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文 / 內爾森·德米勒
基思和比利穿過松樹林,在房子後面的那塊空曠地邊上停了下來。
基思把弓托抵在胸前,拉開這六十磅拉力的弓弦,直到它鉤住扳機。然後他將一支短箭放進槽內,在一棵松樹旁跪了下來,利用樹幹穩住方向。他透過弓上的望遠瞄準器觀察著。
大約六十碼遠處,一條大德國牧羊犬在空地的月光下走動。基思注意到這條狗在鐵絲網狗道上,被人用長皮帶拴在一根桿子上。
基思等待著,希望那狗能走近些,或者在適當的位置上停留幾秒鐘,但那狗不停地隨意走動。基思邊等邊觀察著。
比利把望遠鏡的焦點對準了房子,輕聲對基思說:「一切正常。」
終於,那牧羊犬在離基思約四十碼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抬起頭,似乎在凝聽什麼。這個目標必須從側面來射,於是基思瞄準這狗的前脅腹,希望能射中它的心或肺。基思摳動了扳機,箭從石弓上飛了出去。
他看不到箭飛到哪兒去了,但顯然沒有射中狗。然而,那狗聽到了箭翎的嗖嗖聲,發出一聲短促而困惑的叫聲,開始圍著桿子亂跑起來。
基思重又拉起了弓弦,放上一支箭。
比利低聲說道:「還是一切正常。」
基思站起身來,故意歪放了一箭,箭插進了約二十碼遠處的地面。牧羊犬聽到了聲音,朝著那支箭奔過來,而此時基思再次拉弦,又放上一支箭,透過瞄準器瞄準著那狗,狗突然停下來,猛地撕咬住地上那支箭的箭翎。基思又一次摳動了扳機。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箭穿過德國牧羊犬的腦袋。他確信那狗在倒地之前就死了。
基思拍了拍比利的肩膀。「一條狗已經幹掉了,我們走吧。」
基思背上他的M-16步槍,手裡拿著弓。比利肩背著M-14步槍,手裡拎著那把獵槍,他們一起重人松樹林,朝另外兩條狗的方向走去。
用了二十多分鐘,他們才穿過空地一面的黑暗林子。他們迅速衝過泥土路,又進入松林,沿空地半圓形的邊緣繼續朝湖邊前進。
他們在能看見前面湖泊的某處停了下來。此刻,月亮幾乎已落到了松樹的後面,湖面顯得更暗了。基思心想,這麼好的月光幾分鐘後就會消失的。
地上還有些倒下的松樹,似乎是為了擴展空地的需要而遭砍伐的。基思用一個根樁來穩住弓身,通過瞄準器,看到那只紐芬蘭拾-正蹲在大約二十碼遠的鐵絲網狗道上,眺望著湖面。
比利透過步槍上的望遠瞄準器,觀察房子的動靜。他從側面看到了前平台上的玻璃拉門,輕聲說:「房裡沒動靜。」他移動視線,發現了那條金毛拾。「第三條狗正在睡覺。」
基思把瞄準器上的十字線對準紐芬蘭拾-的左脅腹,那狗仰起頭,打了一個哈欠。基思摳動了扳機。除了弓弦「嗖」的一聲響外,箭飛出去無聲無息,過了一秒鐘,就看到那狗痙攣了一下,哈欠沒打完就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在地上打了個滾,它輕輕地呻吟了幾秒鐘,而後就沒聲音了。
基思也打了個滾,仰面朝天。他把弓托抵住胸部,重又拉起弦,比利從箭囊裡又抽出一支箭遞給他。基思把箭放在弓上,然後跳起來。既然有兩條狗死了,那麼速度就比安靜更重要了。基思看了下表,時間是凌晨一點二十八分。
基思離開松樹的掩蔽,向那隻金毛拾-直奔過去,那狗正蜷縮著身子躺在五十五碼遠處的地面上,顯然是在睡覺。還沒等狗醒過來、跳起來,基思就衝到了離它二十碼的範圍內,將箭射了出去。基思等不及看清狗是否被射中,就放下石弓,朝著它飛快地奔過去,邊跑邊抽刀子。
拾-嗥叫了一聲,想要撲向基思,但箭已射中它的後肢,它一下子跌倒在地。狗回頭望望,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時,基思已經跳上去,用兩膝夾住它,用刀子砍斷了它的脊樑骨,同時一把抓住它的鼻子和嘴巴,將它的喉管割斷。
