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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安息吧 文 / 約翰·加德納

    在威森死後的一個小時裡發生了很多事情。起碼有一件事是個奇跡。英國空中特別行動部隊接到了法國的警報,於是從英國的福克斯通入口一路掃蕩了保養隧道。

    他們抓住了威森的三個人,打死了兩個,收繳了不少武器,包括四隻LAW80近距離反坦克系統。兩隻已經發射過了,LAW80是一種一發裝,一次性發射的武器。而另外兩隻是完好的。

    當他們行進到兩輛燒燬了的內部保安裝甲車的車殼前時,驚奇地發現法國別動隊還有六個活人,其中包括令人敬畏的亨利-弗農上校。他的傷很重,而在第二天,當邦德去醫院看望他時,他的眼睛裡仍然閃爍著嚴厲而不妥協的光。

    在邦德臨走時,上校抓住了邦德的手。「我理解你最後處理事情的方式,邦德上校。」他的眼光柔和了。「謝謝你。以我的部門和法國人民的名義,謝謝你。」

    「瞎貓碰上了死耗子。在適當的時刻趕到了適當的地方。」邦德做了個手式,別人理解的意思就是,「這沒什麼。」007實在是個非常現實主義的人,他不願意沉溺於那種假惺惺的英雄主義中去。他確實是在說那件事裡幸運的成份要比技巧多很多,靠的是運氣與敏捷的思維。雖然後來聽到了事情真相,他仍把這一切歸功於幸運女神,而且感激上帝或者聖誕老人,反正他們之中有人關照過他。

    事情的真相是,威森安裝了不少於500磅的塑料炸藥,每50磅一包,固定在列車的底部,全部10包炸藥用電子起爆器連接在一起。當邦德到達北面的主隧道時,他們正在最後一節車廂的後面,固定最後一包炸藥。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安裝好起爆器,更沒有來得及與主要的起爆器,就是安裝在發動機下面的炸藥相連接。假如他們已經連接好了起爆器,那麼殺死威森與他的同夥的強電流同樣可能激活起爆器,那樣炸毀的就不僅僅是列車了,周圍的一切人以及隧道本身都在劫難逃。

    他們找到了起爆器,還有遙控裝置。在一個厚厚的金屬盒子裡,就放在離邦德當時站過的地方幾米遠。據推測,威森是準備在保養隧道中引爆炸藥,但這引出了一個問題,使得他逃跑的計劃顯得不可理解,因為爆炸時同樣會禍及保養隧道的。事後透露出的信息說,他們是用香檳酒的柳條箱和各種應該是裝食物的盒子把炸藥和武器裝上了要員們乘坐的列車。

    M告訴他,他是能活下來的最幸運的人了。

    在流血事件發生後一個小時向媒體公佈的官方消息說:一恐怖組織滲透進了科克萊斯的安全防線,對歐洲的領袖們進行了一次不成功的刺殺行為。沒有人聲稱對這起事件負責。

    在那個災難的上午付出了生命的列車員和那些別動隊的戰士們於四天後在離法國總站不遠的地方,以軍隊葬禮的方式下葬。無論是普莉克希還是邦德都沒有被允許去參加。關鍵的一點是,從現在開始所有的特工都要保持低姿態。在歐洲,仍然有不少威森的追隨者在逃。一紙通緝令簽發出去了,通緝莫尼卡-哈爾特和那個他們所知叫作米西爾-格瑞絲的女人。

    威森組織中被擒獲的成員們受到了長時間的詢問,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普莉克希-西蒙和邦德身上。英國與美國的上級部門需要知道,仍然與威森的組織站在一起的那些人的姓名,相貌,特徵等等。

    普莉克希與邦德被允許對美國進行了一次簡短的訪問,因此他們有機會參加了在弗吉尼亞的一座小城鎮卡爾佩波舉行的伊絲的葬禮。對於所有的人來說,那都是一個悲哀而沉痛的時刻。有人請求邦德朗誦幾行伊絲最喜歡的詩句。邦德很熟悉這些詩句,每年的11月,在紀念一次大戰停戰紀念日的時候,英國的全國上下都在朗誦它。在他朗誦時,他的嗓音沙啞了。

