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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為國運籌嘗數讓 拯危決策將俱降 文 / 謝詔

    卻說馬援數以書記責備隗囂,囂反怨援背己,得書增惡,遂發兵拒漢。援乃遣人詣京上疏,陳己之哀。疏曰:臣援自念歸身聖朝,奉事陛下,本無公輔一言之薦,左右為容之助。臣不自陳,陛下何由聞之?夫居前不能令人輊,居後不能令人軒,與人怨不能為人患,臣所恥也。故敢觸冒罪忌,昧死陳誠。臣與隗囂本實交友。初,囂遺臣柬謂臣曰:「本欲為漢,願足下往觀之,於汝意可,即專心矣。」

    及臣還返,報以赤心,實欲導之於善,非敢譎以非義。而囂自挾奸以盜憎主人,怨毒之情,遂歸於臣。臣不欲言,則無以上聞,願得詣行所在極陳,願進愚策,則退就隴畝,死無所恨。臣馬援誠惶誠恐,頓首百拜,謹奉表以聞。

    帝覽表讀罷,歎曰:「馬生誠心於我,豈可以二待乎!」

    遂遣使召援入國議事。即至,入朝見帝,揚塵禮畢。帝曰:「奈今隴蜀未清,干戈騷擾,故召將軍詣闕,共決機籌。願將軍明以教我,撫鎮邊疆,救生民之塗炭,士卒之勞苦。」

    援曰:「陛下勿憂,隴右隗囂先以子侍陛下,雖欲相反,持疑二心,臣請再往說之。如其不然,以兵伐之,有何難哉?」

    帝聞大喜,遂將突騎五千,使馬援往說。

    馬援即別,上馬而往。回至府中,令人繼書與隗囂之將楊廣,使其曉勸於囂。書曰:春卿無恙。前別冀南,寂無音驛。援問還長安,因留上林。

    竊見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閉拒背叛,為天下表的。常懼海內切齒,思相屠裂,故遺書戀戀,以致惻隱之計。乃聞季孟歸罪於援,而納王元諂邪之說,自謂函谷以西,舉足可定。

    以今而觀,竟何如耶!援聞之可內過存,伯春見其奴吉,從西方還說。伯春小弟,仲舒望見吉,欲問伯春無他否?竟不能言。

    朝夕號泣,婉轉城中。又說其家悲愁之狀,不可言也。夫怨仇可刺不可毀,援聞之不自知其下也。援素知季孟孝愛,曾閔不過。夫孝於其親,豈不慈於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擁兵眾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國而完墳墓。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而令所欲全者將破亡之;所欲完者將毀傷之;所欲厚者將反薄之。季孟嘗折愧子陽,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陸陸欲往附之,將難為顏乎!復責以重質,當安從得子主給是哉!往時子陽獨欲以王相待,而奉卿拒之。

    今者歸老,更欲低頭與小兒曹共槽櫪而食,並肩側身於怨家之朝乎!男兒溺死何傷,而拘游哉。今國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與諸耆老豪傑共說季孟,若計畫不從,真可引領去矣。前披地輿圖,見天下郡國,百有六所,奈何欲以區區二邦,以當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義,內有朋友之道,言君臣耶,固當諫諍。語朋友耶,應有切直。豈有知其無誠,而但萎-咋舌,義手從族乎。及今成計,殊尚善也。過是欲少味矣。且來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獨為西州言援商,朝廷必不負約,援不得久留,願急賜報。楊廣覽書,沉吟半晌,乃曰:「此生何惑人耶?」

    竟不回答。

    卻說竇融以書囂不納,乃與五郡太守共厲兵馬,整給軍糧及槍刀、弓箭、盔甲等件。悉以齊備,乃遣人詣京上疏奏帝,請兵均期擊囂。帝深美之,乃遣使賜融以《外屬之國》及《太史公五宗外戚世家》、《魏其侯外傳》等書,詔曰:朕每念外屬孝景皇帝,出自竇氏,王景帝之子。朕之所祖,昔魏其一言繼統,以正長君。少君尊奉師傅,修成淑德,施及子孫。此皇太后神靈上天祐漢也。從天水來者,寫將軍所讓隗囂之書,痛入骨髓。叛臣見之,當股-慚愧,忠臣則酸鼻流涕,義士則曠若發朦。非忠孝愨誠,孰能如此?豈其德薄者所能克堪!囂自知失河西之助,族禍將及,欲設離間之說,亂惑其心,轉相解-以成其奸。又京師百僚,不曉國家及將軍本意,多能採取虛偽,夸誕妄談,令忠孝失望,傳言乖實,毀譽之來,皆不徒然,不可不思。今關東盜賊已定,大兵悉於西。將軍其抗厲威武,以應期會,故茲詔諭,想悉宣知。