基思覺得這狗突然抽搐起來,血從割開的喉管汩汩地冒了出來。幾秒鐘後,狗就軟弱無力地倒了下去。
基思瞥了一眼一百碼遠處的房子。現在他和房子之間已經不存在任何障礙——沒有狗為巴克斯特報警了,可他也沒有任何遮蔽物了。眼前只有一片三百英尺的空曠地。空地上一片漆黑,再過幾分鐘,待月亮隱到樹後面去,空地會變得更暗。他知道,按計劃他應當等待。但他此刻很興奮,體內的腎上腺素急增,全身熱血沸騰。像以往那樣,他已做好了一切準備。
比利在基思身後的樹林中找到了一處隱蔽的地方,和房子的拉門成一個小角度,因此他可以掩護基思,使他不致暴露在巴克斯特的槍火下。比利大聲對基思耳語道:「基思——到這兒來,或者走開。你不能待在那兒。」
基思轉向比利,向他豎了一下大拇指。
比利說:「好吧,我來掩護你。祝你好運。」
基思轉過身去,對著房子,毫不猶豫地開始一百碼的衝刺,穿越空地。
為了不影響速度,而且也不需要步槍,因此他只帶著手槍和獵刀。
八十碼。再過十秒鐘,他就能到達通向門廊的台階了。他緊盯著黑洞洞的玻璃拉門。
六十碼。在空地上衝鋒,基思覺得太暴露了。他知道,假如此時巴克斯特帶著槍和紅外線瞄準器來到門口的話,完全可以從容不迫地開槍,甚至還有時間譏笑基思,說些不堪入耳的話,基思希望比利-馬隆是個神槍手。
克利夫-巴克斯特在鬧鈴響過之後,從床上爬了起來,穿著內衣走進起居室,擰亮桌上的檯燈。他背著槍帶和槍套,穿著防彈背心,但沒有隨身帶著他的AK-47或獵槍。
安妮跪在搖椅前面的地板上,她的腳踝被鐐銬銬著。那根撥火棍緊緊地夾在她的兩條大腿中間,頂端從她的兩腳間伸到搖椅下面,巴克斯特是看不見的。
他問道:「你為什麼跪在黑暗中?」
「我在搖椅裡睡不著。我打算睡在地板上。」
「是嗎?」巴克斯特邊說邊朝拉門走去,「我要去叫醒那些狗。」
他拔出手槍,打開玻璃拉門上的鎖,將門打開了一條縫,手槍剛好伸出去。他朝外面開了一槍,又把門關了起來,他屏氣靜聽,卻沒有聽到狗叫聲。
比利-馬隆通過M-14步槍上的望遠瞄準器觀察著,掩護基思衝過那片空地;瞄準器上的十字線對準了玻璃拉門。
突然,房子裡的燈亮了。過了幾秒鐘,他看到一個黑影站在門口,他不能肯定這就是巴克斯特,門似乎在動,接著比利就聽到一聲槍響。就在他要開槍時,黑影消失了。「媽的!」他看到基思出現在他的瞄準器裡,仍在奔跑。「好。好。」在離樓梯底部幾碼遠處,基思忽地改變方向,從瞄準器中消失了,「怎麼回事?」
比利-馬隆在那兒站了一秒鐘,感到困惑、懊惱,覺得在某種程度上辜負了基思。在這世上沒有比讓自己的目標跑了更令人沮喪的事了。
他放下步槍,沒有多想,迅速穿越空地,向房子衝來。
三十碼。又過了四五秒鐘,基思往上看見房間裡的燈亮了起來。他並沒有因為燈亮而放慢速度或亂了腳步,而是繼續向前。
二十碼。一條黑影突然出現在玻璃門邊,基思看到門被拉開了。他迅速做出決定,改變方向,跑到懸臂式平台下面,猛然停下來,靠在一根支撐房子的水泥柱子上,突然聽到一聲槍響,基思背靠柱子,手槍瞄準著上面。房裡的燈光在寬大的平台上投下一道微弱的光暈。基思舉著槍,等著他頭頂的平台上出現人影或發出響動,但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一秒鐘後,他聽到玻璃門給猛地拉上了。
基思可以確信剛才是巴克斯特站在門口,但巴克斯特卻沒有看見或聽見基思正在接近房子,否則他就不會開燈了。巴克斯特碰巧挑了那個壞時辰來叫醒他的狗,而它們卻沒有反應;它們再也不會有反應了。克利夫-巴克斯特知道有人來了。
克利夫-巴克斯特鎖上玻璃門,往回退了一大步,背靠著槍架。他一動不動地站著,手裡拿著基思的那把9毫米格勞克自動手槍,對著門口。他回頭瞥了一眼離他約二十英尺遠的那盞檯燈,他想去關掉它,但又不想移動,他傾聽著外面的動靜。
克利夫不停地對自己說,沒有人會殺了他的三條狗。它們並沒有死,只是那聲槍響沒有喚醒它們罷了。但這不太可能,媽的!