    他們將不會衰老,不像遺留在世上的我們將步入老境;

    時光不會將他們磨耗,歲月也無法把他們廢棄;

    在太陽落下去的時候,在太陽升起來的時候,

    我們將懷念他們。

    他們飛回了法國。一個法德英美聯合調查小組仔細詢問了與威森生命的最後幾天有關的每一個人。

    之後,他們被帶到了倫敦,在一座安全房屋裡住了四個星期,從邦德自己部門來的調查員對他們進行了深入的調查,以便從他們的腦子裡挖掘出更多的事實和情報。

    事情終於有了結果。在一個寒冷的12月的傍晚,他們被招到了M的辦公室,老人有一些特殊的消息要告訴他們。

    法國政府授予他們倆每人一枚「十字軍功章」,而且,在英國首相的要求下,女王陛下希望授予詹姆斯-邦德「高級英帝國勳爵士」,授予普莉克希-西蒙「名譽高級英帝國女勳爵士」。出於極大的敬意,他們都拒絕了後一種榮譽。法國勳章是由法國大使在M的辦公室裡頒發的。在簡短的慶祝之後,比爾-坦納把邦德的勳章和證書全收走,鎖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裡面裝有不少這樣的獎章,都是這樣秘密得到的。對於神秘宗教派別的盲目崇拜,使英國人至今仍然固守著他們的秘密。然後,邦德表示,做為一名島民,他是應該為這個島嶼做點什麼事的。但私下裡他卻認為,由於這條隧道的開通,他們是否仍然可以稱為一個島國就很值得懷疑了。

    那天的晚飯是按照他曾許過的願,在瑪莉萊伯恩大馬路的意大利餐館進餐。餐館的老闆和他的合夥人非常高興見到他,而且對他們成雙成對地出來吃飯表示了一番大驚小怪。

    當邦德告訴出租車把他們放在國王路時已經是夜裡十點以後了。還有大約十分鐘的路程,走過一個四周長滿了樹的廣場,就到了一座攝政時期的樓房,在這座樓房的一層有一套屬於他的公寓。

    完全是由於習慣,他很少開車,也不讓人把他直接帶到門前。他總是喜歡在離家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下車。這是一種常規的安全防衛,由那些活躍的情報局的成員們所自覺遵守的,這樣做使得像邦德這樣的人有機會查看一下周圍,有沒有不尋常的小車。麵包車或什麼人停在附近或在附近閒逛。

    廣場周圍的房子,一些樓下的窗戶上已被聖誕節的裝飾點亮,一棵聖誕樹上綵燈閃爍,另一家的玻璃上噴上了一層雪花,而門上則掛了一個冬青的花環。

    他從總部給阿梅打過電話,那是他的神經兮兮的老管家,所以他知道在那間擺了兩排書架的起居室裡已經為他點著了壁爐,放下了窗簾,並且鋪好了床。回家來真好,他頗有興味地看著普莉克希讚賞著他那考究的御用書桌、一些古董,和一排排的藏書。他有不少絕版的珍本書籍,是他專門收集來保值,以抵禦通貨膨脹和困難時期的。

    她對壁爐上面的一幅畫最感興趣,畫面上是威尼斯的清晨,陽光驅散了霧氣。「可能的,」她轉向他,挑起了一邊的眉毛,「是不是?」

    「是什麼?」

    「一幅透納的畫。看上去像是透納的。詹姆斯,這幅畫應該很值錢的。」

    「很可能是的。」他的嘴咧了一下,幾乎笑了出來,他差點告訴她,在某種情況下,他甚至能把這幅畫做為一件真品出手。猶豫了一會,他考慮沒準兒他應該讓她看看畫的背後,上面寫著幾個字:愛悅作。是由他的一個醫生朋友開的玩笑,他的朋友同時也是一個非常成功的仿造者,他把這當做一種消遣,並不打算去愚弄藝術界的大師們。他是一個好醫生,是跟隨一位還活著的最好的藝術仿造大師學的本事。