    竇融接詔拜畢,即與諸郡太守議曰:「更始時,金城太守被紂何所殺,而據其郡。隗囂遣使多以金帛和連,與共結盟。

    奈此賊朝夕練將,曉夜屯糧,御駕若至,彼必助囂同擊。莫若乘其未備,吾等先進圖之。使後上臨,囂兵孤弱,不能取勝,方可破電。」

    眾答曰:「將軍所見甚明,即依計行。」

    言未訖,忽人報曰:「金城封何來擊吾郡,已在十里山坡布紮營寨,將軍何以治之?」

    融聞大驚,急令諸將披掛,親引大軍五萬,出坡迎敵。

    行至十里坡,兩軍相遇。封何出馬,頭頂白銀盔,身披青鎧甲,坐下黑色馬,手執雁翎刀,立於陣前,大叫小軍搦戰。竇融出馬,謂何曰:「吾主劉秀善任賢能,將軍文武兼備,智勇超人,若歸扶漢室,保為重用,不枉將軍英雄而屈於賊寇之下。將軍如不願從,則功名兩失,而留污名於萬世矣,將軍以為如何?」

    何曰:「人生天地間,要在立節。豈不聞古人有云『士窮立節義,世亂識忠臣』。吾與隗囂共盟永約,汝主劉秀雖系漢室宗支,乃是妖人崛起,吾豈背約而從寇乎!」

    融曰:「古之賢臣,皆擇主輔佐。昔商紂不仁,諸侯多叛。文王修德,親聘太公。孟津諸侯,不期而會者八百。今吾主順天行道,伐暴弔民,王莽百萬之兵,片時掃除,天下三分已得二矣。今將軍隗囂據竊隴右,與漢爭鋒,汝縱有拿雲之手,沖天之志,則不過於王莽。將軍早思回頭,便有褒封。一則揚清於後,二則遺計子孫,將軍不聽,難出融手。融兵十萬,戰將千員,已布四十里之地,陣如鐵束。將軍雖有萬夫不當之勇,難出此敵。

    願將軍思之。」

    封何不聽,橫刀躍馬,望融趕殺。融即催軍對陣。

    眾將飛奔出馬,一齊掩殺。金鼓齊鳴,喊聲震地。兩邊混戰,士馬相沖,何軍大敗,丟旗墮鼓,棄甲曳兵。何撞出陣走,前路伏兵截祝欲回後走,竇融諸將上夾攻。一陣大破之,斬首千餘級,得其牛馬千頭,谷粟萬斛。何逃入隴右而去。於是,竇融威武揚震河西。有詩為證:竇融一戰立元勳,威震河西四海聞。

    須信儒臣胸富甲,筆鋒輕舉掃千軍。

    時大兵未進,融乃引軍還城,伺候車馬。

    卻說囂將梁統,知融會駕西征,乃使人夜入帳中,刺殺張玄,與囂絕約。所假將軍印綬,起軍應漢。又酒泉大守竺曾,思第嬰原被隗囂昔日所害,乘漢兵起,乃殺屬國侯王徹,與弟報仇而去。融知,遂承製拜曾為武鋒將軍,共合大軍十萬,令眾將飽食,上馬即行。

    至姑臧,囂兵已退,融遂回軍,恐囂勢大,久守不出,令人上書,促駕急進。書曰:隗囂聞車駕當西,臣融東下,士眾騷動,計且不戰。囂將高峻之屬,皆欲逢迎大軍。後聞兵罷,峻等復疑。囂揚言東方有變,西州豪傑遂復附從。囂又引公孫述將令守突門。臣融孤弱,介在其間,雖承威靈,宜速救助。國家當其前,臣融促其後,緩急迭用,首尾相資。囂勢排迕,不得進退,此必破也。

