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歷史性的會見 文 / 阿三
兩個陌生女人是到我的老家麗江旅遊的遊客。她們原打算只呆三天,結果是一直呆了十三天。她們被麗江迷瞪了。這不奇怪。有很多到麗江的人,都是被迷瞪了,就住下來了,一住就是幾個月,有的盤一家小店,營生著,一住就是幾年。據說,有一對金髮碧眼兒的老洋人,幾乎逛遍了四大洋,趟遍了五大洲,沒留神偶爾來到了麗江,就說什麼再也不走了。他們說找了一輩子了,找的就是這個地方。
十三天裡,兩個女人一一幹完了前邊那位作家或詩人說的那10件挺俗氣的事兒後,就來到了我落草的那個納西人家的大院兒。說是要吃一頓地地道道的納西族家常飯。
就在我的納西主人在灶台前揮汗忙活的時候,我和這兩個陌生女人歷史性地相遇了。
當時我正拱在我狗娘的懷裡和我哥我姐搶奶喝呢。
那個戴眼鏡的女人,一把我從我娘的奶頭上薅了起來,捧在手裡說,我喜歡這個黑白色的,像個小熊貓呢!(我一直認為我和我娘之間的感情屬於一見鍾情那種的。據說那是人世間很美妙很奇怪的一種見面禮)
我用我的微型小舌頭回報似地舔了舔她的手(那大概是我們狗類天生的為人處事的技巧),哦,太可愛啦!她輕輕撫摩著我的頭說。看來她受用了我的好意。
當時我還是少不更事,現在我知道了,咱哪敢跟熊貓比呀,人家的級別可是國寶級啊,咱就是一邊疆小鎮出生的雜種狗。當然說了,我們狗類在吃喝兒玩兒樂之餘,能忠實主人,陪幼伴老,看家護院兒。熊貓,它們行嗎?除了憨態可拘地摟著竹子沒完沒了地啃(破壞綠色植物就是破壞環保啊!)還會點兒什麼呀。憑什麼它們成為國寶?我們中華民族勤勞勇敢的美德,它們占那一點兒啊?
另一個女人說,那你就帶它回去養吧。這個女人就是在飛機上懷裡揣著我的那個女人。那是我第一次聞到她身上那種煙熏火燎的味道。那味道,從一個女人身上散發出來,其實挺酷的,有那麼一種滄桑感和風塵勁兒呢。
飯桌上,我的納西主人對戴眼鏡的女人說:你那麼喜歡它,就帶回去吧。
飛機不讓帶吧?帶眼鏡的女人猶疑地問。
我給你帶著,藏我懷裡。煙味兒女人果斷地說。夠爽的女人啊。
我記得,那天晚上,那兩個女人胃口出奇的好。我都奇怪,兩個看上去都那麼骨瘦如柴的女人,把滿滿一桌子好吃的吃到那裡去了?臨了,都放下碗筷了,還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後來到北京不久,我的體重就一路狂升,成了一隻胖狗狗。那些一心巴火崇尚骨感美的人們見了我,就語重心長地勸我要減肥。我心裡就常想,不是說「民富而貓狗肥」嘛,我這是在給你們臉上爭光啊。你們怎麼算不過來這個帳呢。
那兩個瘦女人暴嘬一頓納西飯臨走的時候,還蹲下來跟我狗娘和我們兄妹三個惜惜地道了半天別呢!房頂上已成了一副剪影的很孤獨的我舅,立在那兒,面朝雪山夕陽,長嘯了幾聲,那真叫一個酷哦。那一個晚上,它一直沒下來搭理她們,她們也沒敢招它。只是那個戴眼鏡的女人,不時抬頭用驚羨的目光老遠望著我舅說:它真漂亮,像一隻北方的狼。你別說,她還真挺識貨,我舅它還就是地道的狼的後裔。
機場那慌亂驚險闖關的場面,我永生難忘。那也是我最值得跟人炫耀的經歷。你想,那可是「9.11」的事兒剛剛發生沒幾天啊。我知道,全世界的好人都被「9.11」的事兒驚著了,心和膽都出了大毛病。過機場海關時,連你的臭鞋子都得脫下來,查個底兒掉。再者說,我們老家那兒的大小機場,毒品走私歷來都是非常繁榮,海關的人個個眼睛比鷹還銳毒,鼻子比我們狗的還靈。我敢打賭,一萬條狗裡,興許也不會找出有我這個經歷的。每每我娘跟人家說起,我家酷兒是打小被從雲南坐飛機偷偷帶回來的,人家那驚羨的表情,傻子都懂,更別說我。每逢這種時候,我比我娘還得意。
我也聽我娘的一個從海外漂回來的朋友說,他為了帶他的狗漂洋過海,只能把它鎖進一個小籠子裡,交給海關的人,然後被放到飛機後邊的行李倉裡。行李倉啊!黑乎乎的,滿是臭皮革味兒,塑料殼子味兒,破鞋子爛襪子味兒,餿衣服爛書本兒的味兒。換了我,吾寧死!想想我在飛機上,那是什麼待遇啊!光滑溫熱的腹部,淡淡的煙味和肉香,溫柔的手輕輕地撫摩,還不時有悄聲細語的問候……至於我耳朵難受頭發暈,那只能怪當時的我,面市不久,年幼歷淺,沒見過世面。
話又說回來了,我這麼一副得意揚揚的樣子,有點小人了吧。有點像貪天之功歸為己有的操行了吧(可能很像某些單位的領導,霸道地搾取下屬的智慧和勞動,作為自己騰達遷升的台階)。如果說智闖海關戰役的勝利,要發軍功章的話,也該發給那個煙味的女人,若有第二塊,也該發給那個機智勇猛地與煙味兒女人打配合的帶眼鏡的女人,再怎麼也輪不到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