他望望跪在屋子那頭的妻子,他們倆的目光相遇了。
安妮與他對視著,她明白巴克斯特臉上此刻的表情:當安妮舉著獵槍對著他時,他也是這種表情。安妮想笑,想得意地笑,想說些什麼,但她感到死亡正在逼近,但不知道死的將是誰。
克利夫從脖子上取下鑰匙鏈,打開槍架,他拿出那支沙科步槍,打開電子紅外線瞄準器,將保險栓推到射擊位置。
基思靠著水泥柱子紋絲不動,手裡的左輪手槍依舊向上對著平台。他的身後是車庫,野馬車就停在那兒;車庫的上面就是房子。基思聽聽房裡是否有腳步聲,卻什麼也沒聽到。
基思瞥了一眼剛才離開比利-馬隆的地方;它靠近那塊空地的邊緣,也就是那條死拾-躺著的地方。這時月亮已降到松樹後面了,空地幾乎完全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基思納悶比利剛才為什麼不開槍,卻又對他沒有開槍感到高興。可能是因為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他尚未反應過來;或者是因為他認為基思準備衝向台階,怕自己的槍打著基思。無論屬於哪種情況,巴克斯特現在已處於高度戒備狀態。比利在一百碼遠的空地那頭,而基思就在巴克斯特的腳下,也許離他不到十英尺。基思本想到平台上去,但他有理由確信巴克斯特不知道他在這兒,因而不想暴露自己。基思所能做的就是等待巴克斯特帶著他的紅外線瞄準器出來,然後再行動。
基思忽然聽到一種聲音,於是轉身向那片黑暗的空地望去。過了幾秒鐘他才意識到那兒有動靜,接著他看見比利-馬隆快速向房子這邊奔過來。
該死!基思對比利不服從命令大為惱火,不過他從未想過比利會服從命令。
基思注視著比利飛快地穿越空地,步槍拎在腰側,就像一個襲擊敵陣的步兵。
基思無法掩護馬隆,試圖打手勢要他轉向,到房子下面來。但比利一心向平台的樓梯猛衝,比利-馬隆要幹掉克利夫-巴克斯特,此刻他腦子裡只有這一個想法。
克利夫-巴克斯特迅速對眼前的情況做出判斷,儘管他無從得知狗是什麼時候被幹掉的,也不知是誰幹掉的,但他心中有相當明確的懷疑對象。沒有這些狗,他就無法早些得到警告,也不知道基思-蘭德裡此刻在哪兒。他感到一串汗珠從額頭上滲了出來,流到了臉上。媽的!