    他走向壁爐,舉起雙手扶著燙金的壁爐架。在沒有一點先兆的情況下,那扇可以看到廣場的窗戶上長長的落地窗簾突然分開了,一個女人竄進了房間,直撲邦德,叫他大吃一驚。

    從另一扇窗戶裡又竄出一個女人,普莉克希尖聲大叫起來。

    剎那間,邦德明白了,與他面對面打鬥的女人正是莫尼卡-哈爾特。他只見過她一面,是在她離開威尼斯的那天。但是今天與他搏鬥的這個東西卻與原件大相逕庭,她把頭髮染成了烏黑的,面容卻似乎比上次老了許多。在這貼近的距離內,莫尼卡-哈爾特的身材好像萎縮了,眼角嘴邊多出了很多刀刻般的皺紋,就像在法國發生的事件帶走了她不少的歲月年華。

    但她依然很苗條,手中緊握一柄閃閃發光的銀色匕首,擺好了標準的短刀格鬥的姿勢:右手握刀,刀刃從虎口中伸出。

    「抓住她,等我把這個混蛋撕成了碎片咱們再收拾那條小母狗。」她咬牙切齒地對另一個女人說。餘光所及,邦德看見另一個女人把普莉克希掄了起來,然後一把抱住了她,用右臂勒著她的脖子,右手抓在自己左臂的二頭肌上,左手則放在腦後,只須猛然一用力就能夠扭斷普莉克希的脖子。邦德對於這個方法是再熟悉不過了。

    莫尼卡快速向他猛刺兩下,他用手臂擋開了,於是她身體一扭,刀尖閃電般地劃了過來,他後退一步,順勢彎腰,正當用右手從右小腿的外側拔出了賽克斯-費爾貝恩搏鬥匕首之際,只聽刀鋒忽哨著擦過了他的臉,只差一英吋險些讓他破了相。

    他的腿碰到了身後的一個小沙發,那是個美麗的軟皮沙發,放在壁爐的旁邊。他向右閃了一下,做了個假動作,然後左手撐著沙發,腳下一蹬,身體一躍而起,於是沙發隔在了他與莫尼卡之間。

    距離給了他一點準備的時間,他扔掉了刀鞘,雙膝微曲,擺出了一副搏鬥的架勢,與莫尼卡圍著那個沙發兜起了圈子。莫尼卡的眼睛一直盯著邦德,她彎腰屈膝,擺了個很低的姿勢,不時隔著沙發向邦德刺來,然後試圖繞過沙發接近邦德,邦德只是極力地與她保持著距離。

    她往前一刺,邦德就一閃,然後逼近她,用同一戰術防止她從小沙發角上轉過來。這就像是一種生死遊戲,可怕的捉迷藏,而且無休無止。

    「過來,邦德先生,勇敢些,」她說,她的嘴咧成了一個血盆大口,「你既然有膽量殺死我的沃爾費,難道就不敢面對面地與我決一死戰?」

    邦德不想浪費他的力氣。這可不是那種輕鬆溫柔的事情。每一個動作都要求極其敏捷,得調動全身的力量。他們倆都在用變化多端的假動作矇混對方,突刺,躲閃,試圖打破由他們之間的那個沙發所造成的僵局。

    這時他加快了腳底下移動的速度,不停地向左右輾轉騰挪,橫跨地毯跳著舞步,向左,一步,再一步,向右,快兩步,如果他能佔據主動,耗盡她的體力,或者打亂她的步伐,莫尼卡-哈爾特或許可能邁出致其死命的一步。

    只是,同他一樣,莫尼卡也是進退有方地移動著舞步,身體與步伐的配合非常嫻熟。這門技巧她掌握得很好,所有進攻與防守的招式運用自如,一招一式都比劃得有板有眼,顯然她的老師是個高手。邦德知道如今在世的短刀高手不多了,這門藝術很快就會被人們遺忘。當初他是跟一個乾癟的西班牙人學的,據說那個人用他的短刀參加過三百場搏鬥從未失手。

    在他加快了動作後,莫尼卡為了佔上風,動作比他更快。幾十個回合之後,邦德忽然省悟,對方也是要耗盡他的體力,他們旗鼓相當,莫尼卡甚至比他更勝一籌。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房間好像是個蒸氣浴室,汗水開始順著鬢角向下流,流過了眉毛,流進了眼睛,汗水蟄得眼睛睜不開,面前的目標變得模糊不清。

