在一個由客廳延伸而去的小空間裡,那個紅點此刻已經成了被覆蓋著的紅色土地,他們扭成一團,劇烈地起伏跳躍,真的很像在跳鬥牛士舞。

    戴維也進入了狀態,他將臉貼著我,起初,我有意無意地躲避著,滿心想著曉江,期待曉江的出現,但漸漸我抗拒的能力和心靈的掙扎愈來愈弱,他的手在我的背脊上輕柔地上下

    撫摸著,他的腿緊緊地磨蹭著我,且不斷地移動著舞步,我昏昏沉沉地跟著他……等到最後我被他的野性和溫柔征服了的時候,我已經不知不覺地倒在他臥室的大床上跳起「鬥牛士」

    舞了……

    我至今都無法回想起那一幕是怎樣開始,又是怎樣結束的,是他喚醒了我沉睡已久的慾望,讓我難以抗拒自身本能的東西?還是那場舞會本就是那些英國人的陰謀遊戲,即在空氣或酒中放入了迷幻劑或粉末,成了一場RaveParty?總之,那天凌晨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我到處去找曉江,結果他竟倒在客廳的沙發上呼呼大睡,還打著鼾聲,旁邊橫七豎八地躺著不少人。

    我喚醒了曉江,讓他回去。

    走在晨風中,我一片茫然,從女孩到小少婦,竟然只有這麼短短的里程?那一千多個初戀的日子都無法走到的彼岸,就這麼一下子被狂風亂舞吹到了岸上。

    3連幾天,我神思恍惚,上課的時候也老走神,戴維的藍眼睛和曉江的黑眼睛一直在交替閃現著,我找出各種理由不再赴曉江的約,我覺得對不起他,因為我毀了我們之間青梅竹馬、忠貞不二的誓約,我無法再面對他。

    實比預想的更糟糕,那就是我當月的例假遲遲沒來,去附近長海醫院婦產科檢查,被證實懷孕了。

    一下子變得茫然無措。那時,我只是個剛滿20歲、來自小城鎮的女孩,天真純情,根本不懂那些都市時尚遊戲規則,所以,擺在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個是去悄悄地墮胎,另一個是去找那個英國男人。

    我選擇了後者,我跑去見他,天真地指望他能讓我生下孩子,我可以為孩子而放棄學業;我也希望第一個探索了我身體奧秘的男人能成為我的丈夫。但是,那個叫戴維的男人在他門前的花園裡見到我時,竟然用疑惑的眼神問我找誰。天哪!曾經是怎樣瘋狂纏綿在一起的男女在那一刻完全像個陌生人,我傷心極了,站在風中,氣得渾身發抖。但是我還是勇敢地說出了一切,包括我腹中的孩子……

    戴維最後留下的甜言蜜語是讓我成為他的中國情婦,前提是去醫院流產。

    他的話極大地傷害了我的尊嚴,原來在英國他是個有妻室兒女的傢伙。

    誰稀罕成為英國男人的情婦!你以為你是大英帝國的貴族嗎?這就是英國紳士的風度嗎?我的心就這樣連同我的胎兒一起死去了。

    曉江對我不死心,仍一次次從位於上海西南角的工作單位趕到江灣五角場,我卻總是找各種借口避開他。

    有一次在夜自修的教室裡被他堵在了門口。

    「可憶,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要躲避我呢!」他氣喘吁吁地說。

    我默默走到過道拐角處。

    「對不起,曉江,我想我們之間的關係暫時休止一下,好不好?」我低著頭,輕輕地說。

    「為什麼?為什麼?你有新的男朋友了?」曉江一把抓住我的雙臂急切地問。

    「不,我沒有任何男朋友,我現在全部精力都放在讀書上。」我沒有說出與戴維之間發生的那一切。

    「這不妨礙的啊!」他瞪大眼睛看著我。

    「不,我覺得妨礙,曉江,你知道我是個有夢的人,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出人頭地,讓父親過上好日子,他苦了一輩子啊!所以,我現在要拚命地讀書,爭取拿一等獎學金,而且要做家教賺錢。」我說著堂皇的理由,卻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其實這何嘗不是我的真心話。