他正要穿過房間去關掉檯燈,突然聽到外面有動靜——有人在奔跑,聲音越來越近了。
比利-馬隆此刻離樓梯底部不到十英尺了,沒有跡象表明他要改變方向,到基思隱蔽的平台下來,基思此時也別無選擇,只得從隱蔽處出來,跟著他衝向樓梯,儘管他不知道他們衝到那兒後如何行動。然而,他猜想比利會用槍托撞碎玻璃門,而後他們就得臨場發揮了。
當馬隆跨了一大步,離木樓梯的底端還有四五英尺時,基思開始從平台下向外移動。當基思發現了釘在樓梯底部地上的四個木樁,已經為時太晚了,比利的一隻腳踩上了看來似乎堅實的地面,但實際上那是一張帆布或塑料布,布的四角用木樁固定住,上面蓋了薄薄的一層土。
基思看著這一切就像電影裡的慢鏡頭:比利發現身子下面的地面裂開時,露出了驚異的神情;比利掉進了泥土裡。基思估計他會繼續往下掉,就像那些越戰中的士兵那樣,掉進深深的竹尖陷坑裡,被坑裡削尖的竹竿刺穿,然而,馬隆在齊膝高度就停住了,他的雙腳陷進了狹窄的圓錐形洞底,基思聽到一聲尖厲的金屬的喀嚓聲,接著是有東西被碾碎的聲音,再下來是比利的慘叫聲。基思在平台邊緣的下面僵住了,這兒離比利只有幾英尺遠。就在這時,基思頭頂上方的玻璃門拉開了。
巴克斯特先聽到陷坑裡的熊夾子卡嚓一聲關上了,緊跟著是一聲慘叫。他拉開門,以便讓叫聲傳到起居室。他狂叫著:「逮住啦!逮住啦!」
樓梯底下的人影正在痛苦地掙扎著,嘶喊著,但仍緊握著手中的步槍。
不一會兒,巴克斯特就認出那不是蘭德裡,於是大叫道:「到底是誰——馬隆!你這個混蛋小子!」巴克斯特仍站在房門裡面,用步槍瞄準著下面的馬隆。
比利-馬隆一面手裡仍緊握著槍,痛苦地扭動著,一面設法向巴克斯特開了一槍,而巴克斯特同時也向他開槍。比利的子彈飛進了巴克斯特腦袋上方的牆板,但巴克斯特的子彈卻擊穿了比利的心臟。
幾乎就在同時,基思隔著頭頂上的木地板,向他猜測的巴克斯特所站的位置迅速放了三槍。
一顆子彈打碎了玻璃門,一顆打中了巴克斯特的前臂,第三顆擊中了他的胸部,使他喪失優勢,往後倒下去,躺在了門口的地板上。
安妮尖叫起來。
巴克斯特掙扎著站起來,手裡仍緊握著他的步槍。
一聽到巴克斯特倒在地板上,基思就從平台下面衝了出來,一把抓住樓梯的柱子,轉身躍過那個陷坑。比利就死在那兒。基思用槍對準房門,跨三大步上了樓梯。房間裡的燈光很弱,他看不見巴克斯特倒在地板上還是什麼地方。他跳躍著穿過平台,衝進敞開的門裡,向右滾到一張長沙發的背後,用手槍對著房裡四下掃瞄。
他躺在那兒,看著,聽著,卻沒有看到任何人影,也沒聽到任何聲音。那盞燈還在遠處的角落裡散發著微光,在基思躺的地方投下暗影。沙發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看不到壁爐,但能看見石煙囪裡的煙正升向高高的天花板。而且他還注意到在三十英尺遠處,那顆灰狼頭正注視著房間對面。
基思仰面躺著,紋絲不動,手中的槍仍在不停地掃瞄著,他屏住呼吸,想從能看見的東西上來判斷這個大房間的佈局。他確信已打中了巴克斯特,但從他倒地時重重的撞擊聲聽來,基思有理由相信,巴克斯特穿著防彈背心,那一槍僅僅是將他打倒了,而且他已從門邊爬走了,基思心想,巴克斯特也許被打傷了,但一顆0.38英吋口徑手槍的子彈在穿過一層厚木板後,再打在他的防彈背心上不會使他傷勢太重。
基思從沙發和其他傢俱後面看不大清什麼,因此朝牆邊滑過去幾英尺。他的眼睛不住地掃視著房間,從左到右,他手中的槍從右到左;他相信,他眼睛的周邊視覺及聽覺能感受到目力範圍暫不及的東西,確信他的本能會指引他向任何移動的東西開火。
基思不知道他們倆誰會先採取行動,但他肯定地板上已沒有多少行動可採取了。