    短刀打鬥的第一條戒律就是要全神貫注,要用目光罩住對手的整個身體,要在盯住對方的臉、眼睛的同時,也要看到對方的手腳的動作。常常是捕捉到對方手腳的細微動作和眼神的突然變化,就能夠預測到對手下一步的策略。

    莫尼卡沒有發出任何這一類的信號,或許有,但邦德一直在忙於擦掉眼裡的汗水,可能被他漏掉了。汗水對眼睛的刺激使他無心戀戰。突然,在沒有任何預示的情況下,莫尼卡向後倒退兩步,雙腳一蹬,一個前空翻躍上了半空。就像跳水運動員的高台跳水特技,在落地前用腿一掃,腳背踢到了邦德的臉上,然後她穩穩地站在了沙發的這邊,邦德的身後。

    她穿的是橡膠底的運動鞋,可是踢在邦德的臉上卻如同一個拳擊冠軍打出的直手重拳,踢得他兩眼直冒金星,在他靠在牆上之前就知道鼻子破了。這次不只是汗水,疼痛使得他兩眼一抹黑。

    他發覺在他的右邊傳來打鬥聲,而他在拚死地掙扎著,試圖再次站穩,他頭痛欲裂,當莫尼卡銀色匕首的刀刃對準他的喉嚨猛然一刺時他幾乎倒了下去。

    他翻身滾向一邊,面孔因恐懼而扭曲。只見匕首帶著一股風掃了過來,他心裡明白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了,在匕首幾乎接觸到他的身體之前,他猛然向相反的方向滾去,並把握著匕首的手用盡全力刺了出去,轉動著匕首,把他的手臂當成了一支矛槍,匕首則是矛尖。

    他的左肩一陣鑽心的巨痛,身體突然變得沉重不堪,耳邊響起了一陣痛苦而可怕的狂笑,來自莫尼卡,她完全失去了控制,急速撲向邦德的匕首。

    邦德忍著巨痛,用左手掐在右肩上,手指摳進了傷口。他的手鬆開了匕首。掙扎著站穩腳跟,把那個身體推開。

    她用雙手抓住了賽克斯-費爾貝恩匕首的刀柄,扭曲著身體,團成了一團,發出了一陣臨死前的哀嚎。

    他翻身站了起來,掏出ASP手槍,準備去對付抓住了普莉克希的米西爾-格瑞斯,可米西爾不在那兒,再一看,她已經趴在了地毯上,右臂被普莉克希扳到了背後。普莉克希手裡握著那支原屬於古斯的「貝蕾塔寶貝」,槍管頂在胖女人的脖子後面。

    他的左肩在流血,哈爾特的匕首仍然插在他的傷口裡,疼痛傳遍了全身。

    「我想我得把大胖子米西爾處置一下,詹姆斯,你沒事吧?」普莉克希並沒有鬆手,只是用眼睛望了望牆角,向邦德示意。

    「我能活下去。」他掙扎著走到電話機旁,撥打了那個坐落在攝政公園的總部大樓裡值班官員的電話。告訴他們盡快派一個搜索小分隊來,還有醫生。他還告訴他們必須自己破門而入。

    他記得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讓他們都安息吧。」他看見普莉克希的嘴在動,心想她肯定是說她愛他。

    當他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在安靜潔白的醫院裡,第一個看見的就是她。在她的身後,M和比爾-坦納的腦袋似乎浮在空中。

    「你會好起來的,詹姆斯。」M說。

    「你傷得很重,而且失血過多,醫生不許你起床。」那是坦納的聲音。

    他想他應該問問普莉克希,在她和莫尼卡的同夥打鬥時,用了什麼方法一下子就佔了上風?還有在他的起居室裡,她按住米西爾的時候,最後那句話到底是什麼?但他又改了主意,明天馬上就到了,於是他閉上了眼睛,在藥物的作用下,平靜地沉沉地入睡了,在他的夢裡,結局沒有死亡與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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