    曉江無言以對,黯然離去了。望著校園路燈下他長長斜斜的背影,我的心一軟,想拔腿

    追上去,但還是忍住了;等心一硬,腿就軟了,只有眼中盈滿的淚,只有唇間喃喃的「對不起」。

    幾天後,我覺得班上的男女同學開始用一種很詭秘的眼神看我,弄得我心緒不安。

    「到底怎麼回事啊!我怎麼覺得自己一下子變成超級恐龍似的?」一天下課後,我在宿舍裡問我最好的朋友培培。

    「可憶,你還不知道嗎?幾天前我們都收到一份電子郵件,是以附件形式發的,我還打印一份在筆記裡,正想找個機會問問你呢,你看!」

    她拿出那本筆記,向我遞來那封信。

    我接過後一看,臉色都發白了,誰這麼惡劣卑鄙?那是一張醫生的診斷書,上面記載著我那次墮胎的情況。

    我努力回想著什麼,突然記起了這張診斷書當時是被我隨手壓在枕頭底下的。

    我跑到床邊,拿起枕頭一看,它依然在。

    那一刻,我恨自己如此疏忽,早應該捏成紙團扔進垃圾箱了。但是,誰會這麼做呢。

    我趴在桌上哭了起來,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培培一邊安慰我一邊說一定是我們宿舍裡的人幹的。

    調查誰幹的已經沒有意義了,重要的是我以後怎樣面對同學和老師啊!當然日後猜出是我們寢室的一位叫蘭的女生干的,原因是出於妒嫉。原來她喜歡上我們班長,而那位班長據說一直以來都在暗戀著我,所以,她要讓那個癡情的班長永遠「夢斷」。

    班長夢斷了,但他們之間並沒有能走到一起。

    不久,蘭交上了校外的男朋友,她一下子變得十分闊綽,護膚品化妝品全用上法國名牌了。

    漸漸地有風聲傳來,說是她傍上了一位有婦之夫的大款。緊接著她曠課,一曠就是十天。

    「據說蘭男朋友的年紀比她父親還大哦。」一次在食堂裡培培對我說。

    「還不是為了錢,可悲可恥!」在我的觀念裡如果愛情與金錢有關,那愛情就不是愛情了。

    「是啊,聽說她自己都去墮胎了,還說別人呢。」培培為我申冤。

    但這句話卻讓我無言以對。

    無論以後關於蘭的傳聞怎樣地在我們班上爆炸,都沒法抹去那件丟人的事給自己帶來的創傷,我對戴維,對周圍的環境都感到失望極了。我走路不再看人,進出無聲無息,我無法洗刷我的恥辱,我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在學校裡呆下去了。

    在痛哭了一場之後,我決定遠走高飛。

    那天下午,我來到教我們日語精讀課的田中先生的辦公室。

    「田中先生,我有件事要請教你,不知您是不是願意幫助我。」

    「可憶桑,你說吧,我盡力而為。」戴著金絲邊眼鏡的他十分紳士。

    「我想瞭解日本那些大學招收留學生的情況,你可以告訴我一些有關信息嗎?」

    「可以啊,我可以告訴你幾個網站,你上去看一下。日本公立大學競爭很激烈,私立大學好像容易些,但學費比較高。」他慢條斯理地說。

    「怎麼以最快的速度去日本?」

    「這麼急嗎?你總是要大學畢業後才打算去的吧。」

    「不,我想越快越好。」

    「你在這裡已經讀了快3年了,還有一年就可以拿學位了,現在退學豈不是太可惜了?」

    「沒什麼可惜,許多在中國已獲得碩士學位的,到了國外都重新從本科讀起的。再說我學的是日語,去日本留學不是更有幫助嗎?」

    「那好,我這就給你去找些信息,你明天再來吧。」看得出田中先生很樂意幫我的忙。

    「那真是太感謝了。」我向他九十度鞠躬後就退出了辦公室。

    我沒有去教室,而是跑到了五角場一個叫「東方網」的網吧裡。

    我自己也在日本網絡上搜索著相關的信息,3年日語讀下來,我的語言能力已經駕輕就熟了。

    我從一個網站瀏覽到另一個網站,突然我被一個網站上那藍色燈火的背景深深吸引住了,給人一種寧靜而致遠的感覺,我仔細一看,原來是設立在網上的一個心理治療吧,網站名字就叫「藍色燈火」,主持人叫千野君。