比利-馬隆的形象不斷在他眼前閃過——比利在約翰屋的酒吧裡;比利問基思是否可以同來;比利坐在小卡車裡來這兒;比利和基思一起坐在黑暗的林子裡……比利在洞裡痛苦地扭動著。比利死了。
基思也想到了安妮,他知道她在這兒,離他不遠,而且她也知道他在這個房間裡。
基思決定首先行動,不是出於憤怒,或是自尊,而是因為推想巴克斯特知道房間裡有人,而且也許知道這人在哪兒,但基思壓根兒就不知道巴克斯特在何處。
基思開始跪起一條腿,接著聽見從壁爐方向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他就在對面右邊的牆角里,拿著手槍蹲在那兒。」
安妮的話還沒講完,基思一下跪了起來,從沙發背後瞄準,向巴克斯特開了兩槍,而巴克斯特早已躲在角落裡的一個木箱後面了。基思在沙發後面趴下,向右朝牆滾過去。這時巴克斯特也向他開了兩槍,於彈穿過了沙發。
基思靜靜地臥在一張彈簧椅的後面。
在開火時的兩秒鐘裡,他瞥見安妮在他的左邊,正一絲不掛地跪在壁爐前的地板上。他確信她也已看見了自己。
基思相信,兩槍中至少有一槍擊中了巴克斯特,但他的防彈背心又救了他的命。基思不太喜歡巴克斯特手下人使用的那種只有六發子彈的史密斯-韋森10型警用手槍。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只剩下一粒子彈了,他沒有機會打開槍管,取出用過的彈殼,把子彈一發接一發地重新裝膛。
基思不知道巴克斯特是否正在用那把格勞克手槍,這種槍可裝十七發子彈,可以快速裝膛。不過,這沒有多大關係,因為正如基思懷疑的那樣,巴克斯特確信是蘭德裡向他開的槍,因此這種數子彈的遊戲就要停止了。
似乎巴克斯特早已看出了基思的心思,他喊道:「不要開槍,蘭德裡。我就站在她身後,我的槍正對著她的腦袋。所以你得站在我看得見的地方,把手舉起來。」
基思料到事情就要發生了,因為他瞭解巴克斯特。他注意到巴克斯特的語氣平穩,但並不平靜,即便他對一切都已做好準備。
「我要先看到你兩手空著。」
基思別無選擇,因為巴克斯特隨時會開槍。基思佯裝死去。
幾秒鐘過去了,巴克斯特叫道:「喂,笨蛋,你想要她死嗎?你要是個男子漢,就站起來,否則我就開槍把她的頭打爛。我不哄你。」
基思聽見安妮的聲音說:「別那樣做,基思——」緊接著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和一聲痛苦的喊叫。
巴克斯特又狂叫起來:「喂,英雄,給你五秒鐘時間考慮。時間一到她就得死,我數——!」
基思認為巴克斯特不會殺死安妮的。理由很多,其中重要的一條是因為他不想失去自己的擋箭牌。
「二!」
基思知道,如果站起來,他可能很快就會被幹掉。他將左輪手槍貼近身體,以便讓聲音輕一些。他打開槍管,取出五個用過的彈殼。
「三!」
基思開始悄悄地將子彈裝進空彈膛內。
「四!我向上帝發誓,蘭德裡,你得站起來,否則她就得死。」
安妮叫道:「不!別……」
又是一記耳光和一聲痛苦的喊叫。就在這個間隙,基思迅速將槍管復位。
「五!好吧,她得死了。」
基思屏住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他想站起來,想大叫,想開槍,想讓巴克斯特來對付他。他想做任何事情,但他知道,此刻他什麼也不能做。
房間裡一陣長時間的沉寂,後來巴克斯特說道:「嗨!你死了嗎?還是裝死?」
基思吐出一口氣,微微一笑。到這兒來瞧瞧吧。
「我能等他媽的一整夜,蘭德裡。」
我也一樣。基思等待著。他認為,有一件事他可以依賴安妮:假如巴克斯特向他走過來,安妮會告訴他的。她是巴克斯特的人質和擋箭牌,同時也是他的麻煩,但顯然巴克斯特也想到了這點,因為房裡的燈突然滅了,房間裡一片黑暗。