    若兵不早進,久生遲疑,則外長寇仇,內示困弱,復令讒邪得有因緣,臣竊憂之。惟陛下哀憐,納愚衷曲,臣竇融頓首百拜,謹奉書上。

    帝覽書甚喜,令使回報。壬辰八年夏月,御駕親征隴右。

    以大司馬吳漢為元帥,征南大將軍岑彭為副帥,虎牙大將軍蓋延、建威大將軍耿-為左右護駕帥,捕虜將軍馬武為先鋒。點起大軍百萬,戰將千員,炮響一聲,擁駕而出。帝傳旨軍中:「不得騷擾良民,如違者即斬。」

    眾將應諾前行。旌旗蔽日,塵土遮天,騎兵步卒千里不絕。

    忽光祿勳郭憲急趨駕前諫曰:「東方趨定,車駕未可遠征。

    奈西地險阻,山谷崎嶇,且其兵將久練慣熟,吾等軍卒生疏,恐有一失,難相救護。願陛下納臣愚見。」

    帝不聽所言,促車前進。憲乃當車拔刀以斷軸-,帝亦不從。西行至漆,諸將多有進告,言:「王師之重,不宜遠入險阻」。帝猶豫未決,令召馬援問之。援即隨召夜至。帝見大喜,共坐帳下,且將所事質問。援曰:「臣因說囂,將有見土崩之勢,兵精有必破之狀。

    臣是積米如山,以待君至,細將其形指示。諸軍所從何路出入,昭然可曉。」

    帝聞言,乃曰:「虜在吾目中矣。」

    次日進軍,令吳漢等分兵兩隊,並道而入。至隴右城下,布列陣勢,大叫囂將搦戰。囂知,急令大將王捷點兵十萬,各披盔甲上馬,出城迎敵。兩軍相對,眾將護車出陣。帝親打話謂囂曰:「朕自白水起義,蒙天下豪傑歸附,均以兄弟相待,未有薄於彼而厚於此。後舉大軍,進擊王莽至武關,亦蒙汝與子陽約期接應。朕雖嗣職,未嘗有負汝之意。今何自據隴右,與朕爭乎?」

    囂聞帝言,低首無答。吳漢出馬大罵:「賤賊!

    無福受祿,故自作孽。今見主上親至,尚不低首請罪,立時拿住,碎首分屍。」

    言罷,激若雷怒,踴身飛出。兩馬相交,戰不三合,隗囂敗走。吳漢趕上,王捷擋祝亦無三合,忙回陣走。

    隗囂見敗,急催一十三員大將,出陣助殺。眾將得令,飛奔而出。帝見囂兵助陣,亦令副帥岑彭、先鋒馬武及護駕耿-、蓋延等眾將,四圍掩殺。金鼓震天,征塵蔽日。囂軍大亂,伏塹墮坑,走者踐屍踏足,傷者棄甲丟槍。隗囂見戰兵不利,令小卒鳴金收軍,走入閉城不出。帝亦收軍下寨。

    次日,漢帝升帳,召諸將議論,恐長安有失,令征虜將軍祭遵與大司馬吳漢,分兵二萬,鎮守長安。二入領旨,拜別上馬前行。

    數日乃至,人城衙。次日昇堂,二人坐敘,遵謂漢曰:「囂必敗滅,其將牛邯與吾舊交,今見囂不利,有歸義漢家之意,我欲遣使諭嬈助服,可行否乎?」

    漢曰:「既有是意,宜即歸之。」

    遵遂修書一緘,遣人往下。書曰:遵與囂王耿盟為漢,自經歷虎口,踐履死地,已數十矣。

    於時周洛以西,無所統一。故為王策,欲東收關中,北取上郡,進以奉天人之用,退以懲外夷之亂。數年之間,冀聖漢復存,當契河隴奉舊都以歸本朝。生民以來,臣人之勢,未有便於此時者也。而王之將吏,群居穴處之徒,人人一掌,欲為不善之計,遂與孺卿日夜所爭,害幾及身者,豈一事哉。前計抑絕,後策不從,所以吟嘯持腕,垂涕登車。幸蒙對拜,得延議論,每乃西州之事,未嘗敢忘孺卿之官。今車駕大眾已在道路,吳耿驍將雲集四境,而孺卿以奔離之卒,拒要持當軍沖,視其形勢何如哉!夫智者睹危思變,賢者泥而不滓,是以功名路甲,策書復得。故夷吾束縛而相齊。鯨布仗劍而歸漢,去愚就義,功名並著。今孺卿當成敗之際,思嚴兵之鋒,可為怖。宜斷之以胸,參之有識。大漢征虜將軍祭遵謹書。