    我看了一些案例,很有趣。

    譬如有一位女孩在她結婚的前夜,她的未婚夫死了,是突然遭遇到車禍當場喪身的。之後準新娘成了啞巴似的不再說話了。

    她被介紹來到網站後,經過與千野君大師的傾心相談後,終於恢復了以前開朗活潑的性

    格,一年後結婚了。

    還有一位女孩,在她16歲那年愛上了她的繼父,在與繼父發生了性關係之後,少女出逃了,家人再也找不到她;少女對繼父熾熱的情依舊,對母親懺悔的心更日夜折磨著她,她終於墮落了,抽煙、喝酒、當陪酒女郎和不良少年鬼混在一起……經過6個月與千野君的交流後,她重回了課堂,也重新回到了家,並且正常地談戀愛、交上了小男友,與父母的關係也很親近、融洽。

    還有很多很多的實例。

    網站留言裡很多人叫他「情愛大師」。

    看著看著,我不由對這位千野君產生了興趣。於是我按照網站上的電子信箱給那位「情愛大師」的千野君用日語寫了一封信,同時還附上了一張照片。

    我並沒有談及心中那份情感的隱痛和懺悔,只是含糊說了學校裡的那件事,我是這樣寫的:尊敬的千野大師:您好!冒昧地給您寫信,我是個學習日語專業的中國女孩。我的名字叫可憶,發音和日文中的「戀」很像的。

    我目前十分困惑苦惱,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一位同宿舍的女生以非常卑劣的手段出賣了我,使得我的心靈和自尊遍體鱗傷。我覺得我一天也無法在我的大學裡呆下去了,我受不了別人看我的目光,再這樣下去,我要瘋了。

    我覺得最主要的原因該歸於我的靈魂沒有安居的著落點,很晃很飄。

    目前我正在開始聯絡去東京留學的事,迫切地想遠走高飛。

    我是偶然來到這裡的,但看了以後被深深吸引,尤其是那藍色的燈火給了我心靈一片天空和海洋般的藍色慰籍,為此感謝您。

    上海可憶沒想到第二天回信就來了。

    戀子:你好,我喜歡這樣稱呼你,你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也擁有一個很可愛的名字。

    讀到你的信非常高興,因為你是第一位給我寫信的中國女孩,令我吃驚的是你的日語簡直太好了,甚至那些規範的語句比日本人還地道。

    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麼困境,但你的想法完全正確,換個環境未必不是上策,希望你能夠把夢想一步步地變為現實。日本歡迎你,我也歡迎你。

    至於你心中的迷惘不安,那是屬於青春期的迷惘,我覺得每個人都會有這個過程的。

    當別人傷害你的時候,其實她傷害最深的是她自己,就如同有人死了,其實是我們每個人的一部分在死亡,因為,我們是包含在人類之中的。

    至於靈魂,我至今也覺得它確實是摸不著看不見但能感覺到的東西,它一直默默地在追隨著它的主人,所以你快樂飄搖它也快樂飄搖,你晃動不安它也晃動不安,靈魂之家都說在天國,感覺起來又像在風中,但我認為它是築在人心深處的。

    希望你經常來這裡坐坐,無論是高興的時候還是煩惱的時刻,這兒都以它寧馨和浩瀚之愛包容你,呵護著你。

    千野君讀完後,一股暖意湧向了心間。

    身邊的人,有誰能說出這麼有水準又感覺親近的話,父親不談,曉江不說。那些學校的教授們在課堂上永遠以尊嚴自居,枯燥,不苟言笑。誰來關心過我們青春迷惘的眼睛和迷途的心?那之後,我與千野君保持了熱線聯繫。我彷彿進入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激情之中,每天上他的網站成為我的必修功課。有時因為功課太忙無法上網,我就會覺得失落了什麼似的,是的,千真萬確地,我想我是迷戀上了那片藍色的燈火,迷戀上了這位神秘的情愛大師了。

    上帝保佑,我太順利了。在田中先生的推薦幫助下我非常順利地得到了一家私立大學預科班的入學通知書,這位網上認識不久的情愛大師又替我向日本入國管理局提交了擔保書,很快我就得到了赴日簽證。

    我興奮,我激動,憧憬著在水一方的東京會是一個怎樣的世界。我的耳畔迴盪著千野君的話:戀子,東京以她盛放的櫻花歡迎著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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