這個大房間是如此寂靜,基思可以聽見三十碼遠處爐台上的時鐘走動的滴答聲。後來他聽到巴克斯特對他說:「我們兩人中的一個手裡有紅外線瞄準器,而另一個沒有。想想誰能在黑暗中看得見東西。」
基思聽到對面地板上發出了嘎吱聲,過一會兒又聽到了這種聲音,這一次稍近些,然後聲音停止了。
基思想像巴克斯特此時正站在房中央,用他槍上的夜視瞄準器掃視著地板、牆壁以及傢俱的四周。遊戲就要結束了,基思只有兩著棋可走——要麼站起來,朝黑暗中開槍,要麼裝死。
基思抬起右手,將槍放在屁股下面,好像他已倒地死了。他用左手拔出刀,在額頭髮際處割了條口子,然後把血塗在臉上和左眼上。他將刀插進口袋裡,死屍般凝視著看不見的天花板。
他聽到巴克斯特又在移動,這回離他很近,就在長沙發的另一邊。巴克斯特說:「嗨……你不是在演戲吧!」
基思看不見,但能感到巴克斯特在向他逼近。根據聲音判斷,巴克斯特離他大約有十英尺。在這麼近的距離內,紅外線瞄準器鏡頭中的圖像太模糊了,看不到人影,然而,基思屏住呼吸,讓眼皮不動,也不讓眼珠在眼眶內轉動。但他無法抑制他的人中出汗。他感到紅外線瞄準器的鏡頭此刻正照在他的臉上,步槍的槍口正對著他的喉嚨。
他聽到安妮在房間對面的某個角落裡哭泣。
巴克斯特說道:「喂,蘭德裡。你在跟我裝死嗎?」
基思知道該給他頭上來一槍,可在黑暗中這是不可能的。他的最大希望就是擊中他的防彈背心,那會讓他倒下去,然後,就能用刀子結果他。
「我祈求上帝,你還沒死,混蛋,我要讓你嘗嘗我的厲害。」
基思知道,接下來巴克斯特就會向他的大腿或陰部開槍。他明白他得立即行動。他猛地拔出槍,向右朝巴克斯特聲音傳來的地方開了三槍,打了個滾,又開了三槍,而後停下來緊靠著已碎的玻璃門附近的牆壁,他眼睛盯著暗處,等待著。
基思沒有聽到巴克斯特痛得大叫,也沒聽見子彈打在他防彈背心上的聲音,更沒有聽到人倒下的聲音。他意識到,巴克斯特一定是在說完話後,沒等基思開槍就走開了,或是低蹲下來。巴克斯特這一招很精明,而基思這一招卻是致命的。他又聽到巴克斯特的聲音從另一個位置傳來:「再見,笨蛋……」
基思沒有聽到巴克斯特向他開槍的聲音,卻聽到一聲沉悶的落地聲。他不知道那是什麼聲音,但那意味著自己沒有死。他跳起來,朝著沙發衝過去,手上拿著刀。他撞到了沙發,用刀向外劃了過去,接著有什麼東西擊中了他的腿,掉在地板上,發出了稍輕的落地聲。
黑暗的房間再沒有聲音了,後來他聽到了一聲呻吟,隨後沙發旁的落地燈亮了。
基思用了一秒鐘才讓自己的眼睛適應了燈光,但就是此時他也不能完全看清東西。
巴克斯特跪在他面前的沙發上,身體伏在沙發背上,他的頭和兩隻光膀子朝基思晃動著。巴克斯特穿著一件灰色的尼龍背心。基思看見血正從他的左臂上流出,基思猜想自己的一顆子彈已擊中了他。基思注視著巴克斯特的眼睛,這對眼睛正張大注視著他。
基思手裡仍握著刀。他瞥了一眼自己的腳下,看到帶著夜視鏡的那支步槍正躺在地板上,意識到剛才擊中他腿的正是這東西。基思知道他的刀沒有劃著巴克斯特,但鮮血正從巴克斯特的嘴裡往外流。
基思意識到安妮正站在他的左邊,他看著安妮。她一絲不掛,僵直地站立著,眼光十分茫然,右手仍按著落地燈的開關,後來基思注意到她的右手握著撥火棍,靠在身側。安妮沒有看他,卻盯著克利夫-巴克斯特的後腦勺。
巴克斯特呻吟著,他的頭垂在一邊,血仍然從他的嘴裡滴落下來。
基思回過頭去看著安妮,他沒說話,也沒有動彈,只是一直注視著她,直到她最後轉過身來面對她。
沙發就在他們倆的中問。他伸出手臂,越過巴克斯特,向安妮示意給他撥火棍。此時基思才注意到安妮的腳踝被銬著。基思再次示意她把拔火棍給他,但她搖了搖頭。