    邯得書,沉吟十餘日。乃謝士眾,歸命降漢。帝大喜,遂拜邯為大中大夫。邯頓首謝恩而出。於是,隗囂大將一十三人與十六縣官吏,共會十餘萬眾,伏駕請降。

    卻說隗囂屢與漢戰不利,閉門斂坐,日夜憂悶。忽人報曰:「牛邯等一十三將與諸縣官吏會議,降漢去矣,大王若何?」

    囂聞大驚,唬得心寒膽落,魄散魂飛。自思無計可奈,急令安車,先將妻、子送出西城楊廣處去。令田-、李育保守上。

    王元往蜀借兵,各遵去訖。

    卻說漢帝下詔諭魄囂曰:「若能束手自詣拜降,則父子相見,保無他也。昔高皇帝云『橫來大者為王,小者為侯』,若遂欲為鯨布者,亦自任也。」

    囂終不降,近臣奏知帝主。帝大怒,令將其子隗恂推出斬首。眾將得令,簇出轅門斬訖。帝曰「此賊不可久停,宜速進兵。」

    即令征南將軍岑彭,分兵五萬,圍擊西城。再令耿-、蓋延引軍五萬,圍擊上。再-岑彭等書曰:「兩城若下,便可進兵,南擊蜀虜。人若不知足,既平隴復望蜀。每一發兵,頭髮為白。」

    眾將遵命,帝駕東歸而去。

    卻說岑彭,兵至西城,圍守一月。楊廣死於其內,而隗囂窮困,望想救兵未至,甚切憂悶。其大將王捷,別在成邱,自思無計退兵,乃登城謂漢軍曰:「為隗王謹守城池者,皆必自死而無二心。願諸軍急罷,不勞困守,君等請以自殺,以明節義。」

    言罷,拔劍自刎而死。岑彭歎曰:「此烈士也。」

    再傳令軍中固定城池,囂必困敗。眾軍皆諾。

    言未訖,忽聞囂將王元,於蜀處求借救兵五千餘人,令卒鼓噪,大呼曰:「百萬眾兵來至。」

    漢軍大驚,岑彭勒馬於高處觀望,見王元當頭,與數名戰將飛馬而來。彭即解兵,截住搦戰。兩軍相對,王元出馬,高聲叫曰:「岑彭小將,尚不知死,還敢引軍對陣。今吾兵百萬,千員勇將,汝縱插翅飛天,亦難逃出此陣!早早拜降,免遭擒斬。」

    岑彭聽言,大怒,罵曰:「穴居鼠寇,敢出大言。汝雖有百萬之兵,吾亦不懼。吾曾昆陽匹馬單刀,殺蘇伯可片甲無存,一鼓而取其城。今逢小敵,豈足為懼。」

    言罷,令卒擂鼓。兩軍相交,約戰十合,王元抵敵不住,敗陣回走。岑彭趕上,周宗出馬截祝共戰三合,岑彭展起金標,望宗背後一打,落於馬下。王元行巡急出,挺住恂宇,扶宗上馬,回入本陣。隗囂聽知喊殺震動天地,急登城望,見是王元救兵來至,令卒開門,高叫:「王元罷戰,且入城來。」

    王元聞叫,鳴金收軍,走入城中。與囂議曰:「岑彭,世之勇將,難以對敵。且此糧草又盡,不可虛守,莫若夜開北門,從東走入冀城,再作區處。」

    隗囂從言,遂令軍卒飽食。至夜二更,各披盔甲上馬,潛出北門。行未半里,小軍走報岑彭,彭急引軍後趕。追至冀城,囂軍走入城去。岑彭分兵圍住,守經半月,岑彭食盡,放火燒其輜重,引兵下隴,於是安定、北地、天水、隴西復反助囂,囂病且餓無食,出城備糧,憤急而死。王元、周宗等收囂安葬,遂立其少子隗純為王。有詩為證:囂將空謀望斗台,秋風隴下久徘徊。

    長星不為奸雄伴,夜半流光落九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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