克利夫-巴克斯特又發出了呻吟,基思瞅瞅他。血順著他的脖子兩邊流下來,基思對他說:「你知道,你是自作自受。」這話實際上是說給安妮聽的。
巴克斯特抬起頭來,尚有知覺,望著基思說道:「滾你的蛋……」然後他試圖站起來,轉過身去,眼睛在房裡四下搜尋。「安妮,安妮,我……」
安妮高高揮起撥火棍,朝著她丈夫的腦袋砸去,把他打倒在沙發上。
基思可以真切地聽到他頭顱裂開的聲音,看到他的眼珠從眼眶裡突出來,鮮血從鼻子裡噴出來。基思對這第二次致命的一擊並不感到驚奇——他確信她對自己的行動及其原因遠比任何人更清楚。
安妮將撥火棍扔在地板上,望著基思。
他說:「好了……沒事了……」他一面轉過沙發,一邊繼續對安妮輕聲說著話,安妮向他試著邁了一步,而後是一大步,但她腳上的鐵鏈拉得緊了,將她絆了一下,基思一把抓住她的膀子,把她輕輕地扶回椅子上,讓她坐下。他脫下他的襯衫,披在安妮的肩膀上,用手撫摸著她的面頰。「沒事了。」
基思從她身邊走開,拾起了撥火棍。他向沙發跨了一大步,用全身力氣把撥火棍朝巴克斯特已裂開的腦袋砸了下去。他無意間注意到,巴克斯特穿著內衣,皮膚慘白,肌肉也鬆弛了。
基思將撥火棍扔在地板上,面向安妮。他輕聲說道:「我殺死了他。」
安妮沒有吱聲。
他又說:「安妮,我把他殺了。他死了。一切都結束了。」
安妮望著基思。
基思在安妮面前跪了下來,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又冷又粘。他說道:「現在沒事了。你會好起來的。我們現在回斯潘塞城去吧。」
她點了點頭,淚水從她的面頰上淌了下來。她說:「謝謝你。」
基思心想,現在還不是感謝她救了他命的時候,因為基思要把發生的一系列的事件換個方式印在她的頭腦裡。他揉著安妮的雙手,問道:「你受傷了嗎?」
「沒有。」安妮摸著基思的臉,此時血正從刀口處往下流。她說:「你受傷了。」
「我沒事。」基思發現她臉上、腿上都有青紫。儘管她皮膚蒼白、冰涼,但她看起來還不錯。基思握著安妮的手時,感到她的脈搏跳得很快,但很有規律。他說道:「你沒事。你真堅強。」
安妮沒理會他的話,而是對他說:「他的脖子上有串鑰匙。我要去掉鐐銬。」她抖動著腳踝上的鐐銬。「把它們去掉。」
基思對她笑笑。「好的。」
他站起身來,走到巴克斯特的屍體旁,從他流滿鮮血的脖子上扯下鑰匙鏈。他又在安妮面前跪了下來;當他試鑰匙時,注意到了掛在鐵鏈上的扣鎖和穿過環首螺栓的鉤鏈。他問道:「你是怎麼弄開的?」
「我用撥火棍轉開的。」
他點點頭,基思打開安妮的腳鐐,揉著她的腳踝。「好了嗎?」
「好了。」
「你穿上衣服。我們離開這兒吧。」
安妮起先似乎不想動,但後來她看到死在沙發背上的克利夫-巴克斯特,說道:「是的,我要離開這兒。扶我站起來。」
他站起身扶著安妮站起來,離開那具死屍。他用手臂摟著安妮走向過道,他的襯衫披在她肩上。
她停了下來,從他身邊挪開。「我自己能行。等在這兒。幾分鐘後我就能穿好衣服。」
「好吧。」
她猶豫了一會兒,望著基思問道:「還有別的人,是嗎?」
「是的。比利-馬隆。」
「他死了?」
「是的。」
「我很抱歉。」
「不是你的錯。」
她瞅瞅克利夫-巴克斯特,又看看基思,說道:「是我殺了他。」
他沒有吱聲。
她伸手撫摸他的臉,對他的眼睛注視良久,然後說:「我知道你會來的。」
「我告訴過你我會。」
「不過……我希望你認為這樣做值得。」
他對她一笑,吻吻她,「要朋友是